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寡妇荣宠记(重生)——陈云深
时间:2018-09-02 08:27:52

  顾婉听她这话里尽是为己开脱之意,不觉心生感激。
  她生性贪嘴,又生在这样的人家里。母亲不受父亲宠爱,便对她兄妹二人管束极严,只要他们两个争气,好博父亲疼爱。若是此举放在母亲跟前,必定是要受她苛责的。
  她抬头望去,只见姜红菱坐在窗下,日头自窗外洒进来,正照在她身上。今日天阴,日头也是淡淡的,她一席素服,脸上脂粉不施,却显出细瓷一般的光泽来,眉眼如画,眸色如水,虽无多装饰,但这天然而成的一段风韵,却叫人挪不开眼。这江州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
  早在她尚未嫁进来时,顾婉在闺中便已听过这嫂子的艳名。姜家门第不甚高贵,养的女儿却是艳冠江州。姜红菱偶然出门,便常有后生小子追着姜家的车马跑上许久,只为一睹其芳容。前年八月十五,她在家中赏月,甚而有人在姜家后宅墙外搭了个架子,爬上去窥探,自架子上跌下摔折了腿。如此故事,在江州城中时有流传。到了这姜红菱议亲之龄,上门求娶的人家几乎连姜家的门槛也踏破了。只是姜葵倚仗妹子姿色,安心要高攀权贵,又听了其妻王氏的枕头风,挑来选去,最终将妹子嫁到了顾家冲喜。
  想及此处,顾婉忽觉得这嫂子也很是可怜,生得这般倾城美貌,过门两天就成了寡妇。嫁衣才脱,便换了丧服。连回门,也没有人陪着。这样的事,若是轮到自己身上又将如何?
  一想到一生守寡的凄凉处境,顾婉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顿时也深觉将哥哥的死推在嫂子身上,甚是无理,深深愧疚起来。
  姜红菱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她同这小姑子上一世处的十分不好。那一世,她才来顾家之时,深恨众人误她终身,顾家所有人等在她眼中皆面目可憎。这顾婉性子不爱与人往来,说话又时常刻薄,两人可谓关系极劣。后来顾婉为宋家退亲,又被李姨娘说给了祁王,两人更是至死都罕有再见。
  只是记得有那么一次,顾婉回娘家探亲,正逢姜红菱自上房里出来,见她正在铜盆边洗手,袖口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有那么几道青紫痕迹。顾婉见她注视,连忙将袖子放了下来,在苏氏面前也只说在祁王府过得很好,不必忧虑。
  姜红菱深知这小姑子性情倔强刚烈,这样的人是最吃软不吃硬的。上一世她在顾家,一人单打独斗,过得好不辛苦,临了还是草草送了性命。这一世,她可不能重蹈覆辙,能拉到身边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侯府的中馈如今在李姨娘手中,姜红菱想要在侯府活的自在,自然要将这掌家大权捏在手中。如此,上房的势力是必定要借的。毕竟,李姨娘既是顾文成的爱妾,又深得顾贾氏信赖,在侯府势力极其深厚。只凭她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想要夺权,实在是难上加难。
  姜红菱想了些前尘旧事,却听顾婉细细说道:“多谢嫂嫂,只是点心吃多了,母亲是要责罚的。”
  姜红菱微微一怔,便想起苏氏不受顾文成喜爱,便将心思全放在一双儿女身上,日常管教未免过于苛刻。当下,她笑道:“既是这样,你以后想吃点心了,自管来嫂嫂这儿,嫂嫂必定不说出去。”
  顾婉平日里被苏氏管教极严,为求身段姿容,点心零食绝少吃到,听了姜红菱这话,既有点心能吃,又免了后顾之忧,心里自然高兴。她上头只有一个兄长,并无姐妹,兄妹相处自然不如姊妹亲昵,三少爷与四姑娘都是李姨娘养的,二房那边的堂哥堂妹也没什么往来。这姜红菱本就是自己的嫂嫂,待自己温厚随和,不禁心生亲近之意,仿佛多了一位姐姐。
  顾婉到底年岁尚小,孩子心性,心底想些什么便都现在了脸上,含笑应了下来,便缠着姜红菱说动问西。
