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些日子算是看透了,人善被人欺!有你在外头放那些话,赵家的名声也好不了了,既然是这样我还在意什么!”王氏怀孕,腰上越来越沉重,从织机前站起身捶捶腰。
“二嫂再说这些话,这是逼着我和你一样作为?那时候就看看谁更能豁得出去罢!”王氏可是硬气的很!
这样的争吵只能说是小打小闹,反正都是一些口角上的胜负,难道谁还能靠着这个得着好?也就是过过嘴瘾而已。
赵莺莺一边做花,一边叹气。虽然她更看重自己的小家,别的只要维持礼节一样的安稳就好了。但这种情形已经连安稳都达不到了——这哪里是亲人,分明是仇人哇!
她手上不停,脑子同时也动了起来。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眼前这种困难。
脑子里好像已经抓住了什么,只是总是差了一点点——办法肯定是她已经知道的,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真是相当愁人了!
第28章
五十匹的棉布说少不少说多不多的, 真要赶工起来,赵吉这几个染缸也做不了多久。而等到布匹在天平上晾晒好了, 飘飘荡荡十分好看的时候, 赵吉便让儿子赵蒙去马老板的布庄请人家过来验看。
马老板是第一回与赵吉做这样大的生意,心里没底,于是亲自走了一趟。看那些布料果然染的好花好叶, 颜色鲜艳而匀称,又用行当里的手法试了试, 有个老成的伙计私下与马老板道:“真是好手艺,早些年多, 如今在扬州也少见了。若是使用, 只怕二十年也不褪色。”
马老板心里也有数, 这样的手艺, 不是除了赵吉就找不到了, 扬州大, 能人也多!但是那些师傅是什么价,赵吉是什么价, 这个就明摆着了。
只是想到赵吉的情形,只能可惜道:“他手头没得本钱只好做小本经营, 家里只有他和他那儿子做事,两口染缸、四个平铁锅——这也太小了,铺子里的生意给他做还怕他耽搁了。”
说是这样说,心里却存了个意思。像赵吉这样的人,不一定人人都能真的出头, 但出头的机会是要比别人大许多的。马老板心里思量,说不定赵吉还有起来的时候,自己多照顾他生意,一个图他好手艺,一个图将来有个人情在。
既然是这样,马老板的账目就结的格外清楚。事后不过七八日又专门派了个伙计与赵吉道:“我们老板说赵师傅手艺好,现下有一批匹头又要托付给赵师傅,也不知道赵师傅做不做得。”
说着把料子、花色、时间、订金多少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赵吉略作思忖,拍着胸口道:“我知道这是马老板照顾我,我这里都是做街坊邻里的小生意,哪里有来不及做的,交与我就是了。半个月之后来提货,别的不敢保证,一定不会比上一次的差!”
这一次的生意比上一次的还要大,这就是两边有了一些信任。好在时间上面宽松——上次本来就是赶工了。
只是这一次依旧要犯愁在哪里晾晒这些刚染好的布匹,像是让大哥去到前院做木工的事情,偶尔还可,这样经常行事,必然是不行的。本来分家的兄弟杂居就要小心,不然磕磕碰碰的总是伤感情,所以呢,彼此之间一定要相互体谅。
在布庄伙计面前说的硬派,和王氏家里说话就犹豫了。这时赵莺莺正在里屋做绢花,只和爹娘说话的堂屋隔着一层门帘子——家里小就是这样的,什么话也瞒不过人。
也是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然后就忽然灵光一闪,等到赵吉后院做事去了,才摸到织布机前,与王氏道:“娘,我都听见爹的话了,我倒是有个主意呢。前头李婆婆家老屋早就空了下来,又因为卖不出去房子,只拆了砖瓦木头卖钱,现在已经不成样子了。爹要场地,不如暂且租他家半个月,没有多少钱,地方也敞亮。”
因为房子都被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间偏屋——当初搭的时候就没用正经材料,现在拆下来也就是破砖烂瓦。得的钱还比不过请人的花销,因此还立在那里。
这样看起来李婆婆家老屋地面敞亮,可以随便赵吉晾晒布料。又因为没有屋子不值什么钱,租下来花销也少,看起来是两全其美了。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一开始赵吉和王氏没想到,那也不是两个人没头脑,而是想不到这上面去。
要说他们这样的人家,有什么时候要用到租房赁房?从来就没想过的事情,事到临头自然也不容易想到。这时候莺莺一说,当然什么都明白了。
晚间吃饭的时候王氏就和赵吉商量,当时赵吉没有说出个一二三,但第二天他立刻抽出了小半天的功夫跑了一趟李家。等到回家只是一句‘成了’,然后就和赵蒙一起把染布的家伙和天平等都搬到李婆婆家老屋。
在那边洗染晾晒,有时候晚上布料不收也暂时睡在那边。忙忙碌碌半个月,这一次的生意做完了,这才搬回家。
这一回总算不用听一些闲话了,可是少了这个烦心事,却多了另外的麻烦。王氏让赵芹芹去叫她爹她大哥吃饭,转头就与赵蓉蓉赵莺莺姐妹两个叹:“在那边也有好多不方便,中间来往费时候是一样。最难的还是常常晚上要住那边看布料,要是家里就不必这样了。”
赵莺莺默默听着,就想起自己灵光一闪想到租房子的事情了。当时她其实是想到了另外一件她更为难的事情——她一直想着能平平静静过日子,家里和睦安稳一些。
当时她左思右想也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主意,但是又觉得不是自己不知道,而是一时没想起来。这会儿受租房子的启发,一下就有了主意。
单独住,自己一家人单独搬出去住!所谓‘远香近臭’,几房兄弟之间杂居难免磕磕碰碰,日积月累关系越来越不和睦。而分开来住就不同了,因为不能日日见面,记得的都是好事,偶尔相聚还觉得格外亲香呢!
