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好生养着身体,别亏待了自己。”说完后想了想,又凑到余心兰耳边,“要是大伯祖父那边闹得不象,记得给我送个信。我自有法子治他。”
余心兰抿嘴笑了笑,点点头,反握住她的手:“多谢了。你们慢走,路上小心。”
秦含真辞别了她,便与赵陌结伴往灵堂后头来。
这时候,休宁王夫妻俩已经离开,因此秦柏又回来陪老妻牛氏了。倒是秦幼珍,休息过后,觉得身体好了些,被两个儿子哄着劝着,终究还是决定先回家去了,明日再过来哭丧。
没法子,卢初明的婚礼不可能延期,卢普不在京城,能操持婚事的就只剩下秦幼珍这个母亲了。虽然她如今身上有了五个月的小功孝期,等到婚礼当天,肯定要回避一些场合的,可该她操办的事,还得继续操办。这是她亲生儿子的终身大事,她是绝对不可能交给旁人代为操持!
秦幼珍走了,那边厢秦幼仪又带着丈夫和两个儿子,哭哭啼啼地来了。她倒是没有哭到晕倒的地步,但也在灵堂上哭得十分伤心,还对兄嫂说自己十分后悔,因为随夫在外任上,未能承欢亡母膝下,实在是不孝,云云。
正哭着呢,云阳侯世子终于到了。他要代表父母与妻子,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过来给许氏上香,并向承恩侯府众人赔礼,道是卢悦娘原本也想来的,但产后尚未休养好,实在无法出门……这时候,寿山伯夫妻俩也一块儿到了。
承恩侯府眼下人口不多,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分|身乏术。
秦仲海、姚氏、秦简连带小冯氏都有了各自需要招呼的亲友,秦柏见状,只得拉上老妻牛氏去帮衬。秦含真跟他们说要先回去,二老都没反应,倒是牛氏匆忙间多跟孙女儿提了一句:“这里人乱糟糟的,把六丫头带回家去吧,再顺道看看庄哥儿与定哥儿好不好。”
秦含真应了,与赵陌一同跟刚来的几家亲友打了个招呼,便先行返回西府去,路上还得把秦含珠给捎带上。
秦含珠被小冯氏带到了灵堂上,跟长房的小辈们一起哭灵。这会子早就累了,见秦含真来找她,她便迅速溜了出来,还小声跟姐姐告状:“二哥和三哥都是假哭!干嚎而已,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我把帕子哭湿了,他们还私下里笑话我傻!”
秦含真心道这可以理解,许氏连嫡亲的孙子都不偏心,更别说是这些庶孙们了。秦素秦顺平日里就跟隐形人似的,能跟许氏有什么情份?更别说是为她哭了。秦含珠真情实感一点,还能说是因为她常与秦锦容在一处,当许氏有心笼络秦锦容这个小孙女时,秦含珠也顺带沾了点好处,便也愿意投桃报李地还她几滴泪。但指望两个庶孙对许氏有孝心,那真真是难了。
只是他们连表面功夫都不做,在灵堂上亲友出没的地方就这么干,也太蠢了点儿。姚氏也就是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才会一时没顾得上挑剔庶子,而秦顺更是连父亲嫡母赴外任都没打算带上他的主儿。真要有长辈挑他们的错,怪罪下来,他们又能有什么底气逃脱?顶着个不孝无礼的名声,家人长辈又不能提供助力,他们还要不要将来的前途了?
