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上)——Loeva
时间:2018-09-01 09:30:54

  秦含真其实也有点这个感觉,但姚氏的表面功夫做得还可以,她也就给姚氏一点面子,闭口不提了。
  虎嬷嬷笑道:“真真这世上就没有我们太太看不穿的事。二奶奶一心要跟太太交好,却不知道手下的丫头拖了她后腿。论理,这也太小气些。别说咱们三房不是来本家打秋风的,即便真是穷亲戚,那又如何?这院子屋里屋外的花销他们都舍得了,还心疼一朵花做什么?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呢,况且老爷本就是这家里的人,那丫头看不起谁呀?”
  秦柏笑笑,转头问赵陌:“我们不在的时候,可曾有人来过这院里?”
  赵陌忙道:“是,就在大约半个时辰前,先前侍候过表妹的一个丫头来过,记得好象是叫什么春红的。她在门外往里张望了几眼,大概是见院里没什么人,便又走了,也不知道来做什么。扫地的婆子见到她,问了她一句,她也没搭理。”
  “春红?”秦含真面露疑惑,“她不是回松风堂大伯祖母那儿去了吗?又跑回来做什么?”半个时辰前,应该差不多是三房到达明月坞的时候吧?三房今天下午要参观侯府,乃是事先定好的。三房路过松风堂时,更是几乎惊动了整个院子的人,难不成春红就没听说?还巴巴儿地跑来清风馆,扑了个空。
  秦含真也不在意,先进了正屋,左右瞧瞧,又跑去梓哥儿住的西耳房里转了一圈,才出来道:“二堂婶答应要给我们送两瓶折枝海棠花来的,还说我们回来就能看到了,可是居然连影子都没有!”
  青杏捂口打趣说:“姑娘,盛意居那位姐姐舍不得折花枝儿呢,想必二奶奶吩咐下来,那领了命去折枝插瓶的人还得跟她打一场官司。”
  秦含真听得又笑了,笑完了才说:“其实我倒无所谓,只是想给梓哥儿小小地出一口气。花儿自然是要长在树上,才能开得长久。”
  众人说笑一番,便各自散开,该干嘛干嘛去了。秦含真跟着祖父祖母进了正屋,赵陌紧随在后,梓哥儿早是有些累了,被乳母抱回了房间,夏荷连忙跟上。
  秦柏问起吴少英去了哪里,赵陌便道:“是为了李子去隆福寺盯梢的事。如今他们扮作一对主仆,李子先行一步去打点,吴先生过后才至,租下了隆福寺一处小院,说是要在明春会试之前,需要寻个清静地方温习功课。吴先生特地挑了个离我们去过的那院子近的地方,只是因隆福寺香火极盛,平日里要租院子歇脚的人不少,需得费些功夫才能长租下来。吴先生为保万一,决定亲自跑一趟。”
  秦柏点头,笑笑说:“论理,他也该寻个清静地方安心温书了。平日里他总要操心许多事,我本不想总叫他操劳,却又不好辜负他一片热心肠。但明春就有会试,他也该收收心了。即使他觉得自己文章火候还不到,总归要下场试一试才好,下回再考便有底了。以他如今监生的身份,虽说不必考会试也能做官,但终究比不得进士正途。”
  说话间,外头便报说百灵过来了。她带了一个粗使婆子,是奉了姚氏之命,来给三房送海棠花的。
  两瓶海棠花,都是挑的花开得好又色彩鲜艳的花枝,又多留了些叶子,粉花绿叶,衬着白玉瓶,显得越发漂亮了。百灵抱着一瓶才走进屋里,满屋子人的目光就都被她吸引过去,只觉得人面海棠相映红,说不出的好看,春光好象都浓缩到这一瓶花里头了。
  百灵抱着瓶花,笑吟吟地朝秦柏、牛氏行了个礼,又问秦含真好:“三老爷、三太太、三姑娘好?才一日不见,奴婢就想你们了。”
  牛氏笑得合不拢口:“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嘴甜。瓶子重吧?快放下来。”等到百灵将花瓶放下,她瞧见这瓶子居然是玉做的,顿时唬了一跳,道:“怎么拿了这个瓶子?”
