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向刚给她俩讲了几则军犬故事。听得燕子姑娘一阵心痒,要不是她家住筒子楼、没有独立院落,也好想领养一条啊。
边吃边聊,氛围正好,门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向刚挑了挑眉,起身开门,呼啦啦涌进来一群糙汉,有自己宿舍的,也有隔壁宿舍的,嘻嘻哈哈地越过他跟清苓打招呼。
“弟妹第一次来吧?”
“咱们这儿别的说不上多好,环境还不错吧?”
“傻样!当人没见过山山水水似的。”
“嘿嘿……”
向刚就近捶了秦益阳一拳:“怎么都上来了?不是让你们去活动室凑合歇个午觉么?”
“忘带笔记本了,下午不是要开动员大会么?开会哪能不带纸笔。”秦益阳找了个完美无缺的理由,给自己点赞。
“对!我也忘带钢笔了。”林大兵也说。只是那左躲右闪的眼神妥妥出卖了他。
向刚哪还有啥不明白的,好气又好笑地赏了一人一脚:“拿了赶紧走!我们还没吃饭呢。这是我媳妇自己炒的葵花籽,一人一把,不准多拿。”
知道他们是来看自己对象的,向刚不好明着赶,便拿出清苓带来的葵花籽,叮咛着让秦益阳分给大伙儿。吃人嘴软,这些家伙总该满意退场了吧?
孰料,葵花籽一嗑,更加有话聊了。
“弟妹,你这瓜子哪个供销社买的啊?咋这么好吃。”
“对!香香的、甜甜的……不!不止咸甜两个味,还放了其他东西吧?”
“你狗鼻子啊,哥咋没闻出来。”
“你狗都不如。”
“……”
清苓抿着嘴忍俊不禁。
张海燕噗嗤笑出了声,完了赶紧闭口,悄声问清苓:“当兵的说话都这么风趣吗?”
当兵的都什么耳力啊,一字不落听了去。
吴奎爽朗地笑道:“对!妹子,你有对象没?没的话,考虑考虑咱当兵的呗,我们营还有不少单身汉呢,想要哪个随你挑!”讲的跟挑西瓜似的。
“说的挺财大气粗啊。”隔壁营的王营长刚好在副营宿舍聊天,听说向副营的对象来了,年近不惑的王营长也跟着来凑热闹,抓了把瓜子慢悠悠地嗑着,边说,“要论单身汉的数量,绝对非我营莫属啊。妹子,一会儿有空不?我带你上我们那营转一圈,只要别被犊子们的热情吓坏就好。”
张海燕傻眼。
她是有开玩笑地说过,干脆也找个解放军当对象得了——婚后随军,省却了找工作的烦恼——据说部队会给随军家属安排合适的岗位。
第159章 看在眼皮底下才放心
可也仅限于想想。因为她始终觉得,能陪在解放军身边的,不是才华横溢的知识青年、就是同为军籍的文艺兵,再不济就是姑姑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撮合的。从没想过辣么大的馅饼有朝一日会吧嗒一下砸在自己头上!
莫非这年头,解放军讨媳妇成了老大难问题?燕子姑娘森森地困惑了。
“老大难倒是称不上啦。”王营长摆摆手,“但王八对绿豆——看对眼的着实不多,主要是平时没那机会,基本上都是年纪一到、回老家解决……喏,咱们向副营长不就是回了趟老家、找回个好对象嘛!你们不知道,整个七一三,多少人在羡慕他啊。”王营长冲向刚眨眨眼。
大伙儿暧昧地笑。
饶是清苓再淡定,这会儿也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向刚嘴角噙着笑,把王营长等人轻轻地推出宿舍:“我对象脸皮薄,等她走了,随你们怎么打趣我。”
“这哪是打趣呢,这明明是夸奖。”王营长死活不承认。
向刚顺着他话点头:“是是是。”
王营长噗嗤一笑,指指向刚:“你小子行啊,有了对象比以前会说话了。”
“王营你少说他几句吧,他那冲劲,过不多久又能升一级,小心怼死你。”孟柏林嬉笑着道。
王营长笑骂了他一句,手一挥:“行了,一个个浑身汗臭的,别堵门口丢人了,让向副营跟他对象好好吃顿饭。”
营长发话了,一帮副营级干部们自然不好意思继续留下混充电灯泡。当然,走之前没忘记再抓一把五香味的炒瓜子儿,嘻嘻哈哈地跟清苓俩姑娘道别。
不相干的人都撤走后,向刚吁了口气,顺手合上门,转身抬头,不经意地和清苓对了个眼神,两人都笑了。
吃过饭,张海燕心知两人有一阵子没见了肯定有不少话说,借口去厕所,识趣地躲出宿舍,把空间留给了清苓和向刚。
“家里都好吧?”向刚收拾干净桌面,给清苓泡了杯清香的绿茶。
茶叶不多,就一小包。别人送老首长喝,老首长分了点给他,想着过年办喜酒可以拿来招待客人,便一直没舍得喝,也没和宿舍其他人说,不然可藏不到现在。
“都好。”清苓捧着茶缸,垂眼看着杯里飘飘悠悠的几条青绿的茶叶,色泽清亮得让人心生欢喜。心想这茶叶必定很贵,曾在供销社看到比这色泽差一些、梗子粗一些的,都要三角一两,这个没准要五角以上。不由琢磨,雁栖山里不知有没有野生茶树,哪怕找到一棵也好啊,春夏间采点嫩叶回来炒制,不仅自己喝,客人上门了泡上一壶甘冽的香茗招待,多有面子……
走神得正欢,听向刚问:“我走后,你又进过山了?”
