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半天了,哪能一直盘着。要真有蛇,不会拔腿跑啊?快去快去!再不去天黑了,别磨磨蹭蹭的!每样菜都挑几棵,别傻不拉几地光拣一种摘……”舒老太毫不留情地催道。
“娘,要不喊建强跟俺一块儿去?”
“这是娘们儿的事,你喊建强去干啥?”舒老太不耐烦地撵她出门,“你个懒婆娘,摘点菜还要男人陪,俺们家的面子都被你倒光了!”
提议被驳回,刘巧翠想死的心都有了,个死老太婆!说的好听,有本事自个去啊!可到底是做人媳妇的,婆婆的话不敢不从。哀戚戚地挎上菜篮,心头忐忑地出门去也。
舒老太追出来扔了个竹筐给她:“篮子顶屁个用!去了就多摘些回来。”
主要也是怕老大家那几条蛇,万一真赖上那片地了,短时间指定搬不回去。那后院的菜,岂不是只能看不能吃?白白便宜了那死丫头?
……
清苓睡了一下午,这会儿精神好得很。
趁天没全黑,到后院溜达了一圈。菜地里的菜长得并不好,胜在种类还算多,豇豆、扁豆、茄子、蒲瓜、葫芦……都是时令菜。
清苓吊着右胳膊,有心想整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出来也纯属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等伤好了再施展拳脚吧。这次就摘了几条长豇豆、三根藤茄,打算和米饭一块儿焖,焖熟了拌着豆瓣酱吃。这两天顿顿不离米粥,肠胃都喝寡淡了。
长豇豆煮熟慢,切得短点儿,和大米同时下锅;茄子熟熟快,饭煮开了再放下去,色泽上也好看。
这是清苓从地宫的伙房师傅那学来的。没被宫主买下前,她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女,九岁的年纪,就已是持家小能手了。地宫七年,既不能出去又不派她劳作,生怕伤了病了影响宫主半年一次的取血,日子委实无聊得紧。除了跟在女医身边晒晒药材、学点浅显易懂的医术,再就是听伙房师傅侃天南地北的美食。一来二去,脑子里积攒了不少美食吃法。
豇豆焖饭就是从伙房师傅那听来的。
当然,要想味道好,光有豇豆可不够,还得配咸肉。而且焖饭之前最好用油和咸肉、蒜末煸炒,搁点黄酒、鱼露,再倒入半碗水,小炖一会儿,把蒸得八九成熟的米饭铺上去,盖上锅盖焖到水干,再放入盐巴翻炒拌匀,香喷喷的豇豆焖饭就做成了。
茄子也有美味又新颖的做法——把茄子去掉皮和瓤,只要净肉,切成丁,裹上鸡蛋液,用猪油炸了,喷香酥脆。再或者,切成细丝条儿晒干,想吃时和嫩蘑菇一起拿肥母鸡靠的老汤煨熟,一样是鲜美佳肴。
无奈眼下条件有限,甭说咸肉、鸡汤,剔干净肉的骨头都找不出一根。
再者,先煮饭、再煸炒,中间起码要翻一次锅,她吊着个胳膊,哪有那力气。赶明伤好了,食材也凑齐了,再来一次正宗的豇豆焖饭。
清苓在灶房欢快地为晚饭忙活。西屋,盘在梁上的小金,倏地睁开犀利的小眼睛,无声无息地游下房梁,出西屋、穿堂屋,径自来到后院。
刘巧翠鬼鬼祟祟地推开后院的篱笆门,腐了一截的竹插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惊得她差没尖叫。提着气拍了拍胸脯,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了一步。两只眼睛左瞄右瞟,生怕有蛇窜出来。
灶房方向传来饭菜的清香,她禁不住咽了口唾液,心里骂道:好死不死的小贱蹄子!咋还没被毒蛇咬死?自己为晚上的菜发愁,那死丫头倒好,哐哐哐地煮上了。用的一准是菜地里的菜。哼!这次且放过你,吃吧吃吧!吃饱了让那些毒畜生送你上路!这房子最后还是俺们的……
自我安慰了一番,加上没看到菜地有蛇,刘巧翠的心情好了不少,卸下竹筐开始摘菜。
豇豆吃不完可以腌、茄子吃不完可以晒、葫芦蒲瓜放得久……我摘我摘我摘摘摘……刘巧翠恨不得把整片菜地都搬回家。没注意有东西正朝她丝丝游近。
直到竹筐满得再也放不下,刘巧翠方揉着酸麻的腰肢直起身,嘴里幸灾乐祸地骂着:“个贱蹄子!能吃的菜被俺全摘了,看你断着胳膊拿什么下饭!”
