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也有良家子——飞雨千汀
时间:2018-09-02 08:24:59

  约莫一柱香后,正厅外的通廊拐角处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与环佩玎珰。
 
 
第100章 
  刘含玉闻声抬头看去, 自国公府正堂的鎏金朱漆大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位身材欣长秀雅的年轻公子。
  公子身如玉树, 丰姿奇秀,眉眼间自有高贵清华之气溢出。一拢水蓝色金丝交领蟒袍加身,外披丝绒镶金滚边玄色大氅,将那张白皙莹润的绝世面容趁得越发灼灼逼人。
  不论是那高高抬起满携清高倨傲的下巴,还是那迷离好似目中无人足以睥睨万物的眼神, 无一不令初见之人心生畏怯。
  刘含玉心中莫名的就升腾起一个怪异的念头!她甚至想跪上前去磕个头, 先把一片忠仆之心献上……
  薛成伯刘义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儿, 目含春水,霞飞双腮,显然是对这位风度翩翩的陆世子动了心。
  他嘴角淡出抹欣慰笑意, 虽说如今还只是他们父女二人的一厢情愿, 但是较之早前已是有了一种可能性。
  “陆世子!”刘义两眼放光的迎向了门口,眼中殷殷切切的仿佛已将陆九卿当成是乘龙快婿般!
  其实刘义今日给女儿所提之事, 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这个念头早在他心中盘踞已久。
  谁人不望子成龙, 望女成凤?若有机缘高嫁, 自然他也不舍得让宝贝女儿委屈下嫁。身为大亓的薛成伯,刘家的门楣已是足够高, 若是再想高嫁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嫁入大亓帝王家, 常伴君侧,侍奉君主。二是嫁与三公九卿之高门府第。
  后宫女人虽尊贵无比,却也并非寻常女子可得善终之地。刘义只想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此生幸福安康, 衣食无忧,而不想她去面对宫里的勾心斗角,波谲云诡。
  大亓名门诸公的后继子嗣中,与刘含玉年龄相当的倒是有那么几位,但是高门公子多纨绔,尽是些不学无术不上进之流。没几个能如陆世子这般博古通今,又得圣上重用。
  薛成伯虽如此期待,而陆九卿却好似并未将他放入眼里,只大步走至凉国公旁的坐榻中落下,期间与迎向他的薛成伯擦肩而过,也未侧目寒暄半句。
  这凉薄的待客之道,不免让薛成伯面露些许窘色,国公毕竟是国公,拿些高调便也罢了,可陆九卿怎么说也算是个晚辈,竟也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刘义也只得重新坐回椅子里,手有些无处安放的端起案几上的茶碗儿,作漫不经心之态滤了滤茶叶。刚刚碰了钉子被下了面子,眼下他也只能等着对方先开口。
  其实早前两年他也曾看好过商嘉年,身家样貌皆是上流之选,若是女儿能嫁去做个侯夫人那也是妥妥的绝佳姻缘了!奈何那个商嘉年短短两年娶了休,休了娶,娶了又亡……
  如今想来,幸好当时没急着撺掇。相较之下,陆世子虽负才傲物些,却洁身自好,独善其身,正是宝贝女儿的上上之选!
  以前只愁没机缘,想方设法的找路子,却想不到如今上天莫名的给了这个羁绊!是危也是机,事在人为。
  陆九卿丝毫没有关注薛成伯,却是斜了一眼他身旁的刘含玉,“你就是薛成伯府的千金?”
  “是……啊不,世子爷跟前,含玉怎敢自称千金。”刘含玉拘禁的应着,不只是声音略微发抖,人也跟着茫然无措,甚至拿不准此时应话是该坐着还是该站起。
  薛成伯父女俩都在恭谨的等着陆九卿接下来的话,却怎料他只开了这么个头,便端起案几上的茶碗儿来,慢慢品起了茗,毫无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这时正巧有下人进来大堂,走至凉国公一丈远的地方驻下,毕恭毕敬道:“禀报国公,夫人身子有些不适,府医请您尽快过去看一眼。”
  “夫人不舒服?那快去看看!”凉国公眉头微蹙着起身,与在坐各位简单招呼下,便匆匆跟着下人离开了。
  刘义与刘含玉起身恭敬相送,他们却不知这其实是国公府的暗号。
  但凡是碰到国公不想接待却又不好公然轰走的客人,便以翻过茶盖为暗示,下人即会上来找个适当且急切的理由。
  而这次,是在先前陆九卿进来时,凉国公便将茶盖翻倒放在了案几上。
  陆九卿自然知道这些,其实连他都未将这个空有爵位并无实权的薛成伯看在眼里,父亲又怎会真想听这人说废话。
  不过既然来了,他倒是想要听听他们是为何而来,难不成是对昨晚的那封信有不满?
  “薛成伯,”陆九卿放下手中茶碗,缓缓开口道:“这一大早的拖家带口来国公府,是有何贵干呐?”
