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瞥了姚氏一眼:“怎么?赵陌明知道他姨母在这里,都不肯来见,难不成真是把孝顺和礼数都不放在眼里了?那可不成。这么点年纪的孩子,就不懂规矩了,再不好好教,将来长歪了怎么办?”
“只要不长歪成你这样就行了!”牛氏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满脸涨得通红,毫不客气地喷了回去,“他怎么不懂规矩了?那孩子可懂事可聪明了!我看哪,比什么姓王的强一百倍!他再不好,也是先帝嫡亲的孙子,正经受皇家宗室的教养长大的。他这样的就没教养,不知礼数?那谁才有教养,知道礼数呀?王家么?厉害,真厉害!天下间恐怕也只有姓王的敢在礼数教养上踩赵家人,抬高自个儿了。”
这回轮到王氏奶奶的脸涨得通红了。她不但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她不过是随口贬低了妹夫跟原配生的小兔崽子,一个已经上不了台面、注定没有了前程的孩子,怎么就被戴上这么严重的罪名了?这个黑锅她可不能背!
王氏奶奶站起了身,双眼瞪得老大:“你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可是没把我们王家放在眼里?!”
牛氏啐了她一口,双手叉腰,破口大骂:“王家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是我家,谁到别人家做客还敢这般大放厥词的?我这二侄媳妇出身姚家,言情书网,最有教养不过了,她从不知道怎么跟人吵架,因此拿你这泼妇没办法。你也有脸说自己最重规矩不过了?你的规矩,就是在人家宴客的时候,跑过来捣乱?想要叫个身戴重孝的孩子到宴席上干什么?你想耍猴戏,别人还不想看呢!还叫人敬茶?你王家的茶,谁人敢喝?天知道里头放的是砒霜还是鹤顶红呢?!”
王氏奶奶一听,便知道她是谁了。永嘉侯刚回京,皇帝就另眼相看了,哪里是别人敢随便招惹的?今日出门前,她婆婆丈夫都嘱咐过,叫她要尽量跟新出炉的永嘉侯夫人多亲近,千万别得罪了人。可王氏哪里放在心上?王家出来的姑奶奶,心里只觉得王家才是普天下最有权势的家族,秦家算什么?就算是国舅,家里也没个高官显宦,亲外甥太子还随时都有可能病死,即使眼下富贵,也不得长久,根本就是秋后的蚂蚱,算得了什么?王氏没把秦家放在眼里,因此到了现场就敢这样闹事。如今惹出了婆婆嘱咐她要讨好的对象,她也不以为然得很。
王氏上前一步就冲着牛氏瞪眼:“你竟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怎么不敢了?!”牛氏冷哼,“我可是你的长辈,怎么?最重规矩最懂礼数的人,如今也不知道什么叫规矩礼数了?还是你心里恨我,正寻思着要怎么给我弄杯毒茶,好把我毒死呢?上回你兄弟没能顺利给我们夫妻下毒,倒把自己的小命给葬送了,你心里是不是还很遗憾?!”
王氏被噎住了,她的婆婆却火速从另一边人群里挤了出来,死活将她拦下,还陪着笑脸对牛氏道:“夫人莫怪,我这媳妇今日出门前就觉得身上不好,正发热呢,这会子必是烧得糊涂了,才会在人前乱说话。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小孩子家一般见识。我替她给您赔不是了。”说着还真的行了礼。
牛氏大大方方地受了她的礼,冷笑道:“你这媳妇不懂规矩得很,还是带回家去好好管教吧。这点年纪,就如此糊涂,长歪了可怎么得了?”
王氏的婆婆干笑着,再三赔不是。王氏不服,拉着婆婆高声问:“您这是怎么了?凭什么要给她赔不是?今儿分明我是占了理的!”
