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上)——Loeva
时间:2018-09-01 09:30:54

  薛氏瞪着儿子,觉得胸口好象被什么堵住了,气儿上不来,她快要被憋死了!
  小薛氏与秦锦仪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前者咬咬唇,想要指责丈夫几句,不该拿这些话来伤婆婆的心,但想到丈夫先前的话,还有婆婆面对三房秦柏的反问时那心虚的表现,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后者却鼓起了勇气,对秦伯复说:“父亲,先前我们二房与三房闹得那么僵,您这会子过去,只怕三叔祖和三叔祖母会不领情。不如让母亲和我先去试一试?我们并不曾得罪过三叔祖和三叔祖母,先前三妹妹迁居明月坞时,我跟她相处得也还好。有这一层交情在,三叔祖和三叔祖母总不会把母亲和我赶出门吧?”
  “哦?”秦伯复看向女儿,有了些兴趣,“果真?若是如此,为父就把这事儿交给你了。你需得尽快讨得你三叔祖与三叔祖母的欢心才好。”他又看了妻子一眼,眼中透着嫌弃,“你若要带你母亲同去,就多看着些,省得她在三房的人面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讨人家的嫌!”
  秦锦仪忙笑道:“是,父亲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七十三章 下人
  秦柏封侯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承恩侯府上下。连二房的秦伯复都决定要改变以往对待三房的态度,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过去曾经侍候过秦柏的下人以及他们的家眷,还有秦柏的母亲叶氏夫人带过来的陪嫁、陪房,以及她做当家主母时,曾经重用过的嫡系等等,如今的心情都颇为复杂。
  这些人因为与秦柏母子关系比较密切,不讨秦松喜欢,这三十年里一直都混得不太好。长房几位主子院子里的体面空缺,是绝对轮不到他们的,外院里有油水的好职位,也同样没有他们的份。到底在侯府名下,吃穿都能保证,不至于会饿死。可是没有好职位,进不了府中当差,终究也出不了头。他们当中自身条件好些的,就会想方设法给能管事的人送钱送礼,去讨承恩侯夫人许氏的喜欢,好谋一份不上不下的差事。秦松虽厌恶他们,但许氏却还公道,也乐意给他们机会,因此他们不至于吃不上饭。但管事们有许多都要看秦松脸色,因此,这些人也同样过得不算很好。职位最高的,也就是做到某个田庄的二管事,女孩子里能出一个听雨轩内的三等丫头,就算不错了。
  至于那些自身条件一般,或是没钱没物,走不了关系的,也就只能闲赋在家,靠着偶尔做些粗使杂活,女眷帮人洗衣裳,做些针线去卖,才挣得些银子,让自己的日子过得稍好一些了。
  虎伯刚回到承恩侯府,就开始联系他们了,想要给三房补充一些可靠得用的下人。当时,众人也一度心动,觉得自己总算有机会出头了。
  可是等冷静下来了,他们又开始犹豫。三房秦柏固然是旧主,但他一走三十年,杳无音讯,也不知如今身家如何。三太太牛氏对他们而言更是陌生,听说是个性情泼辣的村妇!这样的主母,会如何管家?会好好对待他们么?三房也不知道有没有产业,若是全靠承恩侯府长房养着,那手头可不算宽松。真的投了旧主,兴许就有机会得个体面差事了,可万一旧主没钱,他们却连那偶尔做粗活、闲时做针线的机会都没有了,那还不如继续闲赋在家呢!
