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律想的却是,哪天空了亲自去留城堵她。
直到驱车离开,平城的城门在后视镜中消失,司机才长舒一口气说:“刚才真是惊险啊。”他的手现在还有些抖,不过是因为被苏承律吓的。
夏初霁说:“是我不该让你开快。”
“也是我没注意。不过没想到苏大公子这样……”司机觉得说人家坏话不太好,把那些一言难尽的形容都吞了回去,“竟然会救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其实不仅是他,就连夏初霁都很惊讶。刚刚的情况那么危险,她坐在车上都觉得车头要撞上他了。
夏初霁回到留城的时候是六点多。夏日里天黑得晚,六点多还是亮堂的。
她到家的时候其他人正在吃饭。
“初霁这是去哪儿了?一整天都不在家。”夏显在的时候,周锦一向都是这样关心她的样子。
老太太不满意地说:“离过婚的姑娘不好好在家里,天天出去露面,还嫌别人对夏家的指指点点不够吗?”
夏初霁没把这些话听进去,而是看向她的父亲夏显。
夏显放下筷子,突然拍了下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你今天去哪了?”
去哪?不仅是老太太,就连周锦和夏至温夏初晴兄妹两人都是满脸疑惑。
知道她的父亲不好糊弄,夏初霁垂了垂眼睛,老实交代说:“父亲,我今日去了平城。”
第16章 往后安分
夏显没想到夏初霁会不听自己的话,瞒着所有人偷偷去了平城,这哪里是个大家闺秀会做的事情?
他气得不轻:“你给我去祠堂跪着!跪到明天早上!”
周锦三人暗自高兴。
夏初霁一句话也没有辩解,垂着头格外温婉:“是,父亲。”
夏家是书香世家,祖上出过重臣,声名显赫,家规严谨,祠堂也透着一股厚重之感。
没多久,老太太在丫环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进来了。
她先是看了夏初霁一眼,叹了口气,随后上了柱香,在夏家先辈的牌位前忏悔:“冯氏愧对列祖列宗,不仅未能管住儿子,让长房的香火得以延续,还让夏家出了个离婚回娘家的女儿。”
夏初霁听得挑了挑眉。原来她祖母今晚是特意来数落她的。
她祖母出身大家,十分要面子,讲礼数,要不是对她的不满堆积太多,也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数落她。
老太太不满她的母亲没有生儿子,把他父亲不愿意续弦、不愿意把周锦扶正全都怪到了她死去的母亲身上,同时,老太太还怪她离婚回家丢夏家的脸。
同为女人,她重男轻女就不说了,好歹要面子表面山还过得去,离婚的事情她竟然也当全都是她的错,丝毫没有替她考虑。
她对她的祖母已经不抱期待了。
忏悔了许久的老太太用余光看了夏初霁一眼。
见她始终跪得笔直,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在温顺地听着教诲,又像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心中气得不轻,冷哼一声走了。
好在是大热天,祠堂不冷。只是夏初霁今天早早就起来去平城,折腾了一天,现在又要跪,体力上有些吃不消。
到了半夜,她的双腿已经麻得没有感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夏显,十分惊讶:“父亲?”
夏显想到夏初霁还在祠堂跪着,晚上睡得很不好,大半夜决定起来去看看。周锦怎么劝也没劝住,只好跟在他身后,脸色有些难看。
见自己女儿身体摇摇欲坠,却还努力端正地跪着,夏显心中不忍:“你起来吧。”
夏初霁没有动,问:“父亲原谅我了?”
