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晟喝了半杯凉茶,又抬眼看着纪宁,忽然笑道:“本王多年不在京城,倒有一事请教纪大人。”
陆延晟忽然换了一副言谈,好似刚才的刀光剑影都不存在一样,纪宁神色不变,心中却暗暗警惕起来,作了揖道:“请教二字不敢当,王爷只管问,下官若知,必然回答。”
陆延晟歪嘴笑,嘴角痞气十足。
“纪先生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那和纪大人相交的人,必然也是才俊了,本王就想问问,纪大人身边,可有知根知底的好男儿?”
纪宁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王爷问这个作甚?”
陆延晟:“当然是做媒了,本王又不好男风!”
看着纪宁微白的脸,陆延晟笑的更开心了。
“纪大人不知道,本王这些年认了一个妹子,那妹子和本王很投缘,生的好,性子也好,就是看男人的眼光不咋滴,总是喜欢斯文败类!”
纪宁:……
陆延晟心中憋笑,面上却沉沉叹了一声。
“她瞎,本王不能跟着瞎不是?她已经在畜生身上栽过一回了,本王可不能放纵她再栽第二次了。她现在年岁已经大了,本王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是?这不,一回京就在准备这件事了。”
“纪大人生得好,又是才俊,想来朋友也都是不差的。”
“纪大人也帮本王留意留意才是,可好呀?”
纪宁眉间起了深褶,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延晟,这是让自己给陆淼淼找下家?虽然陆延晟没有言明,两人都清楚知道,除了陆淼淼还能有谁?!
纪宁一时拿不准,陆延晟是在气自己,还是真的起了这个心思。
他的话也没错,陆淼淼现在也二十出头了,身边还有一个孩子,她是不能一直一个人过下去,她需要依靠。以陆延晟疼妹子的程度看,这事怕是一直在他心上,只是前些年一直在边关,没来得及弄。
若是刚分别那一年,自己完全不在意的。
因为那时的陆淼淼绝不肯再嫁的。
可是……
今日再见陆淼淼,她见自己时,虽垂首,虽满目尴尬,但不得不承认,当年她眼中那些美好的爱慕,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不见了。今日她走的沉稳,没有惊慌,没有踉跄,亦没有回头,她就这么走了。
她,也同意陆延晟的打算了?
看着纪宁怔然错愕又有些苍白的脸,陆延晟只觉刚才那股邪火一下子就散了,笑得很是开心,正要再接再厉,耳边忽然传来足音,抬头看去,就见走廊那头走过来两人,陆延晟一看就眯了眯眼。
纪宁也听到了声音,抬头向那边看去。
走廊尽头走过来的,正是四皇子和皇上最信任的太监,何大总管。太监送皇子出来,很正常是么?一点都不正常。何太监是皇子的心腹大太监,打小就跟在皇上身边,何太监的面子大着呢,毫不夸张的说,这宫里,除了太子和陆延晟,没有哪一个能让他亲自送出来。
就连后宫那些妃嫔,都会一推再推,不敢让他相送。
他今天居然送四皇子出来了?而且还是一脸笑意。
陆延晟心思微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中满目深思。因想得太认真,竟没发现纪宁走到了身边,耳畔传来极低之声,“陆家真的只忠于皇上吗?”陆延晟一瞬间抬头看向纪宁,纪宁正一脸恭敬的看着走廊的方向,脊微弯,恭谨又不失仪态。
“那王爷可要记住这句话,不然,接下来王爷可能要手忙脚乱一阵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最近加班好多阿,今天9点过才到家,明天看能不能早点撤,早点撤我会补肥章的
第161章
“皇上。”
何太监回来时, 皇上已经从内殿进了里间,贴身小伺正在服侍他换衣, 何太监上前, 手脚麻利的接过了小内伺的活计, 一边伺候皇上换衣, 一边道:“陆亲王也在外面呢, 听得皇上已经入内休息,就说明儿再来请安。”
皇上不言, 闭目展双臂,何太监也不再多言, 迅速给皇上换上了舒适的常服。换装完后, 皇上才睁眼, 声音淡淡,“延晟和纪宁在外面说什么了?”
