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归不解, 安王殿下的命令不敢有怠慢。
等收齐后,常英又让他们将经卷一并放入箱中。
这时常英才转身去向江舜禀报。
“主子, 都已经收起来了,箱子归在哪处呢?”
江舜扫了一眼外头的院子。
淡淡道:“便搁在书房吧。”
“哎!”
常英叫人将箱子抬了进来。
江舜立在书房中,视线环视一圈儿,最后定格在了摆放了悟方丈送来的经书旁。紧挨着经书的,是他平日常取用的一些书籍。
“放那里吧。”江舜抬手一点,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
常英点点头,让下人们轻手轻脚地将箱子抬过去放下。
“奴才告退。”见箱子放好了,常英出声道。
江舜却没有发话让他离开,像是在思考什么令人棘手的问题。
萧七桐有心赠他手抄的经卷,他也该有回礼才像话。
金银珠宝之物,却又似乎显得俗气非常。
远不及她的心意。
这样一想,江舜才骤然发觉,自己对萧七桐的了解依旧甚少,此时连她喜爱什么玩意儿都想不出来。
这会儿常英若是知晓主子在想什么,只怕惊得眼珠子都要跌出眶来。
莫说金银珠宝了,只要上头下旨定婚期,就足够萧五姑娘高兴了吧?换做其他女子,只怕早从得了赐婚圣旨开始,便什么也不要,都能开心至极了。
江舜低头扫了一眼跟前的桌案。
桌案上有书籍,诗篇,画卷,更有登州的民俗风情纪事……其中却还夹杂着一本经书,经书中夹着纸张。
那是他亲手所写。
只是要等抄完,非一日之功也。
江舜心下有些遗憾。
“准备车马,进宫。”他这才又吩咐了常英。
常英应了声,忙将指令传达了下去。
江舜换了一身衣裳,带了三两侍卫、仆从,朝着王府的门口走去。
走了没几步,江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转头问:“顾刚,你可知除却金银珠宝这等身外物,还有什么东西能赠与女孩子的?要有心意的。”
顾刚大眼瞪小眼:“……主子,属下是个光棍。”
“哦。”
顾刚:“……”
怎么感觉好像被主子嫌弃了呢?
钦天监那头已经递上了选定的婚期。
只是这却并非他们说了便能作数的,这还须得安王亲自过目并点头才行。
今日江舜进宫,便是为着此事。
殿中。
钦天监官员恭敬地将文书递与江舜。
“请殿下过目。”
另一厢。
皇太妃身子微微前倾:“钦天监已经看好日子了?”
“是,这会儿已经递到安王殿下手里去了。”
皇太妃咬着牙,半晌吐出一声:“……自甘堕落。”
下头的人哪里敢应?
只纷纷低头不语,装作未曾听见这句话。
皇太妃却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她的脸上渐渐染上了焦灼的色彩。
她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去请皇后。”
“是。”
半个时辰不到的工夫,只听得殿外宫人道了一声:“皇后娘娘。”
随后便见项皇后走了进来,道:“今日手上的事情有些多,因而耽搁了一阵子方才来到皇太妃这里。”
项皇后始终恪守规矩,并不称呼皇太妃为“姑母”。
皇太妃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快,但面上却不显,因为她知晓,她心头不甘,若要搅黄安王这桩婚事,便须得有项皇后从中助力。
她在这宫中再如何说一不二,踏出这道宫门,她便什么也不是。
“安王乃是你我看着长大……”皇太妃开门见山地将安王提溜了出来。
项皇后并不接话,只等着皇太妃往下说。
皇太妃也不计较这等细节,自己往下说道:“如今怎能眼瞧着他遭人如此算计?”
项皇后一怔。
……算计?
但她却依旧识趣地没有接话。
皇太妃却越说面上神色越见悲愤,似乎当真疼惜极了安王江舜。
她道:“从前安王神志清明,从不行糊涂之事。自打突然有一日向皇上求来了这桩婚事后,安王便好似变了个人,行事护短,再不顾及骨肉亲情!更纵容那萧七桐在宫中横行霸道,短短时间,便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是中了什么邪?还是叫人下了什么毒?”