  至于那现下有差事在身的人,就更担心将来会过得不如如今了。
  因此,众人开始持观望态度,对虎伯的邀请不算热情,只有几房实在是穷怕了,又没其他出路的下人,愿意进清风馆去。反正清风馆也就只有一进而已,三房也没几个主子,本来就用不了几个人。有他们几个,也就够了。
  虎伯对此很生气,还觉得有些没脸。是他一力在秦柏面前主张要起用这些旧人,又是他打了包票,说会为三房找来几个可靠得力的人手,结果这些人的表现太打他的脸了。虽有几个人还算积极,但里头没几个出挑的。他甚至觉得这些人虽是侯府家生子,论言行举止与本事,恐怕还不如米脂那边的秦家大宅里用的村妇村民,这怎么用得下手呢?虎伯只能尽力游说他看好的几房家人,又见秦柏与牛氏对长房并不是很敌视,就顺便留意一下,长房名下那些闲赋的家生子,看里头有没有好苗子,倒是看中了几个,勉强可用。不过这些人还需要调|教,因此事情就拖延下来了。
  如今秦柏封侯,情形完全不一样了。那些观望的人顿时后悔不迭,心情涌动。这可是好机会呀!三老爷有了爵位,又有皇上赐的新侯府,哪里装不下他们这几十号人?在正经的侯府里做事,既体面又风光。他们还是多年的旧仆,有一份香火情在,想要谋个好些的职位,也是容易的。可惜,当初怎么就犹豫了呢?若是早早投了三房,如今三房得爵,他们这些旧人自然跟着鸡犬升天。可他们当初没答应虎伯的邀请,如今再上赶着去讨好,未免显得太过势利了,只怕主人瞧着,心里也会不喜的。职位兴许会有,但这情份就打了折扣。
  也罢,打了折扣也无所谓,有个好差使,总比没有强。他们好歹也是侍候过老夫人与三老爷的。三老爷风光了,他们理当跟着沾光,没道理为主人受了这许多年的排挤,最后好处反倒便宜了不相干的外人。
  于是众人一串连,便决定一块儿去清风馆,给三老爷秦柏道喜,顺便在三太太牛氏跟前讨好几句。接着他们就可以去寻虎伯,叙叙旧谊,为先前的冷淡态度寻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然后就可以提差使的事了。虎伯苦劝了他们好些天,想必也会高兴看到他们松口的。就算他们的行为显得势利了又如何?他们总比别人可靠些。三房的主人们用着也能放心。
  众人连忙赶到清风馆去,由西青云巷进西小门,离清风馆门口最近,也不会惊动府里其他人。谁知当他们走出西小门时,清风馆门口已经客似云来了。原来他们在承恩侯府里不得志,消息得的也慢些。圣旨才到侯府不久,便有许多人得了风声。三房的人回到清风馆时,门外就已经有来贺喜的下人了。谁都不是傻子,承恩侯府里的好差事是僧多粥少,难得如今又多了一个侯府,又是本家的主人,现放着一条大腿不抱,难不成要错过这大好机会么?
  于是,一众旧仆只能看着清风馆门前来来去去的人急眼。一个人说:“啊,那不是陈胖子么?他老子是夫人的陪房,从来不缺好差使,只因年后他犯了错,被撵回家去了,才闲下来的。这才三个月不到,他怎么好意思来这儿巴结咱们三老爷呢?”这可是管事级别的竞争对手,不容小觑!
  另一人又说:“该死!那好象是李家的女人和闺女。听说咱们三老爷的孙女儿如今也有八岁了,就住在明月坞里,正要挑丫头使唤呢。她们这是冲这好差事去的吧?咱们也有闺女,怎能便宜了这些外人?当初我要谋如今的差事时,没少受李家兄弟的搓磨。他们那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三老爷早死了,庇护不了咱们了?真是该死!他们说了这种话,他们家的女人倒也有脸巴上来呢!”
  还有一个人认出了熟人:“呀,那是老张和他家的两个小子。记得过年时,老张曾经说过,要把两个儿子送到大爷家的逊哥儿和三爷家的顺哥儿那里去做小厮,连路子都搭好了,只等年下添人。如今他们又跑来清风馆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上了咱们家三老爷的孙子身边的位子?他们想得倒好,大爷家和三爷家的哥儿都是庶出的,日后也没什么出息,可三老爷的孙子不但是正经嫡出,还十分得宠。能在这位小哥儿身边侍候,日后的前程自不必说。算盘打得这般响,可见老张也不象他平日里那般老实……”
  众人议论一圈儿,都觉得要加快脚步才行。不能叫外人抢了先。于是他们要凑上去,打算挤进清风馆里寻虎伯,冷不防瞧见一个小厮在清风馆门口朝里探头探脑的。为首一个叫徐应年的便开口训斥:“你是哪里的小厮?怎么在这里挡路呢?”