何太监摇头, 低声道:“不知, 只听得殿外的小子们说两人似乎不太和睦, 有些剑拔弩张。”
纪宁和四皇子交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而他入朝时陆延晟就已经在边疆,两人从未有过交流,既未相识,那为何会剑拔弩张呢?皇上缄默半响, 忽然道:“延晟回来也有些时日了,可和太子出去游玩过?”
又忽地一笑, 似怀念当初。
“这两小子都皮得紧,凑在一处,朕这屋顶他们都敢掀。”
皇上说得轻松,正在上茶的何太监手微微一抖,又很快平稳,有些诧异道:“就是不曾呢,这些时日,陆亲王只去了太子府两次,两人并未出去散心过。”
皇上听罢不言,只端坐抿茶,半盏茶汤入口,才缓缓道:“延晟是个好的……”末尾似乎有声轻轻的浅叹,也不知是在叹谁,何太监恭敬站在一侧,不敢接话。又过了半刻钟有余,何太监才迟疑道:“那,四皇子那边,是否要给些方便?”
先前在殿中,四皇子一通全交代了,皇上当时看似心情甚好,自己也不介意送四皇子出门,可关键是,四皇子就是银子不足才起了贪念,现在这十八万两银子还在自己手里呢,钱没了,差事能办好?
皇上抿唇,不笑的唇有些不近人情,声音淡漠。
“真傻还是假傻,等消息回来再说吧。”
如此,便不再多言,等着消息回来。
皇上小歇后起身,派出去的暗卫已经回来,何太监扶着皇上坐上宝塌,那人下跪请安,皇上摆手,“直接说罢。”
暗卫:“是。”
暗卫:“查了张庭恶这一个月的来往,并无什么异常,和四皇子完全没有接触过,倒是前些日子,有一生人和张庭恶接触过,也证实了,确实是那人向张庭恶举报的刘品书。”
皇上:“谁?”
暗卫:“太子门下幕僚,柳明。”
太子做的?何太监先是一怔,然后很快回神,那刘品书到底是得罪了陆亲王的,而太子一向与陆亲王交好,出手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若从往常论,当然没什么,那时两人的感情确实好。
但今日,陆将军回来了快一个月了,两人统共就见了两回,而这两次,每次陆亲王从太子府出来时神色都不太好。
显然两人闹了矛盾。
那太子这一次出手,是为了挽留感情还是拉拢呢?
何太监都能想明白的时候,皇上如何不知?沉默数息后,挥手,暗卫无声退下。关于皇上现在对太子的态度,哪怕何太监亦不明,因为皇上不曾提起过,又等了数息,本以为皇上会提及四皇子。
谁知皇上已经闭目养神了。
何太监顿了顿,想着刚才在殿中那般老实的四皇子,饶是以他的心境,也不由地叹了一声,但到底未曾开口,已经说了一次,没必要再提第二次了,遂寻了薄毯搭在皇上腿间,安静守在一边不提。
…………
却说四皇子这边,正在清理府中物甚,四皇子成年多年,虽不受宠但并没被苛待,现银倒有几万两银子,但距十八万两着实差的有点远,所以,整理了多年的藏物,又因许多是赏赐之物不能典当。
所以一边翻册子一边将东西整理出来。
几十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四皇子亲自带出去的,谁知在半路竟碰到了微服的太子殿下,纪宁和四皇子对视一眼,整衣下车,因在外面,太子又是微服,只弯身行礼,并未尊称。
看着这一排的马车,太子挑眉,“老四你干嘛呢,搬家呢?”
四皇子苦笑,回道:“弟无能,办不好父亲给的差事,又让父亲失望了一回,正想法子补救呢。”太子挑眉,手中折扇一指点向了纪宁,笑道:“老四你也够傻的,你和纪宁交往许久,竟不知他口袋里的钱说不定比哥哥都多呢?”
