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轿车在镇口的客运站停了下来,由于时间紧张,向刚来不及送她们上车,往清苓手里塞了几张毛票,省得她掏钱包出来,同时叮嘱道:“人生地不熟的别在外头瞎转悠,早点回去,到家后喝点水,多休息,晚点我过来找你。”
“知道啦。”清苓两人下车后,挥手送别他们。
待小车开走,才手拉手地进客运站。好在不年不节的,乘车的没几个。当然,班次也少,两人在候车室足足等了四十多分钟,才等到一班。过了这一班,就得等傍晚了。
上车、下车、转车、再下车……一路晃到水利局的职工筒子楼,天色已近黄昏。
第161章 也算是青梅竹马
罗胜男在楼梯间锅铲铿锵锵地炒菜,听楼上的邻居说她家闺女回来了,麻利地关掉火、盛出锅里的炝白菜,围裙一撩,擦着手挤过一长溜灶台前做饭的妇人,站在楼梯口喊:“燕子!你们回来了?”
“是啊姆妈!我洗把脸就来帮你啊。”张海燕趴在楼梯扶手上,探着头俏皮地回答。
“帮啥呀,我都炒好了。去把桌子收拾了,你邓婶子在家陪海洋,你爹回来咱就开饭。”
“好——哦对了姆妈,我姑丈在市里开会,开完会要给姑姑送药油,要不要等他一块儿吃啊?”张海燕正要回屋,蓦地想起这个事,折回来汇报。
罗胜男被女儿一口一个“姑丈”喊得晕头转向,直到燕子说“姑姑”,方才反应过来——合着指向刚啊,不禁想笑,想想又觉得女儿没叫错,姑姑的对象可不就是叫姑丈么,硬生生把嘴角的弧度扳回来,回道:“那是要等的,这样,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再添两道菜,等你姑丈过来开饭。”
先前偷撬张家菜柜的徐朗媳妇,这时正好下楼,闻言,酸不溜丢地冒了一句:“看来家里藏了不少吃的嘛,马上就开饭了还能吃点东西垫肚子。”
跟在她身后一个鼻孔出气的妇人也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可不,今天杀了三只鸡呢。放开肚皮也吃不完。”
罗胜男不客气地回敬:“再吃不完也是我家的事,轮不到你们操心。对了,徐朗家的,你欠我的菜饼子啥时候还?”
“没空做。哪天做了就还你。不就俩菜饼么,当我稀罕……”徐朗媳妇嘀咕道,完了倒是没敢再多嘴饶舌。
罗胜男冷冷哼了一声:“不稀罕你倒是早点还啊。”
扭头回到灶台,想着再添两道什么菜好呢?向刚虽不是头一次上门的生客,却也不算多熟。说起来,自己这边算是女方亲人,他做为男方,上女方家做客,怎么也不能随便招待啊。
这么一想,罗胜男把晾凉了准备腌的白切鸡,斩了半只下来,爪子、翅尖炖汤;这边敲两个鸡蛋,打散、打透后,点火热锅,包了十来个小巧的蛋饺,蛋饺馅儿是留着明天吃的一小方猪肉、大刀轻松一剁剁成的肉泥;汤烧滚后,把包好的蛋饺放下去,再搁几把小白菜、放点粉丝,就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头汤。
头汤有了,不得再添道凉菜啊。正好,秋黄瓜下来了,楼上楼下买的人不少,罗胜男拿一笸箩小白菜换到两根黄瓜,大菜刀一通拍,做了盘分量十足的凉拌黄瓜。
趁楼梯间还有不少人在做饭,让熟人帮忙看着点灶台,分两趟把菜端回了屋。要是人少了,指不定又被谁偷吃了。
屋里,徐海洋正缠着清苓讲雁栖公社、近山坳的事,听到二狗子帮忙打枣子、摘石榴,嚷嚷着说想去爷爷家住。
爷爷家多好啊,地里的菜随便摘、随便吃,得闲还能漫山遍野跑,不像城里,充其量在楼下甩会儿陀螺;屋子也没乡下住着宽敞,东家紧挨着西家,这家打个嚏、那家像打雷,没劲极了。
清苓问他:“你学校啥时候放假啊?放假了早点去,不就能多玩几天了?”
“学校放假还早呢。我听爹说,乡下还有农忙假,咱们这儿可没有,我就盼着过大年,过年不仅放假,还有鸡肉吃、新衣裳穿。”
说到这儿,张海洋眼尖地扫到他爹端在手里的一盘白切鸡,兴奋地一跃而起:“哇哇哇!今天过年吗?”
“去你的!冬天都还没到呢,这就想过年了?”张海燕掐了把弟弟嫩嫩的脸颊肉,笑骂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啥时候过年都不知道?”
