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枝头——故筝
时间:2018-09-02 08:30:18

  不过两败俱伤罢了。
  至萧家满门抄斩时,也未曾有一人对她心怀愧疚。
  这辈子,何不让自己过得更快.活些?
  正逢此时,萧七桐的屋门叫人敲响了。
  “姑娘可醒了?该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了。”外头传来的,是另一个伺候她的丫鬟香蓉的声音。
  乐桃皱了下眉,道:“如今继夫人都没了,她还这样殷勤作什么?她是姑娘房里的丫头,却偏盼着姑娘吃亏。十足蠢货!”
  “将她打发了便是。”萧七桐懒懒地吃了两口粥,“你既知晓她是个蠢货,又何必与她生气。”
  乐桃却愣了愣,道:“可,可如何打发?”
  “我昨日怎么与大哥说的,你今日便学了说给她听就是。”
  乐桃是个忠仆,但性情却过于软弱了,她遇事常想到的是退缩。
  萧七桐想着又吃了一口粥。
  ……这性子,得磨一磨。
  “去吧。”萧七桐放下勺子,道。
  乐桃不敢抗拒她的话,便只好出去了。
  乐桃一边竭力回忆着昨日萧七桐的口吻,一边学给了香蓉听。
  香蓉哪里见过她这般姿态?
  “乐桃,你疯了罢?纵使姑娘身体再有不适,也该去给老夫人请安才是。”香蓉气急,抬手指着乐桃斥道。
  乐桃心底的怒火腾地叫她勾了起来:“说了姑娘身体不适,你还胡搅蛮缠,倒不知道成了谁房里的丫头。你既是个忠心的,何不去守着继夫人的墓?”
  二人正争着,突地听人喊了一声:“大公子。”
  她们心下一惊,不由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萧靖走了过来。
  二人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再不敢发一言。
  “在主子跟前起争执,成何体统?”萧靖冷了脸。
  乐桃本有些畏惧,但目光一转,瞥到香蓉惨白的面孔时,她反倒是不怕了。香蓉遭训斥,是活该!
  她又不曾做错事,怕什么?
  萧靖斥责过后,便不再看香蓉,他转头将目光落到乐桃身上:“你们姑娘呢?”
  乐桃有些紧张,但还是将昨日姑娘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给萧靖。
  萧靖皱了下眉,倒也不曾为难,还道了声:“身子不好,便该请大夫来瞧瞧。”
  乐桃点了点头:“吃着药呢。”
  萧靖便不说什么了。
  他看了眼屋门的方向,道:“那便歇着吧。”
  说罢,萧靖转身就出了院儿。
  乐桃一转身,却见香蓉还死死扶住柱子,面色仍旧白着呢。乐桃心底突觉一阵快意,连带的,萧靖在她心中,都没那么令她害怕了。
  “你也有这样一日……”乐桃冲香蓉笑了笑,随即高兴地打开屋门,回到萧七桐身边去了。
  “姑娘,话我已经说了。”
  萧七桐抬手递了一碟子酥酪给她:“听见了,你做得很好。”
  乐桃接过那盘子酥酪,愣了下。
  从前姑娘从不与她说这样的话。
  仔细一想,从前姑娘似乎并未夸过她。为什么?
  是因为……是因为今日她胆子更大些,真将姑娘那些话学给了香蓉听吗?
  接下来几日,香蓉仍不死心地上门来传老夫人的命令。
  乐桃都以同样的借口阻挡回去了。
  又两日。
  乐桃却再没见过香蓉了。
  “我还当她要接着替老夫人传话呢。”乐桃不解地道。
  萧七桐转了转掌心的杯盏:“前两日大哥又来了。我便与他说了两句话。”
  乐桃一头雾水:“甚么话?”
  “我与大哥说,我在病中,少有走动的时候,身边用不着这样多的丫鬟。香蓉梳得一手好头,”
  乐桃并未听出个中含义,还叹气道:“倒是便宜了她。”
  “哪里有她占得了的便宜呢?”萧七桐淡淡一笑,推了乐桃一下:“下去歇着吧,晚些再送点心来,我再睡会儿。”
  乐桃点头应了,小心地关上了门。
  之后乐桃都没再见到香蓉,还是听院儿里的婆子议论起来。
  “香蓉如了愿,去了老夫人院儿里,可是听说啊,她如今只跟着低等丫鬟做些杂役。老夫人跟前,连半寸地儿都没留给她呢……”
  “难怪在府里瞧不见她了……”
  乐桃听见这话,不由一愣。
  她去了老夫人院儿里,不该是得了个好前程么?