顺嘴就答:“是啊,不然给你邮的小米和带的葵花籽哪儿来啊?还有你先前挖的陷阱塌边了,我给加固了一下……”
说到这儿才回过神,抬眼见向刚一副拿她没辙的样子,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我有做保护措施的,你给我弄的那些药粉,可管用了。”
“拍马屁没用。”向刚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没让她感觉到疼。
“说真的,山里还是少去,我给你弄的药粉,不过就起点防范作用。遇上凶猛的野兽,未必有用……”
清苓端坐椅子上,乖巧地任他念,不时点几下头,认错态度那是相当滴好。回头改不改就天知地知了。
其实她也挺纠结。
不告诉他自己去山上了吧,家里多出那么多山货咋解释?一个人吃,吃到猴年马月去啊。拿去收购站换,换得的钱和票,是不是要花?一花不就又露陷了。与其等到露陷了再交待,倒不如打一开始就通气,还不用花心思藏啊瞒的。
师娘说了,夫妻间最忌讳的就是隐瞒。瞒一次就有第二次、瞒两次就有第三次,瞒久了,那还叫夫妻吗?陌生人也不过如此。
可告诉他了吧,瞧瞧,念起人来,简直跟庙里的老和尚念经有的一拼。幸好不是他手底下的大头兵——挨完训还得写检讨。
向刚见她认错态度这么好,念了几句不再念了。
不过心里到底记了一笔:等到家属房的审批下来,就说服她随军。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典型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还是看在眼皮子底下最放心。
再者,结了婚总不好长期两地分居,往后有了孩子就更不合适了。左右她念过学、如今又跟在老张大夫身边学中医,随军后,向组织申请个工作岗位应该不难,还是快快把人栓到身边安心。
中午时间有限,向刚一点半要去市里开会,摸出手表看了眼,就快一点了。好不容易见个面,没处上一会儿就分开,心里委实过意不去,便对清苓说:“开完会要是没别的事,我去张家找你。”开会的地方离张家有点距离,但好歹都在市区。总比她倒几次车、折腾再三地来部队轻松吧。
清苓想说不用了,他扶着她肩飞快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乖,等我到七点,再晚我就不过来了,你早点休息。”
清苓被他这一举动,惊得不知所措。蒲扇着黑长的睫毛,睁着湿润的杏眸,怯生生地偷眼看他。
向刚那坚硬如石的心瞬间软成泥,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勾起她下巴尖,对准她粉亮的唇瓣,身体里有股说不清的力量,驱动他想要靠近。
近一点、再近一点,眼瞅着就快吃到嘴里时……宿舍门被推开,张海燕探头进来:“姑丈,楼下有人找你。”
清苓惊得挥开他手,后退两小步,转身靠在窗前假装看风景。
向刚身子一僵,挺直腰板,转过头语气僵硬地回了句:“告诉他这就来。”
幸好从燕子姑娘站着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向刚的背影。清苓娇小的个子完全被向刚魁梧的身板遮住了,是以奇怪屋里这两人咋一惊一乍的。
第160章 正面交锋
燕子努了一下嘴,趴到走廊上朝楼下的人喊:“我姑丈让您稍微等会儿,他这就下来。”
屋里,向刚摩挲了一下适才勾她下巴的手指指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嗓音带着点沙哑说:“我得走了,晚上尽量过去看你。”
清苓双手托着脸颊转过身。秋风吹在脸上凉嗖嗖的,总算让脸上的烧意消退不少。含羞带怯地迎上他黝黑的眸子,轻轻“嗯”了一声:“我和燕子也该回去了。”
“我去问问,看能不能送你们到镇上。”
答案当然是可以。
团长听说向刚对象来了,并且才来没一会儿、因为向刚要去市里开会,不得不提前离开,军嫂如此通情达理,顺路送一程算得了什么。
于是,清苓和燕子也坐上了部队的车。
团长坐在副驾座,彼此介绍后,笑眯眯地回过头说:“小俩口感情很好啊,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话没说完,杜亚芳凑上来殷勤地攀关系:“柳团长,您老要出去呀?我昨儿还搭柳姐姐的车来着,柳姐姐今天在家吗?”在的话,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搭个便车去市区了。
被打断话茬的柳志明皱了皱眉,隔着半开的车窗上下打量了杜亚芳一眼:“你是文工团的吧?文工团最近没说要来咱们这演出,你独自跑来七一三是有什么事吗?”
