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那不是五姑娘吗?”一个婆子突地瞥见了萧七桐的身影,顿时惊喜地出声。
生怕再迟上一些,还要吃更多的罪责。
萧老夫人与三姑娘、四姑娘一并转头看去,却见眼前一花,一道艳丽的身影走了进来。
离开萧府时,她们并未如何打量萧七桐。直到此时,她们才发觉,今日萧七桐竟是打扮如此夺目。
萧老夫人气得咬紧了牙。
这没规矩的东西!
继母刚没了,却还打扮如此招摇,岂不叫人说他们萧家没有家教?
萧老夫人正待启唇指责,却听园中议论声起。
“天啊那是哪家姑娘?怎么生得这样漂亮?”
“五官标志得过了分……瞧那气度,怕是哪家权贵之后?”
“这身打扮实在好看得紧。比丁家姑娘的还要好看。只是从前怎么不曾听过她?”
“今个儿来的美人倒是多……”
“你怕什么?总归今个儿最丑的,不是咱们。不是还有个萧五姑娘么?我听闻她面目丑恶,如夜叉一般呢。这萧家倒也是好大的勇气,竟敢将她带出来。”
……
萧老夫人气得脸都白了。
一群蠢货!
你们夸的便正是那面容丑恶的萧五姑娘!
只是萧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
萧七桐的确是袭承了她那早死的娘,身上最美的地方。
就连她儿身上的优点,也都叫萧七桐袭承去了!
可萧七桐偏偏是个姑娘,还是个性傲不尊长辈又体弱多病的姑娘!
萧老夫人便冷冷地瞧着萧七桐,只等她走近,自己好借机教训她几句。
当着这么多人,但凡面皮薄一些的女儿家,都会知羞的。
倒也好趁机打压下萧七桐的气焰。
萧七桐步履迈得稳当。
一步一缓。
放在萧家,她这模样是遭人讥笑的。
但此时,那些个不知她身份的姑娘都忍不住暗暗叹道:“举止行动间,倒是好生有韵味。”
眼瞧着萧七桐便要走近萧老夫人了,但她却是生生地脚下一拐,扶着乐桃道:“我有些乏,你去问府中丫头要个凳子来。”
乐桃原本有些畏惧,但想到萧老夫人就在背后盯着呢,还有三姑娘、四姑娘也在呢。
可不能让人瞧了姑娘的笑话!
于是乐桃强撑着胸中那一口气,走过去问王府里的丫鬟要了凳子。
丫鬟虽然不明萧七桐的身份,但瞧她的姿态分明像是某个大家出身,于是不敢怠慢,亲自送了凳子去,请萧七桐先坐下歇息。
其他人瞧见这一幕,便更觉得惊讶了。
“那个姑娘莫不是身子骨不大好?”
“自古这美人儿不都是如此么?哪有事事都让人占全了的呢?”
如此一议论,她们心下对这姑娘的嫉妒也就减轻了不少。
毕竟这身子骨不好,于说亲上,可是一大妨碍。
甚至说不好还是个红颜薄命的呢。
那再有美貌,也没什么大用了。
园子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氛围也就更见热闹了。
这时候有谁热情地唤了一声:“鸿欣郡主。”
萧七桐转头看去。
果然是那个粉衫小姑娘。
鸿欣郡主和朋友一块儿走了过来。
一眼就瞥着了萧七桐。
“又见着你了。”鸿欣郡主小声道。
“郡主。”萧七桐让乐桃扶着自己起身,朝鸿欣郡主见了礼。
鸿欣郡主反倒脸上微红,忙伸手扶了扶萧七桐:“你坐罢,不必多礼。”
她盯着萧七桐的面容,忍不住问:“你瞧着气色不大好,是病了么?”
萧七桐点头。
此时旁边的人见她们聊了起来,顿时心下更觉惊讶。
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连鸿欣郡主都能与她相谈甚欢。
其实莫说她们了。
就连萧老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没想到萧七桐竟敢这样无视她,见萧七桐和鸿欣郡主搭上话了,她心下更觉得惊怒,生怕萧七桐失了理智,就宁小侯爷退婚一事,与鸿欣郡主当众争执起来。
若真闹出这样的场面……
那萧家也没什么脸面留下了!
越想,萧老夫人便越觉得不能等了。
于是她扶着丫鬟的手,走了上去。
“鸿欣郡主。”萧老夫人先见了礼,然后才扭头看向萧七桐。而她的口吻也随之一变,严厉起来:“萧五!你莫要纠缠郡主……”
萧老夫人的声音中气十足,距离不远的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但他们却都呆住了。
萧五?