她婆婆沉下脸,反身就给了她一个耳光:“逆媳!你婆婆在这里呢,你大呼小叫个什么?赶紧给我滚回去!平日里我多疼你些,倒纵得你不懂规矩了,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氏懵了,总算消停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失踪
王氏消停了,她婆婆见牛氏这边表情缓和下来,姚氏也勉强挤出笑容招呼周围的人,似乎已经将方才的事翻篇了,就连忙把儿媳妇带了下去。
至于接下来她是真的让儿媳妇直接滚蛋回家,还是厚着脸皮继续留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牛氏发了一顿火,等情绪稍稍冷静下来后,开始醒悟到自己方才泼辣了一把,不知会不会又叫人私下非议一番,背后说闲话了。想想丈夫也许会被人在暗地里笑话,她还是稍稍紧张了一下的。但她很快又放开了,心想自己本性如此,就算一时装得斯文了,也装不长久,今后既然要长久在京城里生活,总装模作样也不是办法,今日在众人面前亮相,既然露了本性,以后就这么办吧,不必装了。
牛氏蛮不在乎地回到了新结交的朋友身边。本来还以为几位夫人会打趣她一番,兴许还会有人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来,没想到这几位夫人太太们直接给了她一个惊喜。
闵夫人笑说:“姐姐真是真性情,你这直爽的性子正投我脾气!”
闵大奶奶道:“三夫人方才真是说得太好了!那王家前头几位姑奶奶,我都认得,平日里看着也还好。就是后头这几位年轻些的,不知是怎么教养的,说话行事实在上不了台面!从前看在亲戚份上,我们都不好说她,其实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今儿个三夫人骂了一顿,我心里就别提有多爽快了!”
许二夫人哈哈大笑:“正因为往常咱们看在王家面上,对她们太客气了,倒纵得她们不知轻重起来。其实背地里谁不笑话呢?”
她转身去给姚王氏赔不是:“姚二夫人,你别见怪。我不是在说你。你是个再端庄大方不过的人了,只是你那几位小妹妹,实在是……”
姚王氏苦笑了下:“许二夫人不必替我留面子,我心里也清楚得很。今儿这事儿是五妹妹的不是,亲家三夫人说她,是为了她好。今儿幸好是在承恩侯府上,大家是亲戚,来的人也都是相熟的人家,便是五妹妹露了丑,大家也不会笑话得太狠了。若是换了别家,遇上这样没有眼色的恶客,早把人赶出门去了。她竟然连婆婆的话也敢驳,真不知道是怎么学的规矩。我是王家二房的女儿,又早早出嫁了,实在不知道如今长房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那妯娌姚大夫人便说:“二弟妹别生气,论理,也该有位象永嘉侯夫人这样的长辈教训一番你那些妹妹们了。我们平日私底下也没少听人说王家姑奶奶们的闲话。我想着你素来多心,身子又不好,何苦叫你知道了心烦?也不敢跟你说。如今既然说开了,我就劝你一句,回头跟令尊提一提吧。再这样下去,王家的好名声都要被败坏了。”
姚氏王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姚大夫人点到为止,又微笑着转移了话题,跟旁人夸起牛氏的直爽脾气,说这样脾气的人,最值得结交了,因为不会弄什么弯弯绕绕的,说话直接明白,省心省力,还不怕会有什么坏心,明里与人交好,暗地里捅刀子。
许二夫人、闵夫人和闵大奶奶都齐声附和,姚王氏也非常赞同。牛氏被她们说得脸都红了。从前她因这脾气,只被人说过泼辣,曾几何时得到过所有人的夸奖?真叫人意外又惊喜。
牛氏本来还以为这是因为新结交的几位朋友与她性情相投,为人又特别好的关系,所以才会夸她,没想到接下来好几位不认识的夫人太太们凑过来跟她打招呼,都说她方才骂那王氏骂得好,夸她性情直爽什么的,也都通通是好话。牛氏不由得怀疑,兴许是京城里比较流行直爽脾气?或者是贵妇圈子里更喜欢泼辣风格?不然如何能解释她今日的际遇呢?
虽然很奇怪,但牛氏觉得这样的感觉真是太棒了!她觉得京城挺好的。
薛氏远远看着牛氏脸上遮都遮不住的笑容,只觉得三观都要裂了。她对儿媳小薛氏吐嘈:“这还有天理么?居然人人都围着那乡下泼妇奉承!瞧她那张脸,笑得多嚣张!”
