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着鸿欣郡主用了点食物,然后才出声问:“今日来的是哪家姑娘?”
“单家呀。”
“我问的不是单娇灵,她来那么多次,我早记得她是谁了。”
鸿欣郡主眨着眼,咬着唇,不说话。
“难不成这姑娘的身份不能说?”
鸿欣郡主点头。
往日她与哥哥一提,哥哥便觉得她叫人灌了**汤一样。
如今她才不肯说呢。
宁小侯爷见问不出个结果,也不好勉强了妹妹,便顶着一张大红脸回去了。
鸿欣郡主自个儿回想起,今天萧五姑娘,哦不,桐姐姐与她讲的那些故事,忍不住捧着脸笑了起来。
好厉害呀。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又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姑娘呢?
*****
萧七桐回府的时候,正撞上了萧靖教训萧咏兰。
萧咏兰曲着那条跛了的腿,神色委屈凄苦,瞧着还真有那么一点儿惨。
但萧七桐只瞥了一眼,便扭回了头。
萧咏兰今日的可怜,都是她自己作来的。
又哪里需要别人同情?
此时萧靖二人听见声音,都回头来瞧了一眼。
萧咏兰目光定格在萧七桐身上的檀色衣裳上,顿时瞳孔一缩,神色有些微妙起来。不过碍于萧靖就在跟前,萧咏兰实在太怕他了,于是又敛了敛神色,将头扭了回去,以免对着萧七桐露出妒忌的神色。
“从哪儿回来?”萧靖却出声问了句话。
他从未做过什么疼妹妹的好兄长,这也才刚开始学着去关怀底下的妹妹。于是一时间声音还有些生硬,听着倒像是盘问一般。
萧咏兰心下顿时舒畅多了。
心道,看来萧靖也没有刻意维护萧七桐啊。
她悄悄又看向萧七桐,想瞧萧七桐露出不快的神色。
但这厢萧七桐笑了下,道:“受邀去临阳侯府了。”
萧靖点了头:“今日下了雨,有些冷,你快回去泡了热水,歇下吧。”
萧七桐“唔”了一声,这便转身走了。
她没想到,萧靖还当真关怀起她了。
有些意外。
不过倒也没什么可让人抵触的。
萧靖等萧七桐一走,便又将目光挪回到了萧咏兰的身上:“今日的话,你都记下了?”
萧咏兰却微微张着嘴,愣在那里,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萧靖脸色一冷:“改日若再犯,便请老夫人罚你去跪祠堂了。”
萧咏兰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她的脑子已经快炸开了。
她满脑子都是方才萧七桐说:“受邀去临阳侯府了。”
去临阳侯府了。
她去侯府作什么?
且她那身衣裳瞧着明显不大合身,料子瞧着也比府里的衣裳用料都要好,只怕……只怕是侯府里的东西。
她出门穿的衣裳难道脱在侯府了?回来便穿了侯府的衣裳?
萧咏兰的心跳顿时如擂鼓一般。
她心下又嫉妒,又充满了快意。
她嫉妒萧七桐时来运转,如今竟然连临阳侯府都后悔了,将她特地邀去。
她快意的是,萧七桐如今都得了圣旨,做了安王的未婚妻,如何还敢去临阳侯府?也不知她与宁小侯爷又是如何和好的,但瞧这模样便像是去厮混的。
萧七桐……好大的胆子啊!
想着想着,萧咏兰便笑出了声。
只是她笑起来又像是在哭,看上去模样实在有些扭曲,甚至是有些瘆人。
萧靖皱了皱眉,知晓萧咏兰的脾气是一早便养下的,不是说改便能改的。
再一对比萧七桐是何等的乖巧。
萧靖心下便登时失去了管教这个妹妹的心思。
左右又不是亲生的妹妹,萧靖也不再多说,转身便走了。
萧咏兰下次若再大闹萧家,便直接将她关祠堂就是。
与其操心她,倒不如想想,让老夫人给萧七桐多做两身衣裳,今日那身瞧着都不大合身了……萧家待她,也着实太不上心了!
……
萧七桐回到屋子里,便立刻脱了那衣裳,又叫人拿去洗干净。
随后自己便只穿了薄薄里衣,舒服地躺在床榻上,睡下了。
而安王府内,也得了萧七桐去临阳侯府的消息。
江舜原本正在作画的手,猛地一顿:“临阳侯府邀她去的?”
