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上)——Loeva
时间:2018-09-01 09:30:54

  秦柏无奈地道:“皇上哪里有闲心管这些事?你别因为他对你和气,叫你一声弟妹,你就真把他当寻常亲戚看待了。那可是九五至尊哪!”
  牛氏白他一眼道:“我看他就是把我当寻常亲戚看待了,他看你不也是视作自家人么?哪里象是君王看臣下的模样?你总端着个君臣有别的架子,我看皇上反而拿你没办法了呢。”
  秦柏笑笑,又问她:“你真没看见太子?”
  牛氏摇头:“没看见就没看见吧,这有什么?我们去的都是女人孩子齐聚的场合,就算留下来陪太子妃说话的都是亲戚,太子不过来也没什么,他不是叫内侍来送了给太子妃的生辰礼么?好精致的绣屏,说是江南一等一的绣娘绣的,在外头价值千金呢!太子妃高兴得不得了。若说太子的身体真有个什么,太子妃能这么高兴?你呀,完全就是多虑了!”
  秦柏并不觉得自己多虑,反而觉得这一出送礼的戏做得太过刻意。太子与太子妃乃是结发夫妻,要送个生辰礼,何必等到今日,在公开的场合,当着一众皇亲国戚的面来送?妻子先前还提过,今日太子没有出现,有几位宗室女眷私下也是有过嘀咕的,怀疑太子的身体有严重问题,才会无法出现。但那绣屏寿礼一出,众人便改了口风,纷纷赞叹起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恩爱来。太子不出现在众诰命面前,也成了守礼之举。
  若说太子不跟这些女眷打交道是守礼,那他秦柏也在宫中,为何不见太子来见一见他这个亲舅舅?能从京郊行宫返回皇城,并给妻子送上生辰礼,总不至于连见舅舅的力气都没有吧?
  秦柏也曾问过皇上,皇上却顾左右而言他。他不好逼问君上,惟有压下心中的疑惑了,可不安的情绪却在日渐增长。关于太子的身体,皇上一定隐瞒了什么,而且是连他这个亲舅舅都不能告知的秘密!会是什么呢?莫非太子的身体真的不好了?
  秦柏沉默不语,静静思索着。赵陌看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福贵居中却又是另一副光景。薛氏气恼地歪坐在罗汉床上,板着脸生闷气。小薛氏坐在一旁低头沉默。秦锦仪仍旧是进宫时的穿戴,衣饰华丽,小脸却露出委屈的表情,揪着帕子不说话。
  小薛氏见婆婆与女儿都闷不吭声,心知她们心里都不好受,只得柔声劝慰:“太太,仪姐儿,你们就别恼了,谁能料到太子妃赐了膳后,就没叫我们进内殿说话呢?她只传了唐夫人和她嫂子,还有长房夫人与二弟妹去,连长房的三弟妹都只能在外殿陪坐。三房的婶娘若不是被皇上传召去了乾清宫,也一样是要落在外头的。若说这是太子妃没把我们二房放在眼里,长房与三房又如何?太太还是别生气了。这回只是运气不好。”
  “狗屁的运气不好!”薛氏却是越听越生气,直接啐了回来,“这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二房,存心要给我们难看!长房有许媺和姚氏就够了,闵氏不过就是个闲人,见不见有什么要紧?三房那婆娘是先一步被皇上叫了去,否则你以为太子妃会不叫她?只有我们二房,一个人都没能凑到太子妃跟前去说话!还有,往年太后太妃那边总要叫我们过去见一见的,谁知今年只有许媺与符老姨娘去了,其他人都要留在东宫用膳,还不许她们带上别人!若是没有这一条,我还能让仪姐儿跟符老姨娘跑一趟。现在算什么?花了那么多心思,费钱给孩子准备了新衣首饰,结果全泡汤了么?!”