“你才把书读狗肚子里去了呢,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哈哈哈……”
大伙儿看着姐弟俩斗嘴,都乐了。
向刚到的时候,大家围着桌子坐着,却谁也没吃菜,而是抓了把瓜子悠悠地嗑着,或是洗几个枣子慢慢嚼着,更多时候在唠乡下的趣闻、城里的新闻。
向刚委实没想到张家居然在等他开饭。尽管他确实还空着肚子。会议一结束,跟着柳团长去他家拿万金油,然后赶在供销社打烊前,匆匆去称了几斤水果和糕点,赶到这儿天都黑了。
大伙儿忙起身招呼向刚就坐。
“来就来,带这些干什么!”张岳军虎下脸,佯装不悦地道。
向刚笑笑,解释说:“又不是多精贵的东西,给海洋当零嘴吃。”
张海洋还记得这个帅帅的、话不多却很和善的叔叔,见他这趟来,给自己买了只有过年过节才有幸吃上一块的桃酥饼,兴奋地小脸都涨红了,愣是要挨着向刚坐。
于是,向刚左手边是清苓、右手边是张海洋,一忽儿给左边夹菜、一会儿给右边剔骨,忙得不亦乐乎。
吃了一顿宾主尽欢的鸡肉大餐,张岳军做为女方师兄,理所当然地和向刚聊起婚事的具体事宜。
清苓不好意思听,拉着燕子躲进小房间。随手拿起针线,应燕子的要求,在她唯一一块非常喜欢的淡蓝格子手帕上绣红梅。
“姑姑,你跟姑丈咋认识的?就村里人介绍的吗?”张海燕盘腿坐在床上,胳膊支着膝盖头,托着腮帮子问。
清苓回想起两人相识的过程,嘴角不自禁地往上扬。
不过严格说起来,两人打小就认识,这算不算是青梅竹马?
“姑、姑姑,你说我也找个解放军好不好?”张海燕支吾半天,鼓起勇气问。
清苓抬起头,迟疑了片刻问:“燕子,是不是今天在七一三,发生了什么事?”想到她跟向刚独处那会儿,这丫头独自一人在外头瞎转悠,别不是遇到什么人了吧?
“那倒没有。”燕子姑娘忙摇头,继而又耷拉下脑袋,坦白道,“是我自己有这个想法,而且、而且中饭那会儿,那个叫王营长的,不是说部队里优秀的单身汉不少吗?我就想着、想着能不能让姑丈给我介绍一个……”
第162章 终于吃到嘴了!
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说到终身大事少不得面红耳赤。
清苓有切身体会,自然不会笑话她,生怕外头听见,挪了个位子,凑近燕子小声说:“你真想嫁个解放军啊?我听邓婶子她们说,做军嫂很辛苦的,即便随了军,也不像工厂上班,早出晚归有规律。遇到紧急任务,啥时候出门都没个准,家里大事小事都得自己拿主意,这你可想过?”
“姑姑那你呢?”燕子反问她。
“我当然想过。”清苓淡然地笑笑,“我跟你情况不同,我平时在家也是一个人,拜了师,才多了两个遇到大事能打商量的长辈。过去三年,无论大小事,不都是我自个拿主意的?”
所以她不怕寂寞。
相反,一个人还能干些不便被外人得知的事,譬如和小金一起上山淘野味、下山卖山货。家里进进出出的人多,反而才要担心。
“但你不同,你习惯了家中有人,习惯凡事和家人商量。一旦嫁去军营,丈夫出任务、归期未定,有个什么事找不到人商量,你确定不会后悔?”
燕子姑娘偏头想了想,说:“那不还有其他军嫂吗?不可能就我一个随军吧?比如姑姑你,嫁给姑丈后,难道还留在老家啊?”
清苓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脑子倒是转得挺快。不过不是我泼你冷水,你看你家这边,有多少难相与的邻居你比我清楚,其他地方你以为会不一样?所以,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主要还是先过自己这一关。”
燕子丧气地吹吹刘海:“照这么说,解放军同志也就表面好看?其实中看不中用?”
“噗嗤……”清苓忍不住笑出声,末了宽慰道,“这事吧,我觉得你应该和师兄、嫂子好好商量一下,真有这想法,我肯定支持你,以后咱俩在一个地方,还能做个伴不是?但日子好赖都是自己过的,别人看到的好或不好始终是虚的,所以最终还看你自己决定。”
“嗯,我知道啦。”燕子意识到这个话题对她这一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来说是一个害羞的话题,没好意思继续唠,见清苓一边说边已经绣好一朵红梅,禁不住称赞,“姑姑你的手好灵巧啊,我就不会绣花。我娘以前也教过我,可每次一拿起绣花针就打瞌睡,气得就懒得管我了。”
清苓笑着道:“我就会一点小花小草,大的图案没试过。”
绣花是原主的手艺,她在地宫不曾碰过,许是宫主怕她受伤从而影响取血吧。即便有功底,那也是九岁之前的记忆了。
不过清苓琢磨着,原主之所以只在手帕、鞋面、袖口、领口绣一些小花小草,不是不会大图案,多半是没有施展机会——一来布料有限,二来这年头不允许人穿得花里胡哨。甚至听书记讲,有些地方连绣花都禁止。
俩姑娘头碰头地在房间里聊绣花的事,罗胜男掀开门帘走进来:“小芳,刚子说今晚住招待所,明儿早上才回部队,招待所附近就有一家,要不你陪他走一段路?”
