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重生)——青橘一枚
时间:2018-09-02 08:12:34

  当吕后身边的大太监刘大富低声来禀,二殿下求见时,这位骄傲的母亲嘴角微微扬起,她觉得有趣极了。
  “唤砚王进殿。”
  李砚旋风般卷进了勤政殿。
  “母后!”李砚脚蹬六合靴,身穿大科绫罗紫色袍衫,窄袖,玉带,额间一抹同色嵌宝抹额,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吕后半眯着眼看向自己的二儿子,砚儿虽比肇儿小两岁,脸上依旧稚气未脱,身材却甚是高大挺拔,隐隐已有太宗风范……只可惜脑子楞乎乎的,一根肠子通到底,只长身子不长脑子!吕后默默打量着立在堂下的二儿子,也不说话,就等着他自己开口。
  “母后……”
  李砚扭捏了半天,涨红了脸,终于开了口。
  “母后,儿子想向母后讨要一个人。”
  “哦?我儿想要何人?”
  “您的说唱班头,苏琬儿……”
  “我儿为何讨要她?”
  “……砚……砚儿喜欢她。”
  “哦……我儿既然喜欢,为娘便替你问问她罢!看她可愿随你同去。”吕后眼皮也不抬,随口便如是应承。
  “传苏琬儿。”
  李砚原以为母亲会不肯,没想到母亲竟然丝毫不反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只咧着嘴焦灼地搓着一双手,望望自己的母亲,又望望殿门口。
  苏琬儿听得吕后传唤,急急赶至政务殿,远远看见痴望殿门口的李砚,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不知道这个愣头青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待得见礼后,琬儿得知是李砚问吕后讨要自己,膝盖一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神情焦灼。
  “皇后娘娘,琬儿是婢女,原本不该置喙主子的安排。可是……可是……琬儿……可以请求娘娘留下琬儿麽……”
  苏琬儿的头低低地垂地,声音越来越低。她有些意外,上一世她并未遇到此种难题,有可能砚王也向吕后提过,却被吕后直接驳回了。不过这一次吕后让她自己当面回应砚王,她并不以为吕后真的想将自己送给她的儿子,而是吕后不放心自己了。任何一个母亲都不希望自己儿子身边出现一个狐媚子吧,更何况昨日自己刚刚当着众人的面将肇给劝回了宴席。
  苏琬儿诚惶诚恐,如临大敌,她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娘娘,奴婢哪里做错了,请娘娘责罚便是……”
  苏琬儿以头抢地,磕出了咚咚咚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漫长的静默,就在苏琬儿以为今日自己必得要将政务殿的青石地叩出一个坑来时,上首的吕后终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轻轻走到琬儿身边,抬手将她扯了起来,一面瞟着立在堂下,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儿子,嗔笑道,
  “行了,行了,又不是拉你去刑场,如此惧怕作甚?砚王宫里可有妖魔鬼怪?”
  “你如此说话,当心砚王治你的罪。”吕后抿着嘴笑,看戏般盯着自己手足无措的二儿子。
  话音刚落,琬儿又是扑通一声跪下地,冲着李砚叩头如捣蒜,“奴婢有罪,求砚王赎罪……求砚王赎罪……”
  “哈哈哈!你这孩子,好了好了,砚儿你也瞧见了,把人家姑娘吓成什么样儿了?”吕后仰头大笑,冲堂下呆若木鸡的李砚摆摆手,“砚儿且回去罢,你也不小了,凡事别那么冲动。”
  苏琬儿心头一松,这事总算过去了,她知道吕后今日对自己是满意的,吕后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忠心不二的人。自己务必牢记自己是婢仆,是吕后的婢仆,不是他李肇或李砚的什么人!墙头草,攀高枝儿,在她身边是活不长久的——何况,勾引皇子,更当斩立决。
  第一次“真情流露”的李砚吃了个闭门羹,挫败感不是一般的强烈。这个脑子比较旷的皇子似乎突然长大了许多,他开始仔细揣摩苏琬儿的一颦一笑,认真观察苏琬儿的一举一动。有一天,他突然明白苏琬儿为什么拒绝自己了,因为苏琬儿对着李肇时会变得无比的耐心,她的脸颊会泛起微红,目光会变得温柔如水……
  李砚的心瞬间碎成渣渣,苏琬儿在他心中是最高贵的圣女,怎么可能同那些庸脂俗粉一般,只爱权位高的人?苏琬儿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只能为爱而爱!
  尽管很失望,李砚依旧做不到彻底放弃对苏琬儿的痴念,他只站在一切能看见苏琬儿的地方,默默凝视着他的女神,用目光体会她的美好。而苏琬儿也同样很果决,苏琬儿已经有过一次血的教训了,她完全不给李砚任何回应。
  前世的琬儿在肇死后,曾经有过一段最恣意的人生,她放浪形骸,快意恩仇。彼时惠帝驾崩,吕后沉迷男色难以自拔,琬儿代替吕后批阅奏章,下发政令,成为了真正的无冕之王。
  可权势再大也只能是一个侍中,苏琬儿的权势没有根,皇位上的主换了,自己便得下台。而惠帝驾崩后,李家后人便与吕家后人为了吕后屁股下位置的继承权斗得如火如荼,无根的苏琬儿做出了今生在她看来错得最离谱的决定:
  她再一次多方投注。
  她一方面攀紧了当时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李家二殿下李砚,另一方面又与吕后最为看中的,曾一度想传位与之的吕家大侄子纠缠不休,而苏琬儿吊住这两派势力领头人的绝密武器,则是她自己的身体。
  如今重生后的琬儿重新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延长生命计划:首保李肇,如若保不住他,就紧跟吕后,吕后崩,则护紧李韧,总之一句话,紧跟李家有肉吃!