  如何反遭了厌弃?
  乐桃想不明白。
  一转眼,萧七桐在院子里休养已有半月。
  那日在佛光寺中遇了安王江舜,仿佛成了一场梦。至今她都未再得半点的消息。
  若换了旁人,只怕要失落、难过,又或是方寸大乱、焦躁难安了。
  萧七桐倒是不紧不慢,甚至还有闲情,让府里头的丫头们,去花园里挖了两盆花来养着玩儿。
  她沉得住气,偏有人却沉不住气了。
  萧老夫人亲上门来了。
  她身边的大丫鬟扶着老夫人进了门,老夫人瞧也不瞧萧七桐,先径直走到了堂中坐下。等丫鬟们将茶点送上来了,老夫人方才开口道:“见你一面倒是难。”
  萧七桐没应声,反倒还让乐桃扶着自己,便要落座。
  老夫人一声厉喝:“我萧家怎么出了你这等蛇蝎心肠、举止不堪的女孩儿!你害死你母亲,还有脸享萧家的供养?”
  乐桃吓得腿一软,险些跪坐下去。
  而萧七桐伸手扶了她一把,自己依旧稳稳地落了座。
  此时,皇宫中。
  太监低声道:“皇上,安王来了。”
  宣正帝掷下了朱笔,抬头看向江舜:“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
  宣正帝拧起眉:“你可想好了?”
  “半月,足够儿臣想清楚了。”
  宣正帝眉头舒展开,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是朕的小儿子,你若要迎娶高门之女,没有谁是不成的。但这个萧七桐……她的声名败坏,京中皆传她是个蛇蝎心肠、面目丑恶之人。这样的人,叫朕如何指婚与你?”
  “可儿臣喜欢。”江舜又拜了拜。
  宣正帝叹了口气:“你是个聪颖的,你自幼做下的决定,朕未曾有一次干涉过……”他顿了下:“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想好了?非她不可?”
  “儿臣信缘分。”
  宣正帝无奈一笑:“你呀。你这点倒是似了朕。当年朕遇着你母妃的时候,也正是缘分……”
  江舜淡淡一笑:“那父皇定然能明白儿臣的心思。”
  “罢了。你既有所求,朕哪有不满足的道理?”宣正帝传来贴身太监,“拟旨。”
  “拟婚旨。”
  江舜便瞧着宣正帝写下婚旨,随后让人送上他从宫外挑选的礼物,这才离去。
  待出了皇宫,跟在他身边的侍卫顾刚忍不住出声问:“这都过去半月了,那萧家姑娘会不会等不住了?”
  江舜一怔。
  不错,她等得住吗?
  江舜又想起那日见着她的时候,那姑娘五官昳丽,面上却透着一丝丝病态的白。
  她是那样的娇弱。
  全然不似传闻中的凶恶与狠辣。
  她等得住吗?
  旁边的小太监常英出声道:“这等不住也得等啊,萧家五姑娘都遭退了亲了,如今又正恶名在外,听闻她父亲都不管她了。她除了等着咱们殿下,又还能如何呢?”
  江舜瞥了他一眼:“常英。”
  常英忙低头道:“奴才失言,殿下恕罪。”
  “自己回府领罚。”江舜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父皇既已写下婚旨,日后她便该是王府的女主人了。哪里容得旁人议论?”
  常英冷汗涔涔地忙应了声:“是,殿下说的是,奴才再也不敢犯这样的错了。”
  江舜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肩,常英却险些站立不稳,摔个跟头下去。
  这一出,倒是见效得很。
  自常英挨了训后,纵使府中再有不喜那位萧五姑娘的,也都收紧了嘴,再不敢妄言半句。
 
 
第5章 倒是妙了
  且说回萧家。
  萧七桐稳稳坐在椅子上,还转头问一旁的小丫头:“你这丫头,怎么光记着给祖母端茶倒水,偏忘了你主子我的……”
  老夫人手腕一动,摔了茶杯:“你倒记得训斥丫头耍威风,怎么不记得先回了长辈的问话?”
  萧七桐扶着桌子,斜斜地靠着:“乐桃,我身子不大舒服……”
  乐桃面露急色,忙凑上前去:“姑娘可是又头疼了?”
  老夫人冷声道:“咱们府里的五姑娘倒是娇弱。”
  “我生来本就娇弱,府中上下不都知晓吗?这耳边呀,总有人说着,我过不了多少日子,便要去地下陪我娘呢。”
  老夫人曾经也这样想。
  祝琇莹是个狐媚子。
  偏还生下个体弱多病的女孩儿,随后便去了。这对母女仿佛身有诅咒一般,害得她儿续娶后,竟也生不下半子。
  萧七桐整日里病恹恹的,倒不如随她娘一块儿死了好。
  然而就在这时。
  男子一步跨进门来,冷声问:“这话是谁说的?”