  百灵笑着说:“二奶奶说了,这花需得配白瓶子才好看,否则就喧宾夺主了。奴婢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总归这对白玉瓶儿配着这海棠花好看就是了。”
  牛氏哂道:“白瓶子多了去了,非要拿白玉做的来。这般捧来捧去的,万一摔坏了怎么办?”但她多看了那白玉瓶几眼,也不得不承认,“但瞧着确实好看。”
  百灵笑道:“摔坏就摔坏了。这府里哪个月不摔坏上几十件瓶罐杯盘的?这对瓶子虽说是玉做的,值几个银子,但在这府里,也不过是寻常物件罢了。三太太若喜欢,只管留下玩儿吧。二奶奶那里还有呢。”说着便示意跟来的婆子将另一瓶花送到秦含真住的西厢去。
  秦含真道:“我就算了,送到我弟弟那儿去吧。他喜欢这个花儿。”
  百灵笑着应了,虎嬷嬷便领着那婆子转道去了西耳房。
  这时赵陌已经悄然退到了东屋的书房,秦含真改坐了他原本的座位,牛氏便示意百灵坐下说话。
  百灵大大方方地坐了,又问牛氏昨儿睡得可好,今日吃得可香?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或者想吃什么?她回去好报给姚氏知道。
  牛氏摆摆手:“我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一路上多少罪都受过了,一点子不习惯有什么?若真要讲,那就是大鱼大肉太多了。宴席上倒罢了,顿顿都这样,就实在腻得慌。我们老两口平日吃得清淡,桑姐儿和梓哥儿还有孝在身,就有些不大习惯这府里的饭菜。不知道侄媳妇能不能跟厨房的人说一声,今后我们三房自行开伙便是。我瞧这院子里还有一两间空屋子,收拾出来做个小厨房,也不费什么事。采买的事我们自己就能解决。”
  百灵忙道:“二奶奶定然不肯的,侯爷夫人再三嘱咐了,一定要侍候好三老爷三太太,这就实在太怠慢了。若是三老爷、三太太觉得饭菜太过油腻,叫厨房的人改做清淡的就好。一会儿奴婢回去就说!”
  她这么讲,牛氏也不再坚持了。如今将长房先前送来侍候的人都送了回去,三房也是有些人手不足,新人还未挑好,这会子也没处寻厨子去,且将就些时日再说。
  百灵与这府里其他人不同,原是跟牛氏厮混了小半年的,她又机灵,一向跟牛氏相处得很好,牛氏在她面前没太多戒心,随口又提起了梓哥儿在盛意居里被丫头欺负的事。
  百灵忙道:“那位玉梅姐姐是二奶奶跟前的大丫头,帮着管账的,打算盘是一把好手,就是性子太过小气了,时常爱刻薄人。别说是二奶奶院里的东西,就是这府里别处的花儿草儿的,但凡有人摘了一朵半朵,她瞧见了也要说半天。其实她又不是这府里的主人,也不管事儿,不过是在二奶奶身边打下手的罢了。二奶奶管家都没说什么,她倒啰嗦。我们都不爱与她打交道的。少爷姑娘们也总说她性情古怪。”
  牛氏听了这话,还挺满意,轻哼道:“原来她还有点本事,怪不得你们奶奶还留她在身边。若不然,就冲她这性子,动不动就得罪人,还没眼色,谁爱使这样的丫头?”
  百灵连忙赔笑着附和。
  秦含真在旁看着,心里就嘀咕开了。那个叫玉梅的丫头该有多心大,才会象百灵说的这样满府里得罪人呀?光看她在盛意居中的地位,有那么多人为她在牛氏面前说好话,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丫头。能做到这个份上,她真会那么没眼色吗?