  姑嫂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却见如素进来说道:“李姨娘打发人送了二两燕窝来。”
  顾婉听得“李姨娘”三字脸色立时拉了下来,姜红菱问道:“打发了谁来?让她进来吧。”
  如素闻声出去喊人,不多时便进来一名十二三岁、身着水蓝色素面扣身衫子的小丫头,年岁小小,却已是姿色不俗。
  姜红菱立时便认出来,这是李姨娘房中的小丫头,名叫霜儿。
  这丫头身份虽卑微,上一世却还弄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场风波。上一辈子,在她来顾家的第二年,李姨娘不知为些什么缘故,忽然将这丫头卖了。为了此事,大老爷顾文成还同她好一场合气,只说她对下人太过苛刻,忘了自己出身。彼时,李姨娘被顾文成这话气的死去活来,生生两日吃不下饭,闹了许久才好起来。只是至始至终,姜红菱也不知其中出了些什么故事。
  霜儿年纪小,于这新来的大奶奶又不熟人,有些怯生生的,上来福了福身子,小声说道:“奶奶好,我们姨奶奶打发我送了二两燕窝来。我们姨奶奶说,大奶奶连日身子不好,她很是记挂,只是不得空闲来看,还望大奶奶见谅。”
  姜红菱笑了笑,说了一句:“姨娘倒是客气。”说着,又佯装不知这丫头是谁,问了她年纪名姓,并家世等语。
  霜儿一一答了,姜红菱听着倒与上一世并无出处,只是前世她不曾留意此人,却不知原来这丫头是人贩子带来的,家世父母等一无所知。
  霜儿将燕窝送到,急于回去复命。姜红菱赏了她两块点心,便打发了她去。
  待这丫头出门,顾婉鼻子里忽然哼了一声,斜眼看着姜红菱,轻轻说道:“嫂子要吃那燕窝么?”
  姜红菱正吩咐丫鬟将燕窝收好,忽然听闻这一句,转头望去。却见顾婉坐在炕沿上,两只小手绞缠着一方手帕,清秀的小脸上一副别扭之态。她不觉一笑,问道:“难道婉姐儿要我把这燕窝丢出去么?”
  顾婉脸上微微泛红,嗫嚅了一阵,忽然将嘴一撇,说道:“我就是不要嫂子吃她送来的燕窝,这母子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人。李姨娘仗着父亲宠爱,一门心思跟太太作对。顾婳奸懒馋滑,最坏不过,看我有什么好东西,必定要想法子抢过去,今儿还要抢我的石榴裙呢。顾忘苦更坏,两只眼睛只能看见……看见……”话至此处,她忽然语塞,不知想起来了什么,脸红更甚,再不言语。
  姜红菱看她说到一半,突然支吾不言,含笑问道:“只能看见什么?”
  顾婉脸上红白不定,又看嫂子正浅笑盈盈望着自己,银牙一咬,索性说道:“只能看见女人!”话才出口,小脸便已通红。
  姜红菱被她这言语逗乐了,她以往怎么不知道,这小姑子竟还有这样有趣的一面。看着这豆蔻少女,脸红过腮,气鼓鼓的,倒比平日里那冷冰冰的样子活泛可爱多了。
  顾婉见嫂子笑,只当她不信,情急之下,跳下地来,走到姜红菱跟前,扭股糖般扭着她胳臂,说道:“嫂子可不要不信,这些事情,合家大小都知道的。李姨娘那菡萏居里,但凡略平头正脸一些的丫鬟,差不离都跟他沾过身。之前我奶娘的女儿清荷,也在菡萏居服侍,忽然一日被李姨娘撵了出去,只说她手脚不净。奶娘也当清荷当真做了什么偷窃之事,领她回家好一顿责打。清荷这才说了,是被顾忘苦哄了身子,李姨娘容不下她,才叫奶妈把她领走。”
  姜红菱倒不知曾有此事,微微一怔,问道:“竟然出过这样的事,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顾婉说道:“我也曾跟奶妈说过,不能白白叫清荷姐姐吃亏。然而她们畏惧顾忘苦是家中的三少爷,不敢声张,就当吃了哑巴亏。”
  姜红菱面色微沉,默然不语。她在这大宅门里过了一世,岂有不知这里的污秽?一个丫鬟的身子,又算得了什么!倘或当真闹出来,只怕反倒要被这母子咬上一口,说她痴心妄想,狐媚惑主。
  但听顾婉又道:“所以,嫂子你可一定信我的话。”
  姜红菱口中不言,心底却冷笑,她怎会不信?上一世,那顾忘苦还曾欺辱过她呢!
