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上)——Loeva
时间:2018-09-01 09:30:54

  赵陌目光微闪,淡淡一笑:“表妹这么一说,我就安心了。我所求的,也不过如此。”
  他顿了一顿:“不过,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今儿早上出门前,我发觉西南角门处好象有人在偷看我。舅爷爷问了人,说是秦简身边的小厮。秦简的小厮留意我做什么?我倒有些担心,这事儿跟王家有些关系。秦简是王家曾外孙,会不会是王家那边发现了我的行踪,才叫那小厮来试探呢?”
  秦含真顿时肃然:“这事儿你跟祖父说了?他怎么讲?”
  赵陌答道:“舅爷爷让我安心,说回府后再说。但如今事多,舅爷爷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想,现在王家应该已经打消念头了吧?等舅爷爷封爵的旨意下来,他们就更不敢有什么想法了。”
  秦含真倒是不敢大意:“难说,还是要提防些的。因为祖父的事虽在承恩侯府里不是秘密,王家却未必知道。”
  “那么……”赵陌笑了一下,“要不要想办法让王家知道呢?”
 
 
第六十八章 庆幸
  许氏歪坐在松风堂正屋的太师椅上,面上掩不住疲倦之色。姚氏与闵氏两个儿媳妇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服侍,一个给她倒了杯热茶,另一个轻声问她是否需要叫丫头来捶捶腿。
  许氏摇摇头,听到脚步声,抬眼向门口望去。
  秦仲海与秦叔涛走了进来,都是一副满头大汗、筋疲力尽的模样。姚氏与闵氏连忙迎上去,嘘寒问暖一番。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各自往两旁的交椅上坐了。姚氏犹豫了一下,坐在了丈夫的下手。闵氏也是如此。
  许氏面带嘲讽地问:“侯爷总算安静下来了?”
  秦仲海低声说:“是,父亲发了半天的火,也觉得累了。儿子让杜鹃服侍父亲去她屋里歇下。有杜鹃在,父亲暂时算是消停下来了。回头儿子再去劝几句好话,想必父亲不会再去三房闹事了。”
  许氏冷笑:“还要人哄才不胡闹么?他也好意思!我都没脸去见你们三叔三婶!才受了人家恩惠,传旨的公公说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你们三叔求情,皇上连毒|酒都赐下来了,你们父亲居然还跑去三房骂人!当我不知道他么?他把你们三叔接回来,为的就是他的荣华富贵,若能再往上走几步,他兴许会念你们三叔的好处;若只是不过不失,他就敢不把你们三叔放在眼里;如今不但没得好处,反而被罚了,哪怕拣回了一条命,他也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因此才没脸没皮地闹起来!真当这世上人人都要哄着他,顺着他呢,稍有不顺心,就是别人欠他的!”
  秦仲海与秦叔涛都低了头,他们深知父亲的脾性,只是当着妻子的面,母亲如此不管不顾地说父亲的不是,他们也觉得非常尴尬。
  秦叔涛咳了一声,好言劝解许氏:“母亲别生气了。父亲如今接了圣旨,估计是不能出门了,只能在家里修心养性。母亲也不必担心他会在外头结交什么不该结交的人,闯下大祸来,这也是好事。至于圣旨……”他跟兄长对视一眼,露出了苦笑,“父亲腊月里被皇上赶出宫来,便再也没有晋见的机会了,连东宫都不肯见他。儿子们虽不清楚父亲到底犯了什么错,但皇上与东宫尽皆震怒,儿子们便一直担心父亲会受重罚。如今这罚总算下来了,大家也能安心。父亲这回保住了性命,将来在家安分守己,也不会有惹事的机会。如此看来,其实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秦仲海叹了口气,赞成地说:“三弟说得是。这回真是多亏了三叔。昨儿晚上我带着简哥儿去看过三叔,当时就想着,父亲曾做过对不住三叔的事,我们做儿子的,不好说父亲的不是,却应该替父亲偿还一二,好好孝敬三叔才是。没想到圣上秘旨颁下,我才知道父亲犯过那么多的过错……三叔竟然还愿意为他求情!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激他老人家了。日后三叔便是我们兄弟的再生父母!父亲糊涂,我们兄弟却不能无礼,回头还得再去清风馆一回,替父亲好好赔礼才是。”
