颜灵看着他，笑了，“头发也不吹，你想就这么去哪儿？”
付怀禹今天整个人动作都慢了半拍，颜灵见她说完他也没反应，径自进了卫生间把吹风机拿了出来。
“坐下，我给你吹。”
他没动。
“坐下啊，我真的很饿……”
他乖乖坐下来，颜灵插了电，开了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她手指穿过他发梢，从上往下看着他的眉眼，忍不住又想哭。
想问他这几天到底都遭遇了些什么，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也想问他还撑得住吗。
可她不敢问，他是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肯定什么都不想让她知道。
他不想说，那她就不问。
吹了五分钟，颜灵的手突然被付怀禹抓住了。
他抬手从她手里拿过吹风机，关掉，“再这么吹我得受不了了。”
“还没干呢。”
“走吧。”
颜灵拖了行李，开口：“我走了你能行吗？”
付怀禹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开口：“票我给你买了，一个半小时后的高铁。去到那儿打个出租，车牌号发我一个，有事儿打电话。”
他又张了张口，像是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声音飘忽着，可颜灵还是听清了：“先去那儿等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颜灵突然放下了心。
草草在车站附近吃了饭，再出来的时候，他伸手顺了顺她并不干净的头发，颜灵拍开他的手，“干嘛呀……赶得急都没洗，你不嫌脏？”
他凑过去，在她额际亲了一下，“不脏。”
颜灵觉得他很反常，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反常，只捂着脸开口：“有人看着呢。”
他没管，伸手攥她的手，一拽把人拽了过来，压在车上就想亲。
颜灵左右看着，确定旁边都没人经过才草草让他亲了一下。
“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他牵着她的手，往高铁站里走的时候，低头看了又看。攥着她的手，将指骨的形状描绘了好几遍，直到铭记于心。
取好票，还有半小时车就要开，眼看检票口排起长队，付怀禹终于放开她：“进去吧。”
颜灵看了眼，说：“门口还那么多人排队呢，再待一会儿。”
付怀禹看着她，轻声开口：“刚我说的话都记住没？”
“记住了，打车回学校，出租车车牌号给你发过来……”
“再加一条，”他哑着嗓子，低声开口：“你到了学校打电话我不一定能接到，发条消息给我，我确认你安全就行。”
颜灵不解，“你要干什么啊？接不了电话难道还能看消息？”
他笑了笑，说：“怕听见你声音，睡不着……”
她哼哼唧唧嫌他麻烦，可心里却挺乐的。
等到离发车还有十来分钟的时候，她终于拎着行李箱进了检票口，回头朝付怀禹招手的时候，她好像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
一觉三四个小时睡过去，颜灵乖乖听话，一条一条消息给他发着消息，直到到了宿舍，她还特意拍了张宿舍的照片给他发了过去，表示自己已经到了。
第二天一早，她去实习单位报道，怕打扰付怀禹睡觉，她撑到了上午十点才给他打电话，电话一打过去，她懵了。
空号。
她不信，再打，还是空号。
颜灵捏着手机，一遍一遍拨着他的电话，拨到眼眶通红了，耳边嗡着的，还是他那句话：“先去那边等我。”
说好了让她等他的，怎么就成空号了呢……
颜灵浑浑噩噩打开微信，在联系人搜索栏里搜他的账号，猝不及防，看见跳出来了一栏“账号不存在”的提示消息。
后来，她打了无数遍高哲电话，某次酒后，他终于接起，在那头号啕大哭。
“你别再找他了，林昊那个狗日的，狗日的！他趁着阿姨过世，把钱全卷走了，阿姨以前放贷放出去好几百万，那人跑了，钱全收不回来了，禹哥家里房子铺子全拿去抵账，连车都他妈抵出去了，他已经死过一回了，你别再找他了，他那么要面子一个人，喝了酒在我面前哭成个傻逼，就连再见都不敢跟你说，就怕多说一句话，他自己就舍不得……”
“算我求你，别找他了……”
再后来，颜灵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快把他给忘了。
第31章
