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也有良家子——飞雨千汀
时间:2018-09-02 08:24:59

  这世上有几件事儿是银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便用银票。
  待陆九卿落坐后,牟思云往通廊处看了看,然后做了个万般无奈的表情。楚妤便知这是个思云应付不了的主儿,只得冲她点点头,示意好生服侍。
  思云跟上去凑到陆九卿的一旁,柔声问道:“这位客官贵姓呐?”既然拒不掉了,那跟新客套套近乎,也算是迎来送往的基本礼节。
  “陆。”九卿并未特意掩藏身份,只是话语间透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淡。
  思云是丫鬟出身,自会鉴貌辨色,一看陆九卿还在为先前的事儿不高兴,便没敢再多做寒暄,而是直接步入正题。
  “噢,原来是陆公子呐。陆公子是头回来,但您放心,咱们醉花阁的姑娘那可是一个比一个漂亮!不如奴家先唤过几个来您给掌掌眼儿?”
  陆九卿“嗯”了声算是应允。他虽不喜,此时却是身处青楼,沾花的银子总是要扔些的。
  待思云退下去,他便对身后的护卫们命道:“都坐下吧。”
  四名护卫诚惶诚恐:“世子,小的不敢!”
  “不敢也得敢,这是命令。”
  须臾,便见那通廊处的珠帘从中掀起,十多位着各色烟纱罗衫的曼妙姝子,盈盈作细步,嫣然媚笑着鱼贯而出。
  一般的青楼女子多俗媚,但醉花阁的女子显然是被好生指点过的。从衣妆到发饰,再到手里绞着的绢帕,质地配色都颇费了几分心思。有红粉便不会配绿兰,有珍珠便不会再施鎏金……明艳不曾少半分,大红大绿的媚俗却是绝不出现。
  护卫们不敢抗命,落座后每人都点了两位姑娘留下来陪酒,这几位姑娘也委实是才貌一流的。
  牟思云怎能不尽心安排?单单是先前劝退其它客人的那张百两银票,就让她明白这位陆公子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逛青楼总要有点儿逛青楼的氛围,四个护卫听了令不敢再拘着,一个个左拥右抱的。反倒是世子爷孤身一人,这不免令他们感到讪然。
  最后思云再三劝说,陆九卿才点头留了个专门给他斟酒倒茶的,坐在三尺开外。
  他端起眼前的茶碗儿,拿碗盖儿刮了刮浮叶,顾自抿了口。他的位置正对着勾栏,看了几眼歌舞,对身旁的姑娘询道:“怎么不见你们醉花阁的妈妈?”
  “妈妈……”那姑娘吱唔着不自觉的朝通廊那边看去,一时辨不出当讲还是不当讲。
  陆九卿没等到她的答复,却是随着她的眼神也往那处看了看,正巧见一女子撩着珠帘左右顾盼。她身子隐在帘幕里,只露一张粉脸出来,饶是有些远,却仍是看得出朱唇玉面,眉眼分明。
  他嘴角噙着抹不明所以的笑,眼中流光似是有些滞涩,竟显露了半分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痴拙。
  那姑娘见陆九卿既已发现了,便也只好介绍道:“公子所见的便是我们醉花阁的妈妈。”
  当元承他们也后知后觉的转头看去时,楚妤业已洒下了帘幕,他们只看到一片荡漾着的煜煜珠光。
  陆九卿敛了敛神色,他的确未曾想过这位被休了的平阳侯夫人会是这般容貌与风姿。
 
 
第3章 
  楚妤将帘子撒下,心却揪了起来。
  方才她往厅堂里看时,竟看到了一张有些面善的脸。如果没记错,那人该是叫班苑之,去过几回平阳侯府。既然他能找到这里,怕是侯爷那边儿也该听说了。
  就在楚妤游思遐想之际,被外面的一阵吵闹声打断。顺着动静眺过去,正巧是班苑之那桌。也不知那位姑娘是怎么招惹到他了,直引得他破口大骂!
