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在秦锦春姐妹间又没干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子妃夸她做什么?而且,赵陌这是高哪门子的兴?
第三十三章 相争
秦含真也就是随口嘀咕几句,并没有较真的意思。她跟赵陌这些年通信多了,信里各种鸡毛蒜皮的事都提,如果字字句句都要仔细问清楚是什么意思,那就没完了。
她顶多就是在回信的时候怼上一两句,只当是说笑而已。
虽然不明白太子妃怎么就夸起她来,但也许是秦锦春说出她建议她一旦生病就主动求退选的事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正做出决定的是秦锦春自己。道理很好懂,人人都明白,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做的。秦锦春当机立断退选,她便有资格受到太子妃的夸奖与欣赏。至于秦含真自己,顶多就是动了动嘴皮子,并不觉得自己的建议有多了不起。
还是说……太子妃是因为看了她的画,觉得她画得好,才会夸奖的?
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但曾先生拿走她的画才没几天,还没有任何反馈呢,赵陌那么快就能得到消息了?他又不在京城!
秦含真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也懒得多想了,反正回头写信去问,也是一样的。她又不着急。
她继续看信,后头赵陌只是零碎地说起些八卦传闻,有的是他与京中的朋友通信听来的,有的是他在京城的人手打听到的,东家长,西家短,不过是图个乐子罢了。她从前看这些八卦,也就是更新一下自己的资料库,不至于跟人闲聊的时候,连城中权贵人家发生了什么大事都一无所知而已。偶尔,这些八卦还会成为她与祖母牛氏聊天的话题。牛氏不爱跟高门大户的女眷来往,但对于人家的八卦却很有兴趣。
大约是因为上个月才来过信的缘故,赵陌这回提起的八卦并不多,但秦含真还是挺感兴趣的。因为其中一条提到的,就是有两家郡王府的县主看中了许家的孙子,正在明争暗斗呢。这在宗室内部都成笑话了。不过两位县主都有疼爱纵容她们的父母,那许家孙子最终会落入谁的手里,还是未知之数。
许家的孙子,指的就是许峥。
赵陌会把这种宗室里的小道消息告诉秦含真,是因为他听她提过,长房那边有可能会跟许家议亲。他知道她与秦锦华交好,让她提醒后者,多提防着些。那边已有两位县主参与了竞争,倘若两人都不肯退让,秦锦华无缘无故插一脚下去,得罪的可不是一家子而已。虽说承恩侯府是皇亲国戚,但秦松失宠数年,靠山明显没有秦柏的稳当,真的跟宗室王爷对上了,未必占得了便宜。
秦含真还挺吃惊的。许峥是少年举人,长得也不错,在京城里名声挺好,算得上是青年才俊,能引得众多家世不错的小姑娘倾心,并不稀奇。但如今居然有两位宗室女为了争夺他,起了内斗,她们的家长还是纵容的态度,这就让人觉得出奇了。他真有那么好么?
秦含真见过许峥几面,并不否认他是个优秀的青年,但他的魅力还没到这个份上吧?
论长相,他也就是过得去罢了,气质还好,五官清俊,可在秦含真看来,还不如赵陌帅气呢。赵陌宗室贵胄,身份也不差了,怎不见有小姑娘为他打生打死?
至于性情嘛,许峥外表看起来是挺斯文和气的,实际上怎样,谁知道呢?如今官宦人家的子弟跟闺秀们一样,都讲究要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没有深入来往过,谁能知道对方的真实性情如何?