顾刚点头。
“可欺负她了?”江舜当先问的却是这个问题。
顾刚心说,您上次不还担心人后悔来着么?不过转念又一想,对呀,这会儿圣旨都下了,怎么后悔呀?难怪主子不急。
顾刚摇了摇头,道:“似是鸿欣郡主邀五姑娘去的,一并去的,还有单家的姑娘。”
江舜点点头,这便放心了。
顾刚又等了等,没见江舜再问别的,便摸不着头脑地下去了。
江舜这会儿哪有空去想宁小侯爷的事。
他在想,明日不如让母妃邀她进宫?
正巧,也好请几个御医给她瞧一瞧。如今单是想一想她那张俏脸苍白得过了头的模样,江舜心底便觉得骤然一软。
兴许……
兴许这个小姑娘娶回家,能真的当妻子一般疼爱。
如此想着也不错。
江舜便又提了笔,继续作画。
只是原本是要画春景的,却画着画着,上头多了一道纤细的背影。
江舜放下笔,对着瞧了会儿,然后将画卷了起来。
随后想了想,他便将顾刚叫了进来。
“给五姑娘送去罢。”
“就送幅画?”顾刚惊讶道。王爷怎么突然抠门起来了?
“去吧。”
顾刚知晓安王的决定是不容置噱的,便也只好收了画,送过去了。
只是等画送到的时候,萧七桐都歇下了。便暂且由萧老夫人收下了。
萧老夫人将那装画的盒子放在屋子里,盯着瞧了许久,方才阴晴不定地吐出一句话来:“……她还真的是好运气,安王待她够真心的。”
谁都知晓安王擅工笔。
但至今得了安王画儿的,只有当今皇上与安宜皇贵妃。
萧老夫人冷笑一声:“真是便宜她了。”
*****
转眼又是一日。
程天禹身上的伤虽然已经找大夫来瞧过了,也上了药了,但却因为那鞭子抽人实在太狠,只要他稍微翻个身,伸个胳膊,伤口就会裂开。
二房的人也只能围在他身边抹眼泪。
程天禹气得破口大骂:“萧七桐那个贱人……”
只是他话音才刚落下,门突然开了。
程大夫人走了进来:“说什么胡话呢?”
程天禹怕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闭住了嘴。
程大夫人很快就走近到了床边,她瞧了瞧程天禹的模样,问:“伤如何了?”
程天禹咬着牙:“大夫人瞧呢?”
“我瞧尚可,收拾收拾,随我去萧家吧。”
二房的人呆了呆,不由猛地起身,问:“大夫人这是做什么?天禹他都这副模样了,还如何跟着去萧家?他连地都下不了……”
“下不了地没关系,可以抬着去。”
程天禹咬着牙,恨不得大骂毒妇,但他却不敢。
他要是敢开了这个口,程大夫人就能将他再抽上一顿。
二夫人哭着道:“是呀,大嫂这是做什么?他连地都下不了,满身的伤,一动就裂个口子。这疼得不能动,饭都吃不上呢……”
程大夫人平静地道:“哭什么?不这时候去萧家。难道要等伤好了再去吗?就是要疼,浑身口子才好。”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二房众人:“你们要知道,这身伤正是打给萧五姑娘瞧的。若是她瞧不见,那就白打了。”
众人半晌没再出声。
因为谁也无法反驳她的话,可想起来又未免觉得胆寒。
见无人反对,程大夫人当即便叫了人抬程天禹出门。
程天禹在后头顿时哭喊惨叫起来,如同杀猪一般。
等将程天禹抬出门,送上马车,一行人便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往萧家去了。
马车稳固性不大好,难免晃荡。
程天禹这可就惨了,几下晃荡,就让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
等终于到了萧家门外,程天禹身上的衣裳都已经叫血渗透了。
这一路上他更不敢惨叫,于是生生将嘴唇都咬破了。
程大夫人瞧了他一眼,倒像是分外满意他此时的模样,于是叫人将他抬了下去。
随后便叫人去传话,说程家前来拜访。
程大夫人又哪里知晓?
