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开花是很漂亮的,雪□□嫩,垂下来一串串,花型酷似铃铛。等到花开的盛的时候,满树都是雪白!仿佛白云压顶,又像是雪满枝头。而且槐花味道还特别香甜,初夏的微风送来,颇有让人醺醺然的感觉。
槐花之所以能救人命在于它的花可以用来食用。当然了,不是所有的槐花都能食用,只有洋槐花才可以,而崔家给种的自然是洋槐花。
这些槐花最直接的就是直接吃,一点都没有普通花朵的苦涩,反而甜丝丝的,据说乡间的孩子都把这当作最好的零嘴。另外还可以蒸着吃、炒着吃、炸着吃...这一点上槐花完全就是菜园子里的一道菜,菜蔬能怎么吃,它就能怎么吃。又因为它有菜蔬所不具有的花树清香,风味格外不同。
一般来说大家是把槐花和面了吃的,不过也可以单独当成是主食来吃。只不过那么做一般意味着荒年到了,没有办法的办法而已。
小庄采槐花的时候桃儿正好在厨房屋檐子底下择菜,看了就笑道:“你前几日就看上这槐花了,今日总算动手了!”
小庄手脚很利落,很快就采了满满的一篮子,正把槐花上夹的叶子给摘下来,听了解释道:“我老家喜欢在芒种的时候把槐花一气采下来,所以我习惯等到了今天才采摘。”
说完后又可惜道:“这满树的槐花就放在这里,真是可惜!在我老家也不是人人家里都有槐花的,我家就有一株。没到槐花开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就要小心看着一些,不让别家的孩子来祸害。吃一点儿尝个鲜没什么,就怕他们整枝整枝地摘,然后自家都没得吃了。”
对于生活简朴的普通农家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被浪费,种在屋前屋后的槐花也是一样。这种槐树结的可以吃的花朵被充分利用,选择一个花开最盛的日子,全部采摘下来!第一天吃新鲜的,一般是蒸着吃——油也是很珍贵的东西,所以煎炸炒这样的做法在普通农家并不多。剩下的槐花则是晒干,留着日后慢慢吃,当主食吃也能吃上好一段时间呢!
崔本和赵莺莺家开满了槐花的两棵大槐树当然让小庄觉得可惜了!这吃是绝对吃不完的,就是勉强吃的完,家里也没人会把这个当作正经饭食吃啊!也就是尝个鲜而已。至于剩下的就随便雨打风吹、蜜蜂采蜜——槐花香甜,槐花蜜也是很有名的了。
“要是在咱们老家,放着不管的话,还没有开透就全被小孩子吃完了!”摘完了叶子,小庄熟练地一撸,这样一串串的槐花就落入了篮子里。
从厨房里取来半盆清水,篮子在水盆里几沉几升,觉得差不多了又换清水冲洗。等到干净了就拿了一个比脸盆稍大的托盘,里头有浅浅的面粉。小庄麻利地扔了好几把带水的槐花上去,然后有技巧地晃动托盘。
抖动翻飞之下,槐花均匀地粘上了面粉。这些沾满了面粉的槐花可以压成一个薄薄的小饼,时候去蒸去炸都可以。
看着小庄的动作,桃儿赞道:“这些活计真是做的熟练,你小小年纪会的却不少呢!”
小庄羞涩一笑:“我这算什么?我还是一点儿一点儿做的呢,换成我娘,她能用垫了布衬的大筛子来给槐花裹面粉,那筛子比大水缸还大,裹的又薄又匀,一树的槐花下来也费不了多少面。”
说到这里她似乎说的起兴了,炉灶底下添柴,灶眼上架锅热油。一层油刷下去,一个个槐花压扁小饼被贴在了锅壁上,然后用筷子一个个地翻,免得糊锅。一边做着这个,一边道:“这是奶奶准我费油才能这么做,要是在我老家,谁家能这么做?用油煎炸本就少了,只有殷实一些的人家给家里老人孩子尝尝而已。具体做法也不能这么耗油啊!”