  “爷我白花花的银子扔出去,不是让你来教我怎么做高岭之花哒!”
  “你她娘的想拿乔做神女,爷不拦着!那就别想从爷的钱袋子里拿一个子儿!”
  ……
  那姑娘直等班苑之顿下了,看似稍稍平复了些,才耐着委屈解释:“爷,奴家不敢……”
  谁知这一顶嘴,又引来他的不满:“不敢?不敢你摆着个臭脸跟欠你八百两黄金似是!”
  “奴家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我看你就是狡辩!今天必须把你们妈妈叫出来给我个说法!要不然这事儿没完!”
  思云迎了过去,却是百般赔礼也安抚不住。
  班苑之仍是步步紧逼:“你们醉花楼的妈妈呢?这里没人管了是不是!”
  ……
  隔着几桌远的陆九卿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隔空白了班苑之一眼,冷哼一声,不屑道:“老套。”
  而珠帘后的楚妤则轻蹙着眉微微垂了垂头,她焉能不知这是逼她出去的借口。她隔帘望着仍在不停叫嚣的班苑之,眼中似有怒火烧起,眸色变得越发幽邃。
  她蓦地一把打开珠帘,捻着柄素绢梅烙合欢扇大步迈了出去。被银线抻回的大颗的珍珠相互撞舂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似在表露着她心底的不满。乘着廊前一股穿堂的轻风,她两鬓青丝微微飘起,复又垂落。琉璃步摇上细索的流苏随着身子的款动而轻轻摆尾。楚妤故作淡定的摇着扇子,往班苑之这桌走来。
  金丝软烟纱逶迤长裙在白玉地面上拖洒出曼妙的弧度,似仙子过路时踩出的霓云。丝羽绣制的团扇掀不起什么风儿,却是将那六角银铃的扇坠子摇的叮当作响,配着环琅的清脆,好不气派!直引得大堂宾客皆为之侧目。
  班苑之也是世家出身,饶是之前在侯府见过楚妤,但今日所来还真与平阳侯无关。他是为自己而来的,不为旁的,就为之前一见心中总有惦记,听到传言了便来捧捧场,若是能再缔结出几分情谊,便更妙了。
  他见楚妤盈盈而来,心莫名痒了起来,好似被柔纤的羽毛轻佻而反复的挠过。
  “这……这不是楚姑娘吗?难道这间醉花阁竟是姑娘开的?”班苑之装得懵懂无辜。
  楚妤笑微微的看着他,“我是这间醉花阁里的妈妈,公子若是对我们姑娘有何不满,大可对我这个当妈妈的讲。”
  言下之意是要他称她一声妈妈?班苑之窘了窘颜色,“楚姑娘还如此年轻,哪有这么年轻的妈妈……”
  楚妤却是笑了,拿团扇半掩着面笑的很是嘲谑,“班公子也还年轻啊,刚刚不还在姑娘面前自称爷了?”
  这边夹枪带棒的寒暄着,另一边看着他们的陆九卿此时面色如常,又端起了眼前的茶碗儿。
  先前品了几回里面还剩有大半盏,这回他却是满满下了两口,几乎就要饮尽见底了。他将茶碗儿往桌上一落,稍稍用了两分力道,那碗儿在碟子里矮矮的跳了跳,发出两下‘咔嚓’声响。
  一旁的姑娘顿时收回了仍在关切妈妈那边的眼神,有眼力见儿的起了起身,够过来对面那把绘有仙姑浣花彩绘的提梁壶,然后先是抬着眼皮儿看了看陆九卿,见他浮了抹笑意,才如得到示意般的往他那空碗里倒去。
  这还是自她落坐来这桌后,见过的他最温柔一面。
  那泛着澄亮琥珀色的上好黄金桂,沿着龙首流缓而稳的汨汩流淌进茶碗儿中。姑娘的眉眼含笑,并非她有意的,只是有种莫名的喜悦浮上心头。她头一回体会到服侍别人的乐趣,头一回取悦人不关乎打赏,只为了想看他多露几抹先前的笑意。
  姑娘将茶满了七分,刚好既保温又不易端时溢洒。之后她便以左手轻抻着右侧的琵琶袖底,右手欲将那提梁壶送回原处。
  可偏在这刻,“哐当”一声响!姑娘面色一惊,缩回袖子低头看去时,陆九卿面前刚刚满上的那茶碗儿已倾倒在桌上了。不,不只桌上,还有陆九卿的那一身浅白的袍子上!