小薛氏低声道:“消息早就传开了,三婶如今不但是正经永嘉侯夫人,三叔还十分得圣上青眼。三房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自然是人人巴结的。我们二房比不了,太太就别盯着三婶看了。这种事是羡慕不来的。”
“我呸!谁羡慕她了?!”薛氏啐了一口,“我是看不惯她那个嘴脸!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得了老侯爷留下来的爵位罢了,怎么就成了圣上跟前的红人?圣上也不过是召见了你三叔两回,赏了些东西而已。那乡下泼妇正经连太后都没晋见过呢,也有脸在那里显摆!咱们老符姨娘年年都进几回宫,也没她那么张扬!”
小薛氏心想,老符姨娘每年都能进宫几回又如何呢?她们婆媳又没份跟着一道去。况且老符姨娘也不可能出席今日这样的场合,就算想张扬,也没处张扬去。
不过这些话,小薛氏是不会在婆婆面前说的,她留意到附近已经有人发现她婆婆脸上的不忿表情了,再让婆婆骂下去,二房与拥有爵位的长房、三房不和的事实,很快就会泄露出去的,这对二房可没什么好处。她连忙寻了别的话题,引开婆婆的注意力:“仪姐儿去哪儿了?一会儿客人来齐了,就该是她弹琴的时候了。先前不是叫她好好坐在香雪堂里等候的么?怎么四处乱跑呢?”
薛氏的注意力立刻被抓了回来:“是呀,仪姐儿怎么不在?”她伸长了脖子四处探看,又叫过一个丫头问秦锦仪上哪里去了。
那丫头道:“方才还瞧见大姑娘还在香雪堂里,这会子就不知道了。不过方才有几位夫人与姑娘到了,大姑娘想必是寻她们说话了吧?”
薛氏与小薛氏闻言,忙找秦锦仪去了。
可是这一找,就找了好长的时间,秦锦仪仿佛失踪了一般,忽然从园子里消失了。薛氏与小薛氏都在暗暗着急。眼看着就要开席了,她这是上哪儿去了呢?若只是暂时走开一下,或是与小姐妹们到某个僻静处说话去了,那还好,就怕出了什么变故,接下来没法在众人面前弹琴了!今日的表演,秦锦仪是准备了很长时间的,薛氏与小薛氏也寄予厚望,若就此泡汤,她们心中就太失望了!
小薛氏一咬牙:“兴许是她身上哪里不好了,暂时回院里歇息了,也未可知。今日的宴席要到晚上才结束,时间还长着呢,倒也不必着急。儿媳回福贵居去瞧瞧。”
薛氏点头,心里有些气恼:“这孩子怎么回事?就算真有什么不好了,也该打发人来跟我们说一声才是!”
小薛氏没再为女儿辩解,低头转身走了,薛氏重整面上的表情,打起精神来,向一位她有心结交多时的贵妇人迎上去。
小薛氏回到福贵居,也没能见到女儿,心里担忧,连忙打发了身边的丫头彩罗去桃花轩看看,秦锦仪是否回去了。
不一会儿,彩罗回来了,没有带回秦锦仪,却带回了她的消息:“奴婢在桃花轩遇上了弄影和松风堂的画眉,她们说大姑娘忽然觉得身上不适,夫人吩咐把她送到松风堂去歇着了。”
弄影是秦锦仪身边的大丫头,今日与画楼一道陪她进园子里去的。小薛氏一听就觉得不对:“弄影怎么会跟画眉在一起?仪姐儿身子有不适,也该回桃花轩去歇着,怎么会去了松风堂呢?”