颜灵烧了一整晚, 许余也照顾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见颜灵状态好了不少, 她也不敢提付怀禹，只乖乖待了两天就回学校了。
周一上班，要处理的事情堆成山，颜灵对着电脑啃着面包，头痛欲绝。刀若见颜灵气色不好, 递过来杯豆浆。
颜灵接过, 道谢, 却发现刀若一直看着她。
“怎么了？”
“颜姐……”刀若四处看了看，凑过来小声说：“那1.8亿的项目，其实就是冲着你来的吧……”
颜灵闻言蹙眉：“你听谁说的？”
“各项目部都传开了, 颜姐, 我都看出来了，那小付总就是你前男友吧？”
颜灵闻言, 将手从键盘上挪开，微微向刀若这边偏了身子, 她在心里算了算, 忽地扯出个笑，“六年多将近七年的时间, 对你来说, 是什么概念？”
“变老啊……”刀若向来口直心快，说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睁大眼睛捂嘴：“我、我不是那意思。”
颜灵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我跟他分手是在夏天，我大三的暑假，到现在满打满算已经六年半了，这六年半里，我从二十出头变成了别人口里那个‘还没结婚的老女人’，六年半的时间能改变太多东西了，说不定……”
颜灵扯出个笑，说：“说不定他连孩子都有了。”
“可是他如果有孩子了，还来找你干什么呢？”
“你记住一点，他是生意人，是我们的客户，哪个生意人会为了一个女人砸出去那么大一个项目？”
刀若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找什么话反驳。
颜灵喝了口豆浆，笑了笑，“少看点小说。”
刀若脸涨红，她上班摸鱼的时候经常把手机放在厚厚的凭证旁偷偷看小说，本以为自己藏得够好，没想到颜灵都看在了眼里，她点了点头，应声：“好……”
接下来近四个月的时间里，颜灵都没见过付怀禹，这好像正印证着她的话。
如此一来，公司里关于她和这个项目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的议论声也便消了音。
周六下午，颜灵拎了从超市买的奶粉去赵一诺家看她孩子。
赵一诺生产过后，皮肤愈发好了，整个人胖出一圈来。
颜灵从她婆婆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七个月的孩子，颈椎还没发育完全，颜灵抱得万分谨慎，赵一诺一看，乐得不行。
“你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哪有那么娇弱？”
颜灵盯着手一下一下胡乱挥着的孩子，笑，“他实在是太小了。”
赵一诺拿了个苹果削着，“也是，刚生出来那会儿你都不敢抱，这会儿好歹敢抱了。等你生孩子了你就知道，敢不敢抱都得抱，特搞笑，我之前给他换尿布的时候总担心把他的腿给撇了。”
她将手里的苹果切进盘子，不经意开口：“诶，我老公那儿认识了个黄金单身汉，三十一岁，是银行的副行长。人我见过，个儿高，脸也还行，重要的是有责任心。”
颜灵瞥她一眼：“又替我急了，医生、警.察、煤矿老板，现在又是银行的……我就奇怪你到底上哪儿认识了那么多人？”
“别叽叽歪歪，回头我给你发照片，好歹见见。”
“到时候看吧。”正说着，手机铃声响起，颜灵一看，是她们项目部的经理。
赵一诺急忙放下刀，擦了手抱孩子，颜灵起身去窗边接电话。
“颜灵，管廊项目马上进场，下午去云庭跟客商一起吃饭，六点半，记得过来啊。”
空了一瞬，颜灵应声：“好。”
电话挂断后，颜灵在窗户旁站了一会儿，赵一诺喂着奶，问：“怎么了？”
颜灵恍然，捏着手机走过来，“领导打电话让我晚上去个饭局。”
这几年颜灵从一个小会计变成主管会计，也从一开始的滴酒不沾到现在能几杯下肚还面不改色。
中间的心酸赵一诺全都明白，她担忧地看了眼颜灵，开口：“不想喝酒就说你来那个了，别硬撑，你们经理肯定不会怪罪。”
颜灵放下手机，开口：“不是因为这个，我们新接手的项目，老板……是付怀禹。”
“付怀禹？！”赵一诺声音顿时拔高，“所以合着你下午就是去陪他吃饭？”
“可能吧。”
“他这是在干嘛？回来找你复合？”
颜灵垂头不说话，赵一诺叹气：“你说别人分手好歹还有个误会什么的，他这算什么，就怕自己一无所有了你看不起他？就为这么个荒唐的理由就能拍拍屁股走人，还一去快七年……反正我话就放这儿了，我不待见他！”
“一开始我也觉得特不可置信，明明前一天还在车站送我，可第二天他电话就突然打不通了，微信也被他注销了，就连高哲也不接我电话。”