  姑娘顿时吓傻了眼!饶是她已这般小心,却还是刮蹭到了。尽管她自己都未察觉。
  “陆公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笨手笨脚!”一边说着,她一边举着手里的帕子去轻轻擦拭,可茶水质轻,业已渗进了缎面儿的纹理中,在陆九卿的胸前腹前印出了姜黄一片。
  元承他们也闻声关切过来,一边数落着姑娘的粗笨,一边赶忙帮世子擦袍子。姑娘慌张中除了一而再的赔罪道歉,旁的啥也不会说了。
  其实先前碰倒茶碗儿的那幕元承也是看在眼里。那姑娘起身小心翼翼的放回提梁壶之际,世子伸出两只手指将那茶碗儿往自己身上拨了一下……
  元承自然明白,世子这样做是有意图的。他看向世子,果然世子趁旁人不注意时对他挤弄了下眉眼,元承便随即领悟。他数落那姑娘的嗓门儿顿时比方才高了几倍!
  “你这笨丫头!这么鲁钝还伺候什么客人?倒个茶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还不快给公子擦干净!”
  ……
  那边动静闹的不小,连楚妤和班苑之都听到了。他们往陆九卿那边儿看了看,班苑之不由得皱起了眉,心道竟是国公府的世子。
  楚妤回头看着班苑之笑了笑,脸面上柔和了许多,言语间带了几分恳切:“班公子,既然是早年的老相识了,可否就卖给楚妤三分薄面?若是公子对姑娘不满,那就再换位过来伺候可好?”
  班苑之知她这是急着去另一桌。若是换作别人,他定是不会这般轻易放她走,可偏偏对方是陆九卿。他便也不好再磨叽,只得爽快的笑笑,连连应道:“好说好说,全听楚姑娘安排。”
  楚妤笑了笑吩咐下去,她将班苑之这边草草了事,又不得不往陆九卿那桌走去。
  自以为洒了茶水的姑娘又去洗干净帕子过来准备再给陆九卿擦拭,他却只接过帕子,将人推开了。
  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环佩珊珊声,陆九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其实他原本也只是虚恍着帕子做做样子,若是真擦干净了还怎么算账呐?
  来醉花阁前,其实他是听到了这样一个传言:平阳侯商嘉年头年才迎娶的那个貌美夫人,如今流落风尘开起青楼了!
  人们在传扬这些风流韵事时,总是为了咋舌效果不自觉的隐去前因后果,譬如就极少有人提及‘被休的’这个前缀。
  而陆九卿却想要明日的传言变为这样:平阳侯商嘉年头年才迎娶的那个貌美夫人,不仅流落风尘开青楼了,昨晚还接客了,伺候的是平阳侯府的最大对家——国公府的公子陆九卿!
