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上)——Loeva
时间:2018-09-01 09:30:54

  他们才走到正屋门前,还没跨进门槛里呢,院门处就传来了秦锦华的声音:“三妹妹,我来找你玩儿啦!”说着就乐呵呵地跑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喘气不休的两个丫头,不停地叫着秦锦华:“二姑娘,慢些儿,仔细摔着了!”秦锦华却理都不理,径直冲着秦含真过来了。
  秦含真愣在了那里,心想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小堂姐事先可没打过招呼呀,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呢?糟糕,赵陌就在边上站着……
  秦锦华满脸笑容地跑到秦含真面前,拉住她的手:“我听说三妹妹明儿就搬过去了,他们正收拾屋子呢。可我实在等不得了。今儿我功课做得好,让先生夸奖了,母亲特许我到清风馆来找你玩儿。好妹妹,不如你今儿就搬了去吧?”
  秦含真干笑着说:“不就是差上半天的功夫吗?二姐姐不用着急。”
  秦锦华撒娇似地道:“我怎么不着急呢?天天都盼着你,可你又不到明月坞来,只叫丫头们收拾东西。好不容易定下了搬迁的日子,我是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只觉得日子过得太慢,真恨不得你今儿就搬过去了。”倒是没有再继续强求秦含真提前搬家。
  不过她把好奇的目光转向了赵陌:“这位是谁?我还是头一回见呢。对了,我记得有人提过,是三叔祖那个姓吴的弟子的表弟,是不是?不过奇怪了,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难不成我在哪里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这么一轮嘴地问出来,赵陌只得停下了往东屋方向缩的脚步,沉默地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
  秦含真觉得自己背上的冷汗都要落下来了。
 
 
第四十一章 不速
  秦锦华当然不可能见过赵陌。
  在赵陌上京前,秦柏为了以防万一,是慎重问过他的。他并不是没有来过京城,小时候也曾随父祖上京参加过朝廷大典,见识过皇家宫宴。只是那时候,他年纪还很小,东宫的皇孙还活着,无论是秦锦华还是秦含真,都还未出世。所以,即使京城中有人能根据当年不到三岁大的赵陌的脸,认出今日的他,那也绝不会是秦锦华。
  只是,赵陌身为皇家子弟,五官间确实带上了些许赵家宗族的长相特征,只是不算明显罢了。这种特征平日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当他与其他宗室中人相见时,对方凭着这些特征,就不会怀疑他的宗室身份。承恩侯府与皇室关系密切,承恩侯秦松虽然私下里不大得圣上欢心,但日常与众王公贵人来往,兴许家中女眷,也颇认得几个宗室子弟。秦锦华因此觉得赵陌“眼熟”,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这种事绝不能让秦锦华知道,秦含真还得想办法搪塞过去,让秦锦华不会从赵陌的五官联想到宗室,从而给赵陌带来身份暴露的危险。
  秦锦华是姚氏之女,跟王家关系太近了,秦含真不能冒这个险。
  想到这里,她就立刻满面堆笑地拉住秦锦华的手,向西屋方向转去,嘴里还说着:“这就是我吴表舅的表弟,他这是大众脸,常见得很,所以很多人都觉得他眼熟。其实他这辈子是头一回上京,二姐姐不可能见过他的。二姐姐来得正好,我祖母正想你呢,一直在嘱咐我,等搬去了明月坞,一定要和你好好相处……”边说边用另一只手,不引人注目地在身后做着手势,示意赵陌赶紧躲开。
  赵陌低头抿唇一笑,便转身进了东屋。秦柏就在东屋,他可以借着求教学问的名义在这里躲一会儿,再离开也不迟。马上就回东厢,只怕秦锦华又会生出疑心来,还要问他为什么会住在秦平的屋子里。
  秦柏了然地接纳了赵陌,还正经指点起他的学问来。西屋里,秦锦华已经向牛氏行过礼,又逗了梓哥儿两句,坐下时发现赵陌没跟来,还“呀”了一声:“三妹妹,那个小哥哥没跟过来。”
  秦含真说:“他是来向我祖父请教学问的,不会到我们这边来。”
  “原来如此。”秦锦华歪歪头,“我方才见你们有说有笑的,还以为你们要在一处玩儿呢。”
  秦含真笑眯眯地说:“没有啊,求学问是正经事,我不会去打搅他们的。祖父也不喜欢我在他教学生的时候去打搅。”所以锦华小姑娘,一会儿你直接走就好,千万别去东屋找人。
  秦锦华睁大了一双眼:“三叔祖这么严格呀?我平日里见他,还以为他很和气哩。”
  牛氏哂道:“我们老爷向来最和气不过了,但他教学生的时候,一点都不马虎,不然哪里能教出这么多有出息的学生来?”
