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两姐妹之间的亲密无间。
这时候有的不过是对小时候事情的一点儿怀念,但是那不是真的亲密。如今随便说什么也怕会觉得尴尬,曾经绝不会这样。
赵嘉听姐姐这样一说,眼泪就流了下来:“大姐...呜呜,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在外头的苦啊,没有娘家人的地方谁都敢欺负你。这一次我也是被人逼的没办法了,不然我一个女人家哪里敢带着两个女儿跑这么远的路!亏的还有家里人,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大姑听着也动了一些情,拉过曾月娥曾雪梅两姐妹,摸摸她们的手道:“你倒是养的两个好闺女,都像你年轻的时候,真是俊俏姑娘。好孩子,你们如今都长大了,记得你们娘为你们吃的苦,以后回报你们娘。”
这时候赵嘉也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道:“我这一辈子过的糊涂,年轻时候就不懂事,幸亏运气还算不错,勉强得了一个好结果。只不过到如今我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只看月娥和雪梅两个了。她们将来好了,也就是我唯一的安慰了。”
“会好的。”赵大姑安慰她:“月娥和雪梅生的俊俏,等到长成了一定好多人家来求。到时候你挑着好后生就该知道了,前程的事情根本不用担忧。”
赵家也跟着赵大姑打量自己的女儿,将小女儿曾雪梅抱在怀里,摸了摸女儿的头道:“我也不多想了,只是今日看蓉侄女儿好生有福气的样子,将来月娥和雪梅有个差不多的我就十分满足了。”
本来是笑意盈盈的赵大姑差点没挂住笑,实在是她不知道自己这小妹说这个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要知道赵蓉蓉嫁的龙家并不是什么一般人家,殷实富裕之家,家里还使唤着下人。这等人家要讨的老婆自然不是什么样的都可以,或者人才出众,或者有个好爹娘。
蓉姐儿算是两样都占着了,她生的算是小巷子里头一份儿的那种,娘家不说大富大贵,配龙家一个三代的孙子却也算绰绰有余。
月娥和雪梅是不错,生的很是清秀就不说了。关键是看上去十分懂事的样子,一看就是做贤惠妻子的人。可是这样是不够的,她们没有父兄倚靠,也没有好嫁妆,就是人才,虽说不错,但也没有到出类拔萃的地步。
这样的女孩子说个差不多的婚事确实容易,但想要龙家那样的几乎没可能。除非是哪家的子弟不管爹娘的想法了,自己硬是要讨这样一个老婆,那倒是有几分可能。
赵大姑心里暗忖,若是无意的,不知道这件事有多难,是小妹随口说的,那还好。但是若是有心的,明知道这件事有多难,依旧这样打算,那就值得推敲了。
想起自己姐妹两个近二十年没见过面了,这些年小妹早已不是那个不会隐瞒心思,一冲动就会和人私奔的小姑娘了。若说她是打算谋划一番,那也不是没可能——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哪个当娘的不为儿女的婚事谋划呢。
想到这里赵大姑心便松了,又笑容洋溢起来:“蓉姐儿是个有福气的,说起来蓉姐儿莺姐儿芹姐儿都是出色的,蓉姐儿已经出嫁,就是不知道将来莺姐儿和芹姐儿会被哪个得了去。月娥和雪梅也和她们年纪相仿,你和三弟妹可有的话说了。”
这其实也是在给赵嘉出主意,想也知道靠她自己是无论如何给月娥和雪梅找到龙家那样的婚事的。若是真做这个谋划,最终还是要把事情落到赵吉王氏夫妻两个身上。只不过这件事赵大姑心里也没多少底,毕竟赵吉和王氏就算给外甥女出力,那也是有限的啊。
这其实改变不了月娥和雪梅两个的劣势——没有父兄可以帮衬,没有大笔的嫁妆。最多就是王氏和赵吉人脉广一些,晓得的适当的孩子多一些而已。
不过话落在赵嘉耳朵里却让也一喜,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连忙附和着赵大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都离开扬州这么久了,名声也不大好。到时候我出面恐怕替月娥雪梅她们谋划不到好的,还不如托付给三嫂。她为莺姐儿芹姐儿相看的时候,同样的不就给月娥雪梅留意了么。”
大概是说起儿女婚事之类的最让人感兴趣,赵大姑连忙道:“说起来从去岁起苇哥儿在他们这一辈里第一个成亲之后,孩子们陆陆续续都要成亲了。我家里几个也就是这一两年开始‘开张’,咱们这些人啊也老咯!”
