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也有良家子——飞雨千汀
时间:2018-09-02 08:24:59

  既然临安城里有这么多人知道这雕青的来历,保不准儿陆九卿也会听到过只言片语。
  楚妤抬起头看向陆九卿,而此时他脸上的那丝愠怒业已收敛了,她看到的只是一张温和如常的笑颜。
  他缕了下她额边的乱发,轻声道:“妤儿,北方不兴雕青,她们大概只是没见过女子刺这东西,一时新鲜罢了。”
  “嗯……”虽然心下完全不信这套说辞,但楚妤还是乖巧的点点头,接而笑笑,似是一脸的阴云皆已散去。
  她心中所想的是,一个小小的南汤池子里都能遇到有雕青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真如陆九卿所说北方的女子没见过这东西。
  她怔怔的望着陆九卿,隐约觉得他好似知道点儿什么。
  这时陆九卿撩开一点帷裳,对着马夫喊道:“这里驻一下。”
  马车随即停下。楚妤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陆九卿笑微微道:“方才路过的那家铺子里的蜜枣很有名,我让元承去买些,刚刚泡完温汤多吃几颗枣子补中益气,养血安神。”
  还未等楚妤应什么,窗牖中已闪过元承的脑袋。
  “世子?”元承毕恭毕敬的拱手候命。
  陆九卿特意下了马车去与他交耳了几句,又指了指前方的一间铺子,之后才回到马车里。
  之后马车继续前行,没多会儿元承果真带着一包蜜饯追了上来。
  陆九卿将那枣子喂进楚妤的口中一颗,齿颊香甜满是蜜意,入口即化。
  楚妤乖顺的咽下,暂时将先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
  三位衣着艳丽华贵的年轻女子,自那南汤的大门里走出来。手挽着手,不停的窃窃私语,时不时还传出两声傲慢的娇笑。
  待她们转过巷口,突然看到两个着黑衣的精壮汉子。那俩汉子手握长剑,脸上没有半点儿表情,只是擦身路过都难免让人心生惧意。
  窃窃私语和笑声都止住了,三位姑娘面面相觑,似是心中有不祥之感,想换条路走。
  可当她们欲转身之际,却听到那两汉子低喝一声:“站住!”
  三位姑娘顿时慌了神儿!这还真是冲着她们来的,几人连忙告饶:
  “大哥,小女子与您素未谋面,您可是寻错人了?”
  “这两位大哥,我们是来泡汤泉的,身上也没带多少银两,您若是求财我们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您二位,只求别伤我们……”
  ……
  三位姑娘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堆,却见对面的二人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不像是求财的。
  这时其中一个汉子才沉声询道:“先前在南汤里,你们可曾见过一名背后有桃花的姑娘?”
  三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如何也难以相信。慕双那个再简单不过的小丫头,难不成她的背后竟还有人罩着?不过是戏弄了她几句,这下竟惹来报复了?
  “我们……我们对她并无恶意的,只是觉得既然背上有那东西就不应该再出来抛头露面……”
  “啪!啪!啪!”
  不待那姑娘申辩完,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痛!三人齐刷刷的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第97章 
  马车的辘辘声渐行渐止, 最终停在了醉花阁的门前。此时已是酉时末的光景,醉花阁外张灯结彩, 客人业已来了不少。
  楚妤转身欲下车,身后却传来陆九卿的声音:“就这样下去?”
  蓦地转回头望着陆九卿,楚妤的脸上怔了怔。随即想到好似这一路也没怎么说话,自己有心事,他便给自己清静。可是也不应真将他当成专职的接送了, 总该有所表示。
  “不如你来醉花阁里小坐一会儿?”楚妤略显羞怯的问道。
  伴着唇边的一抹淡笑, 陆九卿缓缓侧过头, 透过马车的窗牖看向醉花阁。之后轻转回头,唇角仍是挂着那抹温柔的浅笑:“最近来的太过频繁,今日就不进去了, 不如你陪我在这儿坐片刻。”
  “噢。”楚妤茫然的点头应了声, 然后坐向陆九卿的对面。
  她坐下的那一瞬,分明看到陆九卿唇边的浅淡笑意荡漾开来, 脸面上的柔情显得越发明媚。
  “世子可是还有话想对楚妤说?”她说这话时已然明白陆九卿留她的意思,显然是自己这一路的沉默寡语让他有些不放心。
  陆九卿脸上那笑容却是戛然而止, 略显不满道:“这里可没旁人。”
  楚妤甜笑一下, 立时改口:“你可是还有话想对我说?”
  稍作沉默,陆九卿终是开口问道:“关于你背上的那两朵桃花, 之前可有听到过什么说法?”
  “之前……”迟疑了片刻, 楚妤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直言道:“小时父亲曾说过这个不能给旁人看。”
  “嗯,那可有说过原由?”