夏显点了点头。
第二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三,谢熙昨日婚礼上发生的事情没有被大肆宣扬,报纸上也都找不到,但是风声还是传了出去,使得大家争相购买昨天的《平城早报》。
另外,《平城早报》的竞争对手《平城日报》看到了热点,转载了夏初霁那份被刊登在角落里的声明,放到了很醒目的位置,今天销量大增。
平城的消息传到留城没有这么快,夏初霁此时还不知道这件事。
昨晚跪了大半夜祠堂,她白天补了觉后看上去依旧有些憔悴,晚上去夜校上课前只好抹些胭脂让气色看起来好些。
在夜校门口,她看见了贺逸。
从他在几秒内身体重心变换了两次来看,他很焦虑,有心事。从他在看到她后左脚的脚尖无意识地调转向另一个方向可以看出,她可能是他焦虑的原因。
夏初霁从旁边走过,贺逸叫住她,有些忸怩地解释说:“我今天才知道你那份声明被刊登在了角落里,不是我有意的。我那个朋友说是《平城早报》的主任安排的。”
看得出来他没有说谎,夏初霁说:“我相信你说的。”
贺逸松了口气。见他一个三十岁都成家当爸爸的人窘迫成这样,夏初霁觉得好笑。
“对了,你的声明被《平成日报》转载了,位置还很醒目。”
这让夏初霁有些意外。
临近上课,她想了想,边走边跟他说:“能不能再帮我个忙?帮我联系《平城日报》,说这份声明暂时要每天都刊登。”
电话在留城还不够普及,大部分人家里都没有,夏家也是近年才装了一部,在夏显的书房。
夏初霁是瞒着夏显做这件事的,当然不能用他书房里的电话。
谢熙那么无耻,想要粉饰太平,那她就知道一直刊登声明,直到他把她的嫁妆还回来。
“好的。”
贺逸刚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不屑的声音:“之前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清高,现在倒是愿意跟夏老师走在一起了。”
万柏从他们身旁走过。
贺逸脸一冷。
夏初霁有些无奈,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明明两个人加起来都快六十岁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隔了几天,平城的消息终于传到留城。夏显这才知道谢熙结婚那天,夏初霁不仅仅是去出席婚礼口头讨要嫁妆,居然还在报纸上刊登了声明,闹得沸沸扬扬。
今天夏初霁正好没课在家。见夏显一回来就绷着脸找自己,就大概猜到了,立即一脸温婉地低头认错。
“姐姐,今天我们学校讨论的都是你,许多人来问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夏至温说。
夏初晴在旁边附和。
老太太一听夏至温在学校里也受到了影响,满脸严肃地说:“都闹到报纸上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夏奶奶,这次明明丢人的是谢熙。”顾丘今天听到消息,提前过来救场。
说着,他又对绷着脸的夏显说:“义父,且不说初霁做得对不对,你已经罚过她,让她跪了大半夜的祠堂,应该也是原谅她了。”
夏显说不出话。
前几天说原谅她的确实是自己,现在要是重新计较,无异于是出尔反尔。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夏初霁,觉得有些不认识她。这还是他女儿吗?
可是,看她听话又娴静的样子,确实是他女儿。只是这样看,怎么也看不出她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夏显算是明白,自己的大女儿是外柔内刚,性子里的那份刚直大概是随了他。
“听说你又把声明登到了《平城日报》上,要登多久?”他问。
夏初霁的声音柔柔的:“大约一个月吧。”
“……”夏显沉默了一下,“罢了,往后安分些。”
因为女儿离婚的事情,夏显被没少被取笑,心里不是对谢熙没有怨恨。只是他端着读书人的和书香世家的架子,不愿去闹得让人看笑话,现在想想夏初霁这么做,也是挺解气的。
第17章 不速之客
夏初霁在宁河夜校每周只有三节课,分别在周三、周五和周日。
她登报要嫁妆的事情在留城也是沸沸扬扬。被夏显发现后,她在家安分了好几天,一直到周三夜校有课才出门。
今天晚上的课,班级里少了一个人。
教务处没有通知有人请假,夏初霁觉得奇怪,问:“万柏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平时跟万柏玩的好的几个人摇头。
夏初霁察觉他们在说谎,点了一个最老实的问:“包海,你说。”
包海块头比较大,平时跟万柏玩得很好。
他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万柏下午跟人打架遇到了点麻烦,今天不能来了。”
贺逸那片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立即被夏初霁用眼神警告了。
晚上下课后,她叫住包海仔细问了情况。
“就是普通的打架。”包海回答说。
夏初霁挑了挑眉:“那就说明不是普通的打架。”他回答的时候频繁眨眼,说明有所隐瞒,更不用说他课上有多少显示着焦虑的小动作了。
包海愣了愣,觉得夏老师神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今天下午我跟万柏一起在餐厅打工的时候,我莫名其妙被一个客人打了。我也没做错什么,万柏帮我,就动了手……然后就被警察带走了。我准备去他家看看他回来了没。”
“你去吧。”
第二天,夏初霁不放心,按照万柏在学校登记的地址,去了趟他家,才知道他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万柏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正在家里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夏初霁自称是老师,他们看她年纪这么小,先是怀疑,随后问她有没有办法。
被扣留到现在确实不太正常,夏初霁安抚了万柏的父母后,又去留城警察厅。
在警察厅门口,她遇到了好几个熟人,还都是她夜校的学生。
她眼皮一跳,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夏老师?”包海看到她又是惊讶又是惊慌。
夏初霁看他们的阵势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你们在警察厅门口聚众闹事?”