见了妹妹一面,当日晚间赵大姑是和方婆子一起睡的。当着赵嘉的面有些话不好说,现在面对自己的亲娘倒是能够竹筒倒豆子了。
“娘,你知不知道小妹到底是怎么打算我那两个侄女儿的婚事的?”虽说她认可赵嘉对月娥和雪梅的期待,但是实际生活中她还是希望赵嘉能把期待定的低一些。这样,要是事情最后不成,也不至于过于伤心。
“婚事?月娥才十四岁,雪梅才十二岁,这有什么好着急的。”方婆子颇为不以为然。她倒是知道赵嘉担忧两个女儿的前程,不过她也仅仅是把这个当作一种担忧而已,并没有认为即刻就要十分上心。
赵大姑为自己娘有时候的糊涂无话可说,于是把白日的事情又给说了一遍,最后道:“小妹有这种期望是没错,哪个做娘的不想女儿嫁个好人家。只不过咱们还是先把期望放小一些,免得日后事情不成,她心里难过。”
这样一说方婆子就知道了,她当年走街串巷见识也是有一些的。也曾经见过一些妇人,在儿女身上寄托太高。最后事情不成,不只是妇人自己想不开,终日郁郁的,最后弄坏了身体。更扼腕的是,儿女从小听母亲的话长大,自己也是那样想的。心胸若是不够开阔,经过这样的事,后半辈子就算是毁了。
“这些日子就先让嘉姐儿安定下来,过一些日子我慢慢地劝。多看一看周围邻里的姻缘事迹,慢慢劝解着,她定会想开的。”方婆子想了想,觉得劝是要劝的,只不过要缓缓地来。
等到第二日,吃过早饭赵大姑就告辞离开了。赵吉和王氏还要留她,她却是摆摆手:“罢了,我还要过江哩!要是吃过中午饭再走,该错过摆渡船了。”
送走了赵大姑,赵家上下依旧要过日子。现在的日子因为多了赵嘉母女三人有一些不同,但是也差别有限。
赵芹芹想要出去玩儿,不过王氏不让,倒是赵莺莺和王氏说了一声就出门去了。赵嘉见了便问方婆子:“娘,莺姐儿出去是有什么事儿?我见三嫂管的严,年纪小一些的芹姐儿尚且不能随意出门,莺姐儿又是如何能出门的?”
方婆子笑着道:“芹姐儿性子活泼一些,她出门就是和伙伴们一同耍去,你三嫂有心紧一紧她的性子而已。不然咱们这种市井人家,何必装个大家小姐的做派。至于说莺姐儿,她倒是有正事儿出门的,她要去她外婆那边学一些针线。”
这就更奇怪了,因为按照时下习俗,女孩子的针线可以跟着娘亲学,也可以和祖母学,另外未出门的姑姑,刚进门的嫂子,通通都可以。但是向外婆学针线,这可少见。
方婆子看出女儿的纳闷,便给她解释了一番王家外婆年轻的时候手艺如何出众:“她年轻时候一个女人家靠着做绣活儿养活了一对儿女,而且还不是艰苦朴素地过,而是丰丰足足地过!那些绣庄有人花上百两银子买她绣的图。不过那样的图也要一两年才能成了。”
赵嘉听的眼睛异彩涟涟,凑到方婆子身边道:“既然三嫂的娘如此了得,家里的女孩子可都能去学一学?还是说人只收几个外孙女儿?”