萧家只有一个排行行五的人。
那便是那凶狠恶毒的萧家五姑娘。
可……
可萧五姑娘怎么会是这般天仙之姿?
又病若西子?
任谁瞧见她的那张脸,都无法将她与恶毒、丑陋这样的词汇联系起来。
鸿欣郡主更是瞬间脸色涨红。
她……
她厌憎的萧家五姑娘,怎么、怎么会是她呢?
萧七桐不紧不慢地一笑,道:“我可不曾纠缠郡主,郡主,你说是吗?”
鸿欣郡主喃喃地应道:“……是,是。”
面前的姑娘像是拥有着某种神秘力量一般,只要对上她的双眸,就会不忍说出与她相左的话来。
第7章 春日宴冷
园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萧老夫人头上渗出冷汗,这时才意识到,方才她在心急之下,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萧老夫人忙露出笑容:“七桐少有出门的时候,方才还怕她不懂规矩,冲撞了郡主。”
这便是在为自己刚才过激的言行寻个台阶了。
鸿欣郡主尚未回过神来,便只本能地道了一声:“她并未冲撞我……”
萧老夫人眼底掠过尴尬之色。
倒是她多事了。
“老身有几句话要嘱咐她,可否请郡主暂移步?”萧老夫人问。
鸿欣郡主正面上发烧,不敢再去瞧萧七桐,听萧老夫人如此一说,她便点了头,扶着丫鬟的手,快步走到一旁去了。
见鸿欣郡主走了,萧老夫人才捡回了气势与架子。
“你今日作的是什么打扮?如今谁都知晓,咱们府上没了个人。你还如此招摇?岂不让人指摘萧家没规矩!”吃了方才的教训,这回萧老夫人倒是将嗓音压得极低。
于是那话里的威严也就打了个折扣。
萧七桐理了理色泽艳丽的袖口,道:“谁都知晓我与继母不合,若她身死,我还悲伤万分,着素衣素服,那岂不显得我做贼心虚?”
“何况今日赴的乃是建王府的宴,旁人都着盛装打扮,我却打扮素淡,届时岂不叫人觉得晦气?那时方才叫丢了萧家的脸面,引得建王妃指责咱们府上没规矩呢。”
萧老夫人叫她这一番话说得头昏脑涨,心底竟隐隐生出了认同之感。
萧老夫人有些气恼。
从前也没见萧七桐如何伶牙俐齿,如今……自己却差点叫她说得动摇了立场!
此时只听得有人道了一声:“建王妃到了。”
萧老夫人不得不住了嘴。
这鸿欣郡主她尚且要顾忌几分,更莫说这建王妃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室中人。此时若再闹笑话,萧家便要坏名声了。
萧七桐听见声音,便也朝着那进门处看去。
只见一个不过十七八岁,梳着妇人头,钗环满鬓,一身绛紫衣裙的年轻女子,由侍女扶着,缓缓走了进来。
女子神色柔和,气质温平。
倒没有皇室的傲气。
待她一走近,众人便都躬身俯腰,口中呼道:“王妃!”
其中当然也有萧七桐。
建王妃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她的目光环视一圈,最后却蓦地落在了萧七桐的身上。
“这是哪家的姑娘?从前怎么不曾见过?”建王妃惊诧地问。
众人面面相觑,却说不出话来。
谁都不敢信,这便是萧家五姑娘。自然也就不敢在建王妃跟前妄言了。
还是萧老夫人上前一步,躬身道:“这是萧家行五的姑娘。”
“原来是萧五姑娘?”建王妃脸上掩不住错愕之色,“原来……原来……”她吞吐半天,最后却什么话都没再说出来。
能说什么呢?
这位萧五姑娘在京里的名声已经坏透了,人人都道她遭宁小侯爷退婚后,怕是要上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可谁又想得到,这萧五不仅没有做姑子,反而还摇身一变,成了个这样的绝色美人儿?
又哪里如传闻中描述的那般,面容丑恶如夜叉?
若这世上的夜叉,都长得这般模样。
那只怕谁都想要娶个这样的夜叉回家了!