  于一名风尘女子而言,名节似乎是种无所谓的东西。但于陆九卿而言,她却是羞辱平阳侯的绝佳物什。
  只是如今陆九卿才发现,她或许‘稍稍’有些出乎了他的预判。
  先前半隐在珠帘里尚看不分明,如今眼看着她越发的临近,他心中竟是生出了几分不忍。
  罗裙低束,胸前半露。腰似小蛮,不盈一握。漫漫的裙摆直扫到地上,将脚踝尽数遮住,见不到她迈步,只见那腰枝轻摆,披帛随之舞动,整个人飘也似的袅袅而来……
 
 
第4章 
  楚妤走到陆九卿身前,以一双桃花眸子对过来,洒下无尽柔媚,似是那股力量浓烈的可以将人灼伤。
  她还是那套待客的说辞:“这位公子,我是醉花阁里的妈妈,若是姑娘们伺候的有什么不尽心的,公子大可于我说。”
  陆九卿看着她,却没有应什么,眸中带着些些薄凉。倒是先前的姑娘快急哭了,这下见楚妤过来解围,慌忙解释道:“方才是我不小心将茶……”
  不待姑娘说完,楚妤就伸过一只握着扇子的手去,示意住口。那指尖如削葱,染着朱红的蔻丹,嫩而纤细,握着扇柄的姿势像极了在捻一朵花儿。
  反正眼前的情型一看便知,又何需旁人再多费唇舌说解。
  “你先下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楚妤每说一句话,绛唇间都仿佛有两片花瓣儿在翻飞,直让人看得勾了魂儿!仿佛这一晚可以什么皆不做,只看她站在这儿时不时的扭捏一下动作,再轻轻吐出几个字儿,那便可以满足心底的贪欲。
  只是陆九卿却似乎并不买账,非但没理她,还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楚妤眼底是无奈,今晚的客人一个比一个难应付。但她还是奈着性子又寒暄了句:“公子贵姓呐?”
  “陆。”九卿端起杯酒饮了口,似是在随便应着。之后他抬起眼帘看向楚妤,双眸微醺,睥睨万物。
  楚妤心底却是有了些猜度。
  陆?难道是平阳侯最痛恨的那个凉国公府上的公子?若不是国公府,京城里似乎也没有哪个陆家能有这等排场了。若果真是那个陆家,倒也不太坏。能让平阳侯府忌恨的人,那不是太可爱了吗?
  京城里谁人不知,凉国公陆府与平阳侯商府,那可是自老侯爷时就积下的宿怨!就连两年前刚刚袭了侯爵的商嘉年大婚,一时间双喜临门,邀了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连以往有些过节的对头都邀去沾了口喜酒,却独独没给国公府递贴子,可见两府的积怨有多深。
  如此想着,楚妤脸上便呈了分媚态,她故意眨弄着长长的睫羽,眼尾浓绘的那抹艳红似是活了般,飘零成桃花。
  “陆公子,茶渍既已浸了进去,便是擦拭不掉的。”她的声音如珍珠般颗颗滚落,落在池水中,落在玉盘里,时而是入骨的柔,时而又是通透的脆。纵是哪般也皆有着噬人心骨的力量。
  陆九卿不由得笑了笑,那笑中噙有几分嘲弄,“呵呵,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的?”
  “当然不是……”
  “那你如何处置?”
  楚妤想了想,左右无非是多花几个银子,便爽快道:“赔公子一件新的可好?”
  “这是御赐的贡缎,尚衣局的手艺,你要如何赔?”
  楚妤:……
  她心里也明白,银子这种东西对有些人用时是万能的,对有些人用时便是最无能的。比如眼前这位。
  看来敌人的敌人也未必就能是朋友,先前的好脸色看来是给早了。楚妤将扇子往胸前一遮,脸微微扭开了些,倨傲的抬了抬下巴,淡定吐出几个字:“赔不起。”
  陆九卿有些玩味的看着她,是哪里来的勇气让她这般理直气壮?他心中似是觉得可笑,脸上却仍是冷着问道:“你,可是叫楚妤?”
  楚妤随意的摇了两下扇子,似是想减轻些心中的拗怒。纤薄透亮的团扇遮在胸前,朦胧几分,竟有些区分不开那鹅黄抹胸与胸前的肤色。稍作遐想,那鼓鼓囊囊处竟似毫无遮挡,尽数看透。特别是每当扇子落回胸脯上时,便映透出一片肉色春光,直让人看的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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