  百灵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刻意顺着牛氏的心意夸大了实情,甚至是撒谎?她是奉了姚氏之命才这么做的吗?还有,牛氏逛了一圈侯府,便觉得姚氏怎么看怎么顺眼了,还说要叫她来清风馆说话聊天呢。姚氏这一路上可没少花心思。
  秦含真不相信,她是真的跟自家祖母性情相投。那么她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第二十九章 猜测
  “我能打什么主意?还不是为了你着想!”姚氏听到丈夫秦仲海问起她今日殷勤地陪着三房逛遍整个侯府,把自己累得腰酸腿疼的,大异平日作风,到底有何用意时,就这么飞了一眼回去,娇嗔着表示抗议。
  秦仲海眨眨眼,笑着整理了下略有些皱褶的袖子,慢条斯理地说:“奶奶这话说得有意思。你对三房殷勤,能对我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我也没嘱咐过你什么。”
  姚氏哂道:“你不嘱咐,我就不能自己去想了?也忒小看人了!那是你叔叔婶婶,你自打出生就从没见过面的长辈,若不是因为他们儿子在京城得了好差事,侯爷又死命催着他们来,你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们。这样的人,我有什么必要去讨好?讨好了又能得什么好处?有谁还给我银子不成?不过是大面上不出差儿,礼数上尽到了就行了。三弟妹淡淡的,夫人也没说她的不是。我腆着脸去讨人欢心,还不是为了你?”
  她凑近了丈夫,压低声音道:“三房明明是从西北回来的,家里也没有高官显宦,若说圣上看重,这三十年也没人去找他们,他们回京的消息放出去有日子了,又至今没见宫里有什么动静。这瞧着就是一房再寻常不过的族人了,可侯爷和夫人却一再说了要咱们厚待,不许怠慢了,还把整个丙字库都给他们了。这不是摆明了他们有求于三房么?可侯爷与三叔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不大和睦。昨儿刚来时二房又闹了一出,虽然大家都没说什么,可到底是揭破了侯爷当年回京后做的好事。这新仇旧恨的,三房又没什么求着侯爷的地方,他们能顺顺当当地答应帮侯爷的忙了?我看悬得很!三房到现在还没闹,还乐意跟咱们长房的人相安无事,甚至我要他们孙女儿搬到咱们锦华院子里,他们也没回绝,就已经够厚道的了!”
  她又坐直了身子,慢慢靠到身后的引枕上,伸展着筋骨:“我跟三房相处了这大半日,就觉得他们都是和气人,明白事理,跟二房大不相同。这样的长辈,又是咱们本家自己人,自然该好好相处着。侯爷、夫人与三房有什么旧怨,那是长辈们的事,我们做晚辈的,尽到晚辈的礼数就是了。真要有什么要紧事,侯爷开不了口,夫人不好开口的,我们交好了三房,还能帮着转圜。退一万步说,即使侯爷没有需得求三房的地方,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交好了三房,我们遇事也能有个帮手。这个家里三房人,二房就是一家子光棍!再没法跟他们打交道的。从前他们从我们长房占了多少便宜去?如今可好了,三房回来了,二房要争的东西,有什么是长房不好出面的,正好让三房跟二房争去!等他们争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出来打圆场。那岂不是既省了力气,又得了好名声?”
  秦仲海听得笑了:“奶奶的算盘打得可真精。只是三房也未必如你想那么容易受摆布。三叔可是个聪明人,只是性情温和,不爱与人计较罢了。他心里明白着呢,你别把人当傻子了。”
  姚氏不以为然地道:“我哪儿敢把三叔当傻子呀?我一个侄媳妇,原也没多少见他老人家的机会。只是三婶性情直率,虽说有些村气,但我瞧着挺好相处的。她也看不惯二房行事,若二房什么时候又闹出事来,我自然得告诉她一声。”
  秦仲海淡淡地道:“奶奶悠着点儿吧。三婶虽说是小户人家出身,从未见识过咱们这等高门大户里的作派,未必能发觉你的用意。但三叔是不会任由她被人算计的。做得过了,三叔恼了你,冲着父亲、母亲发火,到时候谁能护着你?”
