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嬷嬷们退了下去,她们要收拾行李,还要尽快跟秦家三房的男女仆从们结交,打下自己的人脉,再打听主人的喜好,将来才好当差呢。
秦含真看着她们离去,就问起了新挑上来的丫头的事。牛氏道:“都是从前侍候过你祖父,或者你曾祖母的人的后人,说来也是可怜,秦松不干人事儿,明知道这些人有本事,却不肯用。你大伯祖母倒是个公道人,有心拉他们一把,偏又碍着秦松,不好做得太明显了,因此这些人先前都混得不怎么样,日子也过得平平。两个小丫头,已经是矮子里拔高个儿了,胜在人还老实,先调|教个几年看看吧。”又命虎嬷嬷把人带上来,给秦含真见见。
两个小丫头都是十一二岁年纪,长得也是清秀,有些腼腆,但举止还算是大方,说话也还流利,看得出来都是学过规矩的,知所进退。秦含真回想一下自己屋里那几个小丫头,觉得这两人一点儿都不比她们差。
牛氏又道:“你那边有的是丫头,并不缺人使,我这回就不给你添人了。这百俐和百寿两个,就留在我屋里服侍吧。”
秦含真忙笑道:“祖母只管留着吧。我那儿实在是人多,我都使唤不过来呢。”
牛氏笑道:“这都是他们侯府的破规矩,明明没那么多的事,却还要用这么多的人,其实人都闲得很。我一向不爱养闲人的,可京城就是这样的风气,若是不多放几个侍候的丫头,外人就觉得不够气派,不体面。你祖父叫我入乡随俗,我也只好听他的了。”
她指了指其中一个小丫头:“这个是百寿,你猜她是谁的妹子?她姐姐你也认得的。”
秦含真认真端详了几眼,有些不确定:“是……夏青的妹子吗?我觉得她俩眉眼有些象。”
牛氏拍掌:“可不正是她?!”百寿抿嘴笑着,上前行了一礼:“见过三姑娘。奴婢百寿,是夏青的亲妹妹,今年十三岁了。”
秦含真呆了一呆,忙问:“你跟夏青是亲姐妹,这么说……夏青也是从前侍候过我曾祖母和祖父的旧仆后人了?!”
第一百零八章 捎带
牛氏笑道:“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夏青从去年冬天就到我们那儿了,服侍了你几个月,一向很用心,却从来都不提她与我们三房之间的渊缘。若不是她妹子也来了咱们院里,无意中提起,我还不知道她母亲从前是你祖父院子里侍候过的人呢。”
秦柏在旁听见了,也微笑着走过来道:“我也没认出来。她们姐妹俩的母亲是从前在这清风馆里侍候的香茶。我记得家里出事之前,香茶大约只有十二三岁,是在屋里管茶水的三等丫头,性情温厚,一手点茶的本事,满府里没几个丫头能比得上。这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她回府里以后,就一直在茶房做事,后来嫁人生子,足有七八个儿女呢。夏青和这个百寿,是她最小的两个女儿。我看夏青的性情,就很象她母亲。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香茶如今怎样了,有机会可得见一见才行。”
百寿机灵地应声说:“奴婢的娘在家里,也常念叨三老爷的,说三老爷是她侍候过最和气的主子了。自打听说了三老爷平安的消息,她就天天想着要来拜见。只是她如今年纪大了,也没在府里做事,不好意思来打搅。若她知道三老爷还记得她,心里不知会有多么高兴呢!”
牛氏便道:“赶明儿得了空,你就回家把你娘带过来。既是熟人,当然要坐下来好好说说话。老爷年轻的时候,身边侍候过的人,满打满算也没几个还在了。难得有一个,还记得我们,可不能亏待了她去。”
百寿忙跪下磕头:“谢三老爷、三夫人恩典,奴婢替奴婢的娘磕头了。”
牛氏忙叫百俐:“快把她扶起来。可怜见的,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真心感激,行个礼,说两句吉祥话就是了,何必磕头?还磕得这样实诚。当心脑门都给磕红了,你娘见了还不得心疼呀?”
百俐扶起百寿,两个小丫头脆生生地站在那里,百寿脸上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但笑得非常讨喜。
牛氏见了便笑道:“你这丫头真是的,说你机灵吧,你又太实诚了,归根到底还是个老实人,真不愧是夏青的亲妹妹。那丫头可不是跟你一个脾气么?”
牛氏心情挺好的,这两个小丫头也是要搬进清风馆里来的,她便让虎嬷嬷一人多赏了两个尺头,又让她们下去吃点心了。等人走了,她还对秦柏道:“真不容易,你那个丫头至今还对你忠心呢。夏青当初到了米脂,就一心一意服侍桑姐儿,不象那个春红,总是淘气。我那时还说,这丫头老实,不作妖。今日才知道,她其实是听了她娘的嘱咐,本就对咱们三房忠心耿耿呢。她们姐妹如今都是我们三房的人了,可不正是天注定的缘份?”
