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萧七桐想出头绪来,转眼倒是先到了宣正帝的寿诞。
从前不管是萧老夫人在时,还是程敏月作为萧家女主人时,她们都不曾被纳入进宫参加宫宴的名单之中。
现如今因为萧七桐的缘故,整个萧家也跟着一块儿蒙受恩宠,陈若秀得以有幸进宫参加皇上寿诞。萧七桐自然也就同她一并坐上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这些日子,萧七桐出入皇宫倒是习惯了,但于陈若秀来说,却是头一遭,她很清楚,只有真正参与了这样的场合,方才会被纳入圈子中。
陈若秀到底按捺住了自己,没有做出扒拉车窗的事来。
她揪着帕子,笑道:“若是没有姑娘,这会儿我还指不准在哪里呢。待进了宫,只怕要带累姑娘多提点我了。”
萧七桐回想了一下自己进宫的遭遇,想了半天,却只总结出来了一句话:“……宫里也没什么可怕的。”
陈若秀心说,这也是您才这样觉得,换了别人,光是站在宫里头,都觉得气势压人,压得人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小半个时辰后,陈若秀一行人便在殿中落了座。
此时殿中已经堪堪坐满了。
陈若秀一眼扫去,道:“项家在瞧咱们。”
萧七桐闻言,便朝项家那边扫了扫,便见项家女眷,略带怨怼之色地看着她。
他们有这个反应也不奇怪,项诗鸢在她这儿吃了亏,就连皇太妃也没讨得好,眼瞧着那泼天的富贵就这么被她给半途截走了,换谁谁都恨啊。
很快开了宴。
远远的,萧七桐能望见坐在前列的江舜。
不知他是否有所觉,就在萧七桐瞧他的时候,他蓦地回了头,正好撞上萧七桐的目光。
随即江舜浅浅一笑,方才又将头转了回去。
可以说是当着这么多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同她眉目传情了。这样看似悄悄实则又大方的动作,萧七桐忍不住抿了下唇,嘴里好像都尝到了一点甜丝丝的味道。
随即众人献上贺礼。
宣正帝自然挨个打赏。
等到献完贺礼,便是观宫中舞姬跳舞。
萧七桐兴致勃勃地瞧了会儿,却觉得殿中点的香熏得她有些瞌睡,萧七桐抬手支住下巴,一下子连看舞的兴致也没了。
陈若秀以为她不大舒服,体力不济,忙担忧地出声:“姑娘可还熬得住?”
萧七桐摆摆手:“无事。”
她的目光恰好这时候又掠过了项家那边,这一瞧,却见项家几人神色仓皇,更面露焦灼之色。
这是宣正帝的寿诞,他们应当不至于这样不懂规矩,在寿诞上露出这样的神色,这不是故意招宣正帝不悦吗?
难不成项家出什么事了?
这边宣正帝倒是并未注意到,毕竟建王突然打翻了酒杯,吸引了宣正帝所有的注意力。
“建王怎么一回事?”宣正帝皱眉问。
建王当即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道:“今日父皇寿诞,儿臣虽献上寿礼,但心中仍觉愧疚,区区寿礼不能表儿臣之心!一时想得出了神,便不慎打翻了酒杯。自上回父皇斥了儿臣以来,儿臣每日都在反思,如何才能令父皇展颜,以弥补过错……”
显然是在卖一出苦肉计了。
萧七桐收回了目光,不由朝江舜看了过去。
便见江舜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好整以暇地观看着建王的表演。
这时,有宫女来到了萧七桐的身边。
“姑娘觉得气闷?可要出去走走?”那宫女问道。
萧七桐惊讶反问:“可以吗?”
“自然可以。”
萧七桐便也不矫情,带了乐桃,随那宫女悄悄往殿外行去。
她们动静虽小,但也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殿中不少人都皱了皱眉,心说谁这样不懂规矩。但等扭头过去一瞧,发现是那位萧五姑娘,他们不由都哑了火。
人家有贵人护着,这般行径也就不算得什么了。
座上宣正帝垂下目光扫了一眼,都当做没看见似的,又若无其事地收起了目光。
“建王坐下吧。”宣正帝淡淡道。
建王长篇大论了一番,他却五个字便给堵了回去,多少显得有些无情了。
建王抹了抹眼角的泪,坐了回去。
应贵嫔在席上欲言又止,不过也许是因着这样的场合,最后她到底还是没敢开口说胡话。
这头萧七桐跟着那宫女在殿外转悠了一会儿,顿觉胸闷气短的症状好了不少。
宫女道:“娘娘说,姑娘若是觉得累了,体力不济,还可到永华宫中小睡一会儿。”
那宫女眼底分明带着希冀之色,希望萧七桐去永华宫。
难不成她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萧七桐目光一闪,笑道:“好啊。”
宫女便引着她往前行。
还真是往永华宫去的路。
大抵是她多想了?
