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花瘦——风储黛
时间:2018-09-03 08:49:13

  容恪冻得四肢鲜红,无力地仰倒在冰雪里,听见他们大笑着远去的声音,一句“救命”都说不出来,就算能说,他也不要他们救命。
  雪山上到处都是呼啸的寒风,像一根根锋利的刀倒在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容恪的五感都在渐渐地消失,耳中“崩”地一声,仿佛有什么坠落下来,跟着又是一番天摇地动,容恪被这剧烈的震颤唤回了意识,他想爬出去,可是一股脑的寒雪却像冰棱子直往身上砸!
  雪崩了!
  外头没有任何人声,容恪被黑压压的雪封住唯一的出路,四周只剩下漆黑和死寂。
  容恪一直记得,他是怎么用一双手掌一捧一捧地拨开积雪逃出生天的,那场雪崩让留侯的部队损兵折将,他当时落在最后,倘若不是两个哥哥为了害死他,将他拖到雪洞之中,借着山洞天然的屏障之势躲避,他也早已被淹没在风雪之中尸骨无存。
  容恪揉了揉额头,困意袭来,意识仿佛还留在那年的雪山之上,挣脱不出。
  那样的黑暗和困顿,不抱生存希望的时候,他拼命地想要活下去……
  “恪哥哥。”
  容恪将她的纤腰抱住,仿佛惟其如此他才有勇气回忆当年。
  他不欠徐氏的。
  她两个儿子因他而死,但也是容允与容昊咎由自取。
  他再也不会对徐氏存有一丝手软。
  冉烟浓还在疲倦地呓语,但是她很显然早已陷入了深睡之中,像一朵姣柔温软的海棠,舒开了了花瓣,容恪浅浅地一笑,将嘴唇缓缓印在她的发丝之间,出了一场汗,被褥之间都是她缠绵的体香。
  容恪也睡着了。
  这一睡着,便到了次日巳时,他极少会睡到日上三竿还不醒,倒是冉烟浓,一想到昨晚的旖旎纵情,就羞着爬下了床榻,悄悄去梳洗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袍子。
  其间又去隔壁看了看小啾啾,给他喂了奶,才爬回来找容恪,他还睡着,白皙的皮肤似晶莹的美玉,漆黑的睫羽,俊挺的鼻梁,嘴唇内收,看着犹如一柄藏锋的钝剑,收敛如江海罢清光,一点都不光芒外露的。可就算是如此,也美得让人不舍得移眼了。
  冉烟浓喜欢他攀到顶点时,微微皴裂的笑容,和渐渐粗重的呼吸,然后是性感的低吟声……她很喜欢,忍不住伸出食指,在他的薄唇上轻如飞燕地一点。
  她得逞地偷笑了起来,“恪哥哥,今天好懒啊。”
  日色花色映上窗棂薄薄的一层纸,筛下重重扶疏碎影,暖阳唤醒了容恪,他悄然睁开一线,歪过了脸,“浓浓?”
  昨晚睡得晚,都不记得何时有了困意,他缓慢一笑,“浓浓才厉害,让人疲得很。”
  冉烟浓蹭地红了整张脸,羞涩地瞪起了他,“明明……明明你才是要命的。我、我不想了你都还不够。”
  容恪莫名所以地笑了起来。
  冉烟浓红着脸背过了身,“你要起来么,我给你打水。”
  她要忙活,容恪说不用,手掌勾住了她的手指,“浓浓,我有点烫。”
  冉烟浓更羞,啐道:“我再不来了!你也别想。”
  容恪轻轻笑道,“不是,你摸摸我。”
  “我不摸!”冉烟浓气极,他怎么就、怎么就大清早的就……
  容恪无奈地一叹,握着她的手碰到一块滚烫的东西,她一怔,继而转过身,将整个手背都贴住了他的额头,原来、原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冉烟浓吃惊了,“恪哥哥,你发烧了?”
 