一时间,建王妃的神色有些怪异,难以迅速扭转回来。
这会儿园子里的气氛更有些怪异了。
谁都不敢,也不愿往萧七桐那边瞧。他们更恨不得将方才私底下夸萧七桐的话,全都吃回肚子里去。
建王妃出声道:“诸位随我入席罢。”
算作是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众人这才回神,忙附和起建王妃,一边随着她往筵席间走去。
萧老夫人那颗心沉了沉。
果然不该带萧七桐来,惹得她一把年纪还闹出笑话不说,也坏了建王府上的气氛,只盼着王妃莫要怪罪才好。
萧老夫人这头琢磨着,等回去之后,她要将王府中的情景讲给萧成听。
到那时,萧成自然不会再让她带着萧七桐一并出门。
想到这里,萧老夫人心头方才舒坦了许多。
此时众人都入了席。
侍女太监们盛上了食物。
旁的夫人姑娘们,已经开始夸起建王府上的食物了。
而建王妃姿态倒也亲近,并没有拿捏架子的意思,但凡谁主动与她搭话,她也都会回上一两句。
于是一时间,席间热闹极了。
说是春日宴。
萧七桐瞧着,倒像是夏日宴。
叽叽喳喳的,谁都停不下来。
乐桃有些紧张地攀了攀萧七桐的袖子:“姑娘不说几句话么?”
萧七桐转头看向了建王妃的方向,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建王妃的目光从许多人身上扫过,借用眼神来传递亲近之意,但却独独没有朝她看来。建王妃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却非要将她漏下。可见建王妃有意冷落她。
既如此,她又何必主动开口呢?
便做那个名声坏透了的萧家五姑娘,令所有人都敬而远之,也没什么不好。
萧七桐想着便低头抿了一口汤喝。
汤有些凉了。
一股油腥味儿反上来,让萧七桐皱了下眉。
待拿起茶杯一饮,里头的茶水也凉透了。
唯一热着的,便只有温在她跟前的那壶果酒。
偏萧七桐又饮不了酒。
她将那汤盏推远了,一时间也没了什么吃食物的兴趣。
倒是乐桃在旁边瞧见了,忙道:“可是凉了?姑娘喝不得凉的东西。我请府里头的人拿去热热罢。”
“不用了。”这样的宴会,吃食本就不是重要的东西。结交地位高的人,方才是他们的目的。
乐桃胆子小,这会儿却护主心切,便偷偷地走到一旁去,央求一个侍女,道:“请姐姐换盏热汤来罢……我家姑娘吃不得凉的食物。”
那侍女将目光落在乐桃的身上,脸上有些冷漠,还有一些讽刺:“萧五姑娘身边伺候的?”
乐桃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侍女轻笑一声,道:“别的夫人、姑娘都没这样的事儿,偏你家姑娘金贵?这哪来的热汤呢?”
乐桃心下有些憋气。
没有便说没有就是了,又何苦用这样的口吻来挖苦?
但这里是王府,乐桃也不敢与她争辩,只神色黯淡地回去了。
萧七桐早知晓这个结果,便也不问她发生了何事。
乐桃这才渐渐平了胸中憋着的那股气,道:“等回去,我给姑娘煮碗热汤面罢。”
萧七桐点了下头。
视线紧跟着飘向了那上座的建王妃。
她上辈子虽不认得建王妃,但却曾听人说起过,建王妃出身言情书网,是个玲珑人物,连皇上都曾多次夸,说建王了了,但这个王妃却娶得好,实在细心得很。
如今再一对照,便不免觉得好笑。
建王妃想做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但却事事都流于表面。
此时当春日,春寒笼身,摆上桌的却都尽是冷食。不记得温着热汤,倒记得温着酒。
待春日宴进入尾声。
谁家的姑娘都叫建王妃点到了,就连萧家的三姑娘、四姑娘,也都起身回了建王妃两句话。偏萧七桐从头至尾都好似没影子的人一般,叫人忽视了彻底。
乐桃慌了。
“王妃怎么不问问姑娘呢?”
萧七桐头也不抬,道:“这儿这么多的人,哪有个个都管得过来的道理?”
乐桃想想也是这个理儿,方才放宽了心。
她只怕建王妃与旁的人都说了话,却偏不问姑娘的话。难免叫旁人冷落疏离,看轻了去。
至此,春日宴结束。
建王妃又留了几个关系亲近的妇人说话。
其余的人便由王府下人送着往外去了。
待出了建王府后,萧老夫人便立即斜睨着萧七桐,道:“日后便不带你赴宴了,实在是个蠢笨的。在我们跟前,倒是能说会道。入了席,便成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