听到前头半句“中了什么邪”的时候,项皇后都只以为,这是皇太妃愤怒之下的斥骂,待听到后头那句“下了什么毒”,项皇后心下顿时明了。
她知道皇太妃想做什么了。
皇太妃想将此事归结于,安王中邪、遭人蛊惑,以此来阻拦婚事。
皇太妃想得太简单了。
此事是绝不会成的。
项皇后这才缓缓出声道:“倘若安王真心喜欢那位萧五姑娘,为她作出改变也实属正常。”
皇太妃面色一冷,盯着项皇后不说话了。
该死。
她都将法子透出来了!项皇后却不肯有半点表示!
这还是项家的女儿吗?如此畏畏缩缩、瞻顾不前!
项皇后是何等人?
她能忍受多年深宫冷酷,不得帝王宠爱,膝下无子,还能同时牢牢把住后宫大权,依旧维持着皇后的威严……
又哪里是皇太妃瞪视几眼,便会害怕的?
见项皇后迟迟不再出声,皇太妃心下失望。
这个侄女,靠不住了。
她失望地道:“枉安王在你宫中养过一段时日,如今瞧见安王遭人暗算,你却也不肯助他解脱……”
项皇后道:“皇太妃说的话,我听不大懂。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那案头还堆着许多后宫事务呢,便不再叨扰皇太妃了。”
皇太妃冷哼一声:“去吧。”
眼瞧着项皇后离开,皇太妃面上的焦灼却反而减轻了。
她勾了勾手指上的护甲,道:“明日请应贵嫔、刘淑媛来陪哀家说话。”
“是。”底下的宫人应了声。
如今皇上跟前炙手可热的唯有安王一人。
可建王到底得了差事,如今已经在朝廷中逐渐站稳了脚跟。
她与应贵嫔合作,此有两条后路供她可走。
一则,让中邪之事成真,借此搅黄婚事,如此,安王便依旧是她最看好的人;若此路不通,二则,她帮了应贵嫔,应贵嫔心中自然感念她,若安王仍旧救不回来,执迷不悟,她便顺势倒向建王一派,结个善缘,之后再慢慢培养情谊,想法子拉拢……
无论哪个结果。
她都不吃亏。
项皇后那个蠢货。
日后且还有她来求自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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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
宣正帝又下了一道圣旨,将安王与萧家五姑娘的婚事定在了次年十二月一日。
同时又赐下金银珠宝、锦帛彩衣等物给萧五姑娘。
除此外,宣正帝还下了一道旨,扩建安王府,为日后成婚作准备。
这道圣旨一下,自然引得满朝惊叹。
皇上果然最为宠爱安王啊!
过去安王府便修得足够宏伟,占地近百亩。
其他封王的皇子们,他们的府邸还不及安王府的一半大小。
如今还要扩建……那要扩建成什么模样?扩建成可比拟皇宫的大小吗?
这道圣旨下了的当日,应贵嫔便全然不顾自己身在永华宫的殿中,好生发了一顿火,打砸了不少东西。
待第二日建王来向她请安时,她揪着建王咬牙切齿。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你比较起江舜,才干更甚于他!为何偏他这样受宠,你为你父皇鞠躬尽瘁,却得不到半点的疼爱!”
这个问题,旁人也在思考。
萧七桐接到圣旨时,还有些心不在焉。
宣正帝到底在想什么?
说他并非真心疼爱江舜,可哪有人将伪装做到这等地步?
萧七桐直起身子。
脑中的思绪被打断。
她的目光环视一圈儿,发现萧家上下盯着她的目光,实在写满了羡慕与嫉妒,尤其萧咏兰眼底红得几乎都要滴出血来。
安王府又要扩建,俨然要成一个小皇宫!
萧七桐来日若真嫁了过去,又与皇妃何异?
作者有话要说:
七筒:感觉自己仿佛要去当土皇帝了!
第62章 种种反应
在萧七桐接到圣旨的第二日,陈家母女就上门来拜访了。
陈夫人言笑晏晏, 先是说了两句漂亮话, 一副恨不得将萧七桐夸上天去的架势, 而后陈夫人方才又提起了另一个话茬。
“前两日去了族兄府上, 府上夫人也同我好生夸奖了五姑娘,都说五姑娘是个福泽厚重的……”
“敢问是哪位大人府上?”萧老夫人心下疑惑,不由问出了声。
“大理寺卿府上。”
萧七桐坐在一旁, 听见陈夫人这番话,不由微微惊愕。
大理寺卿也姓陈,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这位陈夫人同大理寺卿有着几分亲缘关系。之前对方也从未提起过,现在突然说出来,其用意已经显而易见。
——对方已经在认真地思索与萧家结亲的事了, 甚至是已经有些着急了。
所以她才会在这样的时候提起大理寺卿, 目的就是为了加重自身的筹码, 以确保萧老夫人不会长了一颗势力心,在圣旨下来后,转而跳过她们选择了别的人家。
萧七桐将陈夫人的心思猜了个十成十。
如今圣旨下来, 萧家与安王府的这桩婚事已经四平八稳了。还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家都盯着萧家呢。
陈夫人嘴上虽然提起大理寺卿府, 但她与这位族兄并不如何亲近,何况……区区一个大理寺卿,又如何与正蒙盛宠的安王爷相比?