  这声音有些耳熟。
  萧七桐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皂色长袍,身形八尺余的高大男子,迈了进来。男子的五官相当英俊,在这个入朝为官须得面貌佳的朝代,他的模样算得上是第一等佳了。
  但男子的五官冷刻,多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而这份不近人情,大大削减了他外貌带给人的好感。
  男子正是她的父亲,萧成。
  萧七桐收起目光,倚着椅子淡淡唤了声:“父亲。”
  然后她又将目光转回到老夫人的身上,只见老夫人面色已经微微白了。萧老夫人看重自己的儿子,更一心为儿子谋算。但是,她却也同样畏惧自己的儿子。毕竟萧成的模样瞧上去,真如同六亲不认的阎罗一般。
  萧七桐心下好笑。
  这萧家,实在半点人情味儿也无。
  这老夫人是个眼界小的心思毒的,府里几个姑娘要么懦弱不堪要么骄纵蠢笨,萧成有野心却独独没有感情可言,萧靖跟在他身边,也将他的行事态度学了个九成。
  就这么一个萧家。
  看上去实在荒诞可笑。
  “身子还没好?”萧成突然出声。
  显然这话是对着萧七桐说的。
  萧七桐点了头:“胸口还闷着。”
  萧七桐从前就算吃了十分的苦,她也一分都不会往外吐露。
  因而当她真出声说了自己难受,谁也不会觉得她是装出来的,反倒会觉得,她怕是疼得受不住了,这才难得示了弱。
  萧成原本不快的面色,顿时抚平了:“既还病着,便歇着吧。”
  老夫人哪里容得萧七桐就这样被轻轻放下。
  程敏月门第虽低些,但这个儿媳妇却合了她的心意,如今人没了,她心底未必真为程敏月的死而感觉到痛心愤怒。她所不快的,乃是程敏月之死引出来的种种后果。
  程敏月身死,外头有传言说萧七桐将继母生生克死的,不管这传言真假,萧家姑娘们的名声都得连带着受影响。再假使,外头有人说其实是她儿克妻,两任妻子都早早死了,那时怎生是好?
  更莫要说,这男子虽然比女子金贵,但到底前头都死了两任妻子了,再要续娶,那高门人家的女儿,又哪里肯嫁来作继母呢?
  无论从哪方面考量,都足够令老夫人对萧七桐恨之入骨了。
  她咬咬牙,衡量再三,终究是熬不过心底的愤恨,出声道:“萧七桐这等恶毒的女孩儿家,如何还能留在萧家?那岂不败坏了萧家的门风?”言下之意,竟是想要将萧七桐逐出家门。
  “不合规矩!”萧成却将眉头皱紧了,声音也更冷了。
  “可如今敏月没了,该如何向程家交代?”
  萧七桐闻言,差点笑出声来。
  老夫人太不了解她自己的儿子了。
  程家是祝家的附属,也就是说比之祝家尚且不如。又哪里需要萧家向他们交代?
  萧成性傲,从不轻易向谁低头。又哪里听得了老夫人这话?
  他眉头一皱,口吻凌厉不容反驳:“她既是自己出行意外身亡,又哪里怪得了萧家?程家若敢来讨要说法,日后不与之交便是!”
  老夫人顿时面上一紧,觉得叫萧成扫了面子。
  但她同样也知道,是她方才说错了话,而萧成性情固执,纵使她再有不满,萧成也绝不会改口。
  可她又不想在众人跟前,丢了脸面。
  老夫人动了动唇,正待开口。
  这头萧成却先问了:“母亲近来身子如何?”
  老夫人心下一松。萧成总算心头还惦念着,给她留了一个台阶。她笑了笑,道:“已经养得大好了。”
  萧成的话音却一转:“建王妃广发了帖子请人去赴春日宴,萧家可收了?”
  “收了。”老夫人略带厌憎地扫过萧七桐,又道:“因着咱们府上五姑娘的缘故,外头正等着瞧府里的笑话呢。我偏要带府里几个姑娘去,也好让他们瞧瞧,萧家的姑娘不输谁。”
  “将她也一并带去吧。”
  这个她指的是萧七桐。
  老夫人微微惊愕:“这如何成……”
  萧成耐着性子,道:“若是特意将她留在家中,才叫人看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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