  秦锦仪听着,眼圈就是一红,眼泪汪汪的,几乎要掉下来了。
  小薛氏只好继续劝说:“今日没能见,就算了。我们家还入不了宫中贵人的眼,强自贴上去,也只是惹人笑话罢了。齐大非偶,太太还是改了主意吧。以承恩侯府的门第,咱们另外给仪姐儿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应该也不难。”
  “放屁!”薛氏又啐了她一口,“我们家仪姐儿,生得好,人又伶俐,才艺出众,又从小读书识字,知书达礼的,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孙女儿,正儿八经的侯门千金,她哪里就入不了宫中贵人的眼了?!从前是宫中的贵人们看惯了仪姐儿孩子气的模样,没想到她已经长大了,因此有所轻忽。只要她们看见如今仪姐儿这副亭亭玉立的好模样,绝对会改主意的!你少在这里出馊主意,我早说过了,仪姐儿的婚事有我,你就别管了!”
  小薛氏只能无奈地缩了回去,薛氏安抚孙女儿道:“好孩子,你别担心。今日是事情不凑巧。但这不过是太子妃的生辰罢了,过些天还有太后的生辰呢。到时候我一定会把你带到太后面前去,叫太后知道你的好处!”
 
 
第一百七十章 贵客
  太后的寿辰还没到,秦家就先迎来了几位出人意料的贵客——蜀王与蜀王妃,还有他们的小儿子赵砚。
  说起来蜀王妃会出现在京中,也颇让人意外。原本只听说蜀王带着小儿子进京来了,哪里想到蜀王妃了跟着上京了呢?只是蜀王父子俩接到旨意,得知皇帝允许他们父子上京为太后贺寿了,就立刻带着早已准备好的行李,日夜兼程地上路了。他们对外说,是担心走得慢了,会误了为太后贺寿,于是赶紧赶慢地,愣是赶在太后生辰前一个月就到达了京城。他俩年富力强,这般赶路还能受得住,蜀王妃却是身娇肉贵,根本受不了这苦,因此只能带着一众随从、礼物以及行李等落在后头,慢慢赶路,终于在太子妃生日前一天走进了京城大门。
  蜀王妃进京后,连歇一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第二天就要进宫见太后,顺道给太子妃贺寿了。薛氏抱怨太后没有宣召他们二房的女眷去晋见,其实还真不是人家看不上她,而是太后当时正忙着跟小侄女团聚呢,哪里还有闲心去见外人?也就是唐夫人与承恩侯夫人许氏是正经姻亲,符老姨娘又是多年熟人,顺带着一块儿去了,否则太后连她们都没精神搭理。见过一面,说些客套话,赐点儿循例的物件,就把人打发回东宫去领太子妃赐的膳食了。
  太后与蜀王妃姑侄俩正经有十好几年没见了。自打蜀王妃嫁给了蜀王,便跟着去了蜀地就藩,非诏不得入京。别说是深宫中的太后了,就连她们的娘家涂家,也只有年轻力壮的男丁往蜀地去的时候,方能见到蜀王妃一面。二十年了,蜀王妃都不曾回过京城,回过娘家。
  不过,这也是不凑巧。往昔蜀王其实是有过几次机会进京的,或是贺寿,或是晋见皇帝述职。但每一次,蜀王妃总会遇上点事,怀孕,生病,或是孩子生病,以致于无法随行。所以蜀王妃今年算是随夫就藩后头一次回娘家。她先进宫来见太后,姑侄俩抱头痛哭一场,第二天又直奔娘家,再与娘家父母兄嫂们哭了一顿。接下来她理当要歇一口气了,没想到才过两日,她又跟着丈夫儿子到承恩侯府来了,着实拼得很。
  因为蜀王妃来了,所以秦家三房女眷都要出面招待她。许氏带着两个儿媳,薛氏带着小薛氏,牛氏独个儿出场,全都围着蜀王妃转了。枯荣堂里是秦柏在招待蜀王父子二人,松风堂里是女眷们济济一堂。秦伯复、秦仲海与秦叔涛都上衙门里当差去了,不在家中。秦平自然是守在宫里的。年轻一辈全都不曾露面,只有秦柏一个撑场。至于承恩侯秦松?秦仲海已经在日前正式替父亲递了告病的折子,宫里皇上也派了太医过来“诊治”。如今秦松是公认的病人,需要静养,自然不可能跑出来招待客人了。
  许氏没有给两个儿子送信,但薛氏却派人给儿子送了急信。临近中午的时候,秦伯复赶了回来,连身上的官服都来不及换,就跑到枯荣堂去了,生怕三叔秦柏一个人占尽了好处。不过他瞧见小一辈的侄儿侄女们都没出现,就没敢提让自己的女儿过来给“长辈”见礼,只是陪坐在侧,干笑着听秦柏与蜀王饶有兴致地忆当年,说从前他们在宫中读书时的趣事,他却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薛氏的脸皮比儿子要厚一点,在所有小一辈的女孩儿都没有露面的前提下,她愣是把孙女秦锦仪给叫来给蜀王妃见了礼。蜀王妃笑得一派大方,夸了秦锦仪两句,又赏了见面礼,薛氏就顺势把孙女留在了松风堂内,命她陪着众人一道说话,有需要的时候,还可以侍候蜀王妃喝茶。
  许氏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姚氏撇嘴笑了笑,跟牛氏对望一眼,都有了些想法。闵氏面色不变,静坐一旁,仿佛不经意地问了秦锦仪一句:“这时候还早,先生这么快就下课了?”