 
 
第10章 欺凌
  上一世,她才来顾家的头一年,八月十五中秋夜里,顾家合家团圆,开赏月宴。她在席上吃了几杯酒,略微有些酒意上涌,便下了席到园子里走动醒酒。
  只记得那夜皓月当空,合家子都在前堂上吃酒,园子里空无一人,花影深深,草木扶疏。她想一人走走,便打发了丫头回房,独个儿在园中信步闲游。木底子高低绣花鞋踏在青石子路面上,那登登之声,如今似乎尚在耳畔。待她走至太湖山石后面,那顾忘苦忽然自山洞子里钻出来,酒气熏天,合身扑了上来,将她牢牢抱住,嘴里胡乱说着些什么嫂嫂空闺寂寞,白守着也是浪费,不如跟他一道快活快活,尝尝当女人的滋味儿。种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姜红菱只是一介女流,力气有限,哪里争得过一个男人?何况顾忘苦醉中力气奇大,她无论怎样也挣脱不出。那夜的遭遇,带给她的惊惧之感,直至如今都森冷入骨。
  顾忘苦将她压在石桌上,就要扯破她的衣裳。就在她惊惶无助之际,园中林子深处却传来一道男音:“三弟不在前面吃酒,跑来此地做什么?”那声音冷清淡漠,于那时的姜红菱,却犹如天籁之音。
  顾忘苦亦不曾料到竟会有人到后园来,见被人撞破了奸//情,又惊又惧,连忙起身跑了。
  独剩下姜红菱一人,瘫在那石头桌上,泪痕满面。
  然而那惊走了顾忘苦的人,却始终未曾露面。事后,姜红菱忆起才认出来,那声音当是出自顾思杳之口。她心底也是感激他的,那夜并未冒失走来,全了她一场体面。姜红菱生性清高冷傲,目无下尘,又怎能容这般不堪之态落入旁人眼中?何况,她是个寡妇,且背后一无靠山。这世道对女人原就不公,出了这等事,不说男的无耻,反斥女人狐媚。
  再则,即便她能拉着顾思杳来作证,那顾忘苦亦能反咬他二人一口。届时,这两个男人无事,她自己的清誉却要毁于一旦了。
  自那之后,她深恨顾忘苦,顾忘苦也在她手中狠吃了几次亏,就此她同那对母子结下了不解之仇。只可惜,那时她势力有限,几次争斗也只是小打小闹,并未能将这母子当真如何。那时的屈辱尚且记在心头,这一世她定要好生筹谋,好好的报答这对母子。
  顾婉见嫂子出神不语,只当她不信自己的话。小姑娘性子急躁,一时情急自炕上跳下地来,上前挽住姜红菱胳臂,牛股糖一般蹭着说道:“嫂子,你可定要信我说的。这母子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人,李姨娘送燕窝给你,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你可不要上了他们当!”
  姜红菱这方回神,看着眼前这小姑子,见她满面焦急之色,虽明知多半是因她与李姨娘不和之故,可那关心之情亦非作伪,心底却也有所触动。
  她浅笑颔首,轻轻说道:“婉姐儿的话,我当然是信的。谁扯谎,婉姐儿也不会扯谎。”
  顾婉听嫂子这般说来,心中一定,方才惊觉自己此举着实唐突,失了闺阁气度,红着脸退回座上,嘴里强自说道:“我也是怕嫂子你才来家中,不知李姨娘的为人,怕你吃了亏,方才叮嘱你。”
  姜红菱看她这故作倨傲之态,倒也可爱的紧,心中好笑,还是点头笑道:“我知道,婉姐儿关心我,我开心的很呢。”
  顾婉听她这样说来,脸却红了,顿了顿方才恨恨道:“说起来,李姨娘当真是可恶。仗着父亲宠她,在家中为所欲为,顾婳那死丫头片子也整日与我合气!但凡老太太问起,她便只会装哭撒娇,叫大伙儿信她的!”