  秦叔涛也连连点头。说真的,父亲干过什么事,他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但并不清楚内情,连父亲被皇帝与东宫厌弃的原因,也不太了解,只听说是跟伽南嬷嬷有关系。直到方才圣上下了密旨,他才清楚真相,心里实在是羞愧难当。兄长去清风馆磕头道谢,他就没脸去。不过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再不好意思,也要去三叔跟前走一趟的,这是他应尽的礼数。
  许氏欣慰地看着两个儿子:“你们兄弟能这么想就好了。我也没想过你们三叔真会救侯爷一命。他为人宽厚,你们原本就该多敬他一些。你们父亲糊涂,我早对他死了心,且由得他跟姨娘通房们胡闹去吧,横竖他本来也干不了什么正事!但你们兄弟日后遇到什么疑难之事,需得请教长辈的,不妨去问问你们三叔。他才学人品都是没得挑的,又有圣眷在身。他若愿意看顾你们,便是你们的造化了。”
  秦仲海与秦叔涛都纷纷应是。因为亲生父亲不靠谱的关系,他们从小没少吃苦头,幸好母亲许氏撑得住,又亲自教导他们道理,他们才长成了如今的样子,没有成为纨绔,也不象堂兄秦伯复那般偏执。日后能有多一位长辈支持,他们想必也能轻松些了吧?尤其父亲如今被圣上罚了禁足,只能在家读书了,能让他们省好多力气呢。这么想想,前途都变得光明起来。
  秦叔涛年轻些,性子也稍微活泛点,笑着对母亲与哥哥说:“说起来,咱们家往日虽外人看着圣眷厚,宫里时有恩赏,论风光体面,京城也没几家能比得上了。可咱们自家人心里明白,那都是虚的。圣上确实是时时赏赐,但更象是做给外人看的。咱们兄弟姐妹们自小就少有面圣的机会,姐妹们还能进宫给太后、太妃们请安,我们也就是小时候进过几回宫罢了,长大之后,这样的恩典就更少了。心里有什么想求圣上的事,向来是不敢跟圣上直接说的。即使父亲替我们求了,也难有如愿的时候。若是姐姐妹妹们还未出嫁,尚可求一求太后。姐姐妹妹们嫁了人,这点好处也就没有了。如今三叔回来了,圣上瞧着与他是极亲厚的。有了这么一位长辈在,咱们才算是真的有了圣眷呢。即便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心里也有底气,不用担心会没人撑腰。”
  许氏听得笑了,嗔他道:“这话咱们私下说说便罢了,可不许随意向你三叔开口。就冲你父亲干过的事,你三叔不恼咱们长房就算是好的了,你还要得寸进尺,母亲都没脸见人了!”
  秦叔涛笑嘻嘻地说:“母亲放心,我哪儿会连这点分寸都不知道呀?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我与三叔也不熟,除非遇到要紧大事,否则也不好意思开口不是?”
  许氏点点头。小儿子能有这个觉悟,就是好事。她倒不会禁止儿子们有事求到秦柏面前,依秦柏的本心,能保下秦松,自然也是希望秦家日后能越来越好的。若是因他们死要面子,有难处也不去求秦柏,日后出了事,秦柏定会生气难过。当然,三房若有需要用到长房的地方,长房也会竭尽所能的。一家人,自当守望相助,才是兴旺之兆。秦松不明白这一点,其他人明白就够了。
  姚氏抬眼偷偷打量了一下婆婆、丈夫与小叔子等人的神色,觉得这是个插话的好时机,便大着胆子道:“夫人,媳妇儿有一件担心的事,想问问夫人,不知要不要紧。”
  许氏看向她:“什么事?”
