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枝头——故筝
时间:2018-09-02 08:30:18

  今个儿就她那副身子,便该要栽在这里了!
  其他宫人惊叫了起来。
  而领路的宫女,到底要冷静些,她迅速发令,让几个力气大的宫女下水救人。
  那头乐桃下水时吓坏了,但她这会儿倒是聪明,还没等宫女下水,她便自己游到岸边,死死抱着那匣子,攥着其他宫女的手,借力爬了上来。
  此时那小太监眉毛一拧,厉声喝道:“大胆!我取了东西要去送给娘娘,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竟敢冲撞了娘娘的东西……”
  这回领路的宫女,可不似上回那个那样胆子懦弱。
  正因为上回那个在永华宫挨了罚,这回这个便无比强硬了。
  这宫女很清楚,若是今个儿护不住萧五姑娘,回去皇贵妃便要罚她。
  而这些,都是那小太监不知道的。
  上回众人只知晓七皇子、淑妃没得好脸,但却并不清楚个中细节。
  此时宫女伸手将那小太监一推,反而也厉声斥责起他来。
  萧七桐倒顾不上这些。
  她先一把攥住了乐桃的手腕:“冷不冷?”
  说罢,萧七桐便要取披风给她。
  乐桃忙摇头:“没事,奴婢身体好得很呢。只是……”乐桃说着便眼圈一红,像是要哭出来。她将怀中的匣子拍去了水,然后再打开了匣子,只见里头的经卷都已经浸透了,纸张黏在一起,墨迹都微微晕开来了。
  “奴婢没用……没能抱得稳。”乐桃哑声道。
  萧七桐拍了下她的肩。
  突然,萧七桐忍不住会回了个头。
  她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窥伺。
  她扫了一圈儿附近的假山、修竹,并没有扫见人影。
  而此时假山后,福仪公主略为不快地道:“撞个丫头作什么,便该将萧五撞下水去。不过打了她的狗,也够叫她丢脸了。”
  项诗鸢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这些对于萧七桐来说,真的能起到作用吗?
  项诗鸢回想了一下萧七桐的经历,心底突然充满了不确定性。
  此时一阵脚步声突地近了。
  “安王殿下!”永华宫的宫女当先惊喜地喊出了声。
  她们虽然硬气,但到底还是要有主子在的时候,才更觉无畏无惧。
  萧七桐整了整乐桃的领口,这才转头瞧去。
  只见那头正是安王江舜缓缓走来。
  小太监如同一击重重敲在脑上,冷汗霎时就下来了。
  福仪公主也匆忙往里藏了藏。
  “怎么三哥来得这样不凑巧?”
 
 
第58章 他的东西
  江舜只扫一眼, 便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他朝身后轻点了一下头,随后便有宫女上前,冲乐桃笑道:“乐桃姐姐先随我去换身衣裳吧, 免得着了凉。”
  乐桃有些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只是她手里的匣子却无处安放。
  乐桃回头去看萧七桐,那边江舜走近, 从她手中抽过了匣子:“本王来吧。”
  乐桃脸色微白, 惶恐地点了点头。
  这经卷本也是要给安王的,只是现如今都叫水打湿了,那又如何拿得出手去?
  姑娘的一番心意也尽被毁了。
  乐桃心下不安,不过倒也并未拖泥带水。
  她知晓若是她着了凉, 又有谁来照顾姑娘呢?
  于是乐桃跟着那宫女转身往永华宫回去了。
  江舜将那匣子托在掌心, 触感湿润。
  他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 萧七桐若是落进去,就会同掌心的匣子一样, 一身池水,通体冰凉。
  怒火只一刹便升了上去。
  他看向了那小太监。
  小太监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要讨好福仪公主, 却偏招来了安王。他实在吓坏了, “啪”的一声就跪了下去。
  那地上铺着细碎的石子。
  他膝盖一磕上去,下一刻便疼得几乎咬碎了牙。
  但小太监连头都不敢抬, 更别说哼出声了。
  “哪个宫里的?叫什么?”江舜没有问发生了何事, 只是直接了当地开口问他身份来历。
  小太监哪里敢供出福仪公主来, 他强忍着膝盖上的疼痛,道:“奴才王顺,乃是明月宫的。”
  “明月宫主位是李妃娘娘。”江舜顿了下,道:“常英,去问问李妃娘娘,宫里头可有这么一号人。”
  “奴才,奴才不是李妃娘娘手底下的……奴才是金常在手下打杂的。”小太监面色发白,额上汗水登时渗了出来。
  明月宫里自然没有他。
  瞧安王殿下的模样,竟是要追究到底了!那金常在平日是个不起眼的,只盼着安王寻不到她头上去了!
