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陌笑得眯了眼:“我正有此意,而且,已经跟外祖父说过了。外祖父答应我,此番回大同,就让三舅分家出去。若是他们母子不肯,外祖父自有法子叫他们点头。至于是什么法子,他没说,我也没问。那是温家的家务事,我只要知道大舅母与表哥好好的,就足够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八卦
英雄所见略同这种事,遇上了总是会让人觉得很爽的。秦含真现在就很爽。
她高高兴兴地开始品尝赵陌介绍的凉拌山君菜。这其实是一种用尖椒、大葱、黄瓜、香菜加上虾皮凉拌而成的小菜。吃起来鲜香辛辣,就象是山君一样生猛,叫人难以招架。在这种大热天里,吃这样的小菜,那叫一个酸爽。不过,只要够爽就行了。秦含真觉得自己挺喜欢这道菜的,以后不用担心辣椒来源的时候,完全可以时常吃一吃嘛。
赵陌又给她介绍了其他的菜色,诸如焖冬笋、八宝果羹、酿山药、杏仁豆腐、炒咸食菠菜罐、熏香干、芥茉墩白菜丁、拌茄泥之类的。许多都是秦含真从没尝过的菜。他还从桌上的各色馒头、馅饼里引申开去,讲他所了解的各种夏天常见点心,宫中御膳等等,别说秦含真听得津津有味,连梓哥儿都听得入了迷,比平日多吃了不少。
果然,赵陌这样的王孙公子,对富贵人家里头的饮食起居,论见识比秦含真要强得多了。
一顿午饭吃完,无论是秦含真还是梓哥儿,都吃得小肚子圆圆的,觉得有些撑着了。赵陌笑着叫人给他们上了酸梅汤,帮助消化,又拉着他们绕着游廊慢慢散步消食。
等他们回到屋里时,桌上的剩菜已经被人收起来了,桌面整理一新。梓哥儿每天都习惯了要午睡,这时候已经开始发困,头一点一点地,怕是撑不了多久。秦含真连忙让青杏去通知他的乳母。今日因为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连青杏都被赶到门外廊下候命,梓哥儿乳母和丫头自然也不会进屋去侍候。现在要叫人,就得现找去。
不一会儿,夏荷过来了。她是从大同开始,就一直侍候梓哥儿的丫头。只是平日里梓哥儿的事多是乳母照看,她不过是打个下手罢了。秦含真见只有她一个人来,还有些惊讶:“梓哥儿的奶娘呢?”
夏荷有些支支唔唔的。她是个老实丫头,因为这个优点,被何氏选在了梓哥儿身边侍候,也因为这个优点,没有给章姐儿作掩护,被何氏牵怒。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秦含真问她乳母的事,她也是没法说出谎言来的。
秦含真微微沉了脸,见梓哥儿已经困极了,也不多说什么,只叫夏荷把他抱回房间去,让他好好睡一觉。反正今日枯荣堂里演戏,吵得厉害,也别提什么功课不功课的了,就让梓哥儿睡到自然醒好了。他能睡着,也是好事。
等夏荷抱着梓哥儿走了,秦含真就去问青杏:“梓哥儿的乳母是不是不在清风馆里?”
青杏却是早有心里有数了:“传午膳之前,我就瞧见她偷溜出去了。那时候百灵正带着人抬食盒过来,院子里人多,她是趁乱溜出去的。我忙着侍候姑娘和哥儿用饭,也没顾得上拦她。方才我寻着守门的婆子问了一声,那婆子说,当时乳母跟她说,从没见识过高门大户里的宴席是什么模样,想要去见见世面,一会儿就回来侍候哥儿午睡。那婆子大意了,也没提防,谁知道乳母会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秦含真皱眉道:“她是要去哪边的宴席见世面?如果是园子里,那还好,顶多是叫二伯娘的人看见,说她几句。如果她是到枯荣堂那边,那里坐的都是男客,万一冲撞了谁,闹起来也是丢我们三房的脸。”
赵陌在旁听见,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梓哥儿的乳母,是个年轻妇人,年纪不过二十多岁。虽然长相平常了些,但年轻媳妇子跑到男宾席上,又不是负责宴席上侍候的丫头,是件极不合规矩的事。万一遇上哪位客人喝多了,动手动脚,那就更叫人没脸了。她是少爷的奶娘,不是家伎!