前脚萧七桐才梳妆一番,带上乐桃,坐上宫里来接的马车,往皇宫去了。
萧老夫人这厢听了小厮的禀报,知晓程大夫人是来见萧七桐的,她心下多有不快,便想着让程大夫人体会一下,久等萧七桐的滋味儿。
于是她直接让人将程大夫人请进来了。
萧老夫人坐在厅内,只听得一阵抽气的“嘶嘶”声。
她疑惑地朝门外看去,便见程大夫人前脚进门来,后脚跟着的却是几个小厮,他们抬了个人。
那人脸是完好的,身上的衣裳却叫血浸透了,看着跟个血人似的。
萧老夫人吓得当场惊叫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
程大夫人笑了笑,道:“那日将天禹带回去,他的父母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天禹已经知错了,便想着今日来向五姑娘道歉呢。我便带他来了。”
萧老夫人瞧着程天禹的模样,实在难以将他和平日的样子联系起来……
萧老夫人顿时心下胆寒,不知为何,竟联想到……若是日后萧七桐真要对付她,恐怕她也要变成这个模样。
不不……
她想太多了。
萧七桐终究是晚辈,再做了安王妃,那也是晚辈。
萧七桐又能拿她如何?
萧老夫人在心底将话,如此来回默念了好几遍,方才镇静下来。
只是她却不敢再往程天禹那边看去了。
可虽然眼睛不瞧了,但鼻间却始终萦绕着那股血腥味儿,甚至还能听见程天禹痛呼的声音。
弄得萧老夫人心下惴惴,头昏脑涨起来。
“萧五去宫里了,怕是有一会儿才会回来。”萧老夫人后悔了,她就不该将人迎进来。
如今折磨的却还是她自己。
程大夫人笑道:“总归是来道歉的,哪有回去的道理?我们就等着五姑娘回来吧。等道了歉,天禹也才安心。”
程天禹死死地咬着牙,痛得满头大汗。
安心?
安什么心?
向萧七桐道了歉,他才会日夜不得心安呢!
但他已经分不出神来说话了。
他得努力地止住口中的惨叫,如此才能保住最后的那一点脸面。
萧老夫人面色僵了僵,也不好赶他们走,便只好应了声,然后叫丫鬟在屋子里点香。
半炷香后。
那香味和血腥气混合到一起,却是更让人觉得头昏脑涨了。
萧老夫人从未这样渴望过,萧七桐赶紧回来!
*****
萧七桐这回坐的乃是宫里的马车,赶车的小太监,说是皇贵妃特地吩咐下来的。
乐桃闻言,忍不住在萧七桐耳边笑道:“皇贵妃娘娘真好呀,待姑娘这样好,日后姑娘过了门,也就不必忧虑了。”
说话间,乐桃脸上已经涌现了憧憬的神色,仿佛已经在畅想未来的美好日子了。
萧七桐心下也不由赞了一声。
不管皇贵妃这样做,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她的行事都叫人觉得舒心。
因为已经来过皇宫一次,这日萧七桐对路线也熟悉多了,步子便走得快一些。
没多久便到了永华宫外。
迎出来的是安姑姑。
这次萧七桐身边没有跟着一个安王,但安姑姑依旧笑着引萧七桐进去,没有半点怠慢的意思。
“姑娘来了。”待踏进殿内,安姑姑先朝着屏风后道了一声。
“快进来。”这声是皇贵妃说的。
萧七桐绕过屏风走进去,一眼便见着了坐在主位上的皇贵妃。
而除了她以外,还有坐在下首的江舜。
江舜在看见她的那一刹,便立即起身迎了上来。
萧七桐先福身请了安。
皇贵妃伸手扶了她一把:“不必这样多礼,瞧这脸儿白的。”
“走得急?”江舜在她身边站定,出声问。
萧七桐点了下头。
皇贵妃见状,张了张嘴,欲说什么话。只是目光触及到一旁的儿子,顿时她又收了声。
关怀的机会,还是让给儿子罢。
江舜这会儿盯着萧七桐的脸,觉得指尖有些痒,有些想要抬手擦去她额头上的汗。
可他没有帕子。
江舜正迟疑的时候,皇贵妃突然塞了张帕子到他手里。
江舜握了握帕子,便更上前一步,抬手给萧七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下次莫要走得太急,永华宫就杵在这儿,又不会长腿自己跑了。”
“唔。”萧七桐有些无所适从,她本能地想要往后躲,但最后又生生忍住了。
从未有男子离她这样近过,更莫说为她擦汗了。
尤其还是在人家母亲的眼皮子底下。
萧七桐本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反应,但这会儿耳朵却隐隐有些发烫。
皇贵妃瞧她微微垂着脸,耳朵都泛着红。
不由笑了笑,让安姑姑去传了御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