只不过搬出去住绝不是一件小事,赵家已经分家了,这倒是少了一重麻烦。但是搬出去住,这要顾及祖母的意见,这是一样。另外搬出去住在哪里?如果是租房子,放着自家好好的房子不住,反而租房子住,莺莺觉得没什么,赵吉和王氏可不会也这样觉得!
所以就只能是买房子了——话说当初买下现在的赵家小院也不大,特别是现在随着赵家三兄弟生儿育女,真是格外拥挤!按照方婆子的打算,后院的地三兄弟平分,等到孙子辈要娶妻生子的时候就可以起房子。
只是赵莺莺心里摇头,起房子的价钱和买房子差不多,地皮又不值钱。既然是这样,做什么要挤在一起住?如今才三房人口杂居就已经这样‘热闹’了,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买房子成了赵莺莺怎么想怎么好的事情,这样一来家里所有烦心事解决!
但是这件事可不容易,固然家里是需要大房子的,可是却不是一定要。考虑到买房子的花销,还没有攒下家底的时候恐怕爹娘很难点头——赵莺莺当初收到两份大礼倒是换成了不少钱,在太平巷这样的地界买一所宽敞房子也是绰绰有余,但是那笔钱更难说动赵吉和王氏去花用。
当时赵莺莺是暂时按下了这个心思,打算在等一两年。看着家里的光景,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好,自己也和姐妹做花,攒下房子钱也不难么。只是这时候听到王氏这样的烦忧,好不容易放下的心思又提了起来。
只是话到了嘴边,滚了滚然后又咽了下去,最后只能笑着试探:“是不方便,若是一次两次倒是还好,只怕日后爹爹的染布生意越做越好,常常有这种生意。若是这样,那就是真麻烦了。”
赵蓉蓉听妹妹这样说,便道:“到时候便常年租下李婆婆家旧屋就是了。”
说完了才发觉自己说错了,租下旧屋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自家在赵家小院里,在那边照料布匹就要常常住在那边了。虽说两边离的不算太远,但是多了许多劳累与不方便是真的。
王氏也和赵吉说了这件事,赵吉倒是不大在意:“这件事确实是个事,不过娘子也不用多担心。我正是壮年时候,晚上警醒些守着那些布料算什么劳累?至于家里和那便两边跑,更谈不上什么不方便,你就放心罢!”
说着凑近王氏的肚子,笑着道:“你之前肚子里的小混账踢你了,我来听一听!”
这件事就好像一粒石子丢进了水里,带起阵阵水花。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涟漪泛开,就连波纹也平复了下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事情始终是发生过了,自此之后有马老板提携,便陆陆续续有些小布庄的主家知道了赵吉的手艺。这样布庄的正经生意越来越多,赵吉和王氏商量了一番,便将李婆婆家旧屋正式租了半年,所有染布的家伙都搬到了那边,再不在后院做事了。
这样又过了月余,赵吉当初虽然说过没什么劳累没什么不方便,这时候也觉察出了其中的难处。只不过觉得还可以忍受,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偶尔脑子里闪过如果自家单过,有一个大院子做事就好了,这样的念头。
而这念头虽然微弱,却一直很顽强,从来没有彻底从赵吉的脑子里消失,只是隔一阵子就要出来一次。
赵莺莺可不知道父亲赵吉已经有和自家一样的念头了,只是模模糊糊不敢像她一样往深了想,便视而不见罢了。
而赵莺莺现如今也是忙,忙着好好做绢花!要知道她靠着这一门手艺每个月可以攒下二两银子——赵蓉蓉和方婆子也是每人二两。记账下来,赵莺莺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赵蓉蓉和方婆子可是张大了嘴巴!
直接对比来说,这就和王氏织绸贩卖赚的钱一样多了。但是王氏日日夜夜坐在织布机前勤恳不停,辛辛苦苦,她手艺又好,这才有了这样的收入。他们做花呢,虽然也没有偷懒,但要说多辛苦,那绝对是没有的!
那么这钱好赚吗?真不好赚!方婆子阅历深,一下就知道了,这是因为做精细活儿部分的孙女莺姐儿手艺好!她每次看了都要赞:“好鲜亮的花儿,在翠花街上也是上上等,不比京城来的差了,每回送到铺子里,那里的小哥都忙不迭算钱!”