秦柏也十分欣慰地点头。
牛氏还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个香茶这么忠心,当初咱们上京的时候,就该把她也带上的。方才我问过百寿了,她娘这些年在府里也过得不大好,在茶房里打杂,吃了不知多少苦头,还是因为茶房的管事出了差错,拿她顶缸,才被撵出去的。听说被撵的时候,还挨了板子。这几年她一直养在家里,身体也不大好。若不是夏青争气,进了松风堂,日子还不知要如何过呢。”
秦柏叹气:“我哪里知道呢?当初我进府的时候,消息就没传开。墨虎也是无意中遇上,才来找我的。况且当初贴身侍候过我的几个人,听说我要出京,除了墨虎,就没人想过要跟着我离开。我哪里还能料到,一个三等丫头也会对我忠心至此呢?当年,香茶也就是我院子里专责泡茶的小丫头罢了。若不是今日提起,我怕是连她的名儿都记不起来了。”
秦含真安慰他们道:“祖父,祖母,你们就别难过了。现在知道也不晚呀。大家都还活着,也有的是机会去弥补。既然夏青和百寿家里过得不大好,咱们多接济些也就是了。夏青的娘身体状况不佳,咱们不如上外头打听打听,找个好大夫,让他去给夏青的娘瞧一瞧吧?”
秦柏和牛氏都点头:“这话很是。”前者便叫了周祥年来,让他去负责此事了。他熟知京城的情况,做这个最适合不过了。
周祥年也知机,这可是他初来秦家,迅速打入秦家世仆圈子的好机会,他定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既讨好了新主人永嘉侯,也拉拢了秦家的下人,为自己奠定一个好名声。今后他成了永嘉侯府的管家,没有一点威望,如何能压得住府中的下人?
新来的奴婢仆从,秦含真都算是见过了,但内务府交过来的几个田庄什么的,她就不太了解。牛氏也说不大清楚:“内务府来的那个官儿,是个斯文人,与你祖父掉书包呢。他俩说得兴趣,倒害得我们听得半懂不懂的。二房那个泼妇也来了,眼睛盯着咱们家的好东西,一心想打听这些产业每年都能挣多少银子。内务府的官儿压根儿就懒得理她,倒把她气得够呛。我光是看戏,都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听那个官儿的之乎者也?不过你祖父说了,过几天要亲自出城去两个庄子上看看,南边那个,一时半会儿是看不了了,只能打发人去瞧瞧。”
秦含真听得双眼一亮:“祖父要去庄子上吗?那祖母您去不去?”要是牛氏也去,她可以申请同行,顺便去玩玩嘛。
牛氏一眼就看出她的盘算了,伸出手指轻戳她的脑门:“别做梦了,你祖父要去,我还不放心呢,更何况是你?这大热的天,太阳晒得这样厉害,人在屋里都热得慌,更何况是在外头?你祖父说要骑马去,我死活拦住了,要他答应,一定得坐车。听说京城大户人家,夏天都要用冰的,我已叫虎伯寻冰去了,到时候在车里放上一匣子,也免得你祖父中暑。我是不敢去的,只能留在家里照看梓哥儿。你身上也不好,不许去!”
秦含真有些悻悻然:“好吧……那就等天气凉快了再说。”
牛氏嗔她一眼:“一年大,二年小的,一边说自己不是个孩子了,什么事都想管,一边又还总想着贪玩。才上了两天的课,一听说能出门,就把上学也给忘了,你也好意思!”
秦含真干笑,想想自己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成天呆在宅子里,就算活动的地方大些,也让人闷得慌。能有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她怎能错过呢?但祖母都已经发了话,她也只好打消念头了。等身体锻练好了,天气也凉快了,她再开口也不迟。
秦柏也道:“天气不好也就罢了,天气好时,咱们也该多出门走走。既可透气,又能叫孩子们看看外头的景致,别整日窝在宅子里,抬头只能看到这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眼界都窄了,心里想的就只是这宅门里的事,看不到这世间有多大,对孩子可没什么好处。”
牛氏嗔道:“难道我还拦着你教孩子不成?不过是担心你身子罢了。既然如此,你爱带他们上哪儿,就带他们上哪儿,我不管了,如何?”
秦柏微微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咱们到京城也有些日子了,除去前儿上积香庵,还算是见过些许京中景致外,我也没能带你出去逛逛,实在是可惜。如今咱们家既然有了庄子,我就先去瞧一瞧,若是庄子上还好,等什么时候闲了,咱们就一道到庄子上去,散几天心,好不好?若是你喜欢城里繁华,我也可以带你到处玩儿去。京里有意思的地方多着呢。”
牛氏听得心动,不过还有些嘴硬:“我且听着吧,不管是城里还是庄子上,你肯陪我去就是好的,只是你可别忘了才好。”
秦柏笑了:“不会忘的,夫人安心。”
赵陌从书房那边走过来叫秦柏:“舅爷爷,我已经写好了。”秦柏便起身走回书房,看赵陌方才写的字,品评一番,又指点了几句,便布置了另一篇字,叫他回房临摹。
赵陌应声退出书房,看了秦含真一眼。
秦含真跟他混了这么久,早已熟悉到有默契了,一看他这眼神,就是示意自己借一步说话的意思。她跟牛氏聊了一会儿,便寻个理由出了屋子,往东厢走去:“赵表哥,有什么事呀?”