等到一批小槐花博饼两面金黄被夹到盘子里,重新下过另一批之前她比划道:“喏,就用这种调羹舀油,办调羹油沿着锅沿就滑这么一圈儿——舀油的时候是半调羹,重新搁回到油罐里头的时候还是办调羹。我奶有一个绝活,就用这个办法煎小鱼煎槐花饼,难得的是小鱼和槐花饼没有糊过,最多就是有点焦香。”
穷苦人家是很节省的,就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节省中他们迫于无奈练就了很多技能,这些技能帮助他们在有限的物质条件中尽量活的好一点。
整篮子的槐花煎完了,桃儿帮着给捡了一个白瓷盘子,里头摆的整整齐齐槐花饼,雪白的瓷盘,金黄的小饼,相互映衬十分美丽——想了想之后桃儿还折了一支带着青绿色纹络的槐花并两片绿叶,清洗干净后两片叶子两朵花摆放在了瓷盘边缘,这一下就更加鲜活清新了。
赵莺莺见了果然非常喜欢,尝了两口——外面的面衣很薄,酥酥脆脆一咬就破,有着油煎面食特有的香气。吃的出来正是因为面衣很薄,所以熟的快起锅也快,于是里面的槐花还很鲜嫩,一口下去脆脆的面衣之后就是汁水饱满又香气清新的槐花,槐花的香甜保留的也非常完整。
“你说是小庄做的?原来她有这个手艺!你让她多做一些,待会儿连同煮好的酸梅汤一起送到亲朋家。”
相比起临时起意做的槐花饼,酸梅汤喝乌梅是早就打算要做的,所以原材料早就准备齐全。早早买来的最好最新鲜的乌梅清洗干净就在厨房里备用,优先的是酸梅汤,因为这个今天就能得。而糖渍的乌梅需要时间,今日开始做却不是今日就能送人的,大可以送了酸梅汤之后慢慢来。
做酸梅汤是桃儿的拿手好戏,赵莺莺也很擅长,以往没有身孕的时候也会亲自下厨做这些送亲朋好友的东西,不过如今的话还是算了,只能由桃儿来动手。
酸梅汤要煮好无非两个诀窍,一个是舍得下好料,绝不能用次品陈品。这一点上赵莺莺当然不会吝啬,乌梅、甘草、山楂、冰糖,样样都是买的最上等的优品。另一个就是熬煮的方式,基本上是按照熬中药的方法来,譬如三碗水熬成一碗之类,将原料充分熬煮出味。
桃儿配好各种原料的量,然后直接煮开。煮开后才让帮忙打下手的小庄抽出一根柴禾来,转为小火,这下要煮小半个时辰。这时候其实就已经差不多,但是为了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桃儿还自己尝了一下味道,发觉淡了些须,于是又放了冰糖下去。
这下再让小庄去尝,做好的酸梅汤酸甜可口,酸味本就消暑,再有甘草那种特殊的带着微苦的甜味也颇有平躁的效果,明明是温温的酸梅汤,喝下去却并不比冰镇之后的果子露差!
看着小庄笑眯了眼睛点头,桃儿这才给酸梅汤浇了一些旧年做的糖桂花进去,这就算是酸梅汤做成了!
酸梅汤和槐花饼都放好,桃儿、圆娘、小庄三人分送,人家虽多却也送的很快。而送礼这种事情常常是有来有去,回来时装酸梅汤的碗和装槐花饼的盘子里往往就有各家回礼。
其中既有自家不同风味的槐花小食和酸梅汤,也有柳树芽、榆钱做成的美食。这些都没有的也会往里头放些点心之类。按照他们的说法‘权当过节气了’。
隔壁古氏干脆是自己亲自送过来的,她提着一个小篮子给赵莺莺看,里面全是白白的包子。
“你家酸梅汤做得好,槐花饼比往年不同,但也好吃。我家的手艺粗陋的多,比不得你家,随便尝尝吧!”说着将篮子递了过去。
这些白生生的包子应该是用了不同的馅儿,有的包子顶上光滑,没有任何褶子;有的包子顶上褶子绕成一圈,像是一朵花;还有的包子做成了月牙状,顶上是有捏饺子花边的手艺捏合在一起的。甚至有些不能称之为包子,更像是卷子,微微露出里面一星半点绿,和普通卷子用馅不同!