虽说这种超群的手艺一般不愿意外传,可是在赵嘉看来,大家都是亲戚么,总不好硬邦邦地拒绝吧。
一个女人一两年便能赚上百两银子,她听到这个立刻想要两个女儿去学——她年纪大了恐怕学不会,但是她两个女儿不同啊。在十里八乡的时候就是出名的聪明灵巧,若是王家外婆肯教,她们一定能学会这门手艺。到时候有这门手艺,自己就能赚出大把的嫁妆。
方婆子却摇头道:“亲家姚姐姐和别人不同,这个事情她是看天资的。蓉姐儿莺姐儿芹姐儿都是她外孙女儿,可是三个人里头她也只带了莺姐儿的。为的就是莺姐儿有天赋,能学出个样子了。换成别人,说是还不如学一些织布、裁衣之类的活计来的出息大。”
赵嘉听了这话却是信心满满,赶紧道:“娘,月娥和雪梅两个人在老家那边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我敢说三嫂娘亲肯教,她们两个一定能学出一个样子来。只不过我不算是名牌上的人,去说这件事恐怕没用,不如您替我请三嫂帮帮忙。”
方婆子其实有心说自家的女孩子们都被人赞过心灵手巧,只不过轮到王家外婆来看依旧是一个都看不上。只有莺姐儿,看了她初学的东西立刻欢欢喜喜答应教导。但是看小女儿这般满心欢喜,又犹豫了。
赵嘉见方婆子这个样子,立刻像小时候一样缠住她的手臂:“娘——我这也是替月娥和雪梅着想啊,她们两个不同于她们那些堂姐堂妹,都有爹娘兄弟可以依靠。她们将来能靠什么?靠的只有自己!要是她们真有了一门好手艺,我还担忧什么呢。”
方婆子一想的确是这样,再看看两个外孙女。心中想的是,说不定真能得亲家看重呢。试一试就试一试嘛,反正试一试又不会少掉一块肉。当下打定主意便答应了赵家。
“我呢晚饭时候就和你三嫂说说这件事,你就让月娥和雪梅两个各用心做一件活计出来。到时候让莺姐儿给她外婆送过去,到时候有你们三嫂在旁边说话,要是手艺真好,想来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晚饭时候方婆子果然和王氏说了这件事,本心来说她是不想答应的,毕竟她清楚自己娘的想法,她是真不喜欢教人。教玉姐儿是因为媳妇苦求,又是亲孙女,没得办法了。教莺姐儿则是见猎心喜,实在不肯莺姐儿浪费了好天资。
要知道王氏当年她都没教过呢,她何曾是一个好为人师的。
只不过这件事是小姑子回来后第一件相求的事情,又有婆婆在一旁说话,她要是不答应,倒好似她是不喜小姑回来一样——虽然的确也算是不喜欢了。
“这样啊,那过几日莺姐儿再去她外婆家的时候我跟着一起去,和她外婆说一说这件事儿。”王氏不动声色地应下来,反正最后她娘拒绝的话也怪不到她身上。她三个女儿还不是只有莺姐儿有份学这些,任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这话说的赵嘉满心欢喜,倒好像是事情已经成了一样。只不过她又奇怪道:“怎得要过几日?我记得我们当年学针线的时候都是十分勤恳的,日日不辍。莺姐儿去的这般稀疏,这恐怕不大好罢。”
赵莺莺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倒是芹姐儿笑嘻嘻道:“小姑多想了,我二姐姐在针线上恐怕是最勤勉的一个了。一日十二个时辰,她能坐在那里做女红六个!我问她眼睛花了怎么办?她说闭着眼睛打结子就算是休息眼睛了!嘻嘻。”
赵莺莺其实是很注意保护眼睛的,平常喝明目的茶,吃明目的食物。做一会儿针线总要极目远眺看一看外面的绿色。如今家里有条件了,她还在她房间里摆个一个广口的白瓷缸,里面养了两尾红金鱼。常常过去看鱼儿游动,为的就是保护眼睛。
赵嘉听这话有些尴尬,她本想说莺姐儿是不是有些惫懒。赵芹芹这样一说,虽然不是有意的,但也是立刻把她的话堵了回来。更憋屈的是,只有她自己才觉得不顺,其他人都觉得赵芹芹完全是实话实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方婆子还顺着孙女儿的话往下道:“你才回家,不知道。莺姐儿在女红上天赋好的很呢!她跟着她外婆学手艺其实也就是学一些针法,至于其他的,都是她自己琢磨自己练习。她外婆都说了,她这样的天赋非得是天授,倒是不好多教,就该让她自己学才好。不然跟着人学,多了一身俗气!”