  至于吕家那个人……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吧!
 
 
第8章 生怨
  随着吕后与琬儿相处的深入,吕后越来越喜欢这位姿容艳丽,才华横溢的少女。吕后开始交给她越来越多的事情做,从说唱剧本的创作到诗词歌赋,又从后宫杂务到朝堂公干,苏琬儿再一次展现出了她出色的办事能力与卓越的平衡手腕。吕后惊异地发现,无论是宫里宫外,还是朝堂上下,苏琬儿都能应对自如。
  吕后非常开心身边能有这样一个长袖善舞的女人,自己作为一个搏击在宦海之中的女人,其中甘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于是吕后不再让苏琬儿从事扮演小丑这样低等的工作,而是开始将她随身带着,方便自己随时吩咐婉儿干各种生活和工作上的事,包括:上朝堂。
  所以苏琬儿很快便迎来了她这一生的第二个职位:尚宫。
  作为皇后身边最亲近的尚宫大人,管司言,掌传奏,苏琬儿越来越多的出现在朝堂,除了每日的早朝,平时的议政她也陪着吕后一同出席。除了吕后,苏琬儿见得最多的人便是太子李肇了。
  李肇做为太子,还是监国,李家唯一一个能参与理政的健康男人,无论吕后是否自觉或不自觉的想抹去李家的痕迹,在惠帝存活期间,她必须以李姓男人为尊,吕后在做出一切政令前皆得考虑肇的意见。
  琬儿越来越多的与肇相遇在吕后居住的太极殿、政务殿,与议事堂,每一次琬儿将自己温柔的目光撒向清冷少言的肇时,肇都“恰好”避过了,他不给琬儿任何注目,也不承接她任何关心。他与琬儿之间除了公务的交接,没有任何关系,好几次因为政见与吕后相左,肇还当着百官的面斥责琬儿擅揣圣意,不知好歹。
  时间一长,琬儿也有些郁闷了,她甚至又开始怀疑肇对自己是不是厌弃的?肇一直如此抗拒自己,完全一副将自己当作吕后鹰犬的态度,这让自己如何为他筹划!
  这是一个炎炎的暑日,吕后午膳后习惯午睡,留了一大堆卷宗在政务殿让琬儿赶在她午睡起床之前完成清理工作。琬儿接下这个活后顾不得用膳便匆匆赶去了政务殿,非常“凑巧”的是,在政务殿门外的游廊上,她碰见了李肇。
  一个时辰前才斥责过琬儿的李肇在两名小黄门的陪侍下从游廊尽头向琬儿走来,琬儿急忙低头向李肇施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李肇经过她身边时并没有同她说话,他甚至连眼风都没有给琬儿一个,便昂着头就这样走了过去……
  李肇不像砚,五官都浓墨重彩的,他生的斯文俊秀,像个书生。李肇聪明能干,在朝中风评甚高,他文武双全,不仅文采出众,能谋善断,就连骑马狩猎,长刀短戟亦十分擅长。再加上李肇如此高冷,对谁都冷淡疏离,这让肇在宫娥中人气颇高。
  宫娥们最爱躲在花墙后偷瞄走路带风的肇,宫娥中流传的最多的话便是,入最精美的太极宫并不是最好,能进太子府当差才是你前世修来的福份。
  琬儿怔然,李肇对自己的一瞬温柔一瞬疏离让她有些吃不准他的心,她很想找机会同他谈谈,可惜李肇却从来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琬儿进到政务殿后,便收拾好了心情,开始悉心整理卷宗。吕后不在,大殿内的冰都被撤走,殿内暑热难耐,苏琬儿扯了扯脖颈的立领,正琢磨着出门寻个宫人要点冰来,一个胖乎乎的圆脸内侍总管出现在苏琬儿的面前。
  “尚宫大人可是热着了?咱家给您带冰来了。”说着,圆脸内侍一个招手,他身后走出来四五对扛着冰桶的内侍,并一个宫娥,宫娥手中托着一个食盒。
  “尚宫大人,这是您的糕饼,奴婢给您放窗台边可好?”
  “甚好,甚好!有劳姐姐……琬儿冒昧,不知姐姐是哪个宫里的,怎的如此面生?”