于是他便道:“我去枯荣堂那边瞧一瞧吧?若是她去了那头,就把她带回来。”
秦含真摇头说:“咱们不能出现在宴席上,万一叫人认出来了,王家就该有话说了。这种事叫丫头去就可以了。也不必到席上瞧,只需要问一声门上把守的人就行。”
青杏顿了一顿,才说:“我去找门上的婆子,让她去传话吧。她对这府里的人更熟悉些,说话想必也更方便。”
秦含真本来是想让青杏去枯荣堂的,听她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就由得她去了。
守门的婆子得了青杏塞过去的几个大钱,笑眯眯地往外走了一圈,回来就带上了梓哥儿的乳母,对青杏回话道:“我瞧见她从后头过道上过来的,想必是才从园子里回来。”
得知乳母没有去旁边的枯荣堂,而是去了园子那头的女宾席上,秦含真与赵陌都松了口气。
乳母大约也是知道自己穿帮了,小心翼翼地低头垂手,向秦含真赔礼:“是小的错了,小的往后再不敢了。小的这就去侍候哥儿。”
秦含真冷笑一声:“算了吧,梓哥儿现在睡得好好的,你还是别过去把他吵醒的好。到那边院角站着去吧。既然犯了错,受罚也是应该。别怪我不体恤你,我知道今儿天气热,太阳晒得厉害,特地许你站到廊下阴凉的地方呢。什么时候祖父、祖母回来了,你再停下,向他们请罪去吧。”
乳母缩了缩脖子,大约是秦含真罚得轻的关系,她没有多加辩解,就到秦含真指的地方罚站去了。
秦含真撇撇嘴,心想这个乳母也不是什么妥当的人。如今梓哥儿渐渐长大,又习惯了在祖父母身边的生活,乳母是否留下,差别都不大。她还是找个时间跟祖母牛氏商量一下,把这个乳母打发回大同去吧。
赵陌在她身边小声劝道:“表妹别气恼,不过是个媳妇子罢了。她若不好了,打发了就是。梓哥儿如今也大了,用不着乳母了。”
赵陌这是又跟她英雄所见略同了。秦含真笑了起来,转头对他说:“赵表哥放心,我不生气。时候也不早了,趁着这时候枯荣堂那边的戏停了下来,你赶紧回屋歇一下吧。下午我们再一起说话。”
赵陌微笑着点点头,又送她回了正屋,方才折回东厢房去了。
秦含真却是没什么睡意。她摇着扇子,靠在罗汉床上闭目养了养神,发现实在坐不住,就拿眼去看多宝架上的那只装有三千两银票的匣子,想了想,钻到书房里去,翻找着祖父从丙字库里搬来的那些大箱子,看有没有合适的机关盒。她在明月坞也是跟秦锦华合住的,院子里的丫头鱼龙混杂,连她自己的丫头,还未必个个可靠呢,她怎敢将这么大一笔财物随便收在自己的房间里?万一少了一两张银票,她都没脸见赵陌了。就算赵陌说不用她赔,难道她就能安心接受?
秦含真翻找着箱子,记得祖父少年时的收藏中,就有类似的机关盒,大小不一。还有曾祖母叶氏夫人的陪嫁物品中,也有带有机关的妆匣,不知能不能藏下那只银票匣子?
正忙碌间,青杏进屋了,见秦含真这一番忙乱,不由得问:“姑娘在做什么?”