  姜红菱知晓这里面的缘故,顾婳是李姨娘的女儿,容貌随了她母亲,又贪吃懒动,一张小脸甚是圆润。被她母亲教授的,长辈跟前,极会撒娇。今年大约也有十一岁了,她容貌本好,虽吃的甚胖,但因年纪尚小,倒显得娇憨可爱。顾婉性子冷淡,又总以闺阁千金自居,凡事往往拉不下身段,便不如她讨喜。这姊妹两个出了矛盾,闹到长辈跟前,除却苏氏那里,便往往是顾婉吃亏。
  然而眼下,却有个绝好的机会。
  姜红菱明知这些关窍所在,却故意装作不知,问道:“这倒是怪了,婉姐儿可是老太太嫡亲孙女儿,婳姐儿虽说也是咱家姑娘,到底也是姨娘养下的。我瞧婉姐儿平日里对老太太也十分的孝顺,老太太怎么倒胳膊肘朝外拐?”
  顾婉面上微微一红,顿了顿,说道:“那顾婳最会撒娇,同她母亲一个样。每逢有事,她必定闹到老太太跟前,哭闹耍赖。她长的又得人疼,老太太就偏疼些她罢了。我可不是姨娘养下的,那下三滥的狐媚本事,我学不来。”
  姜红菱晓得这里面的事情,原也为引她说这些话,见她果然这般说来,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方才说道:“婉姐儿这话有些没道理,孩子同大人撒娇乃是天性,长辈看着心里也欢喜。那二十四孝上还有斑衣戏彩之说,如何就成了狐媚?坊间有句粗话,叫会闹的孩子有奶吃。你不言语,长辈们便当你不在意,自然就多疼婳姐儿些。”
  顾婉听了这话,垂着头不说话,半日才闷闷说道:“可要我学顾婳那般矫情作态,我可学不来!”
  姜红菱淡淡一笑,说道:“也并非叫你学她,只是多去陪老太太坐坐,说些笑话哄她老人家开心也好。我听闻李姨娘是老太太当年用过的老人,既是如此,想必这娘两个时常到老太太跟前请安说话。你也跟去,听听说些什么也是好的。”说着,见她只顾低头不言,便继而说道:“你自觉受些委屈不妨事,可太太看在眼里,岂有不心疼的?你不为自己着想,总得为太太想想。再一则,婳姐儿虽说是姨娘生的,好歹也是咱们家的姑娘。这丧期穿红这样大的忌讳也能犯,真不知李姨娘平日里是怎么教导她的。她在家里这样胡闹倒也罢了,自家人不说那许多。往后她出了门子也是这等,岂不叫人家看咱们的笑话?”
  她这一言倒点醒了顾婉,顾婉眸中一亮,心中却又有所顾忌,垂首叹息道:“只是太太管不了她们,说也是白说罢了。老爷是极宠姨娘的,更舍不得说她那许多了。”
  姜红菱浅笑道:“合家子皆以老太太为尊,后宅女眷的事,不麻烦老爷也罢。”
  话至此处,顾婉心中已然雪亮,当着姜红菱面前,也不再多说。姑嫂两个坐了一会儿,吃了两盏泡茶。顾婉的丫鬟来寻顾婉,言说太太叫她去穿珠花,她便起身去了。
 
 
第11章 思绪
  送走了顾婉,如素上来收拾茶碗,笑着说道:“往日这二姑娘同奶奶是一向不和的,今儿倒很坐了一会儿,说了这会子的话。”
  姜红菱笑了笑,不谈此事。一上午去了两处地方,她身上倒也乏了,便靠着软枕斜歪在炕上,闭目养神。
  如素收拾着茶盘,如锦只当奶奶睡了,蹑手蹑脚上来,扯了扯如素,轻声问道:“那李姨娘送来的燕窝,要怎生处置?莫不是真似姑娘说的,丢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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