揉着腰,刘巧翠朝灶房方向啐了一口,蹲下身正要背竹筐,眼前一花,一条通体碧绿的竹叶青稳稳落在竹筐沿上,高昂着三角脑袋,如王者一般,冷眼睥睨着她。
“艾玛啊!蛇呀——”
刘巧翠浑身一哆嗦,竹筐也不要了,尖叫着逃出舒家后门。
清苓听到动静,疑惑地探出头。发现自家的后院门敞开着,竹插销掉在地上;一只半人高的竹筐盛着满满的菜,突兀地竖在菜地的垄间。抬眼眺院外,一道熟悉的背影跌跌撞撞朝东跑,那边正是舒家老屋的方向。再看小金,懒洋洋地从竹筐旁游过来。
前后一琢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定是想来摘菜,结果被小金吓跑了。可摘就摘呗,把成熟的菜全摘下来算什么意思?老屋那边凑齐乎了也就五口人,夏天的菜不耐放,这一大竹筐背回去多半得蔫掉。怕是不愿留给她吃的成分居多吧?
第21章 小金是个大功臣
清苓了然一笑,既然你做初一,那就休怪我做十五。再让你尝尝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滋味。
“小金,来!帮姐姐把这筐菜搬屋里头去。竹筐咱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小金:“……”本大王已经不是玉冠金蛟了,嘴里含不了这么大的东西。
好在玉冠金蛟的体型是不在了、威力犹存啊,否则怎么收服山里各种野物并以它为尊?
清苓也是无意间看到它用尾巴尖轻轻松松顶起卧房里一口五斗柜才发现的。
“能者多劳嘛!何况我现在就一个胳膊能用,你让我怎么搬嘛。”清苓讨好地哄道,“乖啦!回头犒赏你!”
小金用尾巴弹了她一下,表示一言为定。然后游回竹筐旁,尾巴一扬,卷住竹筐沿,轻轻松松将超过它体型数十倍的大竹筐举了起来,一路游进灶房。
清苓待它放下竹筐,笑着摸摸它扁平的脑袋:“明个咱们上山,找些鸟蛋给你吃。”
家里没养鸡,舒老太和刘巧翠都不是勤快的人,两年前养死了大房留下的老母鸡后,就没再生这份心思了。
加上这几年上头管得严,每家每户能养的家禽数量有限制,一两只鸡卖不能卖,既费心神又费粮食,干脆就不养了。之前抽屉里的那些蛋,怕是刘巧翠回娘家蹭来的。
清苓琢磨着赶明伤好了,问村里养鸡的人家借只老母鸡孵两只小鸡出来,小鸡养大了生蛋攒鸡蛋,将来和小金分着吃。
打从六年前玉冠金蛟救她一命开始,清苓就将它当亲人看待了。鸡蛋再金贵,贵不过她和小金之间的亲情羁绊。
眼下,要解决的是这筐蔬菜。刘巧翠当真给她出了个难题啊。
仔细想了想,蒲瓜、葫芦相对耐放,可以缓缓吃;茄子切片焯水了晒成菜干可以放很久;豇豆晒干也行、泡酸豇豆也行。
只是泡酸豇豆需要盐巴、细糖、姜、蒜瓣、辣椒等佐料,有花椒更好。
可家里现有的调味品就辣椒、盐巴、蒜瓣,姜片都发不出。
糖罐子已经见底了,盐也只剩小几撮了,只能先泡一坛试试。多的晒干,豇豆干炖肉也不错。
嘶溜……清苓吞口水,真想念地宫时三餐皆有肉的日子啊。
那厢,刘巧翠鬼哭狼嚎地蹿回老屋,“建、建强,娘、娘……不、不好了,那、那儿有蛇……吓、吓死俺了……”
舒老太和舒建强听说后,也吓得脸色煞白。吃没吃上菜还在其次,关键是房子啊房子,被那些畜生霸占着,啥时候才能搬回去哟。
没油没菜地嚼着干巴巴的玉米馍馍,舒老太一拍大腿:“该不会那些蛇真不咬人?没见那死丫头到现在都好好的,还一天三顿地烧饭,也没见蛇咬她……哎呀!俺们真是亏大了!当时就不该急慌慌地搬走。不咬人的蛇,有啥好怕地!”