杜亚芳一时哑口无言。她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想趁团里这几天没演出任务,找向刚诉诉衷情。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咋轮到她就不管用了呢?
不!不是她的原因。没见于光辉见了她、就像老鼠见到奶酪、苍蝇见到腐肉似的,巴巴地黏上来,别提多主动。可见问题还是出在向刚身上。
杜亚芳眼神幽怨地瞥了后排座椅上的向刚一眼,随即扫了眼和向刚并排坐的姑娘,尽管没有胳膊贴胳膊、腿挨着腿,但还是碍眼得很,那个位子理该是她的才对。
待看清那姑娘的长相,杜亚芳猛地瞪大眼:“是你!”
清苓在宿舍楼上那会儿就认出她了,此刻不觉意外,含笑点了下头。
向刚见状,狐疑地瞅了清苓一眼,心说这丫头是不是有事瞒着他啊?杜亚芳是文工团的,按理说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两人怎么会认识?
柳志明本来要让司机开车走了,见此情景,回头问清苓:“小舒,你俩认识啊?”
“不认识。”清苓笑着澄清,“就在来省城的火车上打过一个照面,然后……”
“然后下火车又碰见了,所以有点印象。”杜亚芳生怕清苓说出柳洁开车溅了对方一身脏水、完了没道歉就开溜的事。
倒不是想替柳洁兜着,主要还是为了自己——柳洁被柳团长训斥,回头少不了埋怨自己。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忙抢过话茬,“原来你是来七一三的啊,早知昨天就让柳姐姐捎你一程了。”
“那死丫头又开她大哥的车到处跑了?”柳团长一听怒了,“学会开车才多久,火车站那边都敢去了?看我不拿皮带抽她一顿……”
杜亚芳一见坏了,急忙道:“柳团长您别怪柳姐姐,都是我不好……”
“开车!”柳团长看也不看一个劲自责的杜亚芳,命司机开车。
杜亚芳怔怔地看着驶出军区大门的车子,傻眼。
怎么办?柳团长要是真的回家拿皮带抽柳洁,柳洁会不会以为是自己告的密啊?可明明只是想接近向刚,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不行!她得赶在柳团长回家之前,跟柳洁碰个头。要怪就怪向刚的对象,若不是这个女人,自己又怎会说漏嘴。
杜亚芳害怕被柳洁怪罪,匆匆忙忙地找熟人办出门证去了。
于光辉找了一圈没找到她,最后还是听柳团长身边一个勤务兵说,杜亚芳追着柳团长的车走了一路,之后填了出门证也走了,心里一阵懊恼,又白瞎一顿饭,还是没能要到她的联系方式。
那厢,张海燕扒着车窗回头看了又看,猜到:“姑姑,你肩头的淤青该不会就是她撞的吧?”
昨晚睡觉时,清苓脱掉外衣,露出肩头,忍痛揉散了淤青,被同个被窝的燕子看到,就着这事唠了几句。想不到这丫头记性挺好,还联想了一处。
“肩头起淤青了?怎么回事?”向刚蹙眉问。若不是车上还有别人,真想拉高她袖子检查。这丫头咋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啊,来之前胳膊堪堪痊愈,才多久,又伤着了。
“就是迎面擦了一下,不怎么严重,昨晚已经把淤青揉散了。”清苓忙解释。
向刚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半晌,蹦出一句:“嗯,那回去好好休息。”
清苓:“……”
敢不敢加“卧床”两字?当她是脆弱的瓷娃娃呢。不过就是起了点淤青罢了,并且是在肩头,不碰几乎感觉不到疼,哪有严重到需要休息的地步?
柳团长不时地透过后视镜观察小俩口的互动,忍着笑道:“小向啊,我家有万金油,等下会议结束,你跟我回家拿去,今晚就当给你放个小假,明儿早上七点准时到我家报到,随我一道回驻地。”
“是!”向刚响亮地应了一声,随即含笑睨了清苓一眼,凑近她耳朵轻声说:“听见了?记得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