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枝头——故筝
时间:2018-09-02 08:30:18

  只是等他转身走了两步,他又突地想起一件事来,于是问:“那桂花糕好吃么?”
  萧七桐自然是一口也未尝。
  一旁的乐桃闻言,都不由紧张了起来。
  萧七桐倒是姿态悠然,她微微一笑,道:“甜的。”
  萧靖见她这般,那颗心顿时落了地。
  于是笑了笑,瞧着比往日肃穆的样子,多了一丝宽厚的味道:“那便好。”
  他顿了下,又道:“安王送来的安神药,吃了可有起效?”
  萧七桐点头:“有,夜间睡得更好了。”
  萧靖身上涌现了一丝斟酌的神情,随即便听他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吃完了,便让府里去抓药吧。如今到底还未去到安王府上,若处处都花用安王府的,难免叫人看轻了去。”
  萧七桐没应声,她只是歪了下头,就这么瞧着萧靖。
  萧靖对上她的眼眸,如稚子一般,登时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罢了,她随性便是。祝氏去了已久,也不知晓将来她出嫁时,能有多少嫁妆,与其与她说这些,倒不如那时与她添些妆,这才不叫人看轻。
  于是萧靖便没再往下说,他转过身,便匆匆往外去了。
  脑子里只想着,不如今日办完了公务,便也去买一份桂花糕罢。
  她食不得荤腥,这样的甜点,倒是能吃上一二的。
  待萧靖走了,乐桃才扑到了萧七桐的身边,低声道:“姑娘,若是大公子知晓,不会、不会生气罢?”
  “怕什么?”萧七桐反问。
  乐桃听了这话,心底的畏惧渐渐也就没了。
  姑娘说的是,她怕什么。
  姑娘日后是要去做贵人的,她焉能再畏首畏尾下去?
  萧七桐突地目光一转,瞧向了院门口。
  “外头是谁?”
  乐桃闻言,便当即吩咐了个婆子去瞧。
  如今乐桃在萧七桐身边,也算得是第一等丫鬟了,那婆子自然不敢置噱,忙转身出去瞧了。
  随后她们便听见了那婆子斥骂的声音:“谁在外头鬼鬼祟祟的?”
  “我当谁呢?原来是你这么个不忠不义没心肝儿的东西!”
  乐桃有些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也不知晓是谁。”
  “香蓉吧。”
  “是她?”乐桃脸色也微微变了,一向瞧着好脾气的温柔面孔,霎时注满了怒气:“的确是个不忠不义的东西!”
  这头正说话间,外头的婆子已经将人拽进来了。
  只不过是拽着耳朵拉进来的。
  再瞧那香蓉。
  一身洗旧了的褐色衣裳,一双手攥着前襟揉搓来揉搓去,瞧着分外的局促瑟缩,和她从前那副得意的嘴脸,实在大相径庭。
  她由婆子拉拽着走近了,“噗通”就在萧七桐跟前跪了下来:“姑娘,姑娘我错了……”
  走得近了,萧七桐才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那双手上多了些冻疮和茧疤。
  眼下青黑,眼底也带着血丝。
  哪里还有过去的一丝伶俐样儿?
  “姑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香蓉说着话,眼泪便立即滚了出来。
  整个人竟是隐约见了一丝老态。
  之前萧七桐与萧靖说,香蓉梳得一手好头,她这儿不需要什么伺候的人,不如便让香蓉去伺候老夫人。
  萧靖又不蠢,自然头一个反应,便是香蓉伺候主子不尽心,有了二心。在五姑娘的院子里待得好好的,却还想着去讨好老夫人。于是第二日,香蓉便去了老夫人那儿,只是她过去做的是下等丫鬟,负责整日帮着打杂端水,劈柴洗衣的。
  老夫人院儿里的丫鬟婆子,也都知晓她是从五姑娘那儿来的,自然将她视作来抢位置的。
  于是谁都将她视作敌人,自然脏活累活都恨不得分给她。
  香蓉想去见一眼老夫人,也都因为旁人从中作梗,而失去了机会。
  她那手艺,自然也就没有展露的时候了。
  那段日子,香蓉过得是咒天骂地。
  她全然想不到,明明是来老夫人这儿过好日子的,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这也便罢了。
  打赐婚圣旨下了以后,府中人都知晓,她是背叛了五姑娘来讨好老夫人的。顿时谁还不对着她落井下石,好和她划清界限!不说讨好五姑娘,至少也要叫五姑娘不厌憎他们。
  于是打那以后,香蓉的苦日子便是真的来了。
  旁的下人日日挤兑她,什么活计都让她去干。
  甚至还有故意捉弄她的。
  萧老夫人又哪里记得她是谁?连多瞧她一眼都没有。
  香蓉便在日日的劳累中睡过去,第二日又被迫在痛苦中醒来,继续做着那些繁重琐碎的活计。
  终于她实在忍不住了。
  她盼望着五姑娘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于是她偷偷跑出了院子,来到了五姑娘的院子外。
  想到这段痛不欲生的日子,香蓉朝着萧七桐的方向,接连磕了好几个头,口中道:“姑娘原谅我吧,求姑娘了,我愿意回来继续伺候姑娘……”
  萧七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香蓉愿意?