能那样殷勤当然是因为莺莺她们做的花能帮忙赚钱!生怕有不周到,人家受了气,自此之后就和别的翠花铺子做生意去。
然而换个卖花的就不是这样的了,宋氏孙氏也都带着家里女孩子们做的绢花来卖。要说这还是正经和赵莺莺学过了,好歹像样,至少卖得出去,然而价钱就不必多强求了。
宋氏孙氏虽然不是一起的,小伙计的话却是一样:“嫂子,不是我和你们强,这样的花您只管和咱们铺子里的样子对照,卖价如何也不是我骗你们罢?再加上咱们翠花铺子开起来要租金要请伙计,各样使费是要平摊,老板要赚钱,这个数有错?”
小伙计舌灿莲花,死命地杀价。宋氏孙氏嘴皮子利却不是在这种地方使的开的,才开口,小伙计就喊了起来:“嫂子!事情我也没说错!这样,您要是不愿意这个数儿只管去换一家翠花铺子,看看人家给您开什么价,这样可好?”
这样的翠花哪里都能进的来货,自然就没有多稀罕。宋氏和孙氏不傻,也明白了这个道理,知道送到别家也是一样的。于是哪怕不满意价,最终也在这家卖了花——好歹比一般的针线赚钱了,也能好好补贴家用了。
只不过回去不忘记抱怨,宋氏是旁敲侧击:“三弟妹,我今日是来谢你的。
第29章
若是中等以下的人家, 老辈人置下产业,头一件大事一定是住宅。给儿子们分家, 最要紧的也是屋子!对于贫苦人来说, 这屋子就是全家最值钱的事物了!
以太平巷为例,最下等的是两三间屋子带一个小院子。一间做内房,一间做堂屋, 还有一间给孩子住。这样算起来,这样的屋子也只能够给刚成亲到孩子没长大的小家庭居住。
那么, 这样的屋子要多少钱?根据用材用料有不同。那等结实耐用的,梁木用的好建材, 砖瓦也不必说——这样的屋子才能传家, 而且也不用常常去修修补补。这样的屋子价贵一些, 没有二十两银子张不开嘴。
二十两银子拿来换一家住上一辈子的房子, 听着不贵, 实际不然!要知道二十两银子就足够赵莺莺家过一年的了, 而且还是丰丰足足地过!之前赵吉做学徒的时候没有什么入账,家里就是依靠王氏每岁赚上二十多两银子过活的!
听着攒钱买房子容易了——现在赵吉和王氏夫妻两个都挣钱, 一个人养家,另一个人的钱留下来, 一两年就足够买下不错的房子了。
若说在赵莺莺家确实是这样了——不要说赵吉和王氏了,现在赵蓉蓉和赵莺莺做绢花不是一样赚钱?也正是由于这赚钱赚的显眼才让正屋和西厢房那边看的眼红,还特意来学,不然一点女红补贴家用,谁在意?
然而不是人人家都是这样的, 大多数人家都只有顶梁柱一个赚钱!不要往远了说,只说赵家大伯赵贵家。赵贵做的是木匠,年景好的时候一年有三十来两进账,不好的时候就只有二十来两了。
而除了赵贵的收益,家里其他人,包括大伯母宋氏都是没有正经挣钱的!大伯母做的针线只不过能稍微补贴家用,至于大堂哥二堂哥在大伯那里帮工,那就和赵蒙在赵吉手下帮工一样,不算钱的!
这样的话,一家要开销,一年能攒下什么钱?所以说老百姓苦!倒不是说时时刻刻都怕饿死。而是家里没有存粮,经不起波折!一但有个天灾人祸,要么灾荒,要么家里来个病人,这就能拖垮一个平时看上去还不错的小家。
而且这还说的是赵家这种过得去的人家,二十两银子的收益,哪怕是在繁华的扬州也不是人人家里都能做到的!更多的人家没有这么多钱,平常省吃俭用,一年下来一分一文都积攒不来——生个孩儿都不敢,就怕多一张嘴养不起!
赵莺莺因为在这件事上上心,特意留心过周遭邻里房子上的事情,所以这些事情都晓得一些。
不过自家并不用担忧这个——赵莺莺眼界还高呢!在她看来,要么就别买,要买就买个好的,一家人宽敞住进去。这就是家里赚钱的好处了,不能说有钱什么都有,但确实是有钱大多数的烦恼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赵莺莺也颇觉得好笑。上辈子自己算是有钱的了,可是平素看都不看那些金银宝贝一眼。实在是皇宫这个地方,如果你没有别的所求,钱根本没地方花!所以对于无欲无求的赵莺莺来说,有钱并不能换来任何东西。
总之,对于赵莺莺来说,自家住上好房子,主要是单独居住避开这些麻烦事。最大的阻碍并不是银子,而是赵吉和王氏有没有这个心思。
因为想这件事,前天夜里赵莺莺和赵蓉蓉说话之后一直睡不大沉。一会儿胡思乱想,一会儿恍惚做梦。梦里梦见家里要搬出去了,赵莺莺高高兴兴跟着爹娘走,却没想到新家是极破旧的茅草屋......然后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