这么多,赵莺莺每样尝一个就该饱了,于是只挑了两个来吃。其中一个应该是槐花拌白糖的,清新甜美,另一个是柳树芽的,也很鲜嫩。
古氏看了笑着道:“你妹挑中,那个月牙形的是榆钱做的馅儿,家里都说这个做的最好吃,其他的就是吃个节气新鲜而已。”
赵莺莺听的笑起来,指着道:“这种节令的吃食谁不是吃个新鲜,难道谁还正经把这个当作饭食还不成?那哪里成的!”
晚间崔本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大堆不正经的吃食,满满摆了一桌子。赵莺莺挥挥手解释:“今日给各家亲朋送了酸梅汤和槐花饼,各家也各有回礼。有一些东西得快点吃,不然就该糟蹋心意了。”
相比崔本的勉强,崔曦就高兴的很了。她这个年纪正是不爱好好吃饭的时候,这种小食才合她的胃口,吃的很是开心。
赵莺莺见崔本最近回家常常有很迟的,就劝道:“最近别太劳累自己,芒种时节春季进入夏季,湿热的很!人又困倦疲劳,最容易的就是邪湿入体以至于生病。”
崔本摆摆手:“这会儿有好多北边的商人来江南,大都是为了采购茶叶,其他的货物自然也要带一些。这酒算是一大桩了!好容易说和成了好几单生意,忙忙碌碌做起来才是。”
崔本是个勤快人,经营生意更是用心的很。赵莺莺晓得劝他也没有什么用,只得在照顾他饮食上更加下功夫。多吃这个季节养生的食物,譬如扁豆、冬瓜,另外还常常煮薏米粥,她和崔本一起喝——这个能滋补去湿。
不过赵莺莺如今怀着身孕,很多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与桃儿圆娘等细细商量:“你们平常多注意一些,也别看着我如今身子越来越沉重就把心放在我一个人身上,本哥和曦姐儿也不能懈怠。本哥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些日子又日日忙碌,实在是让人担心。至于曦姐儿年纪小小,最容易不适,也要注意!”
第226章
春天已经过去, 夏天来了,这个季节很容易生病, 家常要注意的事实在太多!特别是不多时进入梅雨时分, 湿气更重了, 再加上连绵不断的雨水给生活带来了很多麻烦, 让赵莺莺要注意的事情多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娘家给传来了喜讯——比赵莺莺早怀孕两三个月的娘家嫂子林氏生产了, 生下了一个七斤二两的足月女婴, 母女平安。倒不是别的事情, 就是和赵莺莺说一声而已。最多再让崔本走一趟洗三, 至于赵莺莺自己, 按照王氏捎来的话, 她现在养胎为重最好别乱跑。
不过到了时候赵莺莺由崔本护着,还是回了娘家参加洗三。
王氏一见崔本和桃儿两人合力扶着赵莺莺下骡车, 新都跳到嗓子眼了!虽说赵莺莺还有两个多月才生产, 可是这会儿肚子显怀的厉害,看着非常沉重...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怎么办?
她来不及教训赵莺莺, 只接住女儿,给她安排了一个不待客的房间。这才拿手指头戳她额头教训道:“你这丫头这时候怎么这么任性?你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形么!这个月份正是最危险的时候!跑来这人堆里做什么?”
赵莺莺揉了揉额头:“娘,你好好说话呀——我为什么不能来,今天嫂子生的姐儿洗三,我这个做姑姑的不来算什么?再者说了, 这时候不来,想来到时候满月要来更不可能了。那时候身子才真是沉重起来,再加上天气炎热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呢!”
王氏摇了摇头:“那孩子不是家里第一个孩子, 也不止你一个姑姑,偏偏怎么就这么上心了?况且两家住的近,真想亲近,什么时候不能?非要这时候逞能了——对了,曦姐儿怎么没来?”