往前又走了一阵,萧七桐的余光蓦地捕捉到了一人。
那是个年轻姑娘,着艾绿色的衣裙,身段婀娜,神色淡淡,身上流露出几分不可亵玩的气质。当她转过头来,冲萧七桐笑了下时,便又让人觉得她如水一般,实在叫人瞧了便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宫女道:“那是丁家姑娘。”
说完,宫女又惊讶地道:“不知她此时怎么会在外头。”
萧七桐心说,她们不都走出来了吗,这丁家姑娘在外头又有什么奇怪?
丁家姑娘与她走向不同的方向,很快二人便渐行渐远了。而萧七桐也自然地将其抛在了脑后。
转眼,萧七桐到了永华宫外。
却见那儿已经立了个人了。
那不是江舜么?
她记得她出来的时候,江舜仍坐在殿上啊,怎么这会儿便到了永华宫了?
“过来。”江舜朝她招了招手。
他的身影被光拉长,在夜色下更显高大。
萧七桐乖乖走到了他的身边去,道:“殿下不是该在殿中么?”
“你前脚刚走,我便跟出来了。只是我行得快些,便先你一步了。”江舜温声道。
“皇上不会怪罪?”
“不会。”
这样特权,还真是头一份儿了。
相比起方才在殿中哭得真情实意,却只叫五个字堵了回去的建王,实在天差地别了。
“灵州之事不可再拖,待寿诞一过,我便要启程。能多见七桐一会儿,便是一会儿。”江舜道出了缘由。
萧七桐点了下头,她瞧了瞧江舜的脸色,想着补上了一句,道:“路上小心。”
“七桐想了半天,便只说这样四个字么?”
萧七桐面颊微红,也觉得这样不大够。
这样一比,岂不是比宣正帝还不如?宣正帝好歹还说了五个字呢。
“我抄一道平安符给殿下带上吧。”萧七桐道。
“好!”江舜脱口而出,同时眉间也多了丝丝喜悦和温柔之色。他又道:“不如现下七桐便抄给我?”
萧七桐登时哭笑不得。
哪有讨礼物讨得这样积极的?
不过她还是点了头,道:“那便要借娘娘的笔墨纸砚了。”
这边萧七桐话音刚落下,忽听得一阵吵闹之声,那声音竟然还愈演愈大。
萧七桐不由扭头去瞧:“什么声音?”
江舜神色淡淡,稳如山,道:“七桐不必理会,先进殿中歇息吧,我命宫人去准备笔墨。”
第98章 爱屋及乌
江舜说不理会, 萧七桐便也就真就不去理会了。
宫人取了笔墨纸砚、道书来。
“给本王吧。”江舜伸手接过了墨条, 然后亲自动手研起了墨。
萧七桐翻了翻道书, 从上头选了一道平安符, 恰好这个时候江舜也已经将墨研磨好了。
此时外头的声音倒是渐渐弱了下去。
萧七桐便也按捺住了心头的好奇,取笔蘸墨, 认认真真抄写了起来。
转瞬她就抄完了这道平安符。
她将纸张裁下来叠好, 随即递给了江舜。
江舜接过纸, 手却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他道:“此物放在哪里好呢?”
“自然是放在荷包之中。”萧七桐想也不想便道。
江舜却低头一打量自己的腰间,随即抬起头来,分外无辜地道:“我没有荷包。”
萧七桐顿了顿,也跟着去打量了两眼他的腰间,他腰间除了挂着她送的箭矢外, 便没旁的东西了。空荡荡的,还当真没有荷包。
萧七桐气笑了, 反问他:“你平日钱放在哪里?”