  那小厮回头看了他几眼,见他和同伴们都瞧着有些眼生,穿着打扮也普通,便猜想他们是府中不得志的下人,轻蔑地撇撇嘴,道:“干你们什么事?”也不让开,仍巴在门边往里张望。
  徐应年不由得生气了,但他此时认出了这小厮的身份,倒也不敢得罪,只能不理他,径自扬声叫唤门内的虎伯:“墨虎,我们来给三老爷道喜了。”虎伯回头望过来,叹了口气,便走向门口。
  那小厮的脸色顿时变了,脑袋一缩,转身就跑,差点儿把徐应年身后一个老头撞了个踉跄。后者气得想骂人,可小厮早已跑得没影儿了,他不好在清风馆门前闹事,只得忍让下来。
  虎伯站在门上看着徐应年等人:“可算来了?都听说消息了么?若不是我们老爷成了侯爷,还请不动诸位呢?”
  徐应年等人有些尴尬:“好哥哥,你别生气。我们都有一家老小,想的事未免多些。我们心里倒乐意来侍候三老爷,只是家里人未必这般想,少不得要安抚一下。我们本来就想着,等家里安顿好了,我们就能放心来找三老爷了,从没想过要背主的!”
  虎伯不置可否:“行了,说那么多做什么?你们的想法,我自然明白。我也一样是做下人的,怎会不清楚你们在想什么?三老爷素来宽厚,他不会计较这些。只是,你们一旦投了过来,今后就得给我老实当差了。若胆敢糊弄我,你就等着瞧吧。不用等老爷发话,我就先剥了你们的皮!别以为我是在说大话吓唬人。哥哥也是在边城历练过几十年的,什么事儿没见过?什么事儿没经历过?若你们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心软好说话的小厮,随便几句话就能糊弄我,那可就想错了!”
  徐应年等人听得心惊,连忙道:“不敢。今后必定忠于职事,用心办差。”
  虎伯点点头:“行了,就在院里磕个头吧。老爷太太都累了,折腾了这半日,又快到饭时了,没空一个个见你们。回头把名字给我留下,我改日叫你们过来挑人,今天就算了吧。”
  众人也不敢有异议,见先前来的其他人也都是在院里磕了头,说几句好话就走人的,便一个个照办。其中徐应年见来的人多,留下的名字也多,生怕自己排不上,眼珠子一转,决定要给自己加点码。
  他拉过虎伯,小声说:“好哥哥,我跟你说一件事儿。方才在门外时,我瞧见长房简哥儿的小厮墨光鬼鬼祟祟地在门外偷看,也不知道要做什么。长房素来与咱们三房不睦,承恩侯那是早就看咱们老夫人和三老爷不顺眼了。如今三老爷封了侯,他不定怎么生气呢,会不会叫了小厮来盯梢咱们三老爷三太太,打算使坏?好哥哥,你可得警醒着些……”
  虎伯皱起了眉头。
 
 
第七十四章 墨光
  墨光飞快地跑出了西青云巷,回头望望,见清风馆里似乎无人留意自己,也没人追上来,便暗暗松了口气。
  王家的曹四爷原本吩咐了他,让他时时留意清风馆里的动静,尤其是里头那位姓赵的小公子。曹四爷乃是王家族人,素得王大老爷看重,曹四爷的吩咐,他自然是要照办的。可如今清风馆里热闹得紧,他想要继续探听里头的动静,也有许多不便之处。那些来来往往的侯府男女仆妇,有不少是认得他的。虽说他是秦简身边的小厮,平素也算有些体面,没必要害怕那些不得志的下人。可三老爷封侯,毕竟是大事,谁敢保证来贺喜的只有不得志的仆役呢?方才他就瞧见了几位有后台有倚仗的。万一当中有哪位觉得他行止古怪,多问一声,他要如何回答?眼下他还可以借口看热闹,搪塞过去。但他在清风馆外晃悠的时间长了,任是谁都会察觉到不对劲的。
  墨光犹豫了一下,决定直接去寻王曹,跟他说说原委,解释一下自己的难处。反正王曹也没说这事儿十分紧急,那就等清风馆平静下来后,他再去打探也不迟。
  墨光出了侯府后门,直奔王曹所租的小宅院,向他禀报了此事。
  王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问墨光:“你是说秦家那位三老爷被皇上封了侯爵?永嘉侯?这是秦家老侯爷当年的爵位吧?”