秦含真说:“我在找机关盒子,看有没有合适的,搬回去收藏一些贵重的东西。”
青杏虽不知道她的真正用意,却也深以为然:“姑娘说得对。咱们那边院子人太多了,咱们住的时日又短,不知道院里院外的人都是什么性情。再说,二房的人就在隔壁院子里,她们进出明月坞,也是从来都没人去拦的。姑娘和我,还有夏青姐姐在屋里的时候还好,我们三人不在,百巧未必压得住场子,天知道那些丫头婆子能进屋做什么呢。姑娘那儿也有不少值钱的物件,我天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有人偷偷摸了去,因此每日一早一晚,都要把东西清点一遍,确认一件没少,才能放心。姑娘若有机关盒子,能上锁的那种,多搬几个回去就好了。横竖多宝隔上的空位多着呢,咱们大可以多放几个摆件儿。”
秦含真便叫她帮着自己一块儿找,不一会儿,就寻出个小机关匣子来,是先前见过的。这机关倒也精巧,只可惜匣子太小了些,惟有暂时放到一边备选。秦含真又继续翻起箱子来。
青杏一边帮着找,一边跟她说从守门婆子处听到的八卦:“方才好险呢,听说今儿席上有一位年轻奶奶,娘家就是王家,原是赵小公子他后娘的姐姐。二奶奶没给王家长房下帖子,但王家长房嫁出去的姑奶奶们却没受限。她们嫁的也是京里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今日来了不止一位呢。只有这一位奶奶,脾气最大,又跟赵小公子他后娘要好,从坐下来开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总挑剔个不停。当时来的太太奶奶们多,她当着众人的面就问我们太太,怎不见她外甥去给她这个姨母见礼?这说的就是赵小公子。二奶奶听了她这话,脸都绿了!长房夫人当即就横了她一眼呢。”
王家怎么净养出些不知所谓的姑奶奶?小王氏的狠毒愚蠢就足够让人印象深刻的了。如今这位王氏奶奶,居然还当众来这么一出,她是生怕别人记不清,她有个出了名的妹子,给人做后娘,还叫亲爹派人对原配的儿子下毒手吗?姚氏这回恐怕真是要恨死这些王家人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靠着多日辛劳,在婆婆承恩侯夫人许氏那里挽回了些许印象分。如今这王氏一句话,就把她多日的辛苦给抹杀了,她容易么?!
秦含真冷笑了一声,问青杏:“我祖母在场,一定不会让她得逞的。后来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冲突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其实牛氏并没有听见。
她今天是头一回以永嘉侯夫人的身份在京城参加交际,放眼望去,除了秦家的女眷,一个都不认得。即使她在米脂的时候跟官太太和富太太们来往惯了的,心里也不是不忐忑的。不过承恩侯夫人许氏想得很周到,不但拉着她在身边,为她介绍了几位姻亲,还叫小儿媳妇闵氏一路跟着牛氏,给她做介绍人,省得她对着来参加宴席的女宾们抓瞎。
闵氏性子虽冷淡些,对牛氏倒是恭敬,一直谨尊婆婆的命令,跟在叔婆婆牛氏身边。她先是为牛氏介绍了许家的女眷,又把自己的母亲和嫂子引见给了牛氏,牛氏很快就适应过来了。
许家来了几位夫人、太太、奶奶。除去许大夫人的态度稍微冷淡些以外,其他人对牛氏都非常友好,当中又以许二夫人的态度最为热情亲切,没几句话就引得牛氏对她大生好感,连许大夫人的冷淡都不放在心上了。毕竟许大夫人冷淡,并不是看不起她什么的,而是对所有人皆如此。连在承恩侯夫人许氏面前,许大夫人的表情也没变得热情起来,可见本性如此,牛氏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虽说总是喜欢在秦柏面前吃许氏的醋,但心里非常清楚,丈夫对自己是一心一意的。成婚近三十年了,儿子有了两个,孙子孙女都有了,吃点小飞醋算是情趣,到了正经场合,她当然不会不分轻重地闹起来。许家人待她不错,她待许家人也客气,还跟许氏、许二夫人有说有笑的,任谁都瞧不出异样来。