“顾刚, 常青,他们都有放钱的地方,我只管带着下人从属便是了……”江舜依旧满面无辜,半点也不肯承认, 自己是故意之举。
萧七桐只好摊了摊手:“可我这双手也做不出荷包来呀。”
江舜这才笑了下, 道:“市面上买的也好。”
萧七桐又给气笑了:“……那我明儿就带着乐桃上街瞧去。”
“好。”江舜温声笑。
“那这字……”萧七桐说着要伸手去拿回来。
江舜这下倒是飞快地放入了袖中, 他微微一笑, 道:“这两日我便小心些, 莫压坏了它就是。”
萧七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偏她又不得不说,江舜这般行径,她受用得很。
萧七桐朝殿门的方向望了望,问:“咱们不出去吗?”
“想去瞧热闹?”江舜笑问。
萧七桐眼巴巴地点头。
她还真有些好奇。
“那便去瞧吧。”这下江舜倒是应允了。
萧七桐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瞧着这外头发生的事,像是他都一清二楚似的。
二人出了永华宫,慢慢向前行去。
太监、宫女拱卫两旁,瞧着架势颇有些浩荡。
只是往前行了一段路,也依旧静悄悄的,仿佛刚才的喧哗嘈杂声,只是萧七桐的错觉。
萧七桐不由看向了江舜。
江舜道:“应是什么不可张扬之事。”
萧七桐心头却是想到了来时路上碰见的丁家姑娘,也不知与她是否有什么联系。
“还觉得憋闷么?”江舜问。
萧七桐摇了摇头,问:“咱们回殿里去?”
“回去吧。”
“嗯。”
江舜一直将萧七桐送到殿外,而后方才光明正大地从另一道门回到殿内。
侍卫、宫人们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却都默契地闭嘴不言,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先前为萧七桐引路的宫女,与乐桃一并扶着萧七桐小心回到了座位上。
宣正帝却突然出声道:“七桐可是身体不适?若觉不适,便请了御医在偏殿歇息就是,不必干坐在这里。”
宣正帝的声音,霎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萧七桐的身上,个中目光之复杂,不知掺了多少的惊讶、嫉妒与欣羡。
萧七桐也没想到宣正帝会注意到自己,她起身,屈膝行礼:“谢皇上关心,不必请御医来,臣女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宣正帝点点头:“嗯,不必勉强自己。”说罢,他点了点手边的一道菜:“将这道菜呈到五姑娘跟前去。”
一旁的太监忙躬身将那道菜端了起来:“是。”
这下其他人的目光就更复杂了,甚至还不由往安王的方向瞧了瞧,心中暗道,这安王果然受宠,否则又怎会有宣正帝爱屋及乌呢?只是想来建王殿下便尴尬了。他在殿中一番真情流露,宣正帝却不冷不热,待他还不如待萧七桐的态度来得亲切。
“谢皇上赏赐。”萧七桐躬身谢过。
宣正帝却是笑了下道:“说来今日七桐为何不曾备下寿礼啊?前些日子皇贵妃的生辰,你都记得献上了寿礼。”
萧七桐傻了眼。
原来得了这么一道菜的赏赐,却还要还个寿礼回去!
萧七桐忙敛起惊讶的情绪,笑道:“为皇上献上寿礼的人何其之多,臣女是个俗人,只能送些俗物,想了想便不敢送了。”
“怕什么?礼轻情意重。”
萧七桐现下总不好再说:“我也给皇上写道符吧。”
倒不论宣正帝是否受用,江舜只怕要被她活活气死了。
萧七桐便只好笑了笑道:“那来年臣女便厚着脸皮,为皇上备上一份寿礼,在皇上跟前讨个好。”
宣正帝却是笑道:“来年便是安王备礼了,说到底,朕还是少了一份寿礼。”
萧七桐怔了下,随即面颊微红,不说话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震在了那里。皇上都说这样的话了,可见这桩婚事也当真无可转圜的地步了。
见萧七桐神色羞赧,宣正帝便也就放过了她,温和地笑道:“坐回去吧。”
“是。”萧七桐赶紧乖乖坐了回去。
就这么一段对话,她就已经感受到旁人投射来的,打量的目光了。
个中更不消说夹杂了多少嫉妒。
只怕不少人此刻都在想,若是她们做了安王妃,这会儿得了皇上温言对待的,便该是她们了。
还是低调些好。
萧七桐埋头尝了尝宣正帝命人送来的那道菜。
这个动作却是吸引了更多人的打量。
有人皱起了眉,暗自不快,更心道,若是换了他们,哪里舍得吃这道菜?这是皇上赐下,自该小心、珍重对待才是!
哪里像萧七桐这般,当即便动了筷,真当做普通菜色一般……
宣正帝见萧七桐动了筷,不由又问了一句:“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