彩罗答道:“我也问过弄影了。弄影说,因今日来的客人多,怕传出大姑娘有病的消息,损及大姑娘的名声,所以夫人安排了大夫悄悄过来诊脉,在松风堂行事要方便些。大夫说,大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心思太重了,没睡好,好好歇一觉就没事了。夫人命画眉跟着弄影回桃花轩取大姑娘的衣裳,也让她们给奶奶捎个话,让奶奶别担心。有什么话,等客人们走了再说。”
小薛氏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缘故呢。仪姐儿这两日确实很紧张,早上她过来的时候就跟我说过,昨晚上折腾了很久才睡着的,必是睡得不好,人没了精神,才会觉得不适。我早劝过她,放轻松些,别想得太多。把自己身子折腾坏了,就算是在宴席上得了才名又如何?仪姐儿不肯听,如今又如何?白白叫家里人为她担心!”
话虽如此,但小薛氏还是担心女儿的。她一边指示彩罗去园子里给婆婆薛氏报信,一边带着别的丫头,往松风堂去看女儿了。
可惜她去得不巧,当她到达松风堂的时候,正屋里好几个丫头守在门口处,笑着对她说:“大姑娘睡下了,正睡得香呢。大奶奶还是等大姑娘醒了再过来吧。”
小薛氏觉得有些不对,就算秦锦仪睡着了,松风堂的丫头也没必要拦着不让她进门吧?她小心些走路就是了,不会扰着秦锦仪休息的。
她留了个心眼,走开几步,却绕到旁边窗前往屋里看。玻璃窗虽然透亮,但屋里却放上了薄纱屏风,她只能隐隐约约瞧见里头罗汉床上躺着一个少女,看服色应该是自己的女儿,正睡得香呢。就在罗汉床边不远处,安放着香几,上头一个白玉香炉正燃着梦甜香,清香隐隐,但味道却与平日里闻惯的梦甜香有些许不同。
小薛氏心中存疑,可在她身后,早有松风堂的大丫头笑吟吟地迎上来问:“大奶奶,这里太热了,您若是不放心大姑娘,不如到那边屋子里坐一坐?”
小薛氏干笑了两声,道:“不必了,有你们照看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园子里宴席正热闹,我得回去陪我们太太了。”说罢,她又多看了窗里几眼,心神不定地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言重
秦含真听青杏说完宴席上王氏奶奶惹出来的闹剧,自然没好话。她吐嘈几句,为自家祖母大发神威而赞美了一番,便又投入到翻箱子的大业中去了。
可惜事情不是太顺利,目前被送到清风馆书房里的这几只箱子,基本不是书本、文具就是古玩,并没有她想要的大机关匣。秦含真只好把先前找出来的那一个揣了,打算要是实在找不到,就把赵陌给她的那个匣子里的东西转移到这个机关匣里去。这个机关匣虽小了些,一叠银票、几张房契身契什么的,也不是装不下。
不过,为了更保险一些,她兴许还需要一把锁,一把坚固的好锁。
这样东西就交给青杏去负责了。她可以去寻她哥哥李子,让他上外头买去。
秦含真的午休时间都贡献给寻机关匣大业了,但她精神很好,喝了杯茶,一点儿都不觉得困。等赵陌与梓哥儿午睡起来,三人又凑到一起打发时间。
枯荣堂那边的戏又唱起来了,男宾客们喜欢的戏码,不是打斗戏就是朝堂戏,那锣鼓声就没停过,叫好声更是此起彼伏。秦含真三人是没办法再看书背课本了,倒是玩起了对对子的游戏。秦含真最近上诗词课,正学对对子呢,兴趣正隆。赵陌是早学过的,对此道也很有些心得。梓哥儿虽然刚开始学《三字经》,但基础的韵脚什么的,秦柏也教过他一点,他可以时不时凑个趣。三人玩对对子,居然也开开心心地玩到傍晚。
百灵再一次送了美味佳肴过来,也是宴席上的菜色,只是多以素菜、清淡菜为主,各色糕点又翻新,与中午饭吃的完全不一样。秦含真心想,承恩侯府的厨子固然是厨艺出众,但这做点心的白案厨子功力才叫真正不凡呢。若是自己身边的丫头,或是清风馆里的婆子能够跟着学会一星半点儿,日后三房搬去隔壁的新永嘉侯府,独立门户时,她岂不是能随心所欲享受各种美味糕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