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上)——Loeva
时间:2018-09-01 09:30:54

  牛氏不忿地插言道:“你以为我们老爷跟你一样卑鄙呀?我们老爷最是正直宽厚了,他才不象你似的,明明害了人,还说自己待人不薄!瞧瞧你方才说的话,你分明知道自己对不起我们老爷,这会子在这里喊什么冤呢?!”
  秦松一噎,更生气了:“果然被我说中了吧?你们早就在恨我了,所以才特特上京,到皇上面前告我的状,好叫我倒霉的!”
  牛氏啐了他一口:“少颠倒黑白了!分明是你特特打发人来请我们上京的,好说歹说,千求万求,说你们家得罪了皇上就要倒霉了,求我们老爷上京救你。如今我们老爷千里迢迢地来了,也救了你的性命,替你求了情。你保住了性命,倒反过来骂我们了?这世上虽然总有恩将仇报的事,你也是惯了恩将仇报的人,但这才得了好处,背过身就翻脸的人,还真是少见,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呢?!也不怕天打雷霹!”
  秦松被噎得够呛,正要再骂,忽然听得头上晴空一声霹雳,吓了他一跳,呆呆地看向天空,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牛氏反而高兴得大笑,拍掌道:“果然,老天爷有眼,也看不下去了,要打个雷下来劈死你呢!”
  秦松嘴硬:“村妇!泼妇!胡言乱语!这不过是巧合罢了,少在这里吓唬人了!”
  牛氏冷笑:“世上哪儿有这么多巧合?怎不见老天爷在别的时候打雷,非要在你跑来我们院里闹的时候打?可见是你干过的缺德事儿太多了,不但皇上看不过去,连老天爷也容不得你!”
  秦松打了个冷战,瞠目结舌,很想再骂几句话,胆儿却已经怯了三分,还真有几分相信这是上天示警了。
  秦柏笑了笑,拉住牛氏:“好了,别生气,当心身体。”牛氏顿时抱住丈夫的手臂,柔声道:“我不生气,我只是听不得他这样骂你。”
  秦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向秦松:“听大哥这话头,想必是圣旨下来了?”
  秦松冷笑一声:“你装什么傻?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他可以摆脸色,秦仲海却不能,老实对秦柏道:“才下的圣旨,有一明一暗两封。明旨里说父亲御前失仪,罚他在家读书,又将父亲的侯爵从一等贬为三等。暗旨里却说,父亲犯下欺君大罪,又不知悔改,本该处以极刑,只是念在是皇后娘娘至亲的份上,从轻发落,命父亲在家读书、念经,修身养性,吃斋念佛,为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祈福,也是为自己曾经的过错赎罪。若父亲胆敢违旨再犯,便再不容情了。宣旨的公公告诉我们,若不是三叔在皇上面前再三为父亲求情,皇上绝不会如此宽容的,本来宫里连毒酒都准备好了。三叔保全了父亲的性命,侄儿实在是感激万分!”
  秦柏一听就知道,皇帝确实是在为自己说话,虽然他也没在皇帝面前告过秦松的状,一切都是皇帝与白芷甘松他们在说。但是,皇帝让宣旨太监特地点出他为秦松求过情,便是要让秦松的儿孙记下他这份恩情的意思。皇帝的好意,又正中他下怀,他怎会谦虚?
  秦柏便对秦松道:“既然宣旨的公公已经说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大哥。皇上自从知道伽南隐瞒的事后,心中就一直十分恼火。他是一国之君,竟被个宫人欺瞒了三十年。对皇上而言,这是奇耻大辱。伽南已死,她是罪有应得,便无须多提了,可皇上的怒气还未消呢。大哥身为伽南的同党,皇上又怎会不恼你?这些日子一直不肯见你,是怕一见你的面,便再也忍不住,直接就要了你的性命。可我还未回京,他总要先见过我,将当年真相说清楚了,才好处置大哥的。否则大哥一死,死无对证,万一我误会了皇上,又该怎么办?况且你我本是兄弟,皇上要处置你,总不能不跟我说一声,也省得我为你难过,从此便埋怨上他。”
  秦松涨红了脸。秦柏语气中这种“我跟皇帝感情深,你跟我没法比”的意味,还是那么的强烈,让他又妒又恨,但他现在还顾不上这些,更多的是为自己不平:“伽南的事是她自作主张,与我有何相干?!那贱婢死便死了,皇上怎能迁怒到我身上?!”