赵莺莺笑着摆摆手:“曦姐儿她赖床来着,早间起不来,这时候恐怕还在家里。不过我交代过圆娘了,等她起来了给送到这边来。”
“至于为什么过来,真不是逞能!为了生产顺利,我每日都是要走动的,来参加洗三算什么。再者说了,这孩子虽然不是哥哥第一个孩子,更不是唯一的孩子,可是第一个姑娘啊!看到这一辈有女孩子出生我就总会想起小时候和姐姐妹妹她们的事。原来咱们身上的事也会一件件发生在他们身上......”
王氏听到赵莺莺这样说,也只能默然无语。她当然也想起过去那些好时光,那时候她还不是一个老妇人,而是一个正当年华的壮年妇女。身体很有力气、眼神很明亮,就连精神头也很好,能够坐在织布机前织绸一整日,手比其他妇女要快的多。
而现在呢,她已经很久不织布了,不只是因为现在的家里不需要她做这个,更是因为现在的她只要久坐织布机前就会腰酸背痛,眼睛看不清楚经纬走向,就连手脚也不如以前利落了。
那时候的家里,三个女儿都还在。她们笑颜如花,每日亲亲热热的,还是她这个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养育女儿和养育儿子不同,女孩子的成长也和男孩子的成长截然不同。这一刻随着赵莺莺的话,她也明白了,那些日子已经过去,新一代的轮回又要开始了!
赵莺莺笑着略坐了坐,等到桃儿过来告诉她崔曦已经到了,正在嫂子林氏那边看小妹妹,这才起身过去。而此时这边也不止一个两个人,好多来参与洗三的妇女也到了。见她过来,赵蓉蓉赵芹芹两个立刻一左一右扶持着她。
旁边人见了就笑:“还是王太太您养的好女儿,互相之间如此友爱——说起来几位姐儿如今都是家里的当家奶奶了,出了名的好妇人,可见您家的风俗!都说侄女像姑,您这孙女如今才出生呢,立刻就有人打探着要做娃娃亲,可见了!”
有人想做娃娃亲那是真的,不过其中也有玩笑的成分。娃娃亲除非是两家通家之好好到那个程度,可以绝对信任了,不然是绝不会有人尝试的!
小孩子还小,哪里有什么定性!要是小时候看着不错的孩子,长大了之后却不堪入目,那该怎么办?悔婚吗?虽然是有理由的,但是悔婚就是悔婚,两家情谊如何,往外头去的名声如何?
更要命的是小孩子容易夭折,要是半路有一个没站住脚,另外一个就得背上克妻或者克夫的名声,说不得还要影响以后的婚姻嫁娶!。
所以开玩笑娃娃亲的人有,其中心意真实的却不多,更多只是一种玩笑而已。
崔曦此时扑在床沿上,伸着脖子微微揭开小婴儿襁褓的一角去看。林氏枕着大大的迎枕靠在床上,也不阻止,只笑眯眯地看着。伸手摸了摸崔曦的头:“我只惟愿这孩子长大了之后又曦姐儿一半乖巧!”
赵莺莺呵呵笑了起来:“嫂子可别说这样的话,你那外甥女儿听了恐怕要翘尾巴!她算什么乖巧呢?也就是外人在的时候好些。在家中的时候你们看不到,最是一个刁钻的小滑头。今日来这里看小姐儿的洗三,说的好好的要一起来,真等到早上却赖床。你说说,有哪个女孩子这么爱睡懒觉的!”
还不等林氏说什么,王氏新一把搂住了外孙女,瞪了赵莺莺一眼:“说什么呢,到好像曦姐儿是个懒姑娘了!也不想想,她这个年纪的小姐儿哪一个不贪睡的。就是你,真正不睡懒觉也是六七岁后的事情。”
赵莺莺一向是王氏最宠爱的女儿,平常说话只有向着她的,这一次偏偏是她受责备。只能说隔辈亲了,有了小的总是容易忘了大的嘛。特别是了解情况的赵蓉蓉、赵芹芹,通通都捂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