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莺莺则是宽慰她:“人家是言情书网,知书识礼的人家呢。纵使可能会不投机,可是也绝不是那种不知礼数的坏邻居,这难道不好?”
邻居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存在,大家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是遇上一个糟心的,那真是磨死个人!很多人买房子搬家之前都要仔细打探周围的邻舍是什么人,若是有那长舌妇的,有那不正派行径的,纵使房子再好再便宜,也不肯搬进去。
或许这么说太武断了,但现实就是读书人家或许不是最好的邻居,可他们绝对是比较好的邻居。
读书人家总是讲教养要面子的,特别是这种读了几代书的人家,这个特点会更加明显。这也要求他们的所作所为要合乎规范,而不会做出有失礼数人憎鬼厌的事情来。
这一点倒是,眉嫂子听着就要点头。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圆娘放了人进来——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赵莺莺和眉嫂子议论着的张家婶子!
张婶子板着一张脸,手上提着一盒糕点,嘴角微微一弯,似乎是想摆出一个平易近人一些的神色。可是平常根本不做这个表情的人突然做这个只会是格外别扭,反正赵莺莺和眉嫂子是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她的‘平易近人’。
因为张婶子是长辈,赵莺莺并没有做出主人的谱儿,而是先站了起来福身。这个动作似乎让张婶子很满意,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把糕点递给了旁边的桃儿。糕点上面贴着店名号,算是扬州有数的大糕点房,东西好吃可也出名的贵。
“...崔夫人称呼我做张婶就是了,我家是新搬来的人家,还没有与邻舍相交,要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烦请告知。”张婶子算是相由心生,不只是外表严肃而已,而是本人就一板一眼。
赵莺莺面对这种人,下意识地拿出了宫廷教出来的礼仪规矩。微微挺直了脊背板直了腰身,下巴微收,眼睛平视前方。既不直接与对方直视,也没有畏畏缩缩躲避目光之感。
哪怕是转头的幅度和抬手的角度都有讲究,矜持道:“张太太客气了,听说张太太家是言情书网礼仪传家,这样的门庭自然是极好的。我们这些市井人家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怕您笑话呢,哪里说得上指教贵府,那不是班门弄斧了么。”
如果说赵莺莺之前还只是让张婶子满意的,这样一番举止之后就是诧异了。
张婶子确实自恃甚高,她这不是没有由来的!要知道她家可是举人门庭,要不是运气差了一些,这时候怎么会和这些市井小民混在一起。在她看来这些市井人家都是不通礼数的很,与她家格格不入。
她搬家的时候说些客气话,那是真的客气话,她怎么会认为这些人家有资格指教自家!可是这一次来拜访邻舍,赵莺莺确实让她觉得不同。
搬来之前她也是了解过周遭的人家的,具体的都是牙行那里听来。根据牙行的说法,这边属于城南殷实人家聚居,所以比起城南其他地方的人多少要强一些,治安也好得多,不至于像传闻中城南一样多得是鸡鸣狗盗之徒。
其中还重点说了几户人家,其中就有崔本家。
“崔家老七做的是酒坊生意,为人诚恳厚道,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他家娘子崔七奶奶很值得相交!我知道张太太您是言情书网出身,最看重的就是规矩人家。这崔七奶奶可不就是这样!最是孝顺公公尊敬丈夫的一个。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里料理一家上下的事情,再不然就是做女红——对了,这位崔七奶奶最出名的就是一手好针指,找遍整个城南就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她空闲时间做这些既是陶冶性情,也能补贴家用。”
德容言功是女子四德,其中容貌虽然重要,可是那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只心领神会即可,明面上还是不宣扬这个的。至于言语口舌谨慎这一条,因为种种原因也很难论断——做妇人的多口舌还看得出来,做姑娘时却很隐蔽,姑娘根本没什么机会多口舌。
至于德行这一点,那比口舌上面的事情更难说,除了自家谁能论断?
所以四德里面最重要的其实就是女红——女红其实顺便兼任了德行和言语两样的评判。在一般人看来,女红做得好,整日勤于女红的女子,怎么也不会有时间和精力多口多舌吧?再加上勤做女红就是勤快啊,勤俭持家本就是女子德行的一大重点,这样的女子德行能差?