  这话说的轻蔑,但薛成伯也不恼,毕竟今日是来请罪的。便满是悔恨与恳切的又将今日天不亮就去京郊赵县令府上所遇之事,重新又复述了遍。
  只是当他说完,发现陆九卿对于赵慕双的自尽,竟无半点儿关切的意思!这着实出乎了刘义父女的意料。
  明明昨晚还为了那事替她打抱不平,今日就毫不在意她的死活了?刘义心忖着这不太对劲儿啊!还是说,这张表面看似毫无波澜的脸,实则已是悲痛欲绝,哀莫大于心死……
  “自古红颜多薄命,事已至此,还请世子……”且不论交情是深是浅,薛成伯正想着劝他句节哀顺便,却不料立时被打断了。
  “薛成伯!”
  刘义被这声近乎是厉喝的声音惊了下,奇道:“陆世子?”
  “薛成伯,你大早上的特意跑来国公府说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的死讯,到底是别有用心,还是诚心来触我霉头!”
  “这……”薛成伯怔在了那儿,之后又转头看看女儿,仿佛在求证是否自己听错了什么。
  刘含玉也是一脸的迷惑不解,昨日明明听她们三人说了被世子手下劫住告诫的事,原本的一出英雄救美戏码,怎的突然变成了不相识?
  她壮着胆子起身谦卑问道:“世子爷,您不认识那个赵慕双?”
  陆九卿将目光扫过她的脸颊,那轻蔑的神态好似在看杂草蝼蚁。
  “赵慕双?”他重复了遍这个名字,双眼一眯,奇道:“本世子该认得她?”
  刘含玉张了张嘴,刚想回些什么,却被父亲打断接过了话去。
  “噢……呵呵,小女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世子莫要误会。这事也只是因着发生在京郊,觉得稀奇说来听听,并非要触世子霉头……”
  如此解释着,刘义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陆世子既然不认得赵慕双,那之前便都是他们想多了。看来昨日世子所书之信,也仅仅是因着知晓了含玉的作为,有些看不过眼,故而提醒他们勿要把事做绝而已。
  陆九卿疑惑的看着刘义,知道他这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是在敷衍自己。
  接下来刘义便干脆起身道:“陆世子,既然国公夫人身体不适,我等又不便探望,那也不便叨扰,世子还是抓紧去守在夫人身边吧。”
  “嗯,”陆九卿淡淡的应道,即便是仍未搞懂薛成伯父女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不想再与他多作废话,能走自然是好的。
  也只有这会儿,才见他脸上露出了些笑容:“那薛成伯慢走。”
  “来人,送客!”
  ***
  薛成伯府的马车正往家驶着,刘含玉脸色多变,先是带着些桃粉的娇羞,好似在回味在国公府里初见陆世子那幕。但紧接又变为悻然,不满的看着她爹。
  “爹,您不是说要撮合女儿跟……”话到嘴边儿,她却有些说不下去了,羞红着脸微微垂下头。
  “跟陆世子?”薛成伯捊着胡须眉眼含笑,似在故意逗弄女儿。
  “嗯……”刘含玉扭捏的应了声,很快又嘟起个嘴,怨道:“那为何陆世子才刚来没多会儿,您就要走了?”
  薛成伯哑然失笑!原来女儿抱怨的竟是走的太早了,没让她看够。可方才在屋里时,她明明连头都不敢抬……
  “含玉啊,”薛成伯边笑着摇头,边伸手指了指女儿,“这情谊哪里是坐在大堂里面面相觑就能生出来的?”
  刘含玉茫然的望着她爹,有些不知他在讲什么。
  薛成伯继续笑道:“你自然是得做些能让人印象深刻的事儿,才能慢慢生出情谊啊。”
  “爹,女儿与陆世子才见过一次面,能做什么让他印象深刻的事儿啊?”含玉一脸的疑惑。
  薛成伯敛了脸上的笑意,蓦地正经了起来,温声提点道:“含玉,去年你母亲卧病在床时,你做了些什么?”
  刘含玉脸上怔了怔,试探道:“请大夫?”
  “还有呐?”
  她又仔细想了想,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茅塞顿开:“爹,您是说要女儿去寺中请愿?”
  “呵呵呵呵,”薛成伯释然的大笑,满意道:“既然今日咱们正巧撞到了国公夫人身体抱恙,那你身为晚辈,可愿意尽尽孝心,去帮国公夫人请个安康福来?”
  “女儿愿意!”刘含玉满口答应着,双颊绯红,此时却也顾不得女儿家那点矜持。
  刘义看着女儿这副芳心大动的模样,连连笑着摇头,口中直喃喃道:“哎,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第101章 
  今日这一通折腾, 于薛成伯刘义而言,最大的得益便是虚惊一场。
  原本自昨晚收信后便一直忧心就此开罪了陆世子, 今日见到赵县令府办了白事更是令他战战兢兢!原本已是做好了负荆请罪的打算,孰料陆世子竟全然不认得那丫头!
