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花瘦——风储黛
时间:2018-09-03 08:49:13

  “蠢货。”徐氏本想一把将人推开,但眼下危急存亡之秋,唯有傍着这个男人,才有一线活命的机会,“如今侯府周围你说了算,你强势一些,将我接到你府上,就说你对我有心思已久,想娶我。”
  “这、这如何使得?”
  贾修不肯,这么一承认,他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名声岂不灰飞烟灭了?
  男人自私,徐氏也自私,狠狠地一把推开贾修温热的胸膛,叱道:“呸。你不肯,我在芝兰院,迟早要被容恪的影卫暗杀!我和他对峙这么多年,他的手下都是个顶个的精锐,要是杀了我,我就把你过往那些事都大白于天下!你知道我有的是办法。”
  这么一来,贾修的名声只会更坏。
  贾修在军中有些威望,就是曾跟着留侯、跟着世子曾出生入死建立过功业,是以陈留士卒虽失了世子,却也不像在王猛、王玄麾下那般不堪。但倘使他们知道,贾修觊觎侯爷的女人,还早和他有染,那一定是会被犯上作乱……
  如何选择都是一个死,贾修看着眼前泪光盈盈、瘦弱如春柳的妩媚女人,想到一夜夫妻百夜恩,想到那些酣畅滋味,不觉贪恋起来,眼眸也黑沉沉地压了过来,“好,要死一道死。”
  贾修将徐氏拦腰一抱,抱上了马背。
  两人便骑着马一前一后地回贾府。
  但长街上,绕不过的便是陈留侯府,而且容恪正在门口守候,连同冉烟浓还有一帮人,贾修躲不过,只得将一身漆黑斗篷的徐氏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贾修不敢上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世子爷,贾修跟着你身经百战,从未求过你什么,如今只想求世子一件事。”
  容恪微笑,眼眸深邃莫测,“贾将军,要求的恐怕是身后这个女人?”
  贾修脊背一直,顶着一身朔风寒雪,铿锵道:“贾修自知是无德无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对夫人却是一番赤城真心,求世子爷成全。从侯爷走后,夫人每夜廊下顾盼叹息,属下实在心生怜惜,不忍她受苦,才大着胆子想照顾、照顾夫人。”
  话说得漂亮,这便是说,在留侯亡故以前,他们还没有勾搭成奸,是容桀死后,贾修不忍见徐氏孀居凄惨,故而起了怜意?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怎么一回事,不觉冷笑者有之,惊奇贾修与徐氏面皮之厚者有之,叹息者有之,唯独容恪,仍在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投喂的营养液,么么哒~
 
☆、反间
 
  “不如进门说。”容恪转身, 一手揽过冉烟浓消瘦的香肩, 两人并排往侯府大门里头去。
  贾修跪在地上, 抬起头与徐氏张望了一眼,也抬脚跟着入门,曲红绡握着弯刀从身后围抄过来, 将两人以押解的姿态送入府中。
  冉烟浓不解容恪的处事风格,压低了嗓音,曼声道:“恪哥哥你要成全他们么?”
  容恪微微一挑眉, 眼底有些促狭的意味,“浓浓以为我会如何?”