  小太监有些绝望地想。
  假山后,福仪公主的心也不自觉一紧。
  那一刹,惊惧的情绪本能地占据了她的脑子。
  但等缓过劲儿来之后,福仪公主反倒有些恼羞成怒了。
  “不过为这么个东西,便这样兴师动众地问罪……”福仪公主在宫中受的宠爱也是独一份儿的,虽说远不如安王受的宠爱,但也足够叫福仪公主谁也不惧了。
  福仪公主推开了项诗鸢,装作凑巧碰见一样,拐弯从假山后走了出去。
  她惊讶地道:“三哥?这是怎么了?”
  江舜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福仪公主掐住手掌,这才强忍着没有避开江舜的目光。
  她得把住先机才行。
  这样想着,福仪公主便视线一转,落到了这厢萧七桐的身上。
  “这是哪家姑娘?怎么敢挡了三哥的路?”
  “她是萧家五姑娘。”江舜出声,声线显得有些冷淡,“福仪,你可认得这个宫人?”
  福仪公主惊了一跳,以为自己已经露陷了,但再瞧瞧江舜的神色,神色平静。福仪公主这才松了口气。
  她笑道:“我如何知晓这是谁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谁会去留心?”
  那小太监跪伏在地上,抖了抖,一声不吭。
  江舜此时出声吩咐常英:“去请金常在。”
  常英应了声,立即转身去了。
  小太监身子一软,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他怎么忘了呢?这位殿下在宫里头的地位超然。区区一个常在。但凡他发了话,对方都必然赶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到那时,他自然被戳穿!
  萧七桐便瞧着这样一幕,始终没有出声插话。
  她知晓,江舜自然会将此事处理得干干净净、毫无纰漏。
  她在一旁只管装着弱小可怜又无助就成了。
  福仪公主出声:“何必这样大张旗鼓?不过是一桩小事。”
  “福仪不通晓前后因果,便将此归结为一桩小事……”江舜顿了下,“庄太傅便是如此教导你的吗?”话语中俨然带上了三分兄长威严。
  福仪公主咬了咬唇,顿时无法再往下接话。
  但福仪知晓,项诗鸢还在后头瞧着呢。
  她堂堂公主,怎能在这里露了怯,叫那个萧五看了笑话去!
  “三哥,你为对她这样大张旗鼓,传出去终归不大好听……”福仪公主嘟了嘟唇,“福仪也是为三哥的名声着想。”
  “若仅仅因这样一桩事,京中便传开我的恶名,那这名声不要也罢。福仪,你睁眼瞧清楚了,萧五姑娘乃是我的未婚妻,宫中一个小太监却敢任意欺凌她,莫不是将我,将父皇的婚旨,都视若无物?”江舜淡淡道。他的声线若是放得柔和了,听来便仿佛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可若是一旦染上冷意,便叫人顷刻间生出不敢冒犯的心思来。
  福仪公主受他气势所慑,一时间心底竟生出了些退缩之意。
  假山后。
  项诗鸢的手指掐住了跟前坚硬的石头。
  “原来安王殿下也会说这样的话。”
  话音落下,项诗鸢的指尖不自觉地一用力,指甲差点生生叫那假山别裂开来。
  那头福仪公主低声道:“三哥就这样喜欢她吗?”
  “福仪。”江舜警告性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若非喜欢,谁又能做到这样的地步?”项诗鸢喃喃道。
  “可安王本不该是这样的。”项诗鸢的声线微冷。
  她身后的丫鬟见她身上不大对劲,忍不住微微攀住了她的袖子,低声问:“姑娘,咱们要不先行一步罢?别惹火上了身。”
  项诗鸢却垂下目光,道:“还不能走。”
  她得确定。
  她得确定安王殿下对萧七桐的喜欢,究竟深到了何等地步。
  不多时。
  一行人朝着这边来了。
  “金常在来了。”
  小太监身体抖了抖,知道自己的死期来临了。
  金常在并不得宠爱,不过是靠着资历久,方才得了如今的位置。
  她年纪已经不轻了,平日又并未得到好的保养,因而这会儿锦衣穿在身,却也有些显老,与宫外的寻常妇人无异,实在瞧不出半点宫妃的气质。
  此时金常在快步走上前来,先冲江舜展露了笑容:“安王殿下。”
  “金常在。”江舜指着地上的人,开门见山:“这可是你宫中的人?”
