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秀又道:“姑娘不必劝我,姑娘觉得萧家不好,可又怎知于我来说,萧家是鲍鱼,陈家方才是□□呢。”
“那便祝你得偿所愿了。”萧七桐不再往下说。
也许陈若秀说得对。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自己选定不后悔,旁人便没有置噱的资格。
萧七桐转头吩咐乐桃将那匣子收下,道:“多谢陈夫人了。”
陈若秀见她收下,才松了口气,于是又说了两句漂亮话,而后才离开了这座院子。
乐桃瞧着她的身影走远,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我听闻二姑娘知晓她要嫁进府里来,整日嚷嚷着要杀了她呢……”
萧七桐:“……”都到这等地步了,萧咏兰竟是依旧半点记性也不长么?
萧咏兰这会儿的确煎熬得厉害。
那种滋味儿对于她来说,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萧咏兰紧紧裹着被子,在床上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哭声,她的面容扭曲,眼珠子像是都要生生从眼眶里挤出来了似的。
姨娘在一旁瞧得胆战心惊,只能徒劳地抬手为她擦着汗,嘴里小声哄着:“兰儿莫哭,兰儿莫哭……”
萧咏兰嘴里反反复复地念着:“不行,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
再这样下去,府上还有谁记得她这个二姑娘?
萧咏兰面色青黑,狠狠发了一回热。
等发了一身汗后,萧咏兰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半夜丑时。
萧咏兰穿着单薄的里衣,就这么站在铜镜前头。
她盯着铜镜,突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那身衣裳,那身檀色衣裳……如今该还放在萧七桐的院儿里罢。
旁人都没注意,但她却牢牢记得,那是萧七桐从临阳侯府上穿回来的,若是这个消息传进了安王府里去……萧咏兰想着想着,终于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
丫鬟在外头叫她的笑声惊醒,还以为是女鬼来了,吓得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这道圣旨一下。
可以说是引出了心怀不同心思的人。
有如陈夫人这等迫不及待想要攀附的人,也有如萧咏兰这等再难掩嫉妒之心的人。
就连皇太妃也再按捺不住了。
巫蛊邪术,向来是宫廷大忌。
正因为清楚这点,所以皇太妃才觉得能一举摁死这位萧五姑娘,从而才能由他们项家的姑娘去接替这个位置。
可也正因为清楚这点,所以皇太妃才心下有所顾虑,不敢草率下决定。毕竟若是出了错,那死得干净的人便成了她了。
而如今圣旨已下。
安王仍旧倍受皇帝的看重!他身上的价值依旧是所有皇子中最高的!
皇太妃便更舍不得放弃他了……
于是萧五也就成为了必须得除掉的绊脚石。
皇太妃心中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唤来了心腹宫女。
“派人先去接触萧五身边的人,与她亲近的、不亲近的,与她有恩的、有仇的……一个都不可放过。”
“是。”
这会儿,项诗鸢也被母亲唤到了屋中去。
“诗鸢,如今圣旨已下,你也该死心了,过些日子,母亲便仔细为你相看几户好人家,你再依你自己的喜好作挑选。”项夫人极为疼爱这个女儿,可以说是倾尽全力方才女儿养到今日的模样,在婚事上,自然是盼着让项诗鸢顺心如意才好。
只可惜圣旨下了,不然她也为拼力为女儿一争。
项诗鸢却慢慢地摇了下头,神情坚定。
“母亲,我注定要嫁给安王殿下。”
项夫人拧起眉:“你还记挂着几年前那个梦?诗鸢,听娘一言,你是项家嫡女,绝不能给安王殿下做侧妃!”几年前,项诗鸢说梦见了安王殿下,认定了他乃是自己的如意郎君。这话若是旁的世家女说出来,定会被认为道德败坏,丢人至极。但那时项夫人极为疼爱项诗鸢,听后便还真思考起了,让项诗鸢嫁给安王的可能性。
可如今呢?
你做了个梦,人家安王也做了个梦呢。
人家安王梦见的,偏还是别人家的姑娘。
项诗鸢摇摇头:“母亲你不懂。”
这不仅是她的意思。
这是整个项家的意愿啊!