秦含真懒得管长房的家务事,只安慰秦含珠道:“你知礼守礼,做得非常正确!他们是傻子,才会笑话你傻,其实真正的傻子还不知道是谁呢,别理会他们。”
秦含珠大力点头,小声道:“他们也就是仗着在侯府里出生,年纪也大些罢了,我看他们都不如我五……我谦堂哥多了!”她差一点儿就叫出了“五哥”来。这本来就是秦安长子的排行,但如今自然不能这么算了。
秦含真笑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赵陌微笑道:“快回去吧,我看上门来的宾客越来越多了。没想到承恩侯府平静了几年,如今因为一桩丧事,竟然又热闹起来。除去亲友,还有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来上香。”
秦含真回头看了看大门的方向,还有灵堂里的情形,面露几分讥讽:“承恩侯府虽然大不如前了,但好歹有我祖父帮衬着呢。我祖父人都在这边坐镇了,就算是给他脸面,也不能让灵堂太过冷清呀。况且我二伯父、三伯父如今官位虽然不高,却也算是做得顺利,大堂哥更是直接考上了进士,眼看着也要东山再起了,提前示好,说不定还能结下一份善缘呢。这京城里的人精子多了去了,如意算盘谁不会打呢?”
赵陌笑笑,拉起她的手往清风馆侧门的方向走。秦含珠眼见着姐夫把姐姐拉走了,连忙迅速跟上,倒是很有眼色地没有跟得太紧,或是跟姐夫争夺姐姐注意力什么的。她平日里常与赵祁交流心得,已经十分清楚该如何跟姐姐姐夫同时相处了。
三人靠近枯荣堂侧面的夹道时,冷不防听到夹道里传来姚氏的声音:“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说了这种话?!”
秦含真不由得与赵陌面面相觑。姚氏不是还在灵堂后头陪寿山伯夫人说话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只听得有个女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姚氏便用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骂道:“老匹夫!老不死!他怎么还有脸闹呢?!还不如早点儿死了干净!”
随即便有人轻声咳嗽。这个声音很耳熟,秦含真立刻就反应过来,是玉兰在用咳嗽,提醒着姚氏什么。这场情况她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
姚氏迅速反应过来,马上就发现了夹道口门外的秦含真等人,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愕然,随即不自在地摸摸头发,便装作没事人一般迎了过来:“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若是累了,到我盛意居去坐坐?不然去福贵居,让简哥儿媳妇陪着说说话也好。”
秦含真道:“不了,二伯娘。我祖父祖母都在这儿,没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郡王爷又给大伯祖母上过香了,就想先回府里去。祖母还有些不放心家里的母亲和弟弟们,让我们顺道去看看他们。”
“应该的,应该的。”姚氏忙道,“四弟妹昨儿才生产,还得好生休养呢。我这会子家里忙成一团,也抽不出空去看望她,你就顺便替我带句好吧。还有我们家里这事儿……”她顿了顿,似乎是真觉得挺惭愧的,“无端端连累了定哥儿,真是可怜见的。等定哥儿满了百日,我一定补上一份大礼,算是替家里人给定哥儿赔罪了!”
这话就说得有些夸张了。秦含真打了个哈哈,随意寒暄两句,便跟姚氏告辞了。
离开前,她瞥到了躲在夹道里的两个女人身影,虽然没看到正脸,但因为才遇到过,因此她印象还挺深刻——那分明就是许氏曾用过的大丫头喜鹊,还有曾做过许氏大丫头,过后又背着“背主”名声成为秦松爱妾的杜鹃。
这两个女子能跟姚氏说什么?姚氏骂“老匹夫”,应该是在骂公公秦松吧?以她的脾气,会一点儿敬意都没有地背后辱骂公婆,一点儿都不出奇。喜鹊与杜鹃来寻姚氏告状,难不成是在细说方才秦松在松风堂里闹酒疯的事儿?可这事儿都已经解决了,又还有什么告状的价值呢?
秦含真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但他们很快就出了侧门,转道前往永嘉侯府了,因此秦含真没有多加细想,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送走了秦含真与赵陌,姚氏才暗暗松了口气,脸色狰狞地回头瞪向杜鹃与喜鹊两人:“倘若那老匹夫真敢再娶个新夫人回来跟我儿媳妇争权,还要再把这家里闹得家宅不宁,不惜拿家门名声与仕途前程来逼我丈夫儿子让步,那就别怪我不敬尊长了!我儿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光明前程,儿媳妇也是千好万好,还给我怀了孙子,谁都别想拦住他们的路!”