  秦锦华好奇:“真的么?三叔祖母,你给我说说吧?三叔祖都教了些什么样的学生?”
  “好几个举人呢,还有进士。”牛氏很想要显摆一下,但想到秦柏门下的学生,真正有出息的也就是王复中一个,其他人就算说出名字来,秦锦华一个小女孩又能知道他们是谁?便从旁边的架子上取出一封帖子,递给秦锦华看:“你瞧,这位王翰林就是我们老爷的学生。听说我们老爷到了京城,立刻就送了拜帖过来。只是他如今公事繁忙,没法过来请安,就在帖中向我们老爷赔罪。如今他弟弟复林也在我们老爷门下读书。因着我们要上京,王复林还差点儿跟来呢,只因他今年要参加县试,才没成行,改叫少英跟我们来了。”
  秦锦华看了看帖子上的落款:“这个名字好象有点眼熟……”但一时间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好象是父亲和母亲说话时提过来着……
  秦锦华犹自在那里冥思苦想,秦含真却把帖子重新放回了原处。她还记得吴少英提过,王复中如今深受圣上重用,有做纯臣的趋势,还是不要给他带来麻烦的好。
  秦含真拉着秦锦华的手笑问:“二姐姐,我明儿就搬过去了。这几日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没能顾得上去瞧瞧新屋子怎么样。你见过我的新屋子了吗?他们把屋子整理得好不好看?”
  秦锦华顿时就把心思都转到了新话题上:“好看的,只是略嫌死板了点儿。等三妹妹住进去了,再随自己的心意慢慢儿改吧。他们这些人收拾屋子,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上,都是有定数的,好象不那么放,就是天塌了一般。我都懒得跟他们多说,等他们走了,我们自己调就是了。”
  秦含真对此倒不怎么在意,她对怎么收拾古代屋子也没啥心得,便又问起了秦锦华其他的话题:“祖父说,等我搬去了明月坞,就要准备上学了。不知道姐妹们如今都在学些什么?我就怕自己功课跟不上。”
  秦锦华笑道:“三妹妹不用怕,功课很容易学的,先生脾气又好,从来不骂人,也不打人,顶多就是罚你抄抄书罢了,有不懂的,她还会教到你懂为止。我们如今正在学诗,今儿刚背了韵脚。大姐姐开始学琴了,她上琴课的时候,我们就练字,或是练画。我如今会画桃花儿了。先生还说,等我学会了桃花,她还要再教我画梨花儿呢。这两样花儿画起来是不一样的……”
  她啰啰嗦嗦说了半天,断断续续地,也没什么逻辑,但秦含真还是大概听明白了。承恩侯府的女孩儿们,学的东西还挺杂的,诗书礼仪都是必修的,随着年岁增长,还要加上琴棋书画方面的功课,女红针线也不能缺。秦含真自己刚学完了《三》《百》《千》,虽然自认为学的东西挺多,学得也不错,但功课进度完全跟堂姐妹们的不一样。要想跟上功课,恐怕还真得用点苦功才行。
  秦含真不由得皱起了小脸。看来她搬去新家后,就不能再象现在一样悠闲了。
  牛氏见孙女发愁,便安抚道:“没事,桑姐儿,功课你尽力就好了,用不着担心。要是有不会的,只管去问你祖父。他什么都知道,包管教得比女先生还要好!”