  自己还不乐意呢。
  就这么一条别人招招手便要跟去的狗。
  她还要来做什么?
  从前程敏月通过香蓉,使了多少手段?
  那时香蓉不是甘之若饴吗?
  如今程敏月没了,萧咏兰瘸了,萧老夫人对她不屑一顾了。她方才知晓后悔。
  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香蓉见萧七桐没有出声。
  她咬了咬牙,当即又重重地磕在了地面。
  这下是真磕,抬起头来,便见额头隐隐渗出了血丝。
  但萧七桐还是没有动。
  香蓉便只能接着又磕。
  “砰砰”几下,她头上的血丝已经清晰可见了。
  院儿里的下人们齐齐打了个哆嗦,心中道,五姑娘果然还是那个黑心肝儿的五姑娘。
  萧七桐将他们的神色收入眼底,半点也不觉气。
  香蓉送上门来,无非是送个机会来,震慑住满院子的下人罢了。
  这会儿,萧家的三姑娘正同萧咏兰一并站在院门外。
  萧家三姑娘暗暗咋舌:“她好狠的心……”
  萧咏兰一咧嘴,面容近乎扭曲:“可不是么。”
  就这般蛇蝎的女人,却也能得安王殿下的倾慕!
 
 
第28章 见项皇后
  那香蓉最后是叫萧老夫人院儿里的人,生生拖回去的。
  几个婆子是惯做粗活的, 力气大得很。将香蓉拖回去后, 见她额上带着血, 便觉晦气,将人往下人房里一丢,便不再管了。
  出门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当初是这小贱蹄子自己要来的, 如今又闹着要回去。这两日老夫人身子骨正不舒服呢,倒也没空过问院儿里的事。不然叫老夫人知晓了,有她好果子吃!”
  一旁的婆子也跟着笑道:“正是呢,像她这样的,怕是要打几个板子, 再逐出去!”
  香蓉呆呆地趴在床铺上, 闻着久未洗过的床褥里传出的臭气, 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错了。
  她真的知错了。
  可萧七桐为何就是不肯原谅她?
  香蓉摸了摸额头, 那里疼得厉害。
  再抬头朝外看去, 外头天色渐渐黑了,夜幕笼罩下来, 倒像是一眼看不见的未来。
  ……
  正如那几个婆子所说。
  萧老夫人的确身子不大舒坦。
  自打程家来了消息,说程天禹一双手都废了时, 萧老夫人便结结实实地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那梦里, 铺天盖地都是血色。
  再抬头一瞧, 竟是瞧见了早亡的祝氏。
  再瞧瞧, 还有那萧七桐, 正在梦里眼神阴骛地盯着她呢。
  接连几天,梦境都是如此。
  等到了白日醒来,萧老夫人都险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实在叫吓了个够呛。
  偏生她还不好与人说,是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于是连大夫也不请,只自己吩咐丫鬟熬了两副安神的药来吃。
  萧老夫人叫噩梦吓得院儿门都不大出了的时候,临阳侯府又来帖子了。
  还是请萧七桐过去顽的。
  萧咏兰听闻的时候,狠狠吐出了一口气,她低声道:“我便说,这萧七桐是个胆儿大的。如今都订下婚事了,却还与临阳侯府牵扯不清。”
  说完,萧咏兰突地脆声笑了起来:“牵扯不清得好!牵扯不清得好啊!她自己偏要将自己往死路上引,我便成全了她……”
  一旁的丫鬟也跟着笑了两声,只是旁的话却没敢附和。
  依她瞧,这胆子大的该是二姑娘。
  否则,二姑娘怎么敢这样妄议呢?