  冉烟浓抿嘴不答这话了,时至如今她尚且有点拿不透容恪,她窥破不了他的内心, 偶尔还会因为这个而挫败。此时不觉有些郁悒, 抿着嘴唇幽幽一声轻叹。
  府中挂着一片晶莹的飞雪,宛如绵密的柳絮,揉入千红万绿之中。
  屋檐下,青灰的瓦砾悬着倒挂的冰冷,池水冷凝, 浮着一层细长交错的冰纹。
  贾修亦步亦趋地跟着容恪入门,到了温暖的内堂,地龙烧起来, 屋内炙如春阳的温度,将门外的冷风寒雪隔绝起来,徐氏也摘了斗篷上的兜帽, 面色有一点焦灼,其余的倒看不大出。
  倘若不是为了与贾修这桩事,徐氏在容恪面前一直极有面儿,绝不会如此被动地受掣于人,仿佛手脚被铁链捆了起来,动弹不得。
  贾修又笔直地跪了下来,冬雪在身后呼啸,内堂里只有容恪、冉烟浓二人,他并着徐氏,守备在外的曲红绡,以及明蓁、锦云等数人。
  “世子,恳请世子成全。”
  容恪与冉烟浓坐在上首,冉烟浓侧过身悠然从容地取了一盏碧螺春,便眼波不眨地盯着容恪,想知道面对贾修如此恳切的要求,他会如何回应,但容恪只是微笑着,目光在贾修跪得伏贴和徐氏立得笔挺的身影上逡巡了片刻,层叠的雪白衣袍如流云蓬松,他掸指弄了弄膝上的一截外袍,淡淡道:“贾将军,以往我敬你,念你一声贾叔,但,你知道以下犯上,觊觎侯夫人是什么罪过么?”
  容恪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念着情分了,贾修不敢有所僭越,喉咙滚了滚,艰难道:“依照军中规矩,死罪。”
  徐氏眼眸一缩,竟害怕了起来。
  容恪微笑,“甚好,将军还记得。”
  冉烟浓将碧螺春分了一杯给他,容恪却并无兴致饮茶,“眼下,有一个恕罪的机会,贾将军,可否容我说来与你一听?”
  一听还有这种机会,贾修自然是愿意的,但徐氏却瞳孔紧缩,她知道容恪会攻心,三言两语离间她与贾修之间的情分,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徐氏见贾修神色便知道他心动了,抢先一步道:“贾修没有错,我虽是侯府的徐夫人,却没有封诰在身,不必为侯爷守节,他既然不在了,我与贾修在一处,不碍国法,有何不可?”
  容恪笑吟吟道:“贾将军,你愿意一听么?”
  他全然不理会徐氏的话,徐氏怄极,险要一脚踹贾修,贾修赶紧道:“愿闻其详。”
  容恪道:“那好。贾叔为陈留操劳多年,身旁却没有无妻无妾,没有一名妇人,容恪感念将军情义,前不久为贾将军物色了一个,她倒是极愿意为将军之妻的,不过也只愿意为妻,眼下徐夫人也要嫁你为妻,贾将军不妨好生考虑一下。”
  徐氏脸色惨白,今日与曲红绡说话,她隐约就提起过此事,但徐氏以为,容恪至多为贾修找几个通房侍寝的女人,可哪里来的女人愿意嫁给他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的?徐氏强迫自己冷静、镇定,告诉自个儿,眼下即便有愿意为贾修之妻的女人,也一定是半老徐娘的,只要年纪上来了,她就自信能赢过那女人。
  但贾修和徐氏的心思全不一样,他之所以骑马载着徐氏回来,是与徐氏拴在一起,愿意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生一起生,死一起死的。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厌倦了徐氏的纠缠,这个女人如狼似虎不说,性子还狠,又好占据主动权,贾修被她发狠时拧得一身粗糙的黑皮囊都要发红发紫,愈发不爱忍耐她。
  如今容恪摆在他眼前一个机会,既可以饶恕他不死,又可以让他平白得一个妻子,贾修立即便心动了,“世子,敢问,是什么样的姑娘?”