  一旁有人上前将那小太监扶起来,强制抬起了他的脸,好叫金常在瞧个清楚。
  金常在仔细盯着他瞧了会儿,随即摇了摇头:“并非我宫里的人。”
  金常在目光环视一圈周围,瞧见了福仪公主,紧跟着,她的视线却被另一个身材纤瘦的姑娘给吸引去了。
  她在宫中不受宠,仍旧能安稳至今,便可知她不是个蠢笨的。金常在几乎是立刻便猜出了这个姑娘的身份。
  她问道:“这不长眼的宫人,冲撞了萧五姑娘?”
  江舜轻点了下头,随即道:“送去慎刑司罢。”
  小太监登时惊恐到了极点。
  慎刑司有位擅长刑讯的大人,小太监没少听说有关他的传闻……一股凉意直直从他心底窜起来。
  小太监再也抵抗不住这样的压力了。
  他揪住一旁站着的人,哭出声来,道:“奴才这就交代!奴才……”
  福仪公主惊了。
  她没想到这狗奴才竟然这样不中用,叫人一吓便要说出来了!
  福仪公主正要抬脚去踹,但临了却又没敢动。
  她若当真踹了,只怕江舜立时便知晓是谁动的手了。
  “奴才是福仪公主的人。”福仪公主这么一迟疑,那小太监便交代了出来。
  “求殿下不要将奴才送往慎刑司!奴才是得了福仪公主的令,说要来教训萧五姑娘,将她撞下水才好……”
  福仪公主渐渐冷静下来,冷嗤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本公主!本公主与她素未谋面,又为何叫你去害她?”
  江舜早在福仪公主走出来的那一瞬,便判定了是谁在背后主使的。他逼问这个小太监,不过是叫周围的人都听个清楚,他处置福仪,也就是有名可循的了。
  他扫了一眼小太监,淡淡道:“将福仪公主送到皇后那里去。”
  福仪公主微微慌了:“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舜却不再回应她的问话。
  正如他当初与萧七桐说的那样,这宫里头的皇子公主,没有一个是萧七桐碰不得的。
  他与他们从来都不亲近,此时自然也不会将福仪公主放在眼中。
  江舜将那匣子递还给萧七桐。
  “里头应当也湿了,这是从母妃那里得的玩意儿?是什么?改日我再让人重新备一份儿。”江舜道。
  萧七桐抬起手,将那匣子反推向江舜。
  她的手指纤细,苍白没有血色。
  江舜不自觉地多瞧了一眼。
  “这本是要给你的。”萧七桐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说道。
  萧七桐说话爱省力。
  毕竟她本也不能大声说话。
  于是细声细气的,听来便叫人觉得心头一阵发软。
  江舜的心头,便仿佛被谁猛地用力揪住了似的。
  他压下那种滋味儿,惊讶地道:“给我的?”
  江舜打开匣子。
  里头一卷经,已经叫水浸湿了。
  上头的墨迹都已经晕开来了。
  是她亲手抄的经?
  刹那间,江舜说不清心头的滋味儿如何。
  他的目光寸寸摩挲过那经卷。
  这样一卷经……她要抄上多久的工夫?难怪近日她都不大出门了。
  江舜心头又软,又觉得心疼。
  紧跟着而来,便是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
  能得萧七桐亲手送的东西,本就不大容易。
  眼瞧着,这样一卷经便要到他的手里了……却偏毁在这等小人手里!
  她该有多难过?
  面上却还要强作镇静。
  江舜眼底冷意更深,与之相反的,他面上的笑意也就更深了。
  “都湿透了。”他遗憾地道。
  金常在瞧见他的模样,都觉得有些胆寒。
  心底更不由感叹起,这位福仪公主也实在不知轻重了!
  而这头福仪公主的心也“咯噔”沉了下去。
  她原本只想要瞧萧七桐落个水,又或是摔倒在地,再叫小太监训斥她几句,好让她闹个没脸。
  可谁想到……谁想到没撞着萧七桐也就罢了,最后竟然撞了这么个东西入水!
  天知道她三哥对于自己的东西看得有多重要!
  她依稀还记得幼年时,四哥拿走了父皇赏赐给三哥的玉佛去玩,后头三哥将四哥带到了父皇跟前,三哥当着众人的面,温言细语地原谅了四哥,转头却命宫人将那玉佛一点点砸了个粉碎,一下一下,那宫人手里拿着的石头,就好像一下下砸在旁观者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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