  她这个做丫头的,得罪不得主子,但却也不敢议论这些,便闭嘴做个哑巴好了。
  萧咏兰娇笑两声,伸出手转了转耳畔的头发,道:“半月后,建王妃又要邀请众人前往吃茶。那日我定然要跟去。”
  丫鬟瞧她一副有所打算的模样,顿时吓得心都收紧了,之后半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萧咏兰却压根没注意她的反应。
  董姨娘是个胆小怕事,又生性蠢笨的。
  萧咏兰想着,日后便再不与她说话了。
  有什么,不如都寻三妹妹来说好了……
  这头萧咏兰发着春秋大梦。
  另一头,萧七桐却是拒了鸿欣郡主的邀请。
  倒不是她觉得临阳侯府无趣,于是不想再去了。而是因着宫里头又来了消息,说是皇后娘娘请她进宫去吃茶。
  孰轻孰重,萧七桐自然是拈得清的。
  待回过了临阳侯府的信儿之后,萧七桐便让丫鬟去翻了两身衣裳出来换上。
  今日她穿的颜色素淡些,待换上后,戴上发髻的首饰也都净是捡的款式简单不招摇的。她平日里气色不大好,胭脂水粉倒是好好地抹上了。而后便带着乐桃,上了马车,朝着皇宫去了。
  既是去见皇后,想来今日江舜也无法陪同了。
  不过坐在马车内,萧七桐内心倒是不觉一丝紧张。她又不能时时将江舜带在身边,自然该要独自适应这样的时候。
  想来想去,再如何毒辣的诡计,她都经历过了。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很快,主仆二人都到了凤鸾宫外。
  萧七桐掐了一把乐桃的手背:“记着,莫要瑟缩。”
  乐桃见姑娘神色郑重,便也不敢怠慢,她点点头,一面在心底为自己打起了气,以求不在外头丢了姑娘的面子。
  “五姑娘罢?五姑娘随我来。”年轻宫女朝她微一颔首,随后便引着萧七桐进门去了。
  等入了殿中,宫女先打来水为她净手,又为她擦去鞋履上的尘土,待落到她身上的衣裳时,见没有什么污迹,方才又将萧七桐往内引去。
  转过屏风。
  萧七桐便见着了里头的景象。
  坐在主位上的妇人年纪约在六七十左右,穿得一身锦衣华服,手边还拄着拐杖,她满头银发,面上皱纹密布,就连双眼都微微眯了起来,像是难以睁开似的。
  而她左下首坐着的妇人,年纪稍轻些,四五十岁的模样,着一身紫色衣裙,面容冷淡。容貌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右边下首则是一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一身石青色衣裙,打扮简单却不失贵气,除却头上戴的金步摇外,便只能瞧见手腕上的那只翡翠镯子。
  只听得一旁的年轻宫女道:“五姑娘,还不见过太皇太后,皇太妃与皇后娘娘?”
  萧七桐微一惊讶,但随即她便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于是缓缓地福了下身,口中道:“见过太皇太后,皇太妃,皇后娘娘。”
  虽说如今这里坐着的三个女人,乃是皇宫中最为尊贵的三个女人。
  但她依旧不会为此而慌乱、或紧张如临大敌。
  皇太妃见她动作迟缓,当下眼底便闪过了一丝不快。
  太皇太后么,眼睛依旧眯着呢,瞧不出什么神情来。若要说她的模样,瞧着倒更有些像是睡着了。
  而项皇后的姿态不冷不热,她的目光打量过萧七桐,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喜恶来。
  这三人的性格,很快便在萧七桐的脑子里打了个转儿。
  她心里有数了。
  “五姑娘身子弱,先坐下说话罢。”项皇后出声。
  随即便有宫女搬了凳子来,放置在了萧七桐的身后。
  乐桃怕自家姑娘体力不支摔下去,还忙作了个人.肉桩子,立在萧七桐身后,好将萧七桐挡住。
  等萧七桐一落座。
  皇太妃便也跟着打量起她来了。
  “萧家几个姑娘?”她问。
  “五个。”萧七桐的声音不卑不亢。
  “哦,你便是最小的姑娘了。”皇太妃突地转了个弯儿,道:“你是嫡女,前头却已经有了好几个姑娘。可见你们萧家的家风……”
  皇太妃话没有说完,但语气间已经能听出一点儿讽刺轻视的意味了。
  除却那位应贵嫔。
  这还是宫里头头一个,这样直白地对她表露出轻视不喜的人。
  皇太妃。
  这个名头乍一听,是有些吓人。
  可是不过是个太妃,又并非是宣正帝的正经母后。
  萧七桐不由得想到了江舜嘱咐她的话,让她只管大胆去做便是。
  于是萧七桐勾了下唇,粲然一笑,像是浑然对皇太妃的话不在意似的。
  她这样一笑,反倒还将女人们瞧得愣了一瞬。
  皇太妃回过神来,随即面上神色更冷了。
  难怪了。
  原来生得这般模样,一颦一笑都是勾人,也不怪那安王动了心。与宣正帝当年倒是一般模样,瞧见个漂亮便走不动道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