  男人之中的好色之徒,冉烟浓见过不少了,但想贾修这般连眼眸都冒着火且于众目睽睽之下毫不掩饰的人,冉烟浓却没见过,但也分外讨厌。
  她蹙了蹙细长如柳的眉,轻轻呷饮着碧螺春。
  明蓁便冲容恪一点头,出得门去,少顷,便领入了一个云鬓雾鬟的美丽女子,约莫双十年华,明眸皓齿,肤色极白,缂丝芍药绛红内衫,蜀锦狐裘苋红色外裳斗篷,宛如风露之间一朵摇曳的丁香花。不但胜在年轻,更比徐氏美貌。
  徐氏一见,便怔住了,手足冰冷。
  只要贾修是个正常男人,这个时候就知道该怎么选了。
  “奴婢锦霞,愿意照顾将军。”说话的声音,像和春的风拂过桃花梢头,拂得人心底酥痒不止。
  贾修胳膊一颤,不禁多看了两眼锦霞,又怔怔地望向容恪,不大确定容恪是不是真有此意,既赏赐给他美人,又饶恕自己性命,容恪却仍然带笑,贾修当真看不穿了,徐氏在他身后轻轻一咳嗽,示意他不要上容恪的当。
  贾修当真两头为难,倘若能有这么美貌的锦霞为妻,他何必要找一个半老徐娘,被他咬死一辈子?是个男人也不能爱徐氏,侯爷想必也是忍受多年了,临终之际才日夜思念温柔的秀秀夫人。
  其实倘若重头来过,即便徐氏剥光了玉体横陈眼前,他也绝不会轻易上她的贼船。
  “世子,末将、末将……”
  容恪知道他的顾虑,淡淡一笑,“贾叔在我军中多年,知道我治军只靠一个‘信’字,我允诺过的事,一定会兑现。”
  这是真的,贾修深吸一口气,再不迟疑,“末将愿娶锦霞。”
  锦霞折腰,额头扣到了地面。
  而徐氏则脸色一白,捏紧了拳,“贾修,你胆敢……咱们说好了的!”
  贾修心神慌张,怕徐氏将事情一股脑儿捅穿,破世子计较前事,忙要打断徐氏之言,但徐氏却退了一步,避开了贾修的手掌,怨毒地盯着他,“既然你不仁,休怪我无情了。容恪!我与这人早在容桀死前就已勾搭成奸,他不过是我的姘头而已。”
  没想到徐氏这么快便咬钩上来了,冉烟浓也是惊讶,没想到容恪这招这么灵光。
  徐氏自知说漏了嘴,贾修也是狠狠一哆嗦,面色惨白,徐氏掩住嘴唇,轻轻惊疑了一声,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是上了容恪的当,她惊呼道:“容恪,你骗我!”
  容恪轻笑着将手肘搁在木桌上,“徐氏,我可自始至终不曾与你说过一句话啊。”
  徐氏跺脚,恨不得将容恪和贾修碎尸万段,紧咬牙关道:“容恪你这个卑鄙奸猾的小人。”
  “我还能小人得过你?”容恪的脸色恢复了漠然,“徐氏,你自幼喂我毒汤,阳奉阴违对我父侯,暗中唆使两个儿子仗势欺人之时,是谁小人?你儿子欲置我死地,却多行不义而毙命,你却来怪责于我,是谁小人?你身为侯夫人,不顾妇德勾引丈夫部下,与之交欢,陷害留侯,是谁小人?你今日张皇出城,欲与贾修串词改供,回来又欺哄于我,更想嫁给贾修为妻,又是谁小人?”
  一桩桩一件件,徐氏哑口无言,被驳得说不出话来。
  她的一举一动,原来早就落在了容恪眼中,她身旁有容恪的奸细!
  “你污蔑我!”
  容恪哂然道:“是你自己承认的。”
  “来人。”
  几名家丁走入内堂,容恪挥袖道:“拉下徐氏,扣押待审。”
  “诺。”侯爷不在,府中主事的当然是世子,徐氏自来便没有人肯服气。他们掷地有声地一应,便将徐氏左右胳膊一叉,托着要往外走。
  徐氏叫嚷着大骂道:“贾修,你不是人!你这个狗东西,狗奴才,你为什么屈从了!你背信弃义!”