  秦锦仪顿了一顿,没敢说自己早退,微笑地回答了一句:“是。”
  闵氏没说什么,姚氏笑吟吟地道:“哟,今儿下课得早,比平日早了大半个时辰呢,曾先生先前怎么也没提?”
  许氏微微一笑:“天气热,午间日头晒得厉害,早些下课,孩子们也好少受些罪。”
  蜀王妃笑问:“府上的女先生,听闻从前是教过太子妃的吧?那可是极难得的。府上的姑娘们能有这样了得的先生教导,想必也十分出色吧?”
  许氏笑笑:“不过是识得几个字,懂得些道理罢了,比起太子妃可差得远了。曾先生来我们家,其实就是寻个地方养老呢。”接着便话题一转,聊起了京城从前有名的才女或是名门闺秀,她们当年的事迹,以及婚嫁去向与近况。这是蜀王妃所熟悉的话题,也是她感兴趣的,两人很快就聊得兴起了。
  当然,这样的话题,能搭上话的也就是长房几位女眷,牛氏对她们聊的人物一无所知,二房又够不上这种级别的交际圈子——二十年前,小薛氏还未嫁进秦家,秦伯复年岁尚小,二房寡妇弱子,压根儿就谈不上什么社交。薛氏插不进嘴去,偶尔提起一点她道听途说来的八卦,却又被许氏与蜀王妃当面辟了谣。也亏得薛氏沉得住气,拉得下脸,依旧笑吟吟地坐在那里不动,时不时的就硬要插嘴说些干巴巴的话,然后被打脸。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却始终学不会闭嘴,优雅地沉默微笑。
  牛氏虽然也插不进嘴去,却并不强求,只是静坐一旁听八卦,还听得津津有味。薛氏的举动,还有秦锦仪在蜀王妃身边献殷勤,在她看来就象是一场笑话。不过随着中午时间渐近,她记起孙女孙子,便悄声吩咐小丫头百寿离了松风堂,去给秦含真、梓哥儿递口信。
  秦含真下课回到明月坞时,就看到百寿在廊下与夏青说话。她笑着走过去:“百寿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看你姐姐?”
  百寿忙上前几步行了个礼:“姑娘,太太让我来给您捎句话。今儿府里有客,她不得闲,已经交代乳母照顾梓哥儿吃午饭了,姑娘就留在自个儿院子里用吧,下午也不必到前头去。”
  秦含真疑惑:“来了什么客人?这般要紧。祖父祖母都要去相陪?”叫她别去前头清风馆,这意思就是秦柏与牛氏都没空管孙子孙女了。居然有客人如此要紧,需得他们夫妻二人齐齐出动?
  百寿便道:“是蜀王与蜀王妃带着他家小公子上门来拜访。蜀王说他与三老爷当年也是故交,分别多年了,十分想念,因此特地前来拜会。蜀王妃前几日才到京,也跟着来了。如今蜀王与他家小儿子在枯荣堂,是三老爷和大爷陪着;蜀王妃在松风堂,几位夫人、太太、奶奶们都在呢,连大姑娘都过去了。”
  “大姐姐?”秦含真面露诧异,“她不是身上不适,向曾先生告了假,先行离开了吗?怎么跑去见客人了?”她嘲讽地笑笑,“用这种借口,她不觉得很容易就会被拆穿吗?直接说长辈叫她去见客人就得了,还用得着说谎?”