“可娘啊,那是真的蛇,条条剧毒,俺可不敢住在那里。冷不丁被咬上一口,一辈子到头了。”舒建强摇摇头,宁可住老屋,也不敢去和毒蛇为邻。
“是啊娘,你咋知道肯定不咬人咧?等咬上就来不及了。俺也不敢去。”
“你个败家娘们儿!让你去摘菜,菜没摘回来,还把筐落那儿了。去!把竹筐拿回来!那可是五毛钱买来的。”
“不去!院子里有蛇。”刘巧翠硬气地回嘴。
舒老太气得头冒青烟:“不会让死丫头开门递给你啊。长着脑袋是干啥用地?整天只知道吃吃睡睡,让干点活儿就推三阻四。再唧唧歪歪,滚回你的娘家去!”
刘巧翠也来气儿了,砰地摔了碗筷,掀起脏得看不出色的门帘进了里屋:“俺娘要是知道你让俺去毒蛇窟摘菜、背菜,指不定和你怎么干一架!”
“反了天了!”舒老太习惯性地往地上一赖,哭天抢地起来。
舒建强头疼地拧拧眉心,一边是媳妇,一边是老娘,帮谁都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媳妇要是跑了,孩子的面也甭想见着了,丈母娘厉害着呢。
想到孩子,舒建强灵机一动,出主意道:“娘、娘!有主意了!硬的不行俺们来软的,不信死丫头心肠那么硬……”
“快说!咋样的主意?”
舒老太顾不上嚎了,拍拍屁股起身听儿子出主意
里屋,刘巧翠也竖着耳朵在听。
舒家几个极品打什么主意,清苓自是不知,她忙着切菜焯水呢。左手举刀极不方便,好在晒干不计较厚薄、长短,过得去就行了。
倒反焯水麻烦。灶眼虽有两口,但能用的锅就一个,另一个破了底,挂在墙上还没补好。
舒建强懒啊,他老娘催了他不下五次,让他提去县城补一补,舒建强却非要等其他镇的修补工匠农闲时踩着板车吆喝地路过。幸亏老太太习惯吃馍馍,一蒸一大锅,完了吃上两三天,既省工夫又省柴禾。要是吃大米饭的话,一边要煮饭、一边要炒菜,就一口锅哪来得及。
清苓看着墙上的破锅没辙。
只得把焖熟的豇豆茄香饭盛出来。幸亏是夏天,故意还要放凉了吃呢。留足晚上吃的,多余的两碗收进菜橱,免得蚊蝇叮咬。总算把锅空出来了。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清苓顾不上吃饭,借着灶膛的火光,先给茄条和豇豆焯水。
幸亏院子里有井、小金又是个万能举重高手。不然以她这费水量,挑满的水缸都见底了,何况懒惰的舒建强并未把水缸挑满。
茄子和豇豆先后焯熟,清苓拿笊篱捞起来摊晾在刷洗干净的竹米筛上。天好的话,晒上三五个日头就足够了。
收拾妥当,这才开始她今天的晚饭。
“唔!真好吃!小金,你真不来点儿?”
