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萧老夫人笑了笑,道:“可不是么,咱们五姑娘模样生得好,讨人喜欢着呢。前头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都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呢。如今五姑娘吃穿用具,都与咱们的不同呢……”
萧七桐面上表情有些微妙。
萧老夫人这是生怕别人不知晓,府上苛待她,于是连带吃穿用具,都是由旁人来准备的么?
这头小太监就仿佛什么也未听到一般,他低声道:“姑娘这边请。”
萧七桐应了一声,也不再看萧老夫人,随着那小太监便出门去了。
萧老夫人面上神情险些维持不住。
但当着陈氏母女的面,萧老夫人便也只是道了一句:“她身子弱,成儿疼这个女儿,便让她在家中不必行那些礼。”
陈氏二人忙点头。
萧老夫人又借机,往下说萧成是个如何会疼人的。
若是萧七桐在此,只怕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她那父亲,生性薄情冷血,若有疼人的时候,那太阳都该打西边出来了。
这厢萧七桐上了马车。
乐桃道:“竟来得正正好!姑娘抄经也累了,正巧进宫散散心。”
“哪里是凑巧……”萧七桐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膝上放的经卷。
从一早开始,她便和江舜说好了,安王府上须派出人来盯着萧家的动静。
相比之下,江舜那时虽是陌生人,却实在比萧家要靠谱得多。
她并不避讳有人从旁监视,相反,在她看来,有安王府的人盯着,如此更可以避过一些灾祸。
兴许江舜一早就知晓她在抄经呢,见她专注于此事,便也没有让人来打搅她。方等到她抄完时,宫里头才来了人。
等整理好经卷,萧七桐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匣中。
然后放在了身旁。
等到下马车时,乐桃便小心地将两个匣子抱在了胸前。
永华宫中的宫女前来,将萧七桐引到了殿中。
只是今日殿中只有安宜皇贵妃在,并不见安王江舜的身影。
萧七桐上前见了礼。
一旁的安姑姑忙将她扶了起来。
皇贵妃指了指偏殿的方向,道:“御医在候着了。”
萧七桐才惊觉,原来又到该请御医瞧一瞧的时候了。
几个御医把了脉,又斟酌着换了新方子,以求拔掉萧七桐体内深种的寒气。
皇贵妃命安姑姑将那方子叠好,道:“今日舜儿有事绊住了,怕是要晚些才来。”
萧七桐倒不大在意此事,但当着皇贵妃的面,她还是面露羞涩之色,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安姑姑又取了垫子来,给她垫在了凳子上。
萧七桐没有急着坐上去,她从乐桃手中接过匣子,而后奉到了皇贵妃的跟前。
皇贵妃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近日闲来无事,抄了些经书,想着送一卷来给娘娘。”萧七桐话里倒没有为自己表功的意思。
但一旁的安姑姑已经颇为震撼地瞧了她一眼。
皇贵妃也当即接了过去,打开匣子来,瞧着里头放得整齐的经卷,道了一声:“七桐有心了。”
安姑姑这才笑着出声道:“想必姑娘花了不少工夫吧?”
萧七桐摇摇头:“倒也不怎么费工夫,就是静下心,认真抄写便是了。”
听她这样说,安姑姑却越发觉得不容易。
这样小的年纪,换作旁人,又哪里能静得下心来,就为了抄那么一卷经书?她身子本就不大好,还不知要如何耗心神呢。就这样,都还不懂得为自己揽功。实在叫人又心疼又喜欢。
这厢皇贵妃突地抬手一指乐桃怀中剩下的匣子:“那又是什么?”
萧七桐愣了下,细声道:“给安王殿下的。”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顿时浓了一分。
她低头将经卷从匣子里取出,几个宫女太监忙上前去将经卷展开。
“好字。”皇贵妃赞了一声,像是真将萧七桐这卷经瞧进眼里、记在心头了。
说罢,她还抬手抚弄了两下,爱不释手一般。
“从前安王手抄了一卷经送给他父皇,今个儿倒也有七桐手抄一卷经来送给本宫。”言语间,倒是将萧七桐视作更亲近的人了。
萧七桐可没想到,不过是随手为之的举动,却反引起了这样大的效果。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晓该如何回应皇贵妃的温柔,便只笑了下。
皇贵妃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又叫宫女端了些点心来。
“御医说,这些你都吃得的,只是得少用些。”
萧七桐点点头,也并不客气,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宫女为她净了手,而后便动手捻了块点心。
只是还不等这块点心下肚。
那头有宫女款款踏进殿内,躬身道:“娘娘,项姑娘来向娘娘问安。”
萧七桐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这就值得探寻了。
项诗鸢算什么身份?哪里有需要她来向皇贵妃问安的道理?