第63章 好兄长呀
陈若秀来府上的时候更勤快了, 更全然不顾外头的风言风语。她每日都要往萧七桐院儿里来, 嘴上说两句亲近话。
初时萧七桐觉得没甚关系,反倒还丰富了她的生活。到了后头, 萧七桐便觉得陈家姑娘实在阻碍了她抄写经书, 这样下去, 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写完呢……
萧七桐半点不惧得罪人, 眼瞧着陈若秀欲在桌案前坐下, 她当即便出声道:“陈姑娘没有旁的事吗?我体力不济,陪不了陈姑娘说话,只怕怠慢了陈姑娘。”
陈若秀再愚笨, 这时候也察觉到萧七桐的不欢迎了。
她浅浅一笑, 正待要寻个理由全了双方的面子, 而后再退出去,却听得院门外头道了一声:“大公子。”
而等那话音落下时,外头的人已经跨步走进院子里来了。
来的自然是萧靖。
今日萧靖着一身不起眼的皂色衣衫, 只是他到底身材伟岸,又生得面容英俊,气质更令人倍觉沉稳。于是这身不起眼的打扮, 反倒将他衬得更说不出的俊朗大气了。
视线微移, 却见他手里拎了一盒子……像是糕点的东西。
萧靖并未注意到陈若秀。
毕竟旁人站在萧七桐的身边, 很轻易的便会被她衬成丫鬟。
萧靖径直走到了萧七桐的跟前, 他低声道:“近来京中三味轩的点心名声极为响亮, 许多闺阁女孩儿都吩咐了仆人去买。想着你从前应当也未尝过, 便买了份来。”
萧七桐扫了扫他手里的东西。
那盒子外头包得花花绿绿的, 瞧着与萧靖的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再瞧他那袖口,上头似乎沾了些许的油渍。萧靖从来是个克己的人物,从未有过身上沾有污渍的时候,至少萧七桐很少瞧见。这会儿乍然见了,萧七桐心头几乎是顷刻间便推断出,这些油渍应当是在点心铺子里蹭上的。
萧靖待她不错。
尤其近来,愈演愈烈。
若说他有所图,那么一段日子的讨好便也足够了。偏他坚持到了现在。
萧七桐原本实在瞧不上萧靖的这份心意。
毕竟萧靖上辈子与她关系并不好,而这辈子也依旧生疏。
又哪里是他突然的好意,便能立即令她感动得痛哭流涕的?又不是话本故事!
可如今再瞧,倒是显得分外难得了。
萧七桐伸手接过了那盒子,道了一声:“多谢兄长。”
于是,她也就没有告知对方,这玩意儿,昨个儿单将军府上,便有人赶着送了份儿给她了。
萧靖见她收下,面上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只是今日他并未像以往那般立即离开,绝不打搅占用萧七桐分毫的时光。
他那张坚毅的面孔上,展露出了一点苦恼的神情,大概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如何措辞。
“你整日呆在家中,总会觉得憋闷。”萧靖缓缓开口,而前头的话说出来之后,紧跟着脱口的话就变得顺畅许多了,“前些日子,我不是买了副面纱给你吗?你若想出门走走,你可戴上面纱,我陪你出去转上一转。”
京中许多闺阁女孩儿,大都是由兄长领着,戴上面纱,方才敢在集市上多作逗留。
平时纵使是带了家丁在身边,也都不敢久留。
萧靖提出的这个法子并不新鲜。只是萧七桐上辈子还真不曾享受过这样的机会。
萧七桐只迟疑一瞬便点了头。
她总在马车、轿子里瞧见外头的风景,却少有自己亲自在街市上走一走的时候。
萧靖主动相邀,有什么不可答应的呢?
萧靖面上露了一点笑意:“那你且收拾一番,我在外头等你。”
“嗯。”
萧靖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林兄说的法子,果然是有用的。
下次果然还是得问家中有妹妹的同僚才成。
……
眼瞧着萧靖的背影远了,一直在旁边屏住呼吸充当树桩子的陈若秀,这才开了口,笑道:“大公子待姑娘真好!”
这话并非她头一回说了。
萧七桐有些惊奇于,那样擅长说漂亮话的陈家姑娘,到了这样的时刻,却只会翻来覆去说这样一句话。
萧七桐不由得转头瞧了她一眼。
这一瞧,萧七桐便觉得陈若秀的神情瞧上去有些微妙。
陈若秀还盯着萧靖离去的方向,眼底流露出了向往之色。
想想也不奇怪,陈若秀在陈家自幼不得重视,她的兄弟姐妹们都有人疼爱关心,偏她没谁放在心上。这会儿见别人得兄长关爱,自然勾起了心中的失落与遗憾。
只是瞧她的模样,好像又不止怀着这样的心思。
萧七桐脑中陡然生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陈若秀不会在选择要嫁给萧成作继室后,却还又对萧靖心生向往吧?