  秦柏轻轻一笑:“伽南骗我,骗皇上,确实是她自作主张。可大哥,你是知情的。哪怕是事后才知道,你也是知情人。若你真是个忠诚,为何不向皇上禀报?皇上恼你,不是为你欺瞒我,而是为你欺君。大哥以为,皇上待皇后情深,待我们家恩宠有加,他便真是你的妹夫了?可以当一般亲戚来往?大哥何其天真!皇上待我们再好,他也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我们都不过是他的臣子罢了。大哥怎的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呢?你实在应该庆幸,我这个弟弟还活着,还能活着回京替你求情。若是我早早死在西北,又或是皇上早就把我忘了,今日等待大哥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秦松脸色灰败,颤着声音道:“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对我!我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同胞兄弟!嫡嫡亲的哥哥!我若有个好歹,皇后娘娘泉下有知,一定会伤心的!皇上……舍不得皇后娘娘伤心!”
  秦柏低声道:“三十年了……大哥,若不是皇上念在皇后娘娘的份上,这三十年里,早就处置过你无数次了。你一直得以安享尊荣,便是受了皇后娘娘的遗泽。皇上待你恩重如山,可你……竟连皇后娘娘的遗言都敢违,还瞒了他许多事。皇上心中便是有再多的不舍,这一次又一次地,也叫你寒了心。”
  秦松呆了一呆,忽然打了个冷战,随即便大声哭喊起来:“娘娘啊!我的娘娘啊!你睁开眼瞧一瞧吧……”
  秦柏沉了脸:“大哥倒有脸喊娘娘了。你说,若是娘娘在天有灵,她是会偏着我些,还是偏着大哥些呢?”
  秦松的哭喊声忽然刹住了,恶狠狠地瞪着秦柏,吭哧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秦柏也不理他,径自对秦仲海道:“你还是赶紧把你父亲扶回去吧,叫他照着圣旨,老实行事。皇上正盯着承恩侯府呢,这次我求了情,他还能保住性命。可他若继续这么着,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得皇上再也没有了耐性。真到那天,一个旨意下来,便是我有心要再救他一回,也未必赶得及了。”
  秦仲海感激地道:“是,三叔放心,我一定会说服父亲的。”
  秦柏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你父亲已是这样了,今后这府里就要靠你了。哪怕是为了你母亲、弟弟、媳妇、儿女,你也要撑下去。”
  秦仲海红了眼圈,重重点了点头。一旁的秦松已经眦目欲裂,却还是被儿子死活拖走了。
 
 
第六十七章 分析
  秦松与秦仲海父子走了,秦柏的表情平静下来,幽幽叹了口气。他正要回头跟妻子说句话,却发现牛氏正斜眼睨着他。
  秦柏一怔,笑问:“太太这是怎么了?”
  牛氏哼哼两声:“老爷方才说的话,可真叫我吃了一惊,原来你跟皇上说了那么多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秦柏笑道:“这不是没来得及么?回到家后,我们忙着哄孙子,哪里有时间说话呢?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的。”
  “且听着吧,但愿你真没打算瞒我才好。”牛氏有些不忿地道,“你瞧秦松那厮方才多嚣张!你救了他性命,他还这般对你,依我看,你就不该替他求情才对!反正是他自己作的孽,皇上处置他,也是他活该!你做了好人,他还不念情呢,何必受这个冤枉气?!”