而说到才华,许峥的水平还是不低的,这一点有秦柏亲口认证。但本朝的神童也有几个,许峥还不算是最出挑的。秦含真在学问上最佩服的就是自家祖父秦柏,而许峥也曾经不止一次来向秦柏请教功课。秦柏对许峥的评价,就是个好苗子,好学,有天份,但还没到赞不绝口的地步。就这等评价,恐怕还不如王复中、王复林兄弟俩呢。
王复中如今是御前的红人,才干尽有,但并没有才子之名。而王复林也考中举人了,他也就比许峥大几岁罢了。王家长年在西北,王复林可没有许峥这样的好条件。横向一对比,许峥这位才子,估计在秦柏指点过的学生里,还排不上前三呢。
不过,许峥早在少年时,就传出过才名来,经过多年的沉淀,早已得到了全京上下的认可。再配合他的家世、长相,多在人前露个脸,吸引得几个京城高门大户的小姑娘们为他春心萌动,也是人之常情。
秦锦仪靠着那半桶水的学问和才艺,都敢小小年纪就给自己炒“才女”人设了。许峥是真有才华,家世也好,他的名声,好歹是名副其实的。
秦含真想了想,觉得秦锦华那边还是要悠着点儿。长房反正也不是非得跟许家联姻不可,人选更不是只有许峥一个。许家的大夫人不是据说看不上秦家的女孩儿,一心要在书香名门里挑孙媳妇吗?他家自个儿都还未达成统一意见呢,秦家何苦掺和进去?其实,论年纪,许峥也比秦锦华大太多了。若不是许峥为备考科举而耽搁了婚事,至今未曾定亲,如今秦许两家要讨论的,就该是许嵘跟秦锦华的姻缘了。
虽说秦家也没有多害怕那两家郡王府,但秦锦华又不是非嫁许峥不可,何苦平白招惹这等仇家?
当然,这种事,秦含真是不可能直接跟秦锦华说的。小姑娘家一提起自己的婚事,就要害臊了,也不好意思在长辈们面前讨论,即使听她说了什么,也不过是白担心罢了。就是在许氏、姚氏她们面前,秦含真也不方便提。前者就是许峥的亲姑祖母,后者又是护犊子的母亲,万一生出什么误会来就不好了。记得许家当年还曾经想让她秦含真嫁给许峥呢,至今还有人没死心。若是因为她一时好意提醒,反叫人误会她想对秦锦华取而代之,那就太恶心人了。
秦含真趁着秦简过来寻秦柏请教功课的时候,把他请到自己院子里,将赵陌信里说的情况悄悄儿透露给他知道。
秦简听得叹了口气:“这事儿我知道,他给我的信里也提了。我早已去打听过,确实有宗室县主对许表哥有意。他嘴上虽不说什么,但听嵘哥儿讲,他如今甚是犯愁,本无心与贵人联姻,却又担心得罪了人家,会连累得许家满门都不好过。”
秦含真讶然:“这事儿已经传开了?我都没听说过!”
秦简苦笑:“这种事,三妹妹上哪儿打听去?关系到宗室两位贵女,说起来也有些丢人。你别看广路他们宗室中人议论这事儿,好象议论得兴起,在外人面前,他们通常提都不提,旁人问起就装傻,怎么也不能丢了宗室的脸面。就是我,若不是死活揪着两个平素最要好的宗室朋友追问,他们也不肯透露消息给我,而且一句准话都不肯提,只说有那么两位贵女在争,却没提是哪家的,还虚虚地说她们看上的是许家的孙子,没说是长孙还是次孙。但这种事,原也不需要他们说得太清楚。除了许峥,断不会有旁人了。许嵘比起他哥哥,还差得远呢。”
秦含真皱眉道:“那怎么办?这种局面,二姐姐若对许大表哥没那意思,还是趁早疏远了吧,否则叫那两位贵女知道她在跟许家议亲,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呢。二姐姐跟我不一样,我是喜欢宅在家里的人,少有出门交际的时候。二姐姐却是惯了随长辈出门,与京城各家闺秀交朋友的,可别在外头叫人给欺负了。”