  贾修面色如土,飘着雪的冬日里,却汗出如浆,浑身都湿透了。方才徐氏没揭露他的罪行,世子饶恕他的过失或许还有余地,眼下……眼下贾修完全想不到世子会如何待他。
  容恪负手,长身而起,“事情一码归一码,你既然与徐氏通奸在先,此事便要重审,若你清白,只是徐氏勾引于你,我放你一马,将锦霞赐给你。否则,便依照贾将军谙熟于心的军规处置。”
  贾修闭上了眼睛,容恪的话还算是公正的,他只能哑巴吃黄连,默默点头,暂时应下了此事。
  容恪唤来后头两人,“将贾修押入侯府内院软禁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探视。”
  “多谢世子。”贾修感激容恪给他留一线尊严,没夺走最后的自尊和骄傲。
  他回头看了一眼娇滴滴的丁香花一般的锦霞,幽幽一叹。他确实是受徐氏唆使的,他自己有贼心没贼胆,相信世子明察秋毫,必定不会冤枉自己,来日,锦霞一定还是自己的。贾修这般告诉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还没完呢~
 
☆、约见
 
  直至徐氏和贾修被拉出去, 内堂清净了不少, 曲红绡抱着弯刀斜倚雕花木门, 望着回廊底下一片风雪,藏蓝袍子的男人瘦长得像竹竿一般的影子,默默地栉风沐雪, 狐裘沾了一身晶莹,他穿过了门,失魂落魄的。
  曲红绡定睛一瞧, 是她两个时辰前抛下的夫君。
  雪下得这么大,他竟没撑个伞。
  满天晶莹里,江秋白一个人耷拉着脑袋,手拎着一截斗篷往木篱门后头去了, 活像一只求欢失败的公鸡。
  曲红绡皱了皱眉, 心想等下世子吩咐可以走了,她再去哄哄他就是了。
  里头,冉烟浓长吐了一口气,笑吟吟地扭头冲容恪奖励的一块绿豆糕,“夫君真厉害, 四两拨千斤呢。”
  轻飘飘几句话就瓦解了徐氏与贾修的联盟,贾修色令智昏背叛徐氏,徐氏脑子一热, 就和盘托出了。
  容恪从善如流地衔住了绿豆糕,眉眼温沉如画。
  冉烟浓一扭头,只见锦霞还跪在地上, 楚楚可怜的,心生怜惜之意,“你快起来罢,不必跪了,世子与你说说玩笑的。”
  锦霞与锦云是一同进府来的,她性子腼腆不爱说话,因而不常在主人跟前伺候,揽了一些浣洗的活计罢了,容恪偶尔一瞧,这婢女生得端正秀雅,比锦云等人的姿色还要高一等,故而找她来帮这个忙。
  容恪料敌于先,知道贾修的说辞是容桀死后才对徐氏起了觊觎之心,他顺水推舟、借坡下驴给贾修一个选择的机会,徐氏果然气恼地一股脑儿将事情原本交代了。容恪这才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贾修说了谎话,那这个承诺自然可以不作数了。到底锦霞也是清清白白一个妙龄女郎,赏赐给贾修,太过可惜。
  “奴婢多谢世子、世子妃恩德。”锦霞说的声音轻轻的,像一团无力飘摇的棉絮,一点不敢高声宣扬。
  冉烟浓扭头冲明蓁狡黠笑道:“锦霞姑娘的事,请姑姑费些心思啦。”
  这等事老人处理得要周到些,因而明蓁也是回了冉烟浓一个纵容的眼神,便笑着拉过了锦霞柔软纤细的手腕,“同我到府库取些银子去。”
  锦霞是奴籍,卖到侯府的,容恪允了释奴,即日起便可以出府去了。
  待明蓁携着锦霞的素手下去,冉烟浓才回眸一笑,“后路退路全有了,这下好了。”
  “别高兴太早,事情还没有完。”
  容恪行事谨慎,微微蹙了眉。
  冉烟浓疑惑地单手支颐,脸颊和他凑得分外近,近得像是调戏,她歪着脑袋,笑靥明艳,“你是怎么知道贾修看到锦霞,一定会弃了徐氏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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