  秦含真也懒得搭理秦锦仪的事,就对百寿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跟祖母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让她不必担心。倒是梓哥儿那头,也不知乳母侍候得如何,虎嬷嬷还在清风馆坐镇吧?”
  百寿点头。虎嬷嬷一般是不会离开清风馆的。如今牛氏身边有两位嬷嬷,又有两个内务府来的大丫头侍候,并不缺人,没有虎嬷嬷跟着也问题不大,倒是清风馆里,因着梓哥儿的乳母有些个不妥当,还离不得虎嬷嬷照看。
  有虎嬷嬷在,秦含真也就不担心小堂弟的事了,给百寿塞了把果子,就让她下去与夏青说话了。不过夏青心中知道分寸,晓得妹妹是领命而来,还要回去复命,不可能随意在外头玩闹的,便叮嘱几句,又给她塞了几个钱,就打发她离开了。
  秦含真擦了汗,换了身家常衣裳,就听得外头院子里热闹一片。探头一看,原来是秦简来了。他来看妹妹,顺道还带上了赵陌。本来秦简到明月坞,都是往妹妹秦锦华所住的正屋里去的,但因添了个赵陌,而赵陌又想来看秦含真,所以他们还是选择了在院子里的小亭中就座。秦锦华身边的大丫头描夏细心地带着小丫头们上了茶水点心,又问秦简是否打算在这边用午饭。
  秦简笑道:“今儿府里有客,长辈们都不得空。我想着妹妹们无人照应,也不知如何了,方才会过来,自然也要在这里用午饭的。你们去大厨房说一声,叫他们把我和广路的份例送过来。我们就在这院子里吃了。”
  描夏领命而去,又吩咐了两个小丫头将冰盆搬到亭子一角,再让她们拿着扇子在旁扇风,好让亭中保持凉风习习,暑气立时大消。
  秦简一见就笑了:“好丫头,你这法子倒好,既凉快,又不至于积了寒气。明儿我也叫我的丫头们照这么办,省得我在屋里读书,热得满头是汗!”
  赵陌微笑道:“原是他们这院子好,花木繁盛,又有水有风,比别处要凉快些。”
  秦锦华掩口笑了:“哥哥住的折桂台,到处种的都是桂花,讲究一个‘蟾宫折桂’的寓意,吉利是吉利了,可惜桂花树儿遮不得太阳,每年夏天他都会热得受不了。旁边的燕归来倒好,枣树梨树都生得高大,倒比我们这院儿还要阴凉几分呢。”
  秦简哂道:“我何尝不羡慕他住的院子凉快呢?真恨不得把我那儿的桂花树都给拔了,种上些能遮阴的花木才好。可惜母亲不许,连祖母都要骂,就为了那折桂的好寓意,我也只好继续忍受下去了。”
  他自嘲几句,便提起了今日家中来的贵客:“蜀王一家来了,妹妹们可曾听说?我原以为会被叫过去跟蜀王府的小公子见上一面的,不曾想三叔祖压根儿就没发话,心里正嘀咕呢。说起来,蜀王一家忽然上门,也叫人猜不出原委。”他看向赵陌,“广路,你说他们此番进京,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外头传言纷纷,到底有几分可信?”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看法
  秦简与秦锦华兄妹俩,年纪虽然还小,但生长在承恩侯府,又有许氏严格要求,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之事,与一般的官宦人家子女不大一般,因此对这些朝政后宫大事,也是颇为了解的,时不时议论几句,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秦锦华因年幼与性情之故,对这些事不大感兴趣,但秦简想到了就会随口提起,反正他平日里也有吐嘈宫中八卦的习惯。
  秦含真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赵陌的反应倒是很淡定。他与秦简平日混在一处,对对方的性情与习惯还是比较清楚的,微笑着随口回答:“你问我,我却要问谁去?我又没见过蜀王一家子,况且他们也不会把自己真正的想法告诉人。既然他们都说此番上京是来给太后贺寿的,那就当作他们是来贺寿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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