那就……滑稽了。
“五姑娘不必管我,我这便去见老夫人了。”陈若秀福了福身,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为谦卑。随后便见她转身朝着院门外去了。
萧七桐吩咐乐桃:“送陈姑娘出去。”
乐桃忙应了声。
萧七桐瞧着她们出了院门,这才转身吩咐小丫鬟简单收拾了些东西。
不久,乐桃回来了。
萧七桐问她:“方才陈家姑娘出去时,可撞上大哥了?”
乐桃点了下头:“不过大公子似乎没有瞧见她,而陈姑娘也绕着从另一边走了。”
萧七桐点了下头,遂不再问。
应当只是她想多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
收拾好了之后,萧七桐戴上面纱,便同萧靖一并出门去了。
马车就停在府门外。
萧七桐刚要上马车,便见斜里伸出来一只手臂。
“小心些。”萧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毫无疑问,那手正是他伸来的。
萧七桐也未拒绝,按着萧靖的手臂便上了马车。
等在马车内坐好,一时间萧七桐都还觉得有些新鲜。
原来有兄长是这么个滋味儿……
难怪单娇灵、鸿欣郡主都被各自的哥哥宠成了天真不知事的模样。
萧靖将萧七桐送上马车后,他便独自走在了马车旁,实在半点也不威风。
不过他个子高腿长,步伐迈动起来,倒像是比马车的行进还要快。
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萧家门口。
不多时,萧咏兰便听丫鬟说起了萧七桐跟随大公子出府去玩的事。
萧咏兰笑了下,笑容里颇有些讽刺:“从前怎么不见大哥这样对我们?三妹妹、四妹妹以前可没少讨好大哥吧?”
说罢,她转身看向了桌边坐着的人:“是吧三妹妹?大哥对你可曾这样好过?”
萧三姑娘的脸色刹那拉了下来,只是她紧紧抿着唇,识趣的并没有去接萧咏兰的话。
这萧家上下可没到密不透风的地步。
她可不希望今日万一有了出格的言论,真传进萧靖耳朵里去了。
萧咏兰突然笑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事一般。
她用怪异的语调,压低了声音说:“三妹妹你说,咱们府上的五姑娘是不是个放.浪的人物?明明宁小侯爷都与她解除了婚约,而她也领了圣旨,成了安王殿下的未婚妻,可纵使如此,她也依旧不知避嫌,拿着鸿欣郡主作借口,依旧往临阳侯府上去玩。”
她顿了下,拉长了声音:“我瞧呀,说不准如今她与大哥这样亲近,也存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呢,毕竟……萧靖可不是咱们的亲哥哥!”
萧三姑娘叫她这番话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从桌案前跳了起来,连手边的茶水都打翻了。
外头听见动静的丫鬟忙破门而入。
“姑娘没事吧?”
见只是打碎了茶具,丫鬟们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忙围上去收拾了起来。
丫鬟们阻隔在了萧咏兰和萧三姑娘之间,萧三姑娘遥遥望向萧咏兰,却见她那双黝黑的眼瞳里,写满了冰冷之色。
仔细瞧,里头却又像是含着笑意。
真像是疯了!
萧三姑娘从前可未曾见过这个二姐露出这般模样,此时见了,竟有种心头咯噔一下,头皮都跟着隐隐发麻的感觉。
她突然觉得,今日她来陪萧咏兰说话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这位萧家二姑娘,从成为跛子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成为萧家有用的女孩儿。她不会再得到萧家的重视,日后也很难如萧七桐这样,借着一桩好婚事一朝翻身。
已经失去价值的二姑娘,不值得她再来陪对方说话了!
萧三姑娘顿时不敢再作停留,她道:“今个儿先不陪二姐了,我先回去绣花了。”
“去吧。”萧咏兰冷声道。
萧三姑娘听着她的声音,越发肯定萧咏兰不对劲了,等她一出了萧咏兰的住处,便立刻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莫不是中邪了吧?”萧三姑娘自己忍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声音之低,连跟在她身边的丫鬟都没能听清。
这厢萧咏兰轻嗤一声,却也表达了对这个妹妹的不屑。
“绣花,绣花,整日只想着这些,绣出来的东西又讨好了谁?老夫人不疼,父亲不爱,就连萧靖都不肯多看一眼……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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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马车行了一段路,萧七桐便下了马车,由丫鬟围在身侧,慢条斯理地行在了萧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