第六百九十九章 封赏
秦含真与赵陌把秦含珠送回了西府,又去看了秦平、蔡胜男和定哥儿、庄哥儿两个弟弟,方才回到别院去。
虽然没干什么事儿,但转悠了这半天,秦含真觉得自己也挺累的,换过家常衣裳后,便索性叫人抬了一把长椅到窗台下,往上头躺了,伸伸腰骨去。
赵陌换了衣裳,亲自端了一壶清茶与两只杯子过来,挨在她旁边坐了,小夫妻俩自斟自酌,倒也悠闲。秦含真便问起了赵陌:“今儿进宫,太上皇和皇上知道了大伯祖母去世的消息,有没有什么话说?”
赵陌摇摇头:“他们能说什么?按旧例派个体面的太监去府上吊唁也就罢了。承恩侯不得圣眷,承恩侯夫人的名声也是一言难尽,我估计连死后的尊荣也不会有的。宫里能派人去吊唁,就已经是给足了承恩侯府脸面了。你二伯父心里也清楚,因此不会有什么怨言。”
秦含真叹了口气:“二伯父本来官做得挺好的,升了官还不到两年吧?这不长不短的,等孝期结束后,也不知道是能原阶起复,还是再往前一步。他年纪是真不小了。还有大堂哥,新进士未入职,又未考庶吉士,一年后出了孝再谋官职,就事事都比同年同榜们落后一步,怪可惜的。我们先前商量他该去哪儿做个县令,商量得那么起劲儿呢。”
赵陌顿了一顿:“说到高阳县令那事儿,如今既然简哥已经不能谋这个缺了,有些事我也就没必要再拖下去。今日我进宫晋见皇上时,听他再次提起了这件事,便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的。秦含真不由糊涂地问:“你说的是什么事儿呀?”
“我在辽东大战中,也立有功劳。”赵陌冲秦含真笑了一笑,“虽然挂的不是武职,但不是我自夸,若没有我的功劳,只怕辽东这场仗没那么容易打赢,而且也不会有那么快结束,还未让国土与百姓产生太重的损伤。太上皇与皇上都是贤明之君,自不会在对武将们论功行赏之后,却对我的功劳视之不见的。我先前跟你提过,对我的奖赏,其实早就下来了,只是暂时还未能公开而已。”
秦含真睁大了双眼:“你是说……现在封赏要下来了吗?是什么?是什么呀?!”她顿时来了精神,人也从长椅上坐起来了。
赵陌笑笑:“你猜呀?”
秦含真一巴掌往他胸口按过去:“你这家伙!从小到大就老是这么卖关子耍人,到现在我都嫁给你了,你还耍人,真真气死我了!”
赵陌哈哈大笑着拿左手握住她一双玉手,没让她真打到自己身上,方才一展右臂,把妻子给抱进了怀里,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对我的封赏,就是把高阳县也划给我做封地。从今往后,我便是肃阳郡王了,不是肃宁郡王。”
秦含真吃惊地看着他,竟没顾得上反击或是挣脱:“你说啥?高阳?现在高阳也划给你做封地了?!高阳离京城不是更近吗?我记得是在保定府辖下的吧?”
赵陌点头:“没错,高阳县只比肃宁县小一点儿,两边挨在一起,都归到我名下来。我们家的封地从今往后离京城就更近了,差不多……三百来里地吧。我骑马一天就能到了,更方便。只不过我早几年就把王府建好了,暂时不打算搬家,顶多就是在高阳县建个别宫什么的,等什么时候我们得了闲,就搬过去住几天。”
这对秦含真来说可太令人意外了,她本以为,皇室若是要对赵陌论功行赏,一般都是赏赐些金银财物,又或是庄园地产什么的,又或是让他担任更重要的职位,掌握住更大的权柄。哪怕是直接将他晋为亲王呢,都不是不可能的。可没想到,最后皇帝居然是给他添了一块封地,让他的地盘扩大了将近一倍!