“我是不懂什么俗气的,不过绣庄老板都赞莺姐儿的活计好是真的。”
赵嘉当然懂得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所谓绣庄老板觉得好,那就是肯开高价来收。什么样的称赞也不如这个来的真实了,什么样的称赞也不会比这个更加有力。那些街坊邻里的妇女出于礼貌称赞年轻姑娘活计鲜亮的时候好多呢,但是问她们愿不愿意出钱请这些年轻姑娘做活计,那又一个钱都没有了。
既然东西好,为什么不肯?不肯出钱的称赞不能说都是假称赞,但九成九都是假的,这是没错的。
赵嘉倒是有心说两个女儿手艺也很好,十里八乡同一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比不上,各家妇女都问她是如何调理女孩子的...但是相比绣庄可出钱收购,自家女儿货郎那里都没有卖出过钱,这差的太远,实在不能说了。
最后她只能笑笑:“那敢情好,月娥和雪梅原来在家的时候每日也是要做针线的。这些日子一路上自然不好做,现在安定下来了,也该重新勤谨起来。明日起,明日起就让她们两个和莺姐儿一起做针线罢。”
对此赵莺莺当然无所谓,和人一起做针线什么是常有的。何况还是和表姐妹们一起,这也算是闺房趣味了。
方婆子当然喜欢外孙女们和自己最得意的孙女一起亲近,便道:“小姐妹们一起做针线,莺姐儿还能教一教表姐表妹。到时候月娥和雪梅做出更出色的活计,拿去给莺姐儿她外婆看,她外婆应该更喜欢。”
方婆子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在她看来天资绝无仅有的好的赵莺莺,自己勤奋又师从她外婆这样的绣女。在女红上不知道早把年轻女孩子甩出多远了,而从鲁地乡下来的外孙女,就算心灵手巧,那也是万万及不上的。说教导教导,顺理成章啊。
然而在赵嘉听来这话就很刺耳了,要说雪梅也就算了,虽然小的也不多,但确实是表妹。表姐教一教表妹的女红,这种事再没有二话的。但是月娥可是比赵莺莺打了两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十二岁被当作是小孩子,十四岁却会被当作一个大人。
让还是小孩子的表妹教导已经是大人的表姐,这算什么?
第97章
只不过再刺耳又能如何, 赵嘉心理愤愤不平。晚间对两个女儿道:“这就是寄人篱下的苦处了,各处都要谦让着, 自己的脾气都不能有。不然啊, 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小女儿曾雪梅想的简单一些,立刻道:“这有什么的,姐姐针线好, 明日一起做针线的时候压莺表姐一头,到时候自然知道谁好谁坏了。”
在十二岁的曾雪梅眼睛里, 八岁就开始跟着娘学针线,心灵手巧的姐姐根本没人能比得上。在老家的时候, 那些邻里的女孩子, 哪一个不来看她姐姐新做了什么, 或是荷包或是鞋子, 总之要照着来就是了。
然而每每做的时候才晓得有多难, 很多东西都是最后他们嫂子、娘亲等人帮忙完成的。
曾月娥听到妹妹的话莞尔一笑, 别看她看起来十分纤弱腼腆,其实她是一个十分自傲的人。原本在老家的时候她根本看不上除了她妹妹以外的女孩子, 后来她爹去世了,尝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她才晓得把自己的傲气收起来,至少不能让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