皇贵妃淡淡道:“项姑娘乃是皇后的内侄女,从前皇后爱将她带在身边,也算宫里头的人瞧着长大的。”
萧七桐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原来是这样。
难怪项诗鸢能直接上门来。
皇贵妃顿了下,道:“让她进来问个安便走吧。”
那宫女应了,转身出去了。
萧七桐瞧着这一幕,不得不说,心头还是分外舒坦的。
接她的往常都是安姑姑,以示皇贵妃的看重。
接项诗鸢的可不是。
两相比对,自然是受人重视的滋味儿更好。
不久。
项诗鸢便跟着那宫女进门来了。
“见过皇贵妃娘娘。”项诗鸢先行了礼,而后才直起身子:“娘娘近来可安好?”
说话间,项诗鸢这才瞥见了一旁的萧七桐。
萧七桐坐在那里,身下垫着毛绒绒的垫子,手边摆满了点心瓜果,她身量小,坐在那儿手里捧着食物,瞧着真像是娇宠着的公主一般。
项诗鸢完全没想到,今日萧七桐也在!
她一瞧见萧七桐,就本能地想起来那日,对方让她戴着那耳坠,好给对方多瞧瞧。
项诗鸢忍住了抬手摸耳垂的冲动,然后将目光从萧七桐身上挪开了。
皇贵妃待她……倒是不错。
项诗鸢在那里站直了身子,道:“前些日子,兄长得了一些毛皮,臣女记得娘娘下雨时容易膝寒,便想着将此物送来,为娘娘做对护膝也是好的。”
皇贵妃点了下头:“有心了。”
说罢,安姑姑神色淡淡地将那物接了过来。
项诗鸢不由得微微一怔。
是她的错觉吗?
永华宫中人,待她似乎并无多少热情?
纵使她这样贴心考量,却连皇贵妃身旁那位安姑姑的笑脸,都没得到一个。
第57章 福仪公主
因为永华宫上下俱都神色冷淡, 一时间殿中竟是变得寂静起来。
项诗鸢仍旧杵在那里,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了。
项诗鸢又在那儿站了会儿, 见皇贵妃并没有要同她说话的意思,而萧七桐仍旧坐在一旁,慢吞吞地吃着食物,生生将她衬得矮了一头。
项诗鸢就算再迟钝,也瞧出来今个儿来得不是时候了。
她柔声道:“不敢搅了娘娘的清净, 臣女先告退了, 改日再来向娘娘问安。”
皇贵妃这才又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 只是连目光都不曾放在她的身上。
项诗鸢小心地瞥了一眼。
她瞥见皇贵妃的手旁放了一个匣子, 那匣子半开着,隐约露出里头的东西来。像是……书?纸?项诗鸢飞快地反应过来,这难不成是萧七桐献上的东西?
因着萧七桐前脚先送了东西,后脚她再送上, 不管如何贴心周到, 都始终输了一筹了!
再回忆之前种种。
项诗鸢心下微凛。
她小瞧了萧七桐!
这位萧五姑娘应当是有些本事的……
此时萧七桐小口抿了口水, 将口中食物咽了下去。
然后才瞧着项诗鸢,出声道:“项姑娘今日不曾戴那对耳饰?”言语间颇有些遗憾。
那样贵呢。
戴出来让她瞧瞧也好。
项诗鸢一怔, 全然没想到萧七桐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此时座上皇贵妃插了声,问:“耳饰?”