虽然听起来并不严谨,可是作为具体可行且被宣扬的评断方式,女红是外人衡量一个女子的重要标准。一个女子只要没什么劣迹劣闻,她的女红做的好的话,多少会得一个贤妇的美称。
所以张婶子听说赵莺莺为人规矩女红了得的时候是高看了她一眼的,这一次来拜访邻舍,她首先就来到赵莺莺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不管怎么高看,对于举人娘子的张婶子来说,看这些市井小民人家那都是从上往下看的俯视。这些人粗鄙不堪在她看来是理所应当,他们一家忍耐就好,等到日后家里再出一个举人,自然就不用和这些人为伍。
要是市井里面出了一个懂礼规矩的,她就像是看稀奇了,会格外赞赏——不是好的那种赞赏。就像是养狗的人家养了许多小狗儿,狗儿不懂事听不懂人话他们会‘体谅’。可要是有一只狗格外通人性,教什么会什么,从来也不犯错...当然会很赞赏,可也就是人对狗的赞赏而已。
这时候赵莺莺的举动让她惊诧,可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依旧不会把赵莺莺当作是和她一样的人。或者说正是赵莺莺的表现让她更加骄矜——她当然不想承认自己还不如一个她看不起的市井小妇人,所以就拿出了更加高高在上的姿态。
对于她而言,这是在分出她和赵莺莺的不同,提醒自己比对方高贵的多。可是对于赵莺莺和眉嫂子来说这就是纯粹看不起人的样子,显得十分趾高气昂。
如果说刚刚进来的时候只是有些装腔作势,考虑到她的家庭不是不可以理解。那么这时候就要上升为讨人厌了,恐怕没有人会喜欢别人拿盛气凌人的眼神看自己。
几句客套话送走了这位张婶子,眉嫂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对赵莺莺道:“这什么人呐,看她说的什么话。就像是搬到咱们这里她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一样!还请咱们安静一些,别打扰到他家读书的那一个,呵呵!说的天底下只有她家有人读书一样。”
刚才张婶子提了几句各家安静一些,体谅她家有一个备考的学子。说实话,她说的很客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加上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一般大家都不会对这个有什么意见。纵使有什么特殊原因会有一些动静,也会尽力放低声音,并且绝不会觉得对方这话有什么问题。
偏偏张婶子说话的方式不对,光从表面的措辞来说是够客气了,可也就是措辞了。措辞之外,语气、表情等,全都带着看不起他们这些人的暗示。眉嫂子这人颇为耿直,看不惯就要说出来。
“先不说这地方不是她家的,没有别人家的地方还要为她家让道的道理。就说读书人么,本就该正心诚意专心致志才是。一点儿声音就读不了书了?那还真是笑话了,趁早别浪费钱考科举,回家呆着去吧!”
眉嫂子气不过,看向赵莺莺:“你是说吧?”
“对、对。”赵莺莺突然被眉嫂子抓住,下意识的点头。不过回过头仔细想想,眉嫂子的话虽然有一些强势,却也不是在胡搅蛮缠。
天底下学子太多了,哪有你是学子其他人就都要让着的道理。说到底读书如何,还是要看自己才是。
不过眉嫂子说这话的重点并不是这个,她只是因为看不过张婶子的态度,所以在挑刺而已。所以得到赵莺莺的认同之后她很快就转开道:“那么傲气算什么,还真以为自家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举人娘子?举人娘子能当饭吃啊!要是张举人还在,那倒是神气。可不是不在么,那她神气个什么?如今她家早就不行了她却还认不清现实。哼哼,当大家伙儿不知道么,为什么好端端的从北皮市搬到咱们这儿租房子住。还不是家里没钱支撑哥儿读书了,这才不得已卖房子,然而搬到租金便宜物价也相对低一些的旧城城南!”
之前眉嫂子并没有和赵莺莺说这个,她虽然喜欢说些新闻,可是她也是有分寸的。这种明显是埋汰人的话,她很少说。除非对方就是一个让人很想埋汰的家伙,不然她都是闭嘴不谈。为什么赵莺莺和喜欢说新闻消息的她如此融洽,其中就有这个原因。
这个时候桃儿拿着张婶子送来的点心到了堂屋里,似乎十分为难。点心盒子似乎被拆开了一点儿,她解释道:“这些送来的点心肯定是要摆出来吃的,不然就是白放着。可是方才圆娘把点心打开了才发现,这应该是前些日子送的端午点心。”
把过节时候收到的点心平常使人情用是很正常的,这样既节约了钱财,又避免了作礼的点心太多,吃不完导致浪费。可是真正不对的是这些点心的种类。
有的点心是可以久放的,从念头到年尾也没关系。可是有些点心就不可以了,只要放个两三天就不行了。张家送来的点心虽然不至于是那种两三天都不能放的,可也绝不是那种能一放几个月的。
这时候这点心还没有坏,可是这种已经很不新鲜的点心,桃儿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送上来吃。赵莺莺平常并不是一个浪费的人,可是她对于这些吃穿上的东西也有自己的要求。不求奢华昂贵,但也要求新鲜良好
第214章
看到这个, 眉嫂子忍不住嘀咕:“既然没有条件摆阔,还用什么这么贵的点心?弄来这样的不是白白惹人发笑?要我说, 送来新鲜的普通点心也就是了, 至少比这死要面子活受罪强。”
新搬来的人家总会给四周的邻舍分送一些东西, 大多数都是点心。富裕人家有富裕人家的送法, 讲究大八件、小八件成一套。一般人家也有一般人家的应对, 得宜的几样点心就是了, 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当然, 也有的穷苦人家没有这些余钱也就不送了。
赵莺莺和眉嫂子家这一带算是左近殷实人家聚居了, 但是相对来说其实也就是一般人家而已。他们送点心并没有什么讲头, 有钱的有大铺子的有名点心, 没钱的普通绿豆糕、枣子糕也是一样。甚至有自家自做的蒸点心拿出来送人,也一样受人欢迎。
各家有各家的活法, 只要不是没事儿找事儿的都不会在这种事上说什么。只不过这种快坏了的点心就让人一言难尽了, 说不好吧还能吃。说好吧,谁又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待人以宽才比较好, 赵莺莺反而比较体谅这个。对眉嫂子道:“眉嫂子这话说的过了,张婶子是有一些太过于傲气了。可是就事论事,这个点心的事情还是要宽宥一些来看。攒下过节收礼的点心平常送礼使,这不是很常见的?这点心也没坏啊!”