  姚氏道:“先前伽南嬷嬷的事……虽说皇上已经罚过侯爷了,因为三叔的关系,从轻发落,却不知道皇上心里是不是还生着气?伽南嬷嬷虽然没了,但她的家人还在。先前侯爷虽把人撵出府去了,但听说他们在京中也有亲友可投靠,倒也没落到流落街头的地步。可万一皇上心中还记恨着伽南嬷嬷,会不会迁怒到他们身上?”
  许氏一听就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了:“怎么?伽南的家人在你那儿?”
  姚氏忙赔笑道:“夫人误会了,只是……她一个外甥女儿嫁给了儿媳妇一个陪房做续弦,如今夫妻俩管着儿媳陪嫁的庄子。因着伽南家人被赶出府,她外甥女儿外甥女婿不忍叫父母流落在外,就把他们接到庄子上安顿了。这事儿是他们私下自作主张,儿媳本不知情,前儿才听他们报上来的。”
  秦仲海瞪大了双眼:“你怎么没跟我说?!”
  姚氏干笑:“实在是我先前也不知情。听说之后,我也吓了一跳呢。”她心下微微发虚,不敢说她是有心要探听皇帝与东宫厌弃公公的真相,从念慧庵那边得不到结果,只好把主意打到伽南的家人身上,才把人安排到庄子上去的。可惜还没来得及审问,谜底就公开了,她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万万想不到是这样的事!
  许氏淡淡地说:“做女儿的想要孝顺父母,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公公把人赶出了府,你做儿媳妇的,陪房却把人接走安顿下来了,叫人知道,会怎么说你?你也该有个分寸才是。底下人不听管教,自作主张,你就好好敲打敲打,省得养出白眼狼来,为你招了祸,还不告诉你,叫你没得防范。”
  姚氏不敢多说什么,低头应“是”。
  许氏却是知道这个儿媳妇的小心思小毛病的,也无意指责太多,只道:“伽南的家人,投到别处去的也就罢了,投到你陪嫁庄子上的,你跟你那陪房和他妻子说一声,赶紧把人送出京去吧,皇上这会子没想起来追究,他们就该有点眼色,赶紧离得远远的,别碍皇上的眼才是。万一皇上哪天想起他们来,气不过要治他们的罪,他们留在京城,还能跑得掉么?真真蠢货!他们的亲友若有心,接济些银子也就是了,别想着处处护着他们。伽南罪犯欺君,他们本是欺君罪人的家眷,能活命就算皇恩浩荡了,咱们家也是积善之家,才没将他们赶尽杀绝,但也没有一直养着他们的道理,且由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姚氏忙答应了,暗暗擦了把汗。
 
 
第六十九章 质问
  秦仲海与妻子姚氏回到盛意居,前者才进正房,就把丫头婆子们都打发了下去。
  他神情严肃地质问姚氏:“伽南的家人是怎么回事?你上回问我的时候,可没提你的陪房把人接到陪嫁的庄子上去了。”
  姚氏目光微闪,往罗汉床上一坐:“不就是我先前说的那么回事么,他们底下人自作主张,我也是刚知道,吓了好一跳呢。你也知道,伽南嬷嬷的事是机密,外头的人只知道她忽然病死了,哪里知道是被皇上赐死的呢?她的家人被侯爷撵出府去,也以为是侯爷见伽南嬷嬷死了,他们没了用处,才翻的脸,压根儿就没觉得那是什么要命的事,否则早就跑了,哪里还会滞留在京城里?”
  秦仲海冷笑:“你别哄我,以你的脾气,这府里的人有事瞒你,你都不能容,更何况是你陪嫁的人手?当中有胆敢瞒着你做事的,你会饶了他?虽说外头的人不知道伽南为何而死,但伽南的家人是被父亲撵出府去的。我父亲是你公公,哪怕是看在他的面上,你的陪房也不该插手管闲事,可他却私下把人接走了,万一消息传到父亲耳朵里,能有你的好果子吃?这样的大事,没有你首肯,他们绝不敢自作主张!即使再不忍,顶多就是给些银子接挤一下罢了,接到庄子上,是万万不敢的。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人?少拿这些话来哄我!你趁早跟我说实话,日后若有什么不好,我还能替你遮掩遮掩。若你自作聪明,不肯跟我交心,将来有事,我也护不得你!”