赵陌含笑问她:“表妹可是想出去玩儿了?上回咱们去积香庵,也没好生逛逛,本来还想去书寺的,结果也没去成,确实可惜。”
秦含真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了。赵陌定是听到她方才跟祖父祖母说的话了,以为她很想出去玩呢,便笑道:“有机会出门当然是好的,但祖母不让我去,也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况且我确实还在上课呢,不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赵陌顿了一顿:“昨儿我跟简哥儿见了一面,他约我后日出门,说要介绍几个宗室皇亲家的朋友给我认识,到时候多半是要到外城繁华的地方去游玩的。那样的场合,我不好带表妹一起去。不过表妹若想要什么吃的玩的,我替你捎带回来,如何?”
这回秦含真倒是有些心动了。
第一百零九章 和善
心动归心动,要秦含真说出想要赵陌捎带什么东西回来,她一时间还真是想不到。
赵陌出门,能给她带什么呢?吃的,玩的,她基本不缺。想出门去逛,不过是看个新鲜,看个热闹。买东西,也是图个有趣,图个稀奇。而这些趣味,都是要自己亲自去体验,才能感受到的。她不去亲眼看,亲身体会,能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吗?而不是亲自挑选回来的东西,又能有多大意思?秦含真跟赵陌相处得挺好,但这不代表赵陌就明白她的口味和喜好了。
如果换了是其他深闺少女,兴许没什么出门逛街的机会,能有兄弟表兄弟帮着捎带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就已经是极大的惊喜了。可秦含真觉得自己还没那么惨。自家祖父、祖母都是开明的人,又一向疼爱她,她现在年纪又小,才满了八岁,还是小屁孩呢。她既然已经跟着出门去过一次积香庵,那将来自然还有更多的机会能出门,祖父先前都答应过她的。她不过就是近期没什么机会到新得的庄子上游玩罢了,其实也不必着急。等到哪天祖父秦柏有了闲情逸致,带着她出门去玩,她还不是爱买什么买什么,爱买多少就买多少?
想到这里,秦含真就对赵陌说:“我也不知道外头有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赵表哥你不必为我分心了。有没有礼物,我都不在乎。倒是你出门去,身边也没个人跟着,可得小心谨慎一点,千万别落了单,也别往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赵陌听得心里一暖,含笑道:“表妹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只是……你真的没什么想要的么?”
秦含真看着他的双眼,觉得他好象非常诚恳地在问她这个问题,如果她简单粗暴地表示什么都不想要,会不会太打击人积极性了?想了想,秦含真就说:“我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东西,不如赵表哥你替我挑一些吧,别买太过贵重的,只要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就好。”
赵陌顿时笑开了:“好,我一定给你挑几个好玩的东西!”
赵陌似乎心情很好,与秦含真又聊了一会儿天,便开始问她今日上课学了什么,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赵陌年纪比秦含真要长,又从小跟着父母读书,论诗词经史等方面的学识确实比秦含真要强一些,能指点指点她的功课。秦含真心中清楚,也就干脆利落地说了。其实今日并没有上这些学问上的课,除了书画,就是琴艺,都是才艺方面的课程。照着曾先生的安排,明日上午,才会再轮到经史与诗词课程呢。
赵陌在书画上没什么能指点秦含真的地方,毕竟有秦柏这位大才子在呢。不过琴艺方面,他倒是比秦含真这个初学者要强一些。他在辽王府里,曾跟着母亲温氏学过一点古琴,跟秦含真谈起相关的基础知识,也说得头头是道。
秦含真听得认真,对比一下曾先生教的知识,心中更清明了。她对赵陌说:“我感觉这古琴也挺有意思的,我还从没有学过,真得趁着这样的机会,好好学上一学。听说曾先生从前在唐家,就是教太子妃琴棋这两样技艺的,可见曾先生的琴艺有多好。既然有一位好老师,我就不能错过了,一定用心听讲。如果遇到什么地方不会的,兴许还要回来问祖父呢。祖父既然小时候学过琴,想必对琴艺也是通晓的吧?”
赵陌听得疑惑:“舅爷爷琴艺如何,你不知道么?”这种技艺是不可能默默学会的,就算曾经学过,也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才能保持水准。秦含真一直跟在祖父母身边长大,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若秦柏通晓琴艺,她没理由没听过他弹琴吧?
秦含真干笑两声,暗暗抹了把汗。说来惭愧,她还真不知道自家祖父琴艺如何。按理说,他应该是懂得弹琴的,只是她穿过来这大半年里,他就没在家里弹过。初时,是以为儿子媳妇都死了,老人家伤心难过,没那个心情。等到后来知道儿子没死,还在京城,又为了准备上京的事忙碌,哪里想得到这些?说实话,若不是秦含真提及自己上学,课程里有琴课,秦柏顺嘴说过一句,丙字库里有他小时候学琴时用过的琴,可以修整一下给她使用,她说不定还不知道秦柏会弹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