秦简道:“我母亲是早就无心跟他家结亲了,从前也就是觉得许大表哥还不错罢了。但瞧他家大夫人那嘴脸,谁还乐意把家里的宝贝闺女嫁过去?虽说那只是太婆婆,可做长辈的想要折腾孙媳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如今我母亲是看在祖母份上,没有驳许家的脸面,其实私底下,已经在给二妹妹相看别的人家了。这事儿祖母也是心里有数的,并没有说什么。”
秦含真闻言心中一松:“那就不用担心了。”
秦简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就算我们家无意与许家结亲,两家也是常来往的。许表哥更是常过来向三叔祖请教功课。万一有贵女误会了二妹妹怎么办?我们家又不能见着个人,就告诉他,我妹妹没跟许峥议亲吧?除非她的婚事真个定下了,否则说什么都没用。可女孩儿家的婚事何其要紧?怎么可能轻率定下呢?拖得久了,又怕那些宗室贵女们会胡思乱想,迁怒到妹妹头上。”
秦含真哂道:“这怕什么?只要二伯娘露出点跟别家相看的风声来,外人自然就不会再猜疑二姐姐了。谁家相看不是花上几个月的功夫?看不看得上且另算,反正没看上许家就是。”
秦简笑了笑:“那好,回头我也给广路写信,叫他帮我解释一下。他与宗室长辈有书信往来,正好替我辩白了。”
兄妹俩各自回去写信。秦简还跟秦含真约好了,等信写好了,他会交给三房的人,代为送信。如今正值年关,承恩侯府上下繁忙,没有多余的人手去肃宁替秦简送信了,但永嘉侯府的人手充足,又还有肃宁王府派来的信使在,多送一封信不过是举手之劳。
次日,秦含真将写好的回信,以及亲手织的一对绒线手套包好,交付给祖母牛氏,连同秦柏那边的回信与年礼,一并送回肃宁县去。但等到将近午时,秦简还没过来送信,秦含真便等得有些急了。信使还要赶送回肃宁去,不可能耽误太久的。她连忙打发人去隔壁寻秦简去。
不一会儿,她派出去的人就转回来了,禀道:“姑娘,长房那边好象闹起来了。二房大爷亲自领着大姑娘来给四姑娘赔礼呢,二太太也跟过来了。不过,大姑娘哭着不肯下车,就在二门上闹开了。”
秦含真惊讶得瞪大了双眼。这是在搞什么鬼?!
第三十四章 二门
秦伯复气得快要吐血了。如果不是大女儿在搞鬼,他今天就用不着在长房的人面前丢这个脸!
他为什么要催着大女儿到长房来给小女儿赔不是?小女儿秦锦春不过是个孩子,哄几句就行了,只要她松口,说泼水那事儿只是姐妹间闹着玩儿的,泼了一茶杯的水而已,没啥大不了的,并不是秦锦仪故意,那这事儿就算抹过去了,东宫太子妃那边也有了交代。到时候秦锦仪想要再说好人家,也没人会拿这事儿说嘴。这都是为了大女儿好,为了她将来能有个好前程,秦伯复觉得自己简直是呕心沥血,可秦锦仪她就是不买账!
在家时,哭着闹着不肯来。好话说尽了,吓唬的话也说尽了,她才松口,说等伤好了再说。秦伯复分明觉得自己那一脚没踢多重,虽说看上去青紫一片,似乎有些吓人,但秦锦仪能走能动,可见并没有大碍。大夫也请来了,药也敷上了,该喝的药汤一剂不少地灌着,大夫也没说什么,哪里就瘸了呢?坐车去坐车回,路上再叫丫头搀扶着,顶多就是在屋里走几步,什么大不了的事?早把这事儿了结了,大家也能安心不是?就要趁着如今外头人人议论的时候,把“实情”传开来,才能挽回秦锦仪的名声。否则事过境迁,人家哪里还管得着她是真欺负了妹妹,还是一场误会?人家早就认定她是个脾气暴躁冷情寡义的人了,怎么辩解都不会有人信!
