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查理笑了笑,道:“那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那位医生了。”
虽然查理预料到他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等他真的这么选择时,查理还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很多像宋却一样的人都抵触着心理医师,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绝对不愿意接受心理医生所谓的帮助。但宋却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用很积极的态度面对这件事,想要改变自己,所以查理对他也是最看好的,真心地希望自己能够帮助他达成愿望。
处理完这件最重要的事以后,假期也没剩几天了,宋却带着宋妈妈到杜威客大学所在地去。
如果有任何一个宋却的高中同学在这里,他们会发现这家伙的大学生活简直就是高三那一年的翻版。只不过现在他还能从协助科研活动里领取一些补助,比从前要更厉害了。
宋却没有继续橄榄球这项运动,他迷恋上了搏击运动。白天俯首于图书馆和实验室,晚上便沉浸在运动的汗水中。比起单纯的兼职,科研项目带来的奖金已经足够诱人。宋却对物质没有太多要求,这些杂七杂八的奖金加起来已经足够生活。宋妈妈更是因此觉得荣耀万分,因为不需要宋洋的生活费,对着宋洋更是硬气。宋洋是又好气又好笑,虽说他做的事看起来都讨人厌的很,但他又怎么会不盼着自己儿子好呢?这些年来,他孤家寡人的在国内,也算是受了不少苦楚。宋却假期的时候也不是次次回国,每次回国主要还是见见老人,和宋洋没能好好说几句话。
宋却的心理异常掩饰的十分完美,但因为这些年来没有交女朋友,着实碰到了一些尴尬。被误会成gay也不是一次两次,头一次受到同性热情的约会邀请时,宋却差点没犯病。
后来宋却学乖了,把仅剩的一点时间和精力也投入科研,成为同学眼中十足的狂人,总算没有各种男男女女花枝招展地等在他去实验室的路上了。
但他想要讨人喜欢的时候,又是那么地风趣幽默,含笑的眼睛耐心地注视着说话的人,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宋却是懒得交朋友,不是交不到朋友。高三那年杰斯的锲而不舍还是有点作用的,那么多选择里,宋却独独选中了和杰斯性格相似的兰斯。
兰斯作为科研小组的成员,有些过分大大咧咧了,但他灵活的脑袋提供了许多新鲜的思路,使他在课题小组里始终保有一席之地。
显然,兰斯是研究脑科学的小组成员之一。
宋却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接近了他,成功地用自己出色的专业能力打动了兰斯,被引荐给兰斯的导师后,作为心理学方面的研究指导加入了课题小组。
如果有任何人能看出来宋却利用人的行为,一定会大声喊出他的可恶。但可恶的宋却有一个优点,原则让他不愿过河拆桥。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交了兰斯这个朋友,朋友就是朋友。
宋却虽然没有温暖丰富的情感,能把朋友放在什么心里与众不同的位置。但他的理智让他在朋友和陌生人中间强行划出一道界线,对朋友的容忍度要生生提高几个档次。
宋却可以去包容兰斯的粗心错漏,甚至愿意时不时地帮他收拾这些小尾巴。因为宋却聪明能干,和善之余又给人疏离之感,倒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兰斯的小跟班,反而使得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羡慕兰斯能有宋却这个贴心的朋友。
还有人在背后偷偷嚼舌根:“我要是有宋天天跟在身后帮我处理错漏,我也能得到教授的夸奖。”
兰斯将这些酸话听个正着,这些人把他的成就全都归结于宋却,兰斯也没因此疏远宋却或是产生隔阂。他冲上去朝人家炫耀了一番,然后做事更加顾头不顾尾了,捅了天大的篓子都能让宋却给他圆回来,把说闲话的人气红了眼。
教授对自己手下几个学生的性格也有所了解,他知道兰斯这个粗心大意的毛病,当初权衡再三,还是把兰斯拉了进来,就是看重他思维活跃。后来有了宋却,提供了心理学相关的研究方向不说,还把兰斯的错漏之处都补上了,大大提升了兰斯的作用。教授心花怒放之下,不免对看起来都没出错的兰斯表扬一番,没想到就戳到其他人的痛点了。
教授做了这么多年研究,知道科研室里这种勾心斗角是难以避免的,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兰斯有宋却护着,自然是吃不了什么亏的。而且这种时候,他大大咧咧的傻白甜性子就显出好处了,任其他人是红眼绿眼,兰斯都没有对宋却不满。宋却也就不用多花精力处理这些人际交往的问题,这让他更喜欢这个朋友了。
a国的大学有一个好处,学分的修习没有限制,只要你愿意,课表也不冲突,你可以用比常人更短的时间修完规定的学分,顺利毕业。宋却倒没特地去挤这个时间,只在完成心理学和脑科学的课业之余顺手多修了几门课。最后宋却连着攻读完phd,打算回国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一年,才二十四岁的年纪。
宋却以为自己冷心冷肺,但当他要回国的时候,却有一大堆人给他送行。很难描述他那时候的心情,宋却只记得自己下意识地挑了挑眉,然后那一整天的耐性都出乎意料的好。
宋世宝也十七岁了,正是最青春靓丽的时候,谈过的几个男朋友都被宋却拍着肩膀警告过。宋世宝的理想男友永远是自己哥哥这一款,但每次谈起恋爱都南辕北辙。她一边哭一边把照片塞进宋却的行李箱,强调道:“哥,你找女朋友得找比我漂亮的,不然就用我的照片拒绝她们,知道了吗?”