可以说, 如今她是铁了心的要与萧家结亲。
大理寺卿官衔在萧成之上, 而恰巧, 又是萧成的顶头上司。
萧老夫人虽然目光短浅,但也没有到半点不通的地步,她听陈夫人乍然提起大理寺卿府上,便也紧跟着收起了轻慢的姿态。
陈夫人有意示好,萧老夫人对陈若秀出身的最后一点挑剔也已烟消云散。
二人自然渐渐相谈甚欢起来。
萧七桐也实属无聊,她支着脑袋,在一旁认真听了会儿,发觉陈夫人言辞间竟再没有提起萧靖。
似乎……似乎她已经被陈若秀说服,接受了将女儿嫁给萧成一事。
正当妙龄的嫡出女孩儿,却要嫁给已经死了两任妻子的男人,给几个与她年纪相当的女孩儿做继母……
萧七桐忍不住朝陈若秀看了过去,陈若秀面上挂着笑容,正源源不断地与萧老夫人说着好听的话。
嘴皮子功夫比当初的程敏月还要更胜一筹。
不过转眼间的功夫,萧老夫人便已经是笑声不断了。
而萧老夫人看着陈若秀的目光,也紧随着变得慈爱了起来,倒像是这位才是她的正经孙女儿似的。
萧七桐将各色姿态欣赏了个够,这才出声道:“老夫人,我先告退了。”
萧老夫人这会儿正与陈若秀说得兴起,分不出心思去理会旁的事,便只挥了挥手,示意萧七桐走便是。
反倒是陈若秀回头多瞧了一眼萧七桐,那眼底倒还透出点依依不舍的意思来。
萧七桐视若无睹地走了出去。
等回了院子里。
萧七桐便又让乐桃取了纸笔经书,开始再一次抄写。
说了要给江舜的东西,总归是要给的,不能真让人捧着湿透的经卷回家,便算作了事。
抄写了没一会儿的功夫,院门外的小丫鬟跑了进来:“姑娘,陈家姑娘在门外,想见您呢。”
“请进来吧。”
“哎。”小丫鬟忙转身去请了。
很快,陈若秀便提着裙子,跨进了院中。
“五姑娘做什么呢?”陈若秀扫了一眼萧七桐跟前的经书,随即笑道:“姑娘的喜好与我们实在不大相同呢。姑娘这手字,真叫人艳羡。”
萧七桐放下了笔,抬头瞧了瞧她,却并未接这话。
这位陈姑娘似乎在被长辈忽视的生涯中,练就了一副比较强悍的心态。她并不在意萧七桐的冷淡,她笑着又道:“希望没有打搅到姑娘,我是来给姑娘送东西的。来之前,母亲特地挑了些小玩意儿,想着给姑娘用。”
说罢,陈姑娘将手中的匣子放在了萧七桐面前的石案上。
萧七桐却没有伸手去碰那匣子。
她微微抬起头,这才开了口:“陈姑娘,这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陈若秀脸色微变,她盯住了萧七桐,努力维持着嘴角的笑容。
陈若秀的选择无疑是在往火坑里走。
她此时提醒对方两句,若是对方依旧作此选择,那她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萧七桐慢条斯理地道:“外头的人都知晓我与萧家上下不亲近,萧家注定无法从我身上取得什么实质性的利益……”
陈若秀笑了笑,道:“姑娘这话我却是不信的,那日不还撞见了府上大公子给姑娘买了东西带回来么?我瞧府上大公子宠姑娘得很呢。”
萧七桐眨了眨眼。萧靖是个意外没错。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往萧靖的身上付出什么。
经由上一世,说好听些,叫她这辈子的心胸更为豁达肆意了,说难听些,那便是她这辈子的心更硬了。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让自己过得更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