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却道:“用这个方法他自己没法意识到问题。”
张圆圆为自己那一秒的多想感到羞愧，很快又单纯地对宋却感到崇拜。
第106章 天生变态（十一）
张圆圆当这个诊所的前台以来, 真是见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当下这一位艳光四射的大美女, 一度是她心中的宋却女友人选，但现在知道宋却女友另有其人以后, 张圆圆看着这位董小姐就不像从前那么气弱了。
董淳是宋却的心理医生。
是的，虽然宋却拥有了心理医生的执照，但他还是谨遵医嘱, 即使自己心理状态极其稳健，仍然为自己找了一位定期会谈的医生, 以此来规避一切的不稳定因素。
董淳有自己的诊所，他们平常见面也是在那里, 董淳来宋却的诊所一般是有事找他。这次也不例外, 但董淳就不是喜欢开门见山的风格。她进来在患者的位置上坐下，和宋却闲聊道:“你的小助理发生什么好事了？以前看见我心虚气软的, 不敢说话，现在倒是大大方方的，讨人喜欢。”
宋却有轻度近视, 平常不需要戴眼镜，但是处理公文的时候还是会戴上。他戴的眼镜是从前流行过，最近又有重新兴起潮流的金丝眼镜。这种眼镜挑人, 有的人戴让人想起二十年前的小学语文老师，而宋却戴着，就是妥妥的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从美色来讲是褒义词的那种。
听董淳这么说，宋却才舍得从那些案例里抬一抬眼睛, 修长的手指轻轻推了推眼镜，斯文败类的气质更盛。宋却道:“我没怎么注意，不过这样是好事啊。”
董淳一听，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果然还是这样，对除了患者之外的人关心有限。作为宋却的心理医生，她是最了解宋却的人。在刚刚接手这个病人时，即使清楚他性格的恶劣之处，董淳还是忍不住为他神魂颠倒。但董淳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她有理智，还有很强烈的自尊心。宋却大大方方地在她面前剖析自己的无情，给出自己难以痊愈的诊断。董淳知道，宋却的能力比她强许多，如果不是医者不自医这个道理，根本轮不到她对宋却的病情指手画脚。宋却这么说了，董淳便不允许自己沉溺在这份毫无希望的感情之中，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之后，便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对宋却的爱慕，专心做他的医生和朋友。
但即使是董淳，也无法完全避免那些藕断丝连的情感。她注意到宋却桌上新出现的相框，有些在意，克制再三后，还是忍不住发问:“你什么时候放了个相框？”
听她发问，宋却抬头看了一下宋世宝那相框，忍不住笑了一下，把相框递给董淳，道:“女朋友了解一下。”
董淳的身体都僵硬了一瞬，宋却有女朋友？宋却怎么可能有女朋友！董淳飞快地接过相框，盯着上面的女孩看。
这女孩看起来二十前后的模样，年轻又有活力，光看眼神便觉得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年纪也是董淳心里的隐痛，她比宋却还要大两岁呢。因为董淳是他的心理医生，宋却在她面前几乎从不掩饰，也不会为了表现出正常人的样子而做无谓的社交礼节。也就是说，他刚刚笑的那一下，是真的为这个女孩而笑。董淳的心情一下复杂起来。她觉得相片上的女孩很可爱，但也没可爱到让铁树开花的程度吧？
董淳有些闷闷不乐地将相框递回去，怎么也想不通像宋却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恋爱，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董淳突然道:“这是你那个妹妹吗？”
董淳同样是杜威客大学的学生，和宋却一个导师，是宋却的直系学姐，所以宋却才会找她做心理辅导。关于宋却在a国的亲人，她也是知道一些的。这个猜测一出口，董淳便觉得照片上的女孩和宋却眉眼十分相似起来。
宋却点点头，道:“是她。对了，你今天来是什么事？”
董淳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眨眨眼道:“你还记得我那个朋友杜风吗？”
宋却的眉头挑了挑，看起来不是那么愉快了，杜风不止是董淳的朋友，还是一名刑警。上一次宋却协助他们破案，在那个过程中明显感受到了自己心境的波动，只不过在宋却的不断调整中又恢复了正常，董淳甚至不知道有过这么一段。
一看宋却的表情，董淳便知道他不是很想掺和这件事。董淳有些为难，她不想勉强宋却，但杜风又很迫切地希望得到宋却的帮助，显然上次宋却表现出来的能力完全征服了他。
董淳大学时是专门研究心理疗愈这一块的，不像宋却，涉猎广泛，连犯罪心理学都十分擅长。
董淳张张嘴，又觉得没这个立场劝他，正犹豫不知所措的时候，宋却改变了主意:“你让他联系我吧。”
董淳有些感动，觉得这家伙有时候还是会像普通人一样，给自己的朋友一点面子的。