  秦柏温言道:“大哥虽有许多不是,但大嫂与侄儿们一向待我们很周到,若是大哥有个好歹,他们怎么办?我们只当是看在侄儿们面上就是了。大哥素来是个糊涂人,你我也不必与他一般见识。二侄儿便是个明白人,知道是非曲直。有他撑着这个家,我们不会受冤枉气的。”
  “但愿吧。”牛氏虽然爱吃飞醋,不大乐意听到许氏的名字,但也不会坏心到希望她去做寡妇,更何况,秦仲海两口子确实对她还不错,姚氏还时不时陪她聊天说话呢,两人性情很是合得来。罢了,就如同老头子说的,只当看在侄儿侄媳侄孙侄孙女们的面上了。
  这么一想,牛氏又觉得许氏、姚氏她们可怜了,摊上秦松这么一个祸头子,如今还被皇帝厌弃了,将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吧?她对秦柏说:“回头得了空,我还是要常到大嫂和二侄媳那里坐坐,给她们道个恼才是。秦松是靠不住的了,还好两个侄儿都平安,孙子一辈的也有好孩子。日子还长着呢,慢慢过就是了。”
  秦柏笑着点头,又说:“我们去看看孙子吧。恐怕他又被吓着了。”
  牛氏顿时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梓哥儿身上:“说得也是。秦松那杀千刀的!就没干过好事!可怜我们梓哥儿,才哭了一场,又被吓了一回,可别有个好歹。我们快去瞧瞧他。”
  秦柏与牛氏去了西耳房,西厢房中,秦含真与赵陌从窗台底下伸出头来,张望外头一眼,见没人了,才敢直起腰来,往桌子旁坐了。
  秦含真长吁一口气:“真没想到……估计先前祖父在静室里跟皇上谈了半天,就是在说这事儿了吧?大伯祖父也是活该!他欺负我祖父就算了,居然连皇上也敢骗了。”
  赵陌虽然不知内情,方才也只是听到些只字片语,但组合一下,联想一下,大概能猜出秦松与秦柏兄弟之间都有过些什么恩怨了。他不由得感叹一声:“舅爷爷也不容易,承恩侯太过分了!难得舅爷爷还如此宽宏大量,愿意替他说情。”
  秦含真也很有同感:“是啊是啊,我祖父肚子里能撑船哩。不过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又是亲兄弟,救了就救了。反正皇上也下旨罚了他,只要以后别让他过得太舒服就行。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神马的,一听就觉得很惨,听得人真开心。”
  赵陌觉得小表妹的想法有些矛盾,不由得看了她几眼。
  秦含真歪头:“怎么啦?”
  赵陌问她:“承恩侯对舅爷爷做了过分的事,他自己也知道,还觉得舅爷爷一定恨他恨到想要剥了他的皮,可见这里头的仇恨有多深了。舅爷爷为他求情,留了他的性命,舅奶奶都觉得便宜了他,怎么表妹倒觉得……”他顿了一顿,“听表妹的语气,分明觉得承恩侯过得惨,你就很开心了,可见还是怨恨着他的。”
  秦含真笑着摆摆手:“这个不是一回事。大伯祖父是坏蛋,我希望他吃点苦头,但人命还是很重要的,能不死人,当然是不死人的好。”想了想,又觉得有必要再说清楚一点,“当然了,如果他造成了某种无法挽回的恶劣后果,当然是死了更好。比如我娘死得冤枉,我就觉得我前头二婶完全可以去死一死,一点儿都不觉得她的性命有多珍贵。”
  赵陌一怔,他并不知道秦含真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只是隐约听到些风声,正想再问,又怕秦含真听了难过。犹豫了一会儿,秦含真已经转移了话题:“皇上对我祖父似乎还是很亲近的,我们家以后在京城,日子不会难过,估计就不会回米脂长住了吧?那岂不是要在这侯府住很久?我更希望搬出去住,不过祖父大概会舍不得吧?这里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赵陌眨了眨眼,微笑道:“留在这府里,也有留下来的好处。如今不比先前了,舅爷爷对承恩侯有大恩,秦二爷又感激得很,怕是承恩侯夫人与秦三爷也心存感激。他们日后必会厚待舅爷爷、舅奶奶和你们姐弟的。你们在这府里住着,色|色都是齐备的,想要什么,府里自会给你们准备妥当,不用舅爷爷、舅奶奶操一点儿心。可你们若要搬出去了,自己买一处大宅子,上下诸事都要自己打理,又要增添人手,操持人情往来,那也太烦了些。舅爷爷离京三十载,京中人事早已不同当年了,舅奶奶又没经历过这些高门大户里的琐事,真要上手,必要劳心劳力。与其让他们为此烦心,倒不如全数交给侄儿侄媳们打理算了。你们只管过悠闲日子,岂不更好?”