  楚妤轻轻摇头。之后又似是觉察出什么, 抬起眼帘望着陆九卿:“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陆九卿也摇摇头,但接着又说道:“我有一个表姨,儿时顽劣在肩上磕了个疤,后来家人有意将她送入宫中伴随君侧,可惜遍寻名医也无法将那个伤疤消除。最终就寻了个雕青的法子,将那个难看的疤痕刺成一朵梅花。”
  “兴许你小时也落了什么伤疤,故而家人才将之改成两朵桃花。”
  楚妤定定的望着陆九卿,她想要去相信他说的这一种可能,若是没有遇到慕双,也没有听到官凝青所说的话。
  但她还是装作相信的释然一笑,“我没有多想。”
  “那就好。”
  ……
  陆九卿用柔情满满的眼神,将楚妤目送下马车,既而马车向着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
  天边灰蒙蒙的暮霭与入冬的莹白霜气交融在一起,造就了天地间银灰色的一片。雪春刚刚点起了几盏灯,书房顿时亮堂了许多,与越发变黑的屋外俨然两片天地。
  恭敬候在门前的雪春听得“咣”一声推门的动静,见是世子爷回来了,连忙上前帮他取下大氅,仔细的理好挂在一旁的木施上。
  “没你事了,出去吧。”随着陆九卿的一声吩咐,正在倒着暖身汤的雪春放下手里的罐子,退了出去。
  每日从外面回来后世子总是要来书房坐一坐的,是以每到日落雪春都会来点亮书房的灯。只是今日世子的神态似是带着几分不悦,连汤水都不想她伺候。
  雪春微微蹙着眉将书房的门阖上,走了没几步便与急匆匆往这赶来的元承撞了个对脸儿。看他这神态便知,今日是真的出事儿了。
  元承叩门而入,见世子正端坐于椅子中,脸色显得很是难堪,与先前送楚妤时那满目的柔情竟不似来自同一个人。
  “世子爷,”元承双手一拱,曲膝恭敬行礼。
  “起来。”陆九卿将这二字说的有些仓促,是为了急着问后面的话:“可去告诫过了?”
  元承起身,点头应道:“世子爷放心,属下先前借着买蜜饯的功夫就已指派人手回去了。那几个碎嘴的婆娘该教训的也教训过了,该警告的也警告了。”
  “可有查清她们的身份?寻常百姓怎会知晓雕青的典故。”陆九卿转动着拇指间的扳指,语气淡淡。是元承那句‘教训过了’让他觉得舒坦了些。
  “回世子爷,那几名女子不过是来自寻常的商贾之家,皆是随父辈一同依附于薛成伯府的,那雕青的典故也是她们自薛成伯的千金那儿听来的。”
  “哼!”伴着一声倨傲的不屑,陆九卿那双幽邃的黑眸中似是映出两道寒光。
  “小小的一个薛成伯府千金,也敢私下妄议我朝二十年前便明令禁提的事情!”边说着,他将手掌在桌案上用力的一拍!直震的那笔架上挂着的笔荡来荡去,一旁笔洗里半满的清水也溅出了些许。
  元承登时跪地,毕恭毕敬的请示道:“不然属下再去教训一下她们?”他心忖着世子是否嫌这事儿罚的太轻了。
  陆九卿挥了下手掌,眼神中虽迸射出狠厉之色,却还伴着理智,显然没有被愤怒激的失了冷静。
  他随手抽出一张生宣铺于书案上,既而提笔点墨,匆匆修得简书一封。
  随后便将此信笺交到元承手上,陆九卿吩咐道:“派人送去薛成伯府。”
  “是!”元承接信退下,立马下去安排。
  当晚这信便送到了薛成伯刘义的手上。
  刘义见是国公府来的人,立时眉头一紧。他们薛成伯府与凉国公府素来没什么交情,大晚上的突然着人来送信,隐隐让人不安呐!
  展信后,刘义果真没有猜错。这封信中的措辞看似轻淡,实则句句透着以上压下的威严。其中无非是告诫他严加管束府上子女,莫要口舌招祸,悔之晚矣。
  当即刘义将一双儿女叫来偏厅,一番诘问之下,女儿刘含玉主动招认,是她无意中开罪了世子。
  其实今日南汤出来后所发生之事,那三个女子已来如实禀明,故而刘含玉已知晓自己招了麻烦。
  打死她也想不到,这点女儿家的小针对竟会牵扯到了国公府!慕双一个小小京郊县令的女儿,竟还有国公府世子这么大的靠山!