结果秦锦仪就是不肯来!非要说腿疼,伤得重了,下不来床了。老太太薛氏又在一旁护着,秦伯复拗不过她们,也有些担心大女儿腿上真个落下毛病来,日后连寻常人家都嫁不了,只能再容她多养几日。谁知道今儿一大早,他偶然兴起,惦记着大女儿的伤,想去她屋里瞧瞧她,就正好遇上她叫她的丫头把药倒到后窗台下。
哭着说腿伤了不能动,却不肯好好养,把药都给倒了,这分明就是装伤!秦伯复从小到大,就没少见过自家老娘薛氏靠着装病的把戏,去讹长房的许氏婆媳,每次都能讹到些好处来。可同样的手段被他的亲生女儿用到他头上了,他就再也容不得了。他费心费力为的都是谁?!这个孽女不知体恤父亲就算了,还做戏来哄他?!可见她的腿根本没有伤得那么重,早就好了,所谓疼得下不来床的说法,不过是推托着不肯去给妹妹赔不是的借口罢了。
这还了得?赔罪事小,不过是姐妹间闹个口角,可秦锦仪若不做出个知错能改的姿态来,他这个父亲在衙门里就要叫人笑话死了。女儿品行不端,不孝不悌,做父亲的又能是什么正派人?就算原本能轮得上他的好差事,也都叫旁人给占了去。人家可不会管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女儿得了太子妃的青睐,因为外头的小道消息传的只有他的大女儿而已。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秦锦仪的名声与婚配的问题了,秦伯复要为自己的仕途和前程着想。他不能容忍大女儿再这样忤逆下去,她凭什么呢?若没有他这个父亲,她算哪根葱?!上一回的婚事她不肯答应,也就算了,十七岁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中年男人做填房,确实不大好听。可这一回分明就是她自个儿胡闹惹出来的事儿,她还不肯听从父命。说两句软话赔个不是,这样的小事她都做不来。他都把她拉到长房二门前了,她连下车都不肯,他还要她这个女儿做什么?!
秦伯复站在承恩侯府二门前的空地上,指着大女儿所坐的马车破口大骂:“你今儿就是断了腿,爬也要给我爬到你妹妹面前去赔礼道歉!为着你一个胡闹,多少人跟着受罪?你还不知足?!叫你做点小事,你都不能答应,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养在家里,还要耗费伙食,做衣裳打首饰,哪一样不要花钱?!将来你嫁出去,还要我再赔上一笔嫁妆银子。倘若你嫁得好人家,能让我跟着沾光,也就罢了。偏偏你又不争气!如今你都名声扫地了,只怕连破落户都看不上你,我还养你做什么?光知道吃白饭还要给人添堵的赔钱货!”
薛氏在后面的马车上听得不象,掀起车帘,也不下车,就直接跟儿子吵起来了:“你骂她做什么?那是你亲闺女,挨了你一脚,你不知道心疼,我心疼!那伤是实打实的,谁瞧了都知道伤得重,你凭什么说孩子是装的?倒药又怎么了?那是因为大夫开的药太苦了,孩子受不住!她还是个孩子,孩子哪儿有不怕苦的?回头说她两句,不许她再倒药就是了。可她外敷的药天天都换的,我亲自盯着换,一次也没差过。你要是说她伤早好了,不过是装作没好的样子来哄你,那断不可能!不好好用药,她腿上的伤要是留下后患,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仪姐儿又不是傻子,能这么没成算么?一场误会,你们父女俩在自个儿家里把话说开就行了,何苦在长房这边闹,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秦伯复冷笑:“这孽障自己都不怕叫人看了笑话,我有什么好怕的?如今想求个好名声嫁进好人家的又不是我!母亲就别再纵着她了,这孽障都叫你纵容坏了,再宠下去了,也不过是个白眼狼罢了!”
薛氏与秦伯复母子俩就在承恩侯府的二门前吵起来了。
秦锦仪坐在马车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骂得那样难听,她听着生气又委屈,还觉得十分难堪。祖母倒是护着她呢,可话里话外,依然还是叫她去给秦锦春赔罪的意思,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一点小事,秦锦春就闹得这样大,分明没把她这个长姐放在眼里。她这一回若真个退让了,往后在家里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