  姚氏被他说得面色发白,低头绞了好一会儿帕子,才不甘不愿地说:“他们接人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后来虽报上来了,但他们说了只是暂住,等年后找到了新的去处,就会搬走了,我便没当一回事。过年前后家里有那么多的事,我光是管那些都忙不过来了,哪里还理会得陪房的丈人是否搬走了?我知道这样不对,可先时我不是不知道伽南犯了事么?本来还以为她是真的病死了,心里想着她这些年在东宫,也没少帮我们在太子殿下跟前说好话。哪里知道她竟然犯了这样重的罪?若我早知道,当初别说容许陪房把人接走了,我直接吩咐人把伽南的家人全都用板子敲死了,也是有的。别说我手段太狠,那样的大罪,换了是朝廷命官,一样是满门抄斩。伽南算是哪根葱呢?她家人能保得性命,真真是前世烧了高香!我便是手段狠些,皇上知道了,怕是也只会夸我,不会责怪的。”
  秦仲海叹了口气:“罢了,皇上没说要赶尽杀绝,你多什么事?如今母亲已经发了话,你便把人远远地送走吧,也别透露原因。我看伽南并没有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家里人,她家人在府里当差时,都还算本份。”
  “若不是他们还算本份,我也不可能默许陪房收容他们了。”姚氏说起来就觉得后悔,“谁能想到呢?伽南嬷嬷看起来那么慈眉善目的一个人,在东宫从来都是小心周全的,待太子殿下也尽心尽力。根本没人想到,她会生出那等心思来。陪着皇上、皇后圈禁的那些年里,她的忠心原来都是装出来的,连皇后娘娘都没看出她的真面目!如今想想,幸好皇上把持得住,没叫她迷惑了,否则真叫她做了妃子,生下一儿半女的,哪里还有太子殿下的活路呢?伽南一直在太子殿下身边侍候,太子殿下从来都是最信她的。她若有坏心,真是防都防不住!”
  秦仲海想起来,也是庆幸不已,但也有些怨言:“父亲怎么就跟她做了同伙呢?当初是伽南骗了皇上与三叔,若父亲知道实情后,向皇上禀报真相,皇上心里再恼他,也不会处罚他的,说不定还能挽回几分圣眷来。三叔能早一日回京,父亲想要入朝,也算是有了臂膀。退一万步说,父亲实在没法得实权,三叔却是极得圣眷的。他本有举人功名,若由科举入仕,皇上必会重用,我们承恩侯府也能跟着得利。长房、三房同心协力,哪里还有二房什么事?父亲当年实在不智,一念之差,害了三叔,也害了自己。”
  他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父亲还连累了他们兄弟二人。若不是皇上一直对秦松感到厌恶,却又不得不表现得恩赏有加,好维持秦皇后与太子的体面,他们兄弟也不会受父亲连累,一直被打压了。他们二人当初都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若是能顺利考取进士,未来的前程绝不会止于小小的五六品官。可惜,皇上赐了官,他们兄弟也只能领受了,然后看着旧日的同窗、同僚一个个高升,自己却只能原地不动,还要作出一副深受皇恩的模样来。
  姚氏对于公公的动机,有自己的猜测:“我想,当年太子殿下才出生不久,身体一定不大好。皇后早早去了,皇上即使不再立后,也必定要纳妃的。若是太子殿下有个好歹,后宫中却有娘娘生出皇子来,储位旁落,咱们这承恩侯府就风光不下去了!侯爷约摸是觉得,伽南虽然不是秦家女儿,却是秦家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府里做事,与自家人无异。她若能做了皇上的妃子,将来生了孩子,还是要听咱们侯府的。太子即使有个好歹,侯爷也有旁的皇子可做依靠,日后富贵荣华也得以长久。因此,他才会帮着伽南将事情隐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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