然后宋却就补了一句:“刚好最近没什么患者。找点事情做。”
董淳:“……”
然后带着好消息气势汹汹地走了，吓得胆子大了不少的张圆圆过来敲了敲门，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问道:“宋医生，你们吵架了吗？”
宋却失笑，摇摇头，道:“对了，我最近可能要协助警局做一些事，接下来要预约的患者往后面推一推。”
是了，宋却也不是第一次协助警局破案，张圆圆倒不吃惊，只嘀咕了一句:“这次还是义务帮忙吗？”
她有些替宋却不值，毕竟心理疗愈的收入还是很高的，又坐在办公室里，舒舒服服，不像去警局那么辛苦。
宋却倒不在意这个，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穿上风衣，就打算去警局了。
初秋的天气，南江市有些冷，整个街面上没有一点烟火气，看起来冷冷清清。
宋却想起了当初择业的时候，他是认真考虑过像许昌平一样正式成为警局一员的，但是宋洋不同意。理由还是老样子，好像有了这么个大脑，宋却这一生都被判了死罪一样。
宋却懒得跟他闹，最后也没有回家，而是选择了临近的南江市开了家心理诊所，过起了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这种生活规律又普通，但宋却过的难受极了，他骨子里想要寻求刺激的冲动并不因为生活的平淡而磨灭，反而愈发汹涌。上次协助破案时，这种兴奋和激动的情绪被完全调动起来，他差点克制不住自己。
他的本能渴望着这些案件，但他想要做个好人的欲/望强过一切，于是用理智克制了这种本能反应。
但宋却仔细想想，凡事堵不如疏，他现在也找不到好的方法来宣泄这种激情，倒不如为警局做点共享。先前那回也是压抑太久了，现在再参与未必会像头一遭那么失控。
宋却和杜风刚联系，杜风就兴奋地送来一个好消息。宋却先前帮警局一口气解决了三件案子，实在是漂亮的惊人，杜风帮着向上头打了申请，从领导的口风来看，只要宋却愿意，警局就能聘请他作为顾问。这种顾问不像正式员工，需要天天打卡，只要在警局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工资也不低，相当于让宋却在诊所之外还能多一份收入。
杜风觉得这是很好的福利，但他也知道宋却未必会这样想，人家本来好端端的一个医生，跑过来当这种顾问是有风险的。所以杜风说完以后没有摆出一副宋却理所当然应该接受的脸，而是有些忐忑，不知道能不能打动宋却。
宋却就喜欢和这种有分寸的人相处，他现在的忍耐力不好，若是换一个理直气壮差使他的，指不定脑子一热就拒了。现在他刚做了想要试一试的决定，杜风便把这个消息传来，也算是及时雨了。
想到这里，宋却温声道:“这件事不着急，先看一看现在的案子，解决完以后，要是双方都觉得这件事可行，那就这么做吧。”
杜风一听，便知道这件事还是很有希望的，没再多言，怕惹宋却不高兴。杜风本人觉得宋却很好相处，但董淳叫他对宋却客气些，他也不会无视好朋友的忠告。
这次的案件其实不是完全无迹可寻，但是案件情节太过严重，警方虽然封锁了消息，但只能封锁一时，不能封锁一世。上头下了命令，一定要在事情传开之前侦破案情，确认凶手身份。时间有限，他们害怕传统的刑侦手段会来不及，这才有人想到了宋却，和他神乎其技的心理推断方法。
宋却一进会议室看到简报上那些照片便知道为什么把他叫来了，那些鲜血淋漓的照片看的他不太舒服，这种不舒服和生理性的反胃不同，是大脑的兴奋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某个方面来说，宋洋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些东西对他的刺激是太大了。
宋却和这些陌生的警察坐在了一起，忍受了一些无礼的打量，听完警方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和建议。
嫌疑人的住所范围，外貌特征，乃至于车辆特征都被宋却给出，这间房子里的大部分还是有些嗤之以鼻。这些年来，各个地方的警局逐渐开始和研究犯罪心理的专家相合作，但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能习惯这种模式，也不是每一个地方的专家都有许昌平的能力。显然，南江市的这些家伙就不太相信宋却现在运用的这种“科学”。只有先前和宋却一起办过案子的几位警察最为跃跃欲试，已经打算行动，其他人虽然听过一点他的名声，仍觉得是以讹传讹。
杜风见状，有些担心宋却会被影响，拒绝顾问这份工作。宋却倒是大方，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只道:“来都来了，你们有什么难审的案子吗，要帮忙吗？”
杜风先是一愣，很快又双眼一亮。
第107章 天生变态（十二）
这样说可能有些奇怪, 但宋却在警局当顾问的日子除去那些血肉模糊带来的诡异兴奋以外, 确实很快活。
见识过他的本事之后，警局的一些同事虽然还保有怀疑, 但已经不在明面上质疑他了。少了那些明晃晃的目光，宋却心情平静多了。