  这不可谓不是悲中生喜。
  除此之外,刘义更为夷愉的是顺带探明了女儿的心意。俗语言‘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只要是神女有心, 就不怕那襄王无梦。
  回府的这一路上, 刘含玉嘴角始终噙着抹羞涩的娇俏, 眉目也是满含春情。
  今日出府时,她是满心的后悔惹上了赵慕双。而如今回府时,她却是满心的庆幸昨日蛮横之举!若不是羞辱了赵慕双, 如何能就此收到了陆世子的亲笔信, 便是斥责也好骂也罢,总归是一根牵了情缘的红线。
  要说唯一有些遗憾的, 便是为了牵这条线儿,让那赵慕双搭上了年轻轻的一条命。
  刘含玉心中才刚刚有几分愧疚, 却立时又想到的凉国公今日所说的话。呵呵, 赵慕双是胡人的贱种,死不足惜!自己又何须为这种货色惋怜。
  自顾自的释然开来, 她的嘴角那抹笑意便越发明快了起来, 甚至不由得笑出了声。
  薛成伯刘义瞥了一眼女儿,看她这副莫名欢快的怪异模样,不禁奇道:“含玉啊, 你这是又想到何事了,乐开如此开心?”
  沉浸于游思之中的刘含玉听闻父亲询话,便立马敛了敛夸张的神情,淡然的浅笑着应道:“父亲,女儿在想明日一早去佛华寺为国公夫人求安康福时,正巧也为哥哥求一个福禄双增。”
  “含玉真是有心呐!呵呵呵呵……”薛成伯捊着胡须慈爱的笑了起来。
  薛成伯共有一双子女,长子名为刘含玺,幼女名为刘含玉,自名讳之中便可见刘义对一双子女的希冀。
  含玉娇笑道:“禄星文昌,赏功进士;福星天官,官贵久长。”
  “前日万堂书院的郭先生来时,还说哥哥现在是手不释卷,成绩斐然。那来年春闱,哥哥定会金榜题名,功成名就!”
  在父亲面前撒娇卖巧素来是刘含玉的看家本领。也正因着有此本领,从小到大无论她在外是如何的猖狂跋扈,回到父亲眼中都还是那个温婉巽软的小女孩儿,故而捅出多大的篓子,父亲都会保她护她。
  刘义慈蔼的望着宝贝女儿,心中所记皆是她平素晨昏定省,扇枕温衾的孝顺模样。仿佛昨日她羞辱赵家小姐,和今晨赵家小姐被逼死的惨案都与她毫不相干。
  他捊了捊疏淡的胡须,感慨道:“含玉啊,你且把心放下,你这么端庄文雅,又乖巧听话,为父定会给你寻一门绝世的好姻缘。”
  “爹~”刘含玉嗲声嗲气,好似略带埋怨般的拖了声长腔,既而面带羞赧的将头侧往一旁,嘴角噙着笑。
  薛成伯府的马车徐徐驶过车水马龙的街巷,车轮发出辘辘的声响。车身四面华绸装裹,崇隆严丽,引得路人无不为之侧目,让行。
  ***
  鸡啼三遍,东方的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
  淡白天光洒落花街,宁静素雅。初冬的晨风带着湿气,卷着泥土的芳香袭上鼻尖儿,让人嗅得一抹甜甜的寒气。
  “小姐,京城可真是一天冷过一天了!”牟思云边走边小声抱怨着,每说一个字儿,都有团白雾自她口中喷薄而出。
  楚妤拉过她的手放在双手掌心里搓了两下,既而斜了她一眼道:“出门前要你带上那个貂皮手焐子,你又不听!”
  “我还以为出门就有马车坐……”思云委屈道。
  楚妤回过头懒得再理会她了,只加快了些步子忙着赶路。花街白日没什么客来,自然也没有马车会在这种地方等活儿,这么早想坐马车便要一直穿过两条巷子才有。
  待终于雇到马车后,楚妤仔细端了端坐在自己对面的牟思云,见她上下眼皮儿还在打架,一副随时要睡过去却还在强撑的可怜模样。
  便又心生出些愧疚:“思云,其实你不用陪我的。”这话她昨晚便说了几回,奈何牟思云懒怠是懒怠些,却是个衷心的丫头。
  “那怎么行!”思云蓦然来了精气神儿,义正言辞道:“佛华寺那么远,都快要出临安了,我不陪着怎么能放心小姐天不亮就出门!这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不许瞎说!诚心求佛之人自有佛祖庇佑。”边说着,楚妤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俨然个虔诚的信徒。
  “那还不是临时抱佛脚……”
  “你!”纵是气不过,楚妤也未再争辩,只将头扭向一旁,看着窗外的景象。晨雾尚未消散,前路茫茫,不到眼跟前儿的事物都辨别不清。
  昨晚国公府的人送来了封信,是宿城楚府派人捎来的家书。当初告别家人时楚妤自然不敢留下醉花阁的地址,故而有家书来便直接送去了国公府,再由国公府转交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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