  “尚宫大人客气,奴婢与这些个公公,咱们都是太子府上的,殿下说侍中大人午间也不得休息,这政务殿内暑热难耐,便让我们来给大人好生伺候着……”
  ……
  苏琬儿一面吃着李肇送来的糕饼一面清理着手中的奏疏,身旁的冰桶散发出丝丝凉意,她心中雀跃。这个肇,便如那只骄傲的孔雀,明明已经张开了那艳丽的翅膀,却非要故作高傲地远离人群。
  苏琬儿再度理了理手中的这份奏疏,将它们放入随身的锦袋中,这是琬儿理出来,立时要给吕后看的。是监察御史唐谨中弹劾朝廷重臣中书令樊铠,奏疏上说,樊铠在苏州老家翻修祖宅,却利用自己的权势,以贱价强买了别人的土地。
  苏琬儿离开政务殿前,最后望了望静谧无声的偏殿,她心中满是甜蜜,好像她真的只有十四岁。李肇在里面小憩,他召见了负责大唐律例编撰的编修,律例编撰已接近尾声,如若自己没有记错,律例编撰结束后不久,吕后便与肇逐渐变得水火不容,他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
  樊铠作为中书省的最高长官,竟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在老家如此行事,不管是否属实,这种奏疏都让吕后万分恼火。樊铠是吕后一手提拔起来的,是在吕后强力肃清官场贪腐后上位的,原本是作为廉明派标杆的樊铠,被人以横行乡里之名弹劾,这让吕后脸上也挂不住得很。
  吕后一番权衡后,决定派出自己大儿子李肇前往苏州进行调查。
  此时的吕后对肇依然是喜爱的,虽然李肇总时不时犯犯轴,但毕竟肇还年轻,虽说急躁了些,依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好孩子”。吕后时常微笑地望着李肇,自豪地对惠帝说,看,这就是咱们的儿子,不仅英俊帅气,天资聪颖,为人处事亦如此圆滑老道。
  惠帝也如是认为,他也赞同李肇是自己诸多皇子中最亮眼的佼佼者,堪当大用。而肇为人容止端雅,处事英明,颇有当年惠帝初现锋芒时英明神武之风范。作为最有可能挤掉台上那位试图打鸣的老母鸡的李家的希望,李肇也很受传统派臣工们喜爱,俨然成为了李家未来的最大希望。
  李肇也正是在这样的一派祥和中接下了这一颗烫手的山芋,毕竟樊铠作为吕后的左膀右臂,一般人还真没那胆子去接下来。
  肇很清楚樊铠在自己母亲心中的地位,他如此长袖善舞,怎不知如何处置樊铠为最好?可是他不想做自己母亲的应声虫,又或者,他非要故意揪住自己母亲的痛处,给她难堪,以发泄他自己心中对母亲怨怼情绪。
  樊铠仗着有吕后撑腰,一贯张狂,李肇竟然在一场与樊铠的正面对峙中,下令禁卫军当场斩了目中无人的樊铠。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保守派感受到原本冷却的血液开始变得沸腾,李家的男人终于要雄起了?而皇后派的臣工则有些恍然,纷纷将渴盼的目光投向那幕帘后高贵典雅的身影,他们都是吕后新近提拔起来的,根基薄弱,如若吕后不罩着他们,他们便得思考新的生存方式。
  聪明的吕后自然也知道,这是她的一场危机,是关乎她“皇权”是否还能继续稳固的一场对战,而对战的敌人,则是自己最喜爱的大儿子。幕帘后的吕后很难过,她完全没想明白李肇为什么非要与自己作对,自己对他还不够好麽?
  吕后不说话,只看着端坐空荡荡龙椅旁的李肇,等他将樊铠的恶行陈述完。
  李肇慷慨激昂,他准备得很充分,材料也很齐全,他在堂上侃侃而谈,调动起满朝文武的爱国热情,现场气氛激烈又振奋。
  琬儿的心沉到了谷底——肇,你怎能如此天真!你指望通过樊铠就能控制朝堂扳倒吕后?你可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琬儿焦灼不已,以至于她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可她却不能冲出帷幔去让李肇住嘴。上一世琬儿混到尚宫一职时,肇与吕后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她完全不知道李肇是怎么开罪了吕后。这一世,她知道了,可是她依旧束手无策。
  大殿内李肇的声音嗡嗡回响,轰得琬儿的脑袋也跟着嗡嗡作响起来。她拿眼偷偷瞥向软椅上的吕后,吕后噙着泪,望向殿上身姿挺拔,容止端雅的肇,眼中漫溢的似乎是母亲看儿子的慈祥与温柔,她嘴角上扬,好像只是一个为自己儿子骄傲的母亲。
  吕后那怪异的笑勾得琬儿的心咚咚咚开始狂跳起来,她听见吕后无比温柔的声音传来,“太子英明,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查获如此多樊铠的罪证,为我帝国成功拔出一颗毒瘤,实乃李家之幸,大唐之幸!太子以为,该如何处置樊铠?”
  “启禀母后,依大唐律例,贪墨数额逾万石者,当诛九族!”
  琬儿暗道不好,脑中一片空白,她木瞪瞪的盯着吕后眼中那愈发晶亮的闪光。琬儿清楚,那是真的母爱——因为吕后知道,她就要失去自己的儿子了,这一刻,吕后的心中是疼惜的,悲伤的,所以她在心中提前为她的儿子哀痛……
 
 
第9章 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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