就算肃宁与高阳两县加起来,地方面积仍旧是偏小,甚至都没法跟赵陌祖父益阳郡王的封地想比,可益阳远在湘中,赵陌的封地却是在直隶呀!直隶,那就是帝王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能划出这么大一块地方来给赵陌,甚至还不禁止他建立一支人数不少的王府亲卫,真真是对他宠信有加了。
秦含真感慨不已,郑重对赵陌道:“皇上对我们真的不薄。往后你替他办事,也要更用心才是。”
赵陌搂着秦含真道:“那是当然。他对我可比我亲爹好多了。虽说我不能认他为父,但在我心里,他比我父亲更值得我尊敬。他若需要用到我,我自会尽心竭力为他办事,他不需要用到我时,我就会乖乖回到封地里过太平小日子。就算皇上对我恩宠再重,我也不会生出异心来。当初只需要一句话,我就能过继进东宫,都没能答应。如今功成名就,又娶了你为妻,平生再无憾事了,又怎会在这时候想不开,上赶着找死呢?我知道该怎么做。”
秦含真窝在他怀里,叹气道:“也许正是因为你拒绝了只有一步之遥的皇孙之位,太上皇与皇上才会格外高看你几分。他们这十几年里,没少吃野心勃勃的宗室子弟的亏,你这样不为权势所惑的性子,自然是宗室子弟当中的一股清流。”
赵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哪里是不为权势所惑?该追求的东西,他还是会追求的,只要看他愿不愿意接受得到权势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罢了。倘若那代价他不想付,那便不是他想要追求的东西,拒绝了又有什么要紧?况且,他并不认为自己现在就过得不好了。当初倘若真的入继了东宫,认了当时的太子与太子妃为母,未必就真能过上他想要的生活。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他不一定能顺心如意地娶到秦含真为妻,还得听从太子妃唐氏的意思安排婚事。那就算他日后登上九五至尊之位,权倾天下,又有什么意义呢?若他另娶,秦含真绝不会屈居人下,自然就会另嫁他人了。既然到了那样的地位,他仍旧得不到想要的人,还不如象现在这样,做个宗室贤王,夫妻恩爱,生活顺心,平安喜乐一生呢。
赵陌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很好地对秦含真说:“今年四五月,有一批宗室子弟要封爵。这是新君登基以来,头一回赐封宗室,京中应该会热闹一番。我的封赏,应当是跟着这一批封爵旨意一块儿下来的。北戎南侵,虽然主战场是在辽东,但秦地也打了几场仗,秦王府的几个堂兄弟到时候必定也会有封赏。到时候有别的郡王与我分担风头,也不担心旁人说什么闲话了。”
秦含真笑问:“你就是拿这个当作理由,把旨意拖到现在的?说起来,昨儿你跟大堂哥说,让他尽快去争取高阳县令之职,就是想打时间差的主意吧?若他能在封赏旨意下来之前,谋到了这个职位,那就算是在你封地里做了官,事事都有你撑着腰,也不愁会被当地人或是衙门吏员刁难了。而你有个大舅哥在新封地里做县令,自然也更有利于你掌控新地盘。这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
赵陌笑道:“简哥儿头一回出门做官,放他在别处,还真叫人有些不放心。既然知道高阳县早晚要到我手里,叫他去替我盯着,对我对他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如今事情不成了,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索性早些把此事定下,也省得有哪个没眼色的人到我的封地上胡闹了。再者,敏顺出孝后就要赐婚,到时候少不得要给她安排封地或是封邑。她这阵子老是撒娇,说想要离我近些,唐老尚书看中了几处地方,其中就有高阳县。太上皇与皇上没有缘由是不会驳回唐老尚书的请求的,我却不想回了封地,还得操心别人的家务事。敏顺自小娇气,未必会到封邑上去长住,多半会求我帮她盯着些。可我操那心做什么?难道皇上还不会派可靠的管事替她打理产业么?费力不讨好,倒不如一开始就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