项诗鸢忙笑道:“前些日子正逢臣女生日, 萧五姑娘特地送了一对玉耳坠。”
皇贵妃闻言心头叹了一声。
她还当这二人间该要难堪, 谁知晓七桐倒是个不长心眼儿的, 竟舍得特特备了礼物送去。如此算来, 她儿都还不曾收到过什么礼物呢……
皇贵妃此时并不知晓, 安王殿下靠着坑蒙拐骗,从萧七桐手里得了个砚台去。
如今还整日用那砚台研墨写字呢。
项诗鸢此时直起身子来,道:“改日定然戴出来。”
萧七桐眯眼微笑:“好呀,我等着瞧呢。”
项诗鸢听了她的话,总觉得心头憋闷得慌。明明她处处说话小心,但却始终有种被萧七桐牵着鼻子走,反而沦为对方陪衬的感觉。
如今萧七桐的口吻,也像是将她变成了丫鬟一般……
项诗鸢压下满心的思绪,不再看萧七桐,她躬身行礼,然后离开了永华宫。
离开永华宫后,项诗鸢并没有急着立刻离开皇宫,而是拐了道,去寻这宫里唯一的一位公主说话。
福仪公主由淑妃所出,她是七皇子江远同母的姐姐。
只是福仪公主与生母、亲弟都并不亲近。
她自幼便与淑妃分开了,由失了女儿的刘淑媛抚养了几日,后头因着刘淑媛身份过低,她便又跟着皇太后住了些日子,再大些,她便独自居住一偏殿,身边只有宫人、乳母照应。而那时淑妃一心都在刚诞下的小皇子身上,便也就不曾在意她。等到她因着皇宫里头唯一一位公主的身份,得了宣正帝喜爱的时候,淑妃想要重拾与她的关系,却也无法挽回了。
项诗鸢因着常入宫来的关系,与福仪公主倒也有一分交情。
她这会儿便进了福仪公主居住的殿中。
福仪公主方才由宫人们伺候着起了床。
她睡眼惺忪打了个呵欠,随后倚靠着桌子坐了下来。
福仪公主形容娇俏,瞧着便是一副娇生惯养的姿态。
不过若是仔细瞧,便能瞧出她眉眼间几分漠然。因为自幼与母亲不亲近,使得她更早地拥有了皇室公主高高在上的仪态。
“打哪里来?”福仪公主扫了一眼项诗鸢,问。
“永华宫。”
“……我那三哥见你了?”福仪公主笑着拨弄了下手边的食物,随即却是露出厌憎的表情:“什么东西,也敢拿来给本公主吃?”
宫人们跪地告饶,忙撤下了食物。
福仪公主倒也不惩罚他们,只是继续与项诗鸢说着话。
“区区少卿的女儿!又恶名在外!更自幼没了母亲,没得到半分教养,她哪里比得了你?”福仪公主疑惑地道:“你连她都没办法?”
项诗鸢苦笑一声:“若是换作往日,我这会儿应当还在永华宫中。只是今日她去了,便没了我的一席之地,我也只好识趣些,自行离开了。”
“从前怎么不见你性子这样软弱?连这样都惧怕?你难不成怕我三哥怪罪于你?”福仪公主轻笑一声。
“皇贵妃跟前,我又能如何?”
福仪公主轻嗤一声,心中渐有不快:“你我什么身份,还要瞧这等人的脸色不成?她何时离宫?你届时寻个没人的地方教训她便是。这宫里头的路弯弯绕绕,一时间谁能寻得着她?”
“她会向安王殿下告状。”
“倒是不要脸了,还未过门,便这样依赖我三哥!”福仪公主又轻笑一声,“若是教训她的人,她告状时却连人都寻不着,那时她又如何呢?”
说着说着,福仪公主笑了起来。
“好玩儿,我想瞧瞧。”
说罢,她便拍了拍手掌,叫来了一个小太监,吩咐了那小太监几句。
那小太监正愁没机会为公主鞍前马后呢,闻言当即点了头。
“去吧。”福仪公主吩咐。随即她又转头瞧着项诗鸢:“你若不放心,可自己去一旁瞧着。他聪明得紧,绝不会让那萧五有机会将你拉下水的。你总这样退让,只会让她看轻了去……”
项诗鸢感动地笑了笑:“多谢公主这般为我考量。”
福仪公主受用得很,轻哼一声:“咱们都去瞧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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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七桐从永华宫中出来时,都还没见安王江舜前来的身影。
她瞧了瞧乐桃手里捧着的匣子,有些无奈:“看来咱们还得将它捧回去了。”
她原想着,不行的话便将此物交给皇贵妃。
可谁知晓皇贵妃并不肯收,只叫她亲手给江舜。
无奈之下,萧七桐便也只有让乐桃又捧着出来了。
一行人往宫外的方向行去,行至半途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太监风风火火地窜了出来。
有了上次七皇子的例子在前,那次乐桃始终自责于没能护住萧七桐,于是这回她便飞快地伸出脚一踹,学着萧七桐上回的模样,想要将那小太监踹出去。
只是那小太监有多重?
七皇子才多重?
乐桃这样一踹,不仅没能将那小太监踹飞出去,反倒因着自己脚下不稳,朝身后的池子仰头倒了下去。
萧七桐面色一冷,想要伸手去拉,但到底还是被理智死死拉了回来。
若她这一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