☆、上门
 
  印象之中容恪从未生过病, 最多受些外伤, 是以摸到他滚烫的额头, 冉烟浓自己都有些惊讶了,“很烫。”
  这时她才留意到,容恪今日的脸色是苍白的, 虽他肤色白,但也不会没有血色,见他还侧歪在床上温笑, 冉烟浓急了,“我、我去给你煎药。”
  容恪还没来得及说话,冉烟浓就跑出去了,急得像一阵风。
  他无奈地失笑, 伸手盖住了额头。
  是真的很烫。
  从雪山回陈留之后, 他再也没发过烧,看来人真是不能胡思乱想,一想便出了事。
  容恪沉静地望着帐顶,泛着紫光的纱帘,一起一伏的, 宛如波涛,等少顷,冉烟浓就回来了, 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容恪失笑,“只是一点烧, 不至于喝药。”
  冉烟浓瞪了他一眼,“不许拿身体不当回事。”
  她坐过来,要汤匙舀了一勺泛着黑的药汁,递到容恪嘴边,他只是笑,却最终还是顺从地喝下了,冉烟浓就见他修眉微攒,有些嫌弃,“苦,浓浓……”
  幸好她准备了蜜饯,捧出一小碟来,笑吟吟道:“乖,你喝一口,我给你一颗。”
  容恪失笑,“算了。”
  让她这么折腾下去,味觉大抵要灰飞烟灭,容恪抓住药碗,近乎一饮而尽。
  只剩下最后一点药渣,实在喝不了了,冉烟浓替他将碗放下来,正要给他塞蜜饯,容恪握着她的细腰,伸手一揽,冉烟浓便倒了下来,四唇相碰。
  她惊讶地要撑着容恪的肩膀起身,但嘴唇被堵得严实,不过须臾,唇瓣为她打开,苦涩的药味灌了进来,冉烟浓险些呛得一咳嗽,容恪抱住她,将她固定住,唇舌与她交缠。
  好一会儿,冉烟浓气喘吁吁地倒在容恪肩头,羞恼道:“生病了还这么大力气。”
  勒得她都有点儿疼了。
  容恪戏谑地微笑,“只有浓浓才是甜的。”
  “……”冉烟浓蹭地脸红过耳。
  “夫君越来越会说甜蜜话了,怪难为情的。”
  这般的话让冉烟浓说起来才教人招架不住,容恪不反驳,只是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我生病的事不宜传出去,等病好了再处置徐氏,等会儿你放个消息给曲红绡,她知道该怎么做。”
  他想得周到,怕王猛和王玄兄弟有了异动,趁机安排刺客刺杀。
  冉烟浓乖巧听话地点头,并将容恪的被褥拉上了,“恪哥哥,你说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难不成要一辈子和王猛他们周旋,思量着如何保身么?”
  “自然不,”容恪缓缓道,“抓到真凶之后,我们去月满,浓浓曾说愿意与我去小住。”
  “要不然就长住罢。”
  冉烟浓眨了眨眼。
  容恪疑惑地望着她,不大相信方才那话是冉烟浓说的。
  冉烟浓见他的神色,便猜到容恪私心里是盼着他们能去长住的,便支起半边上身,温软的白嫩的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笑眯眯道:“上京繁华看够了,陈留凶险也看够了,我想去一个没有任何算计、能让我们都心安的地方,你说可好?”
  “自然。”容恪声音微哑。
  冉烟浓出门便与曲红绡交代了,曲红绡按着弯刀,低眉,沉声道:“查到徐氏近来抓的药材是从哪几家购来的,兴许便能得知徐氏背地里做了什么勾当。”
  这话不错,只是容恪生了场病,冉烟浓想着寸步不离地照顾,便让曲红绡全权处理此事了。
  喝了药之后,容恪便歇下了,脸色仍是白皙如纸,几乎没有血色,冉烟浓触手一摸,额头还是烫的,便有点儿干着急,适逢此事门房来传话,“世子妃,外头有个姑娘求见,自称姓王。”
  冉烟浓没猜到姓王的姑娘与容家有何渊源,这时来拜谒?
  她疑惑地挑了眉眼,吩咐人上茶去,自己理正衣衫,徐徐出门。
  树杈子上头的江秋白不由地脸色一僵,这回不是他不想瞒,是人家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这个王姑娘对世子爷落花有意,又是个泼辣的主儿,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她是王猛的嫡亲女儿,自幼作男儿教养,不会红妆女红,偏学得一身好武艺,江秋白甚至不晓得自己媳妇儿能不能胜她。
  门一开,只见外头立着一个俏生生的藕色锦衣的妙龄少女,腰若流纨,目如横波,派头十足,且正拎着一柄剑,背着一只冰蓝色的包袱,唇边飞着一缕动人心魄的浅笑,美得张扬如烈火,但打扮却清婉秀雅。
  原来是美人上门,冉烟浓一见有了警觉,蹙眉淡声道:“王姑娘?”
  王流珠一笑,自来熟地已迈上了门槛,边走边道:“我爹是王猛,王玄是我叔叔,我姓王,名流珠。”
  冉烟浓揉了揉眉心,跟着王流珠迎上前,“那么,王姑娘此来是——”
  王流珠四处张望,这院中尚有些常开不败的花朵,绯红鹅黄,翠绿盈紫,安排得错落有致,不觉大喜,称叹道:“我早听说容恪是个养花高手,果然如此。”
  她说到“容恪”便一脸欣喜,冉烟浓不觉微微沉了目光,王流珠浑然不觉,回眸一笑,毫不遮掩她的欢喜,“容恪呢?他在哪?”
  冉烟浓再三规劝自己耐着性子,才能好言道:“王姑娘与容恪,是何关系?”
  王流珠坦荡道:“见过面,我久仰他大名。”
  冉烟浓心道,这个女人是王猛之女,听说王猛膝下的女儿,是充作男人教养的,因而今年满二九年华了还未嫁出门去,求亲者多如过江之鲫,但这位王姑娘眼高于顶,一个都未曾看上。
  但冉烟浓还没摸透她对容恪的心思,不能放她见容恪,眼下容恪生了病,正在休养之际,若不慎让王流珠将消息泄露给了王猛,便遭殃了。
  而王流珠显然没有身在别家的自觉,一个劲儿到处瞅到处看,容恪养在墙根的四季兰,花朵正放,清幽温雅,宛如君子,修长的叶擎着朵朵兰花,墨绿惹眼,王流珠蹲在墙根处,深深嗅了一口,轻笑道:“这朵兰花养得真好,我现在信了,容恪真是个有意思的男人。”
  饶是冉烟浓心中已然警钟大作,但却不得不撇开火气,压低了声音道:“王姑娘只是来敝府看花的么?”
  “当然不是,”王流珠扶着矮墙起身,笑容张扬热烈,“我来找容恪。”
  果然如此。
  冉烟浓蹙眉,“他不在。”
  王流珠察言观色都是好手,只观她说话之际的神色,便肯定地点头,“你在说谎。”
  冉烟浓心微微一惊,这个王姑娘果然不是等闲之人,她还没想好办法将她堵回去,王流珠已扬起了延颈秀项,高声道:“容恪!容恪!你在么!”
  唤了七八声,院中的婢女仆妇都惊动了,正要上来规劝,但恐怕也是“世子生病需要静养”之类的话,冉烟浓怕泄露风声,挥手将她们都离开,只招了锦云过来,王流珠见本该众星拱月的,这帮婢妇仆人都散了开了,声音一停,便笑道:“再不让他出来,我就喊啦,怎么啦,容恪不出现,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冉烟浓真怕了这个女人,全无一丝女儿羞耻之心的,正要说话,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几女一同望去,只见容恪披着一身素白的云纹锦缎长袍,广袂飘摇,人在门框之间,微笑宴宴,人似珠玉朗朗,若在画卷图册之中。
  王流珠面色一喜,“你肯出来见我啦。”
  容恪轻袍缓带徐徐而来,冉烟浓知道他还没退烧,怕他拖着一副病体身子受不住,但她竟忘了,容恪逞强的功夫也是一流,他若不想教人担心,便可以装得一点事都没有。
  此时自然也看不出他有一丝病态。
  王流珠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我可唤了你许多声,做甚么不肯出来见我?”
  少女虽然张扬,声音却有一丝委屈。
  容恪道:“我与王姑娘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你何以专程上门?”
  王流珠将手里的包袱取下来,赠给他,锦云伸手要接,但王流珠侧身闪避,不给她碰,锦云尴尬地收回了手,王流珠依旧要将包袱给容恪,看得冉烟浓都不大愉悦了,心里一股醋味漫过来,真想教人将这个不知礼数的女人轰出去。
  容恪接过了包袱,挑眉,“这是什么?”
  王流珠笑意欢畅地负起了手,“这是花种子,我搜集了许久的,专程来送你,都是奇花,你这里连同魏都都没有的。”
  她顿了顿,又半含羞怯半含高傲地挺起了丰腴得宛如怒放玫瑰的胸脯,“也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啊
这个女人是让浓浓吃醋最狠的
 