宋却哭笑不得,带着这几张漂亮姑娘的照片和宋妈妈回了国。
第105章 天生变态(十)
张圆圆是个关系户, 大学毕业以后因为始终找不到工作, 被老妈塞到了这家心理诊所当前台。这家诊所只有一个医生,听说是老妈同窗好友的儿子。
张圆圆正式上班之前, 她妈还特地拉她去逛街,给她买衣服做头发,贴心得像张圆圆当年快要高考的那段时间。时不时看着她叹息一声, 又或者露出微笑,搞得张圆圆有些毛骨悚然, 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张妈妈在最后现出了原形,对张圆圆道:“妈妈这个老同学的儿子特别帅, 学历也高, 人也有礼貌,总之就是方方面面都好。妈妈给你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不指望你真的能把人家小帅哥撬到家里来,但是万一呢?这种事谁说的准是不是?”
张圆圆忍住叹气的冲动,原来又是个隐形的拉郎。她妈妈也不知道多怕她嫁不出去, 见到个年龄相近的就想介绍给她,回回都跟她说长相帅气,结果很多人顶天就是五官端正。张圆圆有着丰富的相亲斗争经验, 听张妈妈这么说也没反驳她,低眉顺耳地应着是,心里是一点期待都没有,只怕因为这件事连这个工作都要没有了。
等张圆圆第一次见到宋却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回她妈说的全是实话, 没夸张不说,还朴素了不少。张圆圆也明白了她妈妈的欲言又止是个什么意思——宋却得瞎了眼才能看上她吧?
张圆圆不可避免地春心萌动了,但她内心实在有些自卑,丝毫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感情,每天临睡前都反复地考量着宋却不会喜欢她的一百个理由,以此来强行按捺自己的情感。
今天也是这样,张圆圆提前十五分钟到了诊所,即使前一天下班时已经做过清洁,她还是会来再简单收拾一遍。宋却的桌子上有很多文档资料,但都放的很整齐,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相框。
即使还没看到相框的正面,出于女人的直觉,张圆圆的心跳猛然变快,仿佛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伸出手拿起了那个相框,里边放着一张女孩的照片。那女孩皮肤很白,鼻尖又带着一点红,看起来可爱极了,眉眼间的精致让她和宋却有些相似,是那种站在一起就会让人觉得天造地设的一对。
张圆圆把相框放了回去,匆匆忙忙做完了剩下的打扫。
等宋却来的时候,张圆圆已经坐在前台的位置上,整理好今天预约的客人了。
宋却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质感良好的西装裤笔直地坠下,衬出流畅的腿部线条。这一身打扮极其普通,但因为穿在宋却身上,简直禁欲又迷人。
宋却并不是爱说话的性格,起码在张圆圆眼里,他虽然彬彬有礼,待人却有些疏离。但她知道,他对待病人不是这样的。也许是在帮助别人时用尽了力量,他才会这么疲于与人交往。
宋却和往常一样,进门后对这个娃娃脸的小姑娘点点头,然后就想进自己的办公室。
在他眼中细心又胆小的姑娘第一次主动喊住了他:“宋医生,你桌上的照片,是你女朋友吗?”