  牛氏对秦柏是盲目信任,秦锦华却没这种观念,还十分诧异地反驳:“三叔祖母,三叔祖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功课呢?他是男人呀。”
  牛氏摆摆手:“他是男人没错,可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做诗呀写文章呀,他一向拿手的。琴棋书画,他也都熟。就算是女红针线,他不懂得怎么做,还不懂得看么?我从前年轻的时候,给他做衣裳,他还知道看针脚匀不匀称哩。有我不知道的料子,也是他告诉我要拿来做什么、怎么做的。拿针动线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最要紧的是我们老爷见识广博,这世上就没有事是难得倒他的!”
  牛氏的脑残粉光环太过耀眼了,闪得秦锦华一愣一愣的,半天不知该如何答话。在秦含真的插科打诨下,她在清风馆里逗留了没多久,就告辞离开了,临行前千叮万嘱,让秦含真记得明天早点搬过去。她亲自设一个小宴,下帖子请所有兄弟姐妹过去,为秦含真接风。
  秦含真一路送她出院门,临出正屋的时候,看到秦锦华特地在门槛前停下来,转头朝着东屋方向,侧耳倾听了几句,就不由得暗暗着急。还好秦锦华只是听了几句,便出门离开了,秦含真总算暗暗松了口气。
  送完人回来,秦含真就一屁股坐到了罗汉床上:“可吓死我了。她也不打声招呼就跑了来,又跟赵表哥打了照面,我真怕她猜到什么呢。”
  东屋的秦柏与赵陌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你二姐姐天性单纯,没那么多心计,能猜到什么呢?如今需要担忧的,是她回去后,在父母家人面前随意说起广路的事,引来你二堂婶的疑心,就麻烦了。”
  秦含真顿时提起了心:“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秦柏笑笑,“自然是凉拌了。”这句话是跟着小孙女学的,他觉得挺有意思。
  秦含真却丝毫不觉得这个回答有意思,她都要急死了!
  赵陌低头向秦柏道歉:“对不住,舅爷爷,当时我没想到秦二姑娘会忽然进来,没能及时躲开……”
  秦柏摆摆手:“这不是你的过错,你无须觉得愧疚。别说长房未必能从二丫头的只字片语中猜出你的身份,就算他们猜出来了,想要让你离开,也得先过我这一关。这事儿我早有准备,你在清风馆里,是不可能真的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的。我早已想好要怎么办了,如今只需等待时机。所以,你无须担忧,只管照常度日便好。”
  赵陌低头应了是。
  秦柏又转向秦含真,笑道:“听说这侯府的学堂中,有许多功课是你从未学过的,你打算要用功赶上?”
  秦含真眨眨眼,顿时机灵地跑过来抱住了秦柏的金大腿:“祖父,你教教我吧?有你这位大才子教我,我还怕谁来着?”