☆、病愈
 
  四下里风刹那间安静了, 冉烟浓震惊地抬起眼眸, 她虽觉着王流珠举止无礼, 擅闯别人庭院,可却也没想到,王流珠竟敢当着她的面对如此堂而皇之地宣告觊觎她的夫君!
  王流珠没理会冉烟浓怎么想, 只眼眸不眨地盯着容恪,如粉霞的脸颊曳着明媚柔软的笑,容恪本来接着她的花种子, 却也回以一笑,将包袱塞给了她,王流珠不接,容恪便扔在了地上。
  王流珠愣了, 呆呆地瞧着, 脸颊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容恪背过手,用他那还算是温柔的口吻道:“我与你无情。”
  王流珠不甘心地跟上一步,“可我喜欢你。”
  容恪挑眉,“谢王姑娘抬爱。”
  王流珠还不甘心,冉烟浓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个王流珠私底下不知在哪见过容恪,且暗暗倾心,故而大喇喇上门来给她难堪, 熟料自取其辱?
  她觉得容恪的回答竟很解气,不觉温柔地笑着迎上去,挡在了容恪身前, “这其间是否有什么误会?流珠姑娘,我夫君是否做了什么引你误会之事?”
  王流珠再看冉烟浓,看到她和气的笑容,便觉得面目可憎,气红了脸,地上还有散落的包袱,滚出来的奇花异卉的种子更如芒刺戳脊,王流珠生平头一回受此奇耻大辱,两颊紫红道:“容恪,我抬举你,可你竟这样践踏我?”
  容恪淡淡道:“我也已说了,谢你的抬爱。送客。”
  说话之间,一袭烈火红裳的曲红绡提着弯刀走来,江秋白正好躲在丫杈子间不敢露面,瞧见红衣如火的媳妇儿,更添羞愧,瑟瑟缩缩地拿衣袖遮住了脸,羞于见人。
  曲红绡取出了银色的弯刀,淡声道:“请王姑娘速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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