宋却知道小姑娘上班前上班后都会帮他打扫卫生,也不奇怪她注意到了那个相框。听张圆圆这么问,他不禁想起视频时也黏黏糊糊的宋世宝,微微笑了一下,决定遂了她的心愿,道:“是女朋友。”
反正宋却也不打算交女朋友,正好用这位小堂妹挡挡桃花。
张圆圆的心好像被一只不知轻重的手狠狠揉捏了一下,又酸又痛。但那宛若晴天霹雳的一下过去之后,她好像又好多了。也许是因为她总是给自己做着这样的心里建设,事情发生以后,便只剩下绵绵密密的难过,让人呼吸不太顺畅,却又没到不能呼吸的程度。
宋却注意到了张圆圆脸色的变化,但却没将这变化和刚刚那个问题联系起来。这也怪不得宋却,他现在这个无情的性子,在没有特别认真观察时,很容易下意识地忽略别人的情感。
他只以为张圆圆有哪里不舒服。
宋却停下来,俯身观察了一下张圆圆的脸色,倒把人吓得不轻。宋却伸出手,道:“把手放上来。”
张圆圆的性子就是这样,旁人一发号施令,她便忍不住跟着做了,直接将手放了上去,放完以后才觉得不自在。
宋却一只手摸着她的脉搏,另一只手感受着她手心手背的温度,双眼观察着张圆圆的神情,拿出对待患者的态度轻声道:“来,跟着我放慢呼吸。”
宋却刻意放重吐息的声音,使得张圆圆可以捕捉到他呼吸的规律,跟着他一起放慢呼吸。
张圆圆实在是乖巧又省心的患者,宋却说什么她都照做。从脉象来看,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所以张圆圆的问题很可能出现在心理上。
宋却将声音放的又轻又缓,不同于单纯的温柔,里边蕴涵的力度让人忍不住听从:“把那些不开心的东西想成一团烟雾,那些烟雾慢慢地,慢慢地聚在一起,随着你的呼吸,被一起吐出来。”
张圆圆整个过程都无意识地跟着宋却去做,直到呼出最后一口气,她竟然真的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抬头再看宋却时,也不觉得那么沉甸甸了,张圆圆冲他笑了一下。
宋却也微微勾唇,道:“你身体没什么问题,但以后不要熬夜了。”
宋却的手一收起来,张圆圆便有些怅然若失,下意识地留恋手上的温度。但宋却刚刚那番指导也不是白做的,张圆圆拍拍脸,很快就清醒起来,她看着宋却走进办公室的背影,心想今晚一定不要再因为想着宋医生而失眠了。
宋却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等着今天的第一位病人。这位病人姓张,是一个刚刚读毕业工作的男青年,年纪还很轻。
这位张先生迟到了五分钟,还在走廊里的时候,宋却就听到他的喘气声了,显然是临时赶过来的。
张圆圆带着他来到了宋却的办公室,门一打开,画面就像在宋却脑中临时定格了一样,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阅读出任何有用的细节。
张先生的头发乱糟糟的,但可以看出原先是精心打理、做过造型的,只不过现在一边还理了理,另一边乱发横生。他的右手上有一块传统的表,价格不高,袖子是卷起一点露出表的。再看他的衣服,因为赶路显得有些褶皱,也许是在门外对着镜子拉扯过,不算太邋遢,但很明显,对方右边的衣服要受到更多关照,显得更笔挺一些。张先生浑身上下都有一种不和谐的感觉,所以旁边的张圆圆才会忍不住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打量他。
几乎一照面,宋却心里就有猜测了。
张先生进来以后,先是对自己迟到的事情表示了歉意,说着说着情绪上就有些崩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的生活从方方面面都受到了影响,他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
宋却没有急于证实自己的判断,他知道发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便用温和中带一点鼓励的神情倾听着张先生的话。
张先生确实从宋却的态度中汲取了力量,他的声音不那么颤抖了:“宋医生,我真的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我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因为上个月刚刚完成的那个项目让我承担了太多压力,然后整个人精神状态就不对了。我感觉我现在看到的整个世界都是有问题的,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其他人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个神经病。我还经常看错时间,误了很多事。宋医生,你一定要帮帮我,不然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张先生的说法和宋却观察到的细节完全吻合,现在宋却只需要几个小小的实验便可以确认自己的猜测。
宋却记得张圆圆今天穿了一条裙子,右肩处有大片夺目的刺绣,他打了个电话把人叫进办公室,问张先生道:“文志,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一下她的裙子。”
张先生对这个要求有些摸不着头脑,张圆圆更是有些懵圈,但她习惯了宋却诊断病人时的各种神奇操作,也就端正地站在那里任张先生打量。
随着张先生的描述,就连张圆圆都感觉出问题了,她右肩上那么大一块刺绣,张先生就像完全没看到一样,完全不打算去描述它。
张圆圆看向宋却,宋却朝她点点头,又道:“圆圆,你带张先生到镜子前面,站到他右边去。”
这一次,张先生一眼便从镜中看到了张圆圆右肩上精美的刺绣,他很是惊讶,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点。
宋却对张先生道:“有一个好消息,你的精神没有出问题,近期产生的错乱感不是心理疾病。当然,还有一个坏消息,你右半脑的顶叶上回存在损伤,建议你去医院看一看。”
直到把张先生送走,张圆圆都不知道宋却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病因的。
宋却道:“右半脑顶叶上回受损会使人忽视左侧的知觉世界。你看张先生的衣服,显然右边要更齐整一些,就是因为他只注意到了右边。他手上的表不贵,排除炫耀的因素,那么衣袖折起是为了方便看表。所以他看不准时间的原因是因为忽视了半侧世界,看不了表,和顶叶上回受损相吻合。看他的发型便知道这种情况是突然出现的,如果再询问一下他最近有没有摔倒或是撞到头部,我们就可以得出这个大胆的猜测了。最后借你衣服上的刺绣证实了这个猜测,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在纸上画一个圈,让这位先生填上数字,保准他十二个数字都填在右边钟面上。”
张圆圆下意识问道:“那为什么不用这个方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