  □□过后,刘义最终言道:“明日你带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随为父一同去京郊赵县令府上走一趟。”
  “啊?就这点儿小事,还要女儿当面去给她赔罪不成?”刘含玉气呼呼的撅着个嘴,显然不满父亲这安排。
  只是她又哪能做得了父亲的主,最终也只是看到父亲甩袖而去,自己则回去乖乖准备明日要去致歉的厚礼。
 
 
第98章 
  翌日清晨天还没有大亮, 便有一辆马车从薛成伯府驶了出来。里头坐的正是薛成伯刘义,还有其宝贝女儿刘含玉。
  刘含玉从车内撩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灰蒙蒙的天, 日头才刚刚从东边冒出。这不禁让她悻悻的撅起嘴来:“爹,就这么点儿事至于您亲自出面么?就算是去也用不着出门这么早吧!”
  “你懂什么!”刘义轻捊了捊下巴处稀疏的黑色胡须,将事情的厉害轻重缓缓说与女儿听。
  “含玉啊,你与那些商贾之女走得近些倒也无妨,但为父早便与你说过, 朝中的事不可随意与平民道。爹以前给你说过那赵县令家中之事, 那是因为你是爹的女儿爹未防你。可你倒好, 转头就拿爹告诉你的话出去惹事生非去了!”
  刘含玉撒开手中的帘子,有些羞愧的垂下头,口中喃喃道:“爹, 含玉怎么会知道那个赵慕双有陆世子这么大的靠山。”
  “你至今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刘义皱着眉头伸手指点着刘含玉, 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京城人人皆知薛成伯晚年得女,疼爱有加, 视若掌中明珠,大约是从小到大也没真的冲她说过一句重话。
  见宝贝女儿一直垂着头不再顶嘴, 刘义又有几分心疼, 便耐心继续道:“含玉,这事儿的根本并非在那赵慕双背后有谁撑腰, 而是爹在家里对你说的事儿, 你不应拿去外面招摇。你们女儿家的都心思细,有些小冲突也是在所难免,但是你若想教训她自然有一百种方法, 又何必拿身世来公然羞辱于她?”
  “可是女儿并未怎样羞辱她呀,不过是让她去公众的温汤里泡个澡罢了……”
  刘义边叹息着边又捊了捊胡须,气道:“她那后背的东西原本就是见不得光的,那是我们整个大亓的耻辱!你要她公然去汤池,羞辱的又岂是单单她一个人?如今陆世子插手此事,不论是出于公德还是私心,总要给他个说得过去的结果。”
  “女儿错了。”刘含玉抬起头来面带愧色的凝着父亲,虽然心下未必认错,嘴上却是服起了软儿。
  刘义原本就无比疼惜女儿,大事小事皆纵容,如今难得她乖巧认错,天大的错只要她肯认,他便愿意为她去平。便伸出一只皱纹略显的手,在她发间轻抚了两下,以示宽慰。
  随后又细细道来今日之安排:“这会儿堪堪才卯时,但等咱们到了京郊差不多要快到辰时了,离赵县令主持公事还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如此为父便可趁这时机给他说道说道。而你也去探探赵慕双的口风,看看她与陆世子到底有何关联。不过最要紧的,还要是好好给她解释清楚昨日的误会,让她莫要再去世子跟前生事。”
  “嗯嗯。”刘含玉乖顺的点点头,这会儿老实的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为免事态扩大,如今依爹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
  刘义见女儿怯生生的样子,便又说了几句软话宽慰:“含玉啊,这事儿既然已经如此了你也就别怕了,只要你日后规行矩步,谨言慎行,这件事儿为父还是能帮你平息过去的。”
  “是,爹。”
  刘含玉一边乖巧的应着,一边在心中暗自猜想:赵慕双这种出身到底是如何搭上国公府世子爷的……
  辰时前,薛成伯府的马车终于在京郊县令府的门前驻了下来。
  “可是到了?”薛成伯刘义撩起些帷幔,冲着马夫问道。
  “回……回伯爷,到……是到了……”
  素来说话利索的马夫这会儿却是吱吱唔唔,刘义顿时意识到事态不对劲儿,猛的一下将帷幔全部扯开!
  果不其然,眼前这幕景象瞬间令他目瞠口哆,变貌失色。
  洁白凄婉的素绸伴着大大的一朵挽花挂在府门之上,白色绸带直蔓延进府内……
  “怎么了爹?”身后尚未见这悲切之景的刘含玉纳闷的跟着往前探了探身子,她正疑惑是什么事能令城府这般深的父亲愣在那儿。
  当她探出头去看到赵县令府前这一幕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儿!之后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蹲坐在马车的踩板上,只余一双瞪得铜铃般的眼眸染着丝丝水汽。
  纵是眼前情景着实超出了想象,但薛成伯好歹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是以镇定的也极快。他紧咬着牙关坐回了车内,那脑袋不由自主的轻轻摇颤。
  他瞥了一眼蹲坐于地上的刘含玉,既而咬牙冲外面吩咐道:“进去打听下府上这是出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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