  秦柏哈哈大笑,刮了刮小孙女的鼻子:“你这猴儿,往日叫你用功读书,你不肯听,如今着急了吧?临急抱佛脚,能管什么用?你还是安下心来,好好用功吧!”说罢又指了指那几只新搬回来的箱子,“那里有我小时候上学用过的课本,还有我做的笔记呢,虽然跟你们女孩儿学的有些不一样,但多少也能对你有所助益。”
  秦含真闻言大喜,忙拉过赵陌,一起跑去继续“寻宝”了。
 
 
第四十二章 家常
  秦锦华离了清风馆,便跑回父母所住的盛意居去了。今日她没有功课,正闲着呢,见父亲秦仲海与母亲姚氏都正好在家,便窝到姚氏怀里撒了一会儿娇,又吵着要吃杏仁茶。
  秦仲海无奈地看着女儿,说:“这都什么时辰了?难道你去你三叔祖那儿,没有茶点可吃?回来还要吃杏仁茶,一会儿积了食,晚饭又该吃不下了。”
  姚氏疼爱女儿,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反对丈夫说:“不过是一碗杏仁茶罢了,孩子爱吃,你又何必拦着?”便叫丫头们送了杏仁茶来,一边看着秦锦华吃,一边问她去清风馆玩得开不开心。
  秦锦华道:“玩得很好呀。我跟三妹妹说,让她今儿就搬,可她没答应,说不差这半天功夫。我只好留在那里跟她说话了。三叔祖母对我也很和气,还请我吃茶点。只是他们家做的茶点不如咱们自家的好吃,我只尝了尝就算了,所以才会觉得饿的。三妹妹又问我上学的事,好象担心会跟不上功课。我给她说了先生都教些什么,又安抚了她。三叔祖母跟三妹妹说,有不懂的就回来问三叔祖,说三叔祖什么都会哩。”说着她就笑起来了,“三叔祖母说,就算是针线女红,三叔祖也会的,这世上也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母亲,你说有趣不有趣?”
  姚氏笑道:“你三叔祖母对你三叔祖素来信服得很,自然只有好话。只是这也太过了些,三叔祖那样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还会针线活?”
  秦仲海有些不以为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三叔从小儿见过多少好针线?见识跟一般人怎能比?即使他自个儿不会做这些,也看得出别人的针线好不好。他教不了三丫头,但三丫头的针线做得如何,他还是知道的。三婶这话倒也不算胡吹。”
  姚氏嗔道:“你就吹吧,什么话都能圆回来。说白了,你就是不乐意听我说你们家三叔三婶的不是。”
  秦仲海道:“我什么时候说你了?不过是怕你说顺了嘴,一时没留意,叫孩子学了去。日后在三丫头面前泄露口风,岂不是叫孩子们彼此尴尬?”
  姚氏轻哼一声:“我们闺女才没那么傻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清楚得很!”说罢也不理会丈夫了,抱着女儿继续问她在清风馆的经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秦仲海也不多问。
  秦锦华刚吃完一碗杏仁茶,秦简兄弟俩就回来了。他们先到盛意居上房来给父母请安,因秦仲海在场,他们照例还要拿今天的功课来给父亲查看。
  秦简见妹妹也在,便将书包给了丫头,笑着走过去坐在秦锦华身边:“妹妹这是又蹭吃的来了?这会子还吃杏仁茶,一会儿吃晚饭,有妹妹爱吃的菜,当心吃成一个小胖妞。”
  秦锦华瞪眼撅嘴地表示对哥哥的不满,秦简只是笑,逗趣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瞧呀,这小脸鼓鼓的,真成小胖妞啦!”气得秦锦华伸手打他的手。
  姚氏嗔着儿子道:“别惹你妹妹,她今儿是在清风馆没吃茶点,回来饿了,我才要她吃了杏仁茶。一顿半顿的,哪里就能变胖了?倒是你鬼灵精,刚才外头回来,就知道今晚吃的是什么菜?”
  秦简笑着说:“方才进府的时候,遇到厨房上的管事,他告诉我的。我听了还跟他说,别总是偏心妹妹,好歹也做两个我爱吃的菜吧。正巧我今日午饭没吃饱,让他晚上给我添两个菜,他已经答应了。我说一会儿叫人把钱送去,他死活不肯,推说只当是他孝敬我。”
  姚氏哂道:“他既然有心孝敬,你就受了又如何?他不过是想巴结讨好我,怕丢了如今的好差事罢了。只要他用心办事,我没事又怎会换了他?所以无论他孝敬你什么,你只管收下便是。我心里都有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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