  墨光点头:“是,皇上今儿特地下了旨意册封的。不但封了爵,还赏了宅子和几处田庄呢。宅子就在隔壁,正是谢老尚书家。听说二奶奶已经命人给谢家送信去了,催着谢家人早些搬走,咱们府里的人也好早日过去,替三老爷把新侯府给收拾出来。”
  王曹暗叫一声晦气。秦柏的身份,他早就打听过了。既然也是一位国舅爷,想必皇帝迟早是要召见的。但宫里一直没有动静,他也就没放在心上,想着等事情办完了,死无对症,饶是国舅爷当面,也奈何不了王家。谁知这会子秦柏就受了封,皇帝难道就不打算在册封面前,先召小舅子进宫见上一面?秦柏进京后,只听说他出了一两回门,不过是在外闲逛罢了,自然不可能是见驾去了。皇帝下旨怎么就下得那么快呢?
  有这么一位正儿八经的侯爷护着,王家想要对赵陌动手,可就得小心谨慎些了。现下最怕的就是秦柏早知道赵陌身世,今日得了侯爵,明日必要进宫谢恩的,到时候他见了皇上,会不会把赵陌的事给说出来?
  王曹有些坐不住了。不管怎么样,现在秦柏封侯的消息可能还没传开,王家那边还未必知道呢。他得回去禀报一声,看家主是否有新的指示。
  于是他便对墨光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且回去,继续小心留意那姓赵的孩子的动静。他若准备出门,你就想办法打听他要去哪里。若是简哥儿去寻他,你也得想办法跟着一起去,若能与他混熟了,就再好不过。我回王家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你有消息只管继续到这里来寻我。”
  这话等于是没答应墨光所求。墨光心里有些不乐意,可是王曹一瞪眼,他顿时就怂了,只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又小心探问:“那……先前您答应小的事……”
  王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眼里也就只有那几个钱了!”说罢转身回了里屋,又很快走出来,丢给他一个小布袋。
  墨光一喜,忙接过布袋打开一看,里头装着几锭碎银子,掂一掂估计也有二两左右。这对他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款子。他顿时笑嘻嘻地谢了王曹的赏。
  王曹撇嘴道:“这算什么?你要是把我吩咐的差事办好了,我能再给你十倍于此的银子,就看你尽不尽心了。”
  墨光赔笑道:“您吩咐的事,小的怎敢不依?您放心,小的一定会把您的差事办好的。”
  王曹不耐烦地再嘱咐他几句,就把他轰出门去了。
  墨光乐呵呵地把装了银子的布袋在身上藏好,然后飞跑回了侯府前院。本来他还想绕到清风馆门口,再看一眼动静的,没想到才走了几步路,就叫秦简的另一名小厮茗风给发现了。
  茗风在他们四个小厮里头,年纪最长,性情也稳重,平日里素来是个头儿。见了墨光在前院闲晃,茗风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斥道:“你整日在府里乱逛,都干了些什么?!哥儿回来这半天了,都不见你的人影。你又不扫地,又不擦桌子,又不喂鸟儿,连泡茶洗笔的事儿也不干,既然这么爱偷懒,不如回家去待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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