  姚氏嗔了他一眼:“我能让事情落到那个地步么?再说了,什么叫我算计三婶呀?我只是觉得她与我投缘,平日里正该多说说话,聊聊家常。即便她真想做些什么,也是她自己的主意。你还以为我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叫别人做什么,别人就做什么呀?你这话也太看得起我了,也小看了三婶!”
  秦仲海笑笑,起身往外走,姚氏见他真打算离开了,忙叫住他:“你上哪儿去?”
  秦仲海回头说:“这才刚刚回家,换过衣裳了,我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姚氏忙道:“侯爷不在家,今儿出门访友去了。夫人那儿大约还在打牌呢,几个姨娘、姑娘都在她屋里。你还是等晚些时候,快吃饭时再去吧,这会子恐不大方便。”
  秦仲海这才住了脚步,重新转回来坐下,问:“父亲怎的会在今日出去访友?三叔才回来,他很该多与三叔见面,叙叙兄弟旧情才是。虽说从前他们之间多有不睦,也有些新仇旧恨,但瞧三叔的模样,似乎也无意多计较。三叔事隔三十年才回京,到了这个家里,肯定是要缅怀往昔的。今日本不该由你领着三房逛,而应该是父亲去才对。他倒出去访友了?什么朋友这般要紧?”
  姚氏说:“他没说,只是我问了他身边的人,听闻他今儿是要往几家王府、公主府去的。兴许是三叔回京的事,他想报到宫里,但如今又没法进宫,因此打算借旁人的力吧?”
  秦仲海叹了口气:“说起来,这都是自找的。他是我父亲,我没法说什么,但他有时候行事,实在叫人哭笑不得。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他到底在图什么呢?三十年啊……整整三十年!好歹三叔也是他同父所出的亲兄弟,即使年轻的时候有些个口角,好歹也一同在边疆同甘共苦了几年。还有,三婶娘家对咱们家算是有大恩的,父亲怎么就一句都不提呢?”
  姚氏撇撇嘴:“你问我,我问谁去?那是你老子!”说完了,又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凑近了丈夫问,“侯爷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得罪了圣上与太子殿下的?他不肯说,夫人那儿,我不敢问,连你也不肯告诉我!可把我急死了!侯爷总叫我去王家求外祖父,可我连缘由都不知道,如何跟外祖父开这个口呢?”
  一提起这事儿,秦仲海就一脸郁闷,他摆摆手:“罢了,你不必问,我也不会答。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等什么时候圣上召见了三叔,把事情说开,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他叹了口气,没说下去。
  姚氏忙问:“这事儿跟三叔有什么关系?”
  秦仲海摇头不答,姚氏便自个儿去猜:“三叔有三十年没回京城了,什么事能牵连上他?难不成……三叔三十年没回京城这事儿,真的跟侯爷有关?是侯爷让他别回来的?!”
  秦仲海沉默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姚氏只好自个儿猜下去:“不能吧?三叔跟侯爷兄弟不和,三十年前他又回过京城,知道侯爷跟夫人成亲,只有更生气的……”
  秦仲海听到这里,便横了妻子一眼。姚氏自知失言,忙赔笑着挨到丈夫身后,举起粉拳给他捶背:“二爷恕罪,是我说错话了,我不是有心的。”
  秦仲海叹道:“在咱们自己屋里,又没有丫头婆子在,你说两句倒罢了,可别说顺了嘴,在父亲和母亲面前也这般口无遮拦起来。父亲定要发火的,母亲也不会护着你,这些年,她也不容易。”
  姚氏低头软声认错:“是——”
  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了。
  姚氏替丈夫捶了一会儿肩,又忍不住脑洞,继续猜测起来:“以三叔与侯爷的关系,侯爷要三叔离京城远远的,再也别回来,三叔万万不可能就这么顺从的。他愿意走人,肯定有别的缘故!说起来……当时正好是皇后娘娘去世的时节。三叔昨儿说,他离京的事,皇后娘娘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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