这是给小俩口制造独处机会呢。
清苓心领神会,尽管有点小害羞,不过还是放下手里的活,依言送向刚出门。
深秋的晚上,已经有露水了。
才下楼,还没出单元门,向刚把军装脱下来,披在清苓肩上,顺理成章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黑灯瞎火的,别摔着了。”理由还挺充分。
清苓佯装镇定,跟着他一路穿过大院门,来到冷清的街上。
城里几乎都通了电、装了灯,但还是没几户舍得用电,除了工作或学习,大多时候依然是点一盏煤油灯。因此显得街上很昏暗,唯一亮灯的地方,就是罗胜男说的招待所。
住招待所需要出示介绍信,向刚手上就有一张,但他脚步一顿,没有马上去招待所,而是牵着清苓拐进筒子楼附近的一片小树林。
“来这儿干啥?”清苓不明所以。
“给你上药。”向刚摸出柳团长借他用的万金油。
清苓倏地瞪大眼,拽紧领口,死活不肯。
向刚好气好笑,弹了一下她的额:“干什么!不就是给你上个药,没别的意思。瞎想啥呢!”
“那也不行,这是外面呢。”淤青在肩头,那可不是捋捋袖子就能搞定的事,得从领口扒开看才行。
向刚拿她没辙,把万金油塞进她手里:“那行,你带回去自己抹,抹好后一定要用力揉,把淤血揉散,揉到发热才说明起效果了……算了,还是我来揉,你那细胳膊力道不够。”向刚担心她回去只是敷衍地应付一下,而且没看到伤,总归不放心。
这下换清苓拿他没辙了,只好拉松领口,露出起淤青的肩头,让他上药。
“是不是太暗了看不见?”
“看到了。”
“看到了你咋还不上药?”夜风吹来,还是有点冷的。清苓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向刚见状,忙把万金油抹在蚕豆大小的淤青处,拉高披在她身上的军装外套,手伸进去覆上嫩滑如脂的肩头,心神一阵荡漾,强迫自己撇开杂念,心无旁骛地揉了起来。
清苓咬着贝齿,不敢呼疼。
直到向刚感觉到肩部发热、揉得差不多了收回手时,发现这丫头居然把嘴唇咬破了。既心疼又好笑,“疼怎么不说啊?”
清苓瞪他一眼:“说了你就不揉了?”
向刚轻笑了一声,食指按上她咬破的红唇处,来回摩挲了几下,忽然很想继续中午未完的步骤,缓缓地低下头,这回总算顺利地叼到嘴里了,考虑到她嘴唇破了皮,不敢放肆,很轻柔地摩挲了几下,又无师自通地吮了吮,按捺住身体叫嚣的欲望,放开了她。
原来这就是初吻的味道啊。
向刚满足地回味了一番。
总算明白为啥战友们一聊到初吻、初恋,脸上的表情就荡漾的不行——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人想要一亲再亲、一碰再碰,最好一辈子不撒手。
第163章 合法滴耍流氓
清苓好不容易才平复澎湃的心潮,红着脸小声骂他:“流氓!”
向刚回过神,轻笑了一声,忍不住抬手捏捏她脸颊:“对自己媳妇耍流氓是合法的。”
“还不是你媳妇呢。”清苓嘟嘴咕哝。
向刚挑眉瞥了她一眼,正想说什么,忽然,一道手电光从树林的后方射进来,随之是一声厉喝:“什么人?大晚上的,在林子里干什么?”
夭寿哦!
“出去再说。”向刚朝清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起她从树林前边窜了出去,一路跑到招待所门口,才停下来。
这点路对向刚来说,简直小儿科。
清苓就不行了,扶着招待所门口的柱子呼哧呼哧喘大气。
经这一插曲,彼此间因初吻带来的羞涩和尬意,悄然间化于无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嗤发笑。
待清苓缓过气,向刚看了下时间,九点多了,张家还等着她回去好关门落锁呢,于是努努嘴:“走吧,我送你回去。”
清苓:“……不用了吧?”既然要送她回去,刚才干啥要她陪来招待所?这不白忙活么。
“不送不放心。”向刚执意要送。
再说,哪里白忙活了?不是尝到甜头了吗?不要太幸福哦。
这一刻,他无比期盼结婚登记日子的到来。手里有证,做啥都光明正大。谁敢怀疑,直接亮给那些红袖章们看:瞧清楚没?这是老子的媳妇!明媒正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