“我那段时间过得特迷茫，我想过可能是因为他没钱了，只不过没想到会那么……”颜灵想了半天才想出了一个字来形容他，尽管她很不愿意。
“——那么惨。后来高哲告诉我，他舞蹈室没了，房子车子全没了，账还没抵清，我甚至不能想象，过惯了好日子的他到底能不能撑过去，我甚至想过去找他……”
赵一诺闻言，面上有些不虞，“我说你怎么那么想不开？你看看，他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看看你这样，人家指不定小情儿都养了几个了，你还对他抱什么期望呢！”
“没抱期望，他凭什么？”
凭什么以为她不能和他共苦，又凭什么以为她就愿意与他同甘？
到地方的时候五点半刚过，颜灵拎着包进了包间。
项目组的书记在包间里布置着，见颜灵进去，她忙招手，“小颜，你给经理打过电话没？”
“他马上到。”
云庭是家江浙菜馆，中高价位，环境非常不错。
说话间，书记透露，那付总好像是江浙人，所以经理才将地点定在这儿。
颜灵听完下意识想纠正，想了想，还是没应声。
书记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之前公司里，关于颜灵的妹妹在婚宴上管付总叫“姐夫”的事情早传了个遍，可现在，饶是她刻意提起这人颜灵也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讲了几句之后，她干脆又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跟婆婆相处的鸡毛蒜皮上来，最后还不免叹道：“还是不结婚好，有了孩子和家庭之后，我都快不知道我是谁了，就拿今天来说，大周末的还要出来应酬，我老公和我婆婆都不高兴了，一会儿就指望着那付总能照拂女性，别贪杯。”
颜灵闻言，心里不由想到那时，他嗜烟，却几乎不怎么喝酒，如今不知道习惯有没有变。
“应该不会，你家里有孩子，经理肯定不会勉强的。”
书记听完又不免大吐苦水，说前几年过年的时候，项目上所有人都一块儿吃饭，她被经理惯得整个人都没了意识，那会儿刚结婚，回家就跟他老公吵了一天……
“小颜，我以前觉得喝酒酒桌上没女人的事儿，可现实告诉我，酒桌上压根就不分男女，让你喝你就得喝。”
颜灵听完，倏地笑了。
正恍神，门帘微动，颜灵一抬眼，笑意僵在脸上，顿了几秒之后又急忙随着书记一起起身。
经理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了进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付总付怀禹，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这是周总，咱们的老朋友了……”
书记笑着打招呼，颜灵站在旁边，脸上习惯性挂着笑，视线却是刻意避开了他在的那一处。
刚坐下没一会儿，项目经理还有别的科室的科长都来了，本来颜灵坐的位置很安全，离付怀禹隔了三个位置，那么多人一股脑来了之后，她只得往里挪着位置，坐定之后，一转头，便瞥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那手轻轻搭在餐桌上，捏住了茶杯，袖口处，腕骨形状漂亮。
她打量了眼他的衬衣袖口，不由想到那时她几乎没见过他穿正装的样子，时常一身运动装，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颜灵移开视线，匆忙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菜很快上来，才吃了两口，经理说高兴了，招呼大家一起来一杯。
抬起面前那半杯白酒的时候，颜灵感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落到了她手上，拿着酒杯轻磕桌沿，她仰脖，一饮而尽。
“付总。”
“付总？”
付怀禹把手上酒杯放下，应声：“嗯？”
经理转动转盘，将一道菜转到了他的面前，“快尝尝这道醉鸡，听说你是江浙人，这家味道应该挺正宗，一定要尝尝。”
付怀禹一挑眉，“王总，您听谁说的我是江浙人？我是土生土长的本省人，家在霖市。”
书记闻言，接过话头：“霖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颜家就在霖市……”
一桌子人都朝颜灵看过来，她笑了笑，还没开口便听到耳边那道低醇的嗓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