而且杜风的性子好玩极了，宋却极喜欢用些小技巧逗他玩, 他屡屡上当，又不记恨, 还会反过来学习宋却用的这些小技巧。两个人立的赌约便是看宋却能不能请动杜风做一件跑腿的事，不管是什么方法, 只要宋却能做到便是宋却赢, 反之也是杜风赢，彩头是一杯咖啡。宋却基本不用坑蒙拐骗的方法, 他最擅长的是营造语境，把杜风一下拉入他营造好的环境，全然忘记自己有过的戒备。
今天也是一样, 宋却一来，看到杜风已经坐在那里，心思一转, 从包里拿出一支笔，装作不经意掉到了地上。
杜风听到声响，正要看过去的时候，宋却道:“杜风，我的笔好像掉在你脚旁边了, 你能帮我捡一下吗？”
杜风自然不会拒绝，俯身捡起了那只笔，递给宋却。宋却道谢过后，又道:“对了，我那天放了一些资料在老陈那边，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杜风点点头，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答应了什么，懊恼地一拍脑袋，对宋却道:“宋哥，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其实按年龄来说，杜风比宋却还要大两岁，但宋却也没去纠结他这个称呼，只抿嘴笑了笑，道:“听过登台阶效应吗？如果你想请人帮忙，但又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同意，可以先请对方帮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然后再提出你真正的请求，可以有效提高成功率。”
杜风连忙问道:“为什么？”
宋却一边收拾桌子摆放资料，一边道:“因为人的潜意识里会想维持自己的‘人设’。一开始提一个很简单的请求更容易让人同意帮你，一旦同意，这个正面的、善良的形象就已经建立起来了。当你再提第二个请求的时候，人的潜意识里觉得拒绝这个请求会和先前的正面形象相违背，所以会更容易同意第二个请求。”
杜风听完，下意识感叹了一句:“原来人都是这么伪善的啊。”
说完以后，他又觉得这句话不太对，立马看向宋却，一副说错话心虚的模样。
宋却道:“还好，算不上伪善，只是人的本能而已。”
宋却自个就是个极不完美的人格代名词，自然不会对人性中的种种劣迹加以嘲讽，因为他很明白，大家克服那些种种阴暗不如意，表现得像个普通人就已经不容易了。
杜风仔细一想，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反而岔开了话题:“宋哥，你现在怎么每天来报道，是不是喜欢我们局的工作氛围啊？”
宋却每天早晨都会来警局待上半天，直到下午才回诊所坐班，帮大家解决了不少难题，简直是物超所值。
宋却道:“是挺喜欢的，你什么时候给我带咖啡？对了，资料是真的放老陈那里了，你答应给我搬回来的。”
杜风撇嘴，不敢再问，宋哥就知道欺负他。
在警局的日子，偶尔会让宋却想起遥远的第二世，想起一些已经逝去的人。在那样的回忆里，他好像又重新充满温情，轻而易举地就能对同伴产生温暖的感情。但很快，连这些回忆都不能让他感到温暖了，因为他优秀的大脑。
宋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感到有些孤独。
连环杀人案并不是天天都有的，但杀人案几乎是每几天就有一起，市民们往往只知道那些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瞒不住的案件，以为南江市是多么安详平和的城市。
可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即使是最单纯的杜风。
已经是第三次了，警局先是收到少女失踪的报案，紧接着就会发现失踪少女的尸体，失踪案变凶杀案。前两个案子宋却都没有参与，听说凶手找到很顺利，都是那种很不起眼的人。
这一次发现尸体的时候，宋却正好在警局，便跟着一起看了简报。第一眼看到尸体照片的时候，宋却便感到一股违和感。
他忍不住走到照片之前，盯着那几张照片，试图从细节中找出违和感的来源。少女倒在地上，衣服只粗粗遮掩着身体，很显然受了一番□□后才走向死亡。
那些伤痕粗暴又毫无美感，施暴者是那样的粗鲁、低端，并不是从杀戮中寻找美丽和灵感，而是单纯的发泄欲/望，然后杀人灭口。这些凶手并不是心理变态，宋却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
因为宋却盯这些照片盯了太久，表情还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几个人便凑在一块说了两句闲话。刚好在旁边听到的杜风很不满，狠狠地咳嗽两声，然后大张旗鼓地走到宋却身边。
杜风刚要开口，宋却便伸出手制止道:“等一下，我先去洗手间。”
杜风便道:“我和你一起去。”
正好把那些人的闲话说给他听，让他心里有个底。
宋却:“……我先去吐一下。”
杜风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现场照片，又有些明白了，便把脚步放慢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