清苓舀了一勺递到小金面前,弯弯眉眼说:“你今个可是大功臣,没有你我好多活都做不了。”
小金丢了个白眼给它,内心幽怨:竹叶青的小身板太弱,它玉冠金蛟的魂力,至今只消化了一丢丢,没法收放自如,美食当前只有吞口水的份。
“好吧好吧,等你哪天能吃了再做给你吃。到时搁点咸肉或腊肉,味道会更好。”
第22章 肉啊肉、票啊票
清苓美美地饱餐了一顿,饭后坐在院子里乘凉,膝上伏着小金,手里打着蒲扇,一会儿抬头望天上繁星闪烁、一会儿看低空萤火虫飞舞,感叹岁月静好。
后院的门坏了栓,她捡了根粗树桩,让小金敲入地下半尺深,干脆把后门堵住了。
再者,村子里想必已经疯传开了她家有毒蛇的消息,所以根本不怕有宵小之辈摸上门。左右还有小金呢,相比昨晚,今个的心定多了。
林杨站在巷口,望着院子里的人,渴望与她亲近,又怕被村民撞见,踌躇良久,最终逸出一声叹息,没有上前打扰,转身走入夜幕。
顺利的话,回城调令年底或是明年就下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不能出纰漏。
儿女情长、儿女情长,那也得有经济基础。要他在心上人和这个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待一辈子之间做选择,毋庸置疑选后者。
所以,盈芳,你等我!
等我来接你去京城!
……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清苓神清气爽地从床上爬起。
有小金在就是好,睡眠踏实。加上两天药吃下来,右胳膊没先前那么疼了,整晚都睡得很香。
从菜橱拿出一碗昨晚剩的豇豆茄香饭,倒进锅里,又添了瓢清水,文火慢慢熬成粥。一边洁牙洗脸。
喝粥的时候,看到村民们扛着锄头、铁锹说说笑笑地从她家院子经过,想来是结伴劳动去了。
清苓叹了一声,托胳膊的福,她还能在家适应一段时间。
待胳膊伤一好,照样得扛着锄头、铁锹下地劳作。否则到年底分不到几斤口粮。
虽说除了挣工分,户籍在村里的住户,哪怕不出工、按人头的确也能分到口粮,省着点吃倒也能熬日子。但猪肉以及一些产出较少的副食品,甚至钱,向来是按工分分配的。挣得少分得少,不挣的人没资格分。
为了年底那几斤猪肉和几个大钱,谁家不是卯足了劲地挣工分?
清苓还想着过年包顿饺子、整两道肉菜,犒赏一下自个和小金呢。不挣工分,香喷喷的大肉哪儿来?
哦对了!她还有株小年份的人参,趁着新鲜饱满,赶紧给老大夫送去估个价。炮制让老大夫自个来吧。她胳膊伤着不方便。
当然,这一切还得偷偷来。像村民们拿富余的米面换鸡蛋、或是拿布匹换口粮,都是在私底下进行的。这个世界不允许百姓做买卖,否则就是割资本主义尾巴。
啥叫资本主义清苓不懂,但砸吧着不是个好事儿。那就谨慎着来,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今儿又是个晴好天气,清苓出门前,把失了水分的茄条、豇豆摊在米筛上,搁在刷衣服的石板上。
两个竹制的三脚架搬到院中央,之间架一根长竹竿,晾晒洗好的衣服。
东屋翻出来一袋旧棉絮,也摊在太阳底下,除除湿气驱驱虫。
在极北地宫,是不存在晒太阳一说的。衣服、被褥、药材等等,都是在暖房进行的。暖房的四面墙呈中空,伙房出来的热烟,经过管道进入暖房墙壁,环绕一圈最后从暖房的烟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