  秦含真想想,也觉得他的话有理,不过……她说:“我们在米脂的时候,也过得挺好的,在京城也一样能过好。用不着什么大宅子,我们家人口又不多,买个三进的小宅院,够住就行了。若是侍候的人手不够,不管哪里多挑几个人,虎伯不是正召集从前侍候过祖父和曾祖母的人吗?至于人情往来什么的,祖父离京三十载,认得的人少了,我们也少了跟人结交的琐事,正好悠闲度日呢。”
  赵陌笑笑:“表妹想得容易,可舅爷爷何等身份?从前他不在京中便罢了,如今他既然回来了,以皇上对舅爷爷的宠信,再赐了爵位,外人见了,怎会不巴结上来?哪怕是为了朝廷体面,舅爷爷舅奶奶也不可能住在小宅院里,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皇上既赐了爵,必然也会赐宅赐地,说不定还会赐人,怎可能叫舅爷爷两手空空,只能仰仗承恩侯府的鼻息?哪怕有爵位在身,若手上没几个钱,也是要叫人看不起的。京城里落魄的公侯门第也不是一家两家,即使能勉强撑起体面,外头人谁还不知道呢?暗地里笑话的多了,皇上才不会让舅爷爷受这个委屈!我想皇上下旨赐爵的时候,必定会顺手把房产田产都给赐了。到时候舅爷爷即使不搬过去住,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个空头爵爷,只能看承恩侯府的脸色。你们喜欢在这府里住着,便在这里住着,人情往来,自有这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帮着打点,舅爷爷和舅奶奶只管悠闲度日。若是觉得这里不好,再搬走也使得的。”
  秦含真半信半疑:“真的吗?皇上真的会赐我祖父房产田产?”
  赵陌点头道:“论理,该当如此。表妹若不信,只管等着瞧便是了。”
  秦含真点点头,笑着说:“其实,爵位产业什么的倒在其次,关键是皇上封了祖父爵位,又赐了产业,就代表着祖父的圣眷极隆。这样你在祖父身边,就更安全啦。就算王家人知道你在这儿,也不敢轻举妄动。对了,皇上今天已经知道你的事了,估计会去查的,等他查出王家干的好事,你就安全啦。”
  赵陌有些犹豫:“皇上……真会处置王家么?以他家素日行事,居然至今圣眷不衰,可见皇上对他家亦是恩宠有加,只怕未必会因为我而厌弃王家吧?”
  秦含真撇嘴道:“王家人要是真的这么有恃无恐,还有必要上赶着嫁女儿给有可能过继到皇室的宗室子弟吗?出手对付你,还要借温三爷这把刀,可见他们家还是有顾忌的。皇上再信任王家,也不可能任由王家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理由就随便暗杀宗室子弟吧?你可是他亲侄孙,血缘不远。再说了,王家要把女儿嫁给你爹做填房,为了连个影儿都没有的所谓儿子还要杀你,眼睛明显是盯着储位,甚至是以后的皇位去的。现在太子还活着呢,换了哪个做亲爹的乐意看到儿子还没死,就有一大群人肖想儿子的位子,好象恨不得他早点死一样。越是宠信的大臣,皇上估计越是不能容忍他们这样做吧?反正王家人几时倒霉,跟我们没多大关系,只要他们不再来为难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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