除了许家的女眷外,牛氏也挺喜欢闵家的夫人和大奶奶。闵家是将门,闵夫人与闵大奶奶都是直爽的性子,与牛氏脾气相投,三人简直是一见如故,再加上一位热情的许二夫人,四人说得兴起。闵夫人与许二夫人还顺便接过了为牛氏引见别家女眷的任务,让闵氏空出手来,可以放心去帮婆婆与妯娌操持宴会事务。
闵氏走了没多久,姚家女眷也到了。来的是姚家两位夫人,分别是姚氏的母亲姚王氏,以及一位姚大夫人。姚家是言情书网,两位姚夫人都是斯文人,姚大夫人气质雍容,说话落落大方,姚王氏则比较文静腼腆,说话比较少,脸上总带着微笑。她时常将目光投向附近忙碌不停的女儿姚氏,眼里透着关切与骄傲,显然是一位关心女儿的好母亲。牛氏见了,也不在意她很少参与大家的谈论了,由得她坐在一旁看女儿去。牛氏自个儿与许二夫人、闵夫人、姚大夫人几位坐在一桌,说说笑笑的,觉得很开心,先前的忐忑早已完全消失了。
也正因为结交到了性情相投的朋友,牛氏并没有第一时间听见那位王氏奶奶的话。还是姚王氏听到堂妹如此不给面子,在女儿操持的宴席上发难,脸色立变,变得太过明显,惊动了牛氏,她方才发现了不远处发生的动静。
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后,牛氏的脸色就阴沉下来,起身往姚氏那边走去。
姚氏虽然心恨堂姨不给自己面子,只是那位王氏奶奶虽说年纪与她差不多,却是她的长辈,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骂回去,只能暗暗咬牙忍住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上前解释,说赵陌有孝在身,不方便出席宴会。说完了,她用眼神暗示对方,见好就收吧,真当这里是王家么?还是王家真把承恩侯府当成是好捏的软杮子了?随随便便就敢欺上门来?
可惜,姚氏这一番暗示没能传达到那位王氏奶奶的脑子里。她既然与小王氏交好,自然也是性情相近,脾气相投的,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反而还有些埋怨姚氏,身为王家血脉,怎能不帮着王家人说话呢。
她歪着脖子冷笑:“身上有孝又怎的?该守的礼还是要守的吧?我们七妹出嫁后会亲,都没得这个儿子敬一杯茶,叫一声母亲。这是哪家的规矩?七妹脾气好,不与他计较,我却是个最重规矩不过的了。先前不知道孩子在哪儿,想要教导他规矩也不能,如今既然遇上了,就让他来给我敬杯茶,叫一声姨母吧。我也好告诉告诉他,他母亲是个什么脾气,免得他不知道什么是孝顺的道理。”
这番话说得人人侧目。虽然王曹暗害赵陌的案子,并没有公开审理,但宗室皇亲的圈子,秦王两家所在的圈子,该知道的人都差不多知道了。王家理亏在先,如今人家原配嫡长子不跟他们计较也就罢了,瞧赵硕的态度,怕是也更偏向填房这边,孩子不搬回去住,倒是件好事了。双方彼此相安无事就行了,大家方便,王家怎么还有脸为难人家孩子?论礼法,赵硕确实该称呼小王氏一声母亲。但论礼法,小王氏还要在温氏牌位前执妾礼呢。难道王家还真打算让小王氏守这些规矩不成?赵硕的新宅子里,听说连温氏的牌位都不许有呢。
先前侍候温氏的丫头,如今成了赵硕的妾室,想要给前头主母立个牌位,每日上香,还被现任主母骂了一顿,差点儿连牌位都被丢了出去。赵硕为此跟小王氏吵了一架,后者方才勉强让步,容许那妾室在自己屋里供奉温氏香火,却再不许家中其他人这么做了。这事儿早在几天前,就传得许多人都知道了,谁不在暗地里说王家的这个小女儿刻薄又不贤?
姚氏对这事儿也是早有耳闻,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瞪着那位王氏奶奶,心想若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她真想骂回去,却又担心婆婆许氏责怪。她只能在那里忍着气,压低了声音警告对方:“五姨,差不多就行了。这里是承恩侯府,你在这里胡闹,你婆婆知道么?!”
王氏奶奶轻蔑地笑笑,压根儿就没把她这话当一回事。搬她的婆婆出来压她?真是可笑!王家如日中天,她婆家都把她当菩萨一般供起来,婆婆待她是再和气不过了,又怎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