包海立即否认:“没有!”
“那就是有了。”
包海:“……”
夏初霁有些头疼:“都回去,不要在这里闹。”
这些人里还有好几个不是宁河夜校的学生,听介绍后才知道这是夜校的老师夏初霁,纷纷朝她看过来,窃窃私语。
“夏老师,万柏根本没下重手,那人非说自己被打伤了。而且他的父亲还是副厅长,我们也是没办法了。”
包海的话刚刚说完,只见一个穿着衬衫的年轻男人从警察厅里走出来。
万柏气得咬牙:“就是他!黄启!”
夏初霁没想到被万柏打的人她也认识。
他是谢熙的朋友。就是那天在谢熙的婚礼上,一直帮谢熙说话的那个。原来他也是留城人。
黄启看着警察厅门口的人,十分不屑。他像模像样地理了理衬衫的袖口,正要离开,却看到了夏初霁。
“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你。”他眼神轻蔑。
包海问:“夏老师,你认识他?”
“老师?”黄启嘲笑说,“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怪不得谢熙兄要跟你离婚。”
“你!”
夏初霁拉住包海,说:“有时间就催你的谢熙兄早日把我的嫁妆还给我,不要再丢脸了。”
黄启冷哼一声:“万柏把我打成重伤,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说完,他像是也忌惮包海他们这么多人,走到另一边上车离开了。
“他根本就没受伤!”
“真想揍他一顿。”
万柏的朋友们十分气愤,还有几个去追了黄启的车。
“不要在警察厅门口闹事,你们先回去。”夏初霁也被气得不轻。果然谢熙的朋友都跟他一样无耻。
大家却像没听见一样,嚷嚷着要进去找厅长,救万柏。
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里面的警察就要出来了,夏初霁提高了声音:“你们这样闹是没有用的,都想被抓起来吗?”
她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十分温柔,乍然变得冷冽的声音如同警钟敲响,让大家安静了下来。
随即,她又恢复温柔的语调说:“黄启就希望你们这么闹,然后全都进去陪万柏。都先回去吧,该工作的去工作,万柏这边我来想办法。”
“可是——”
包海要说话,却被夏初霁打断:“你先回去。”
对上她的目光,包海缩了缩脖子,犹豫一会儿,拉着几个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万柏的朋友散去后,夏初霁立即去找顾丘。
顾丘在留城镇守使的秘书室工作。恰逢中午,他请她在附近的餐厅吃了顿饭。
听夏初霁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后,他说:“你学生这件事,找义父应该是可以解决的,不过你刚刚答应了要安分守己。”
夏初霁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有惊动夏显。
顾丘又说:“其实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只不过黄启咬住不放就有些难办,黄副厅长老来得子,很宠这个儿子。”
“所以找父亲是最容易办法?”夏初霁问。
顾丘笑着点头,一脸“好自为之、自求多福”的表情:“义父去了临城,要周五晚上,也就是明晚才能回来,在此之前你可以想想怎么开口。”
周五晚上恰好夜校也有课。
上课之前夏初霁告诉包海她已经有办法了,不过要等两天,叮嘱他不要轻举妄动。
晚上她晚上课回去,夏显已经回来了,不过看他脸上带着疲态,她决定明早再说,反正明天是周六。
可是周六一大早,夏家来了个不速之客——谢熙。
夏初霁听到消息出来的时候,谢熙已经到了大厅。
见她从晨光里端庄地走进来,他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觉得旧式的袄裙在这样环境下没有一点违和,但同时,他也记得这个女人有多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