眉嫂子不说话了,赵莺莺这话说的没有问题。真正让她介意这个的是这件事发生在张婶子的身上——明明刚才那么盛气凌人的!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有匹配这种态度的做派才对。偏偏在行事上就露了怯, 让眉嫂子立刻就有了话说。
眉嫂子还是一个挺讲道理的人的,抱怨过张婶子看不起人之后别的东西就不说了,并不会因为不喜欢一个人的某些方面就随便说起这个人的其他方面。完了和赵莺莺说起借她家小磨子使的事情。
其实她来赵莺莺家本身就是为了借东西, 而不是说这些私话。只不过相较于没什么意思的借东西,还是说新闻更合她的心意。
这种小磨子只有脸盆大小,平常放在厨房里并不是用来磨面的,也磨不了面。一般也就是磨一点辣椒面之类的东西,用处多多,眉嫂子家也有。只不过她家那个正好手柄坏了,而这种小毛病并不用送到木匠那里,只要等她丈夫回来摆弄就好。这会儿她又正等着要用,一下就想到了找赵莺莺来借。
赵莺莺让桃儿把洗干净放在厨房角落的小磨子拿给眉嫂子,好在这个小磨子压手分量却有限,眉嫂子一个女人家也能轻松拿回家,不然还得让人送一路。
就此,张家在这一带扎根住下了。就像赵莺莺预料过的那样,引起了不小的注意——举人门庭、读书人家,这本身就够引人注目的了,偏偏张婶子还不是那种低调行事的,想要大家不注意才是真的难吧。
当然,或许张婶子以为自家很低调也说不定。毕竟她家很少与人交往,基本上就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这一点倒是和赵莺莺很像。只不过赵莺莺好歹还要眉嫂子这样的伴儿,还有一串妯娌。更重要的是从阶级上来说赵莺莺和其他人是同一阶级的,所以只要赵莺莺没有展现出高一人等的傲气,大家都不会把她往高傲、看不起人的方向联想。
张家就不同了,这家本身就天然的和周围格格不入。若是她家是个真正平易近人乐善好施的言情书网,旁的人恐怕只有赞叹不如的。偏偏她家表现的是如此看不起别人,这就引人反感了。
人就是这样奇怪,若是张家婶子表现的和大家一样,不把自家当作超出众人的,大家反而高看她,认为她家足够高贵。但是她表现出超出众人的态度之后,大家反而有些看不起她家了。
她家的过往很快被翻了出来,其中重点就是为什么要从北皮市卖了房子租住在这边。从张婶子打肿脸充胖子装阔,到张婶子女儿头顶上式样老旧的银簪,通通都是大家嘲戏的对象。
只不过大家忌讳张家哥儿是个读书人,有一个举人爹,说不定他也是一个读书种子,将来是要发达的。所以这些议论都是低声避着张家的,怕被张家人知道了暗自记仇,等到日后翻身了再来算账。
也因为张家根本不与其他人家相交,自然听不到市井人物的一些议论流传,所以隐瞒的更加彻底了——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过,自然更不必提追究是哪个说出来的了。
赵莺莺去到大房给崔父送一包绿豆的时候就正好遇到吴氏在和崔家大嫂道:“...我当张家门第是那样,别的东西就算了,儿女教养总该是好的吧。谁知道都是咱们这些人想多了,其实还不如咱们这种人家。”
听字眼倒觉得吴氏是为了张家可惜,可是看她表情和语气兴致勃勃就知道了,她只是在幸灾乐祸而已。这种高人一等的人家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于她们这些升斗小民来说不仅不可惜,反而格外让他们兴奋。
就像是那些有钱人家的绯闻轶事大家最爱说是一个道理,一方面是人本性中爱窥私,另一方面是一般人也见不得别人一味好。要是证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家也不过如此,这会让他们获得相当的快乐。
“那张家哥儿说是读书人,还有个当举人的爹,大家都以为该是个知书识礼的公子才是。不求他如何出挑,总该有些腼腆温文罢!谁知道竟全不是这样。这才搬来几日啊,大家伙儿就在各处的酒楼饭庄看到他多次了。那张太太还说自己儿子常出门和同窗师长讨论学问、进行交际,现在看起来应该说是只知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