本来对老四也也无所谓喜爱厌恶的,可如今他连着被父皇派了几件差事,今日又越过自己去面见了父皇,心中到底不愉的,就想刺一刺,若能挑拨当然是最好的。谁知四皇子正色道:“这是父亲派给我的差事,我已错了一回,如何还能再借他人之力?!”
太子拿着折扇的手一抖,差点把扇子都给甩了出去。不可置信的看着四皇子,只见他眉眼微怒,因身份有别所以强压住了,但紧抿的唇还是泄露了他的不服。
读书,读傻了?
太子无语半天,得出了一个结论。
果然读书读傻了。
摇头,随意说了两句就走了,为他置气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四皇子这边总算有了钱,整理了心情,又去弄水利之事,纪宁从皇子府出来后,拒绝了龙三的陪同,自己在城中无意乱走,慌神间,竟走到了那家城男这边,这里紧挨着护城河,临街都是铺面,虽不及城东的热闹,倒也不清冷。
纪宁的视线稳稳的落在中后部的一间铺子上,隔得有些远,只能隐隐看见书铺门前摆了数盆绿植,门上没有匾额,但客人络绎不绝,出来的人,手里都捧着基本都拿着书,几乎都是姑娘,倒不见男子。
纪宁就这么站在街口,安静的看着那间铺子,眸色微怔,眼中有些彷徨的涟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视线忽然一顿,门槛踏出了一只素白的绣花鞋,紧接着便是月华色的裙摆出现在眼底,是她吗?身子凛然一紧,连呼吸都忘了。
真的是她。
出来的正是陆淼淼和陆秋笙。
纪宁定定站在原地,看着母子两出现在门口,看着她背对着自己蹲下身,不知在和秋笙说些什么,及腰的墨发似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
现在还爱着陆淼淼?
是他爱,还是自己爱?
不知道,统统不知道。
今日再见她的那一刻,心情很是复杂,体中的他也是茫然的,竟也没闹事,就由着自己眼睁睁看着陆淼淼走了。
虽不知道现在对陆淼淼是何种感情,但有一种感觉,是确定了的。
不愿。
不愿她再嫁旁人。
就这么杵在原地,定定的看着母子两,眸中微氲,极度复杂,想逃,想留。
陆淼淼,你回头看我一眼,你看我一眼,我就……
她终于起身,牵着秋笙的人,然后,然后背对着自己前行了……
也许是风迷了眼,纪宁眨了眨眼,街上已无母子两的背影,慢慢垂下了眼帘。
…………
“把一半的家当都给当了?”
皇上诧异出声。
何太监忍笑,“是的,还特地派人去问了那几家当铺,四皇子每家都嘱咐了,要妥善保管,会尽快赎回去的。”
那十八万两银子留在了宫中,皇上又没松口去说几句那些人,何太监是真的很想知道四皇子怎么去填那些窟窿,谁知,谁知他竟典当自己的东西去填?当真是哭笑不得了!
皇上也是一脸无语,怔了好几息,“当真读书读傻了?”
“咳!”
何太监没憋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憋了回去,脸都给憋红了,咳了好一阵。好在皇上也是哭笑不得的心情,也不会计较什么,笑了一阵,道:“罢了,读书读成一根筋了,朕这个当父亲的也不能不管。”
“你下去提几句吧。”
提几句?
当然是提那几个刻意刁难四皇子的人了,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
何太监迟疑的看向皇上,工部的那几个,都是太子的人呐……何太监一时没有言语,皇上诧异抬头,眼中还有残余的笑意,似乎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决定有何不对,“怎么?”何太监忙摇头,亲自下去办了。
而太子府中,下午遇到四皇子后,前些日子的担心都没了,只觉得自己为了他而郁闷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谁知晚膳时,就有一人找过来了,此人正是工部中人陈安谨,年岁已四十出头,但仕途并不如何,在工部仍没有混出头。
只他一个女儿有幸当上了太子的侍妾,才算有了说话的机会。
他在工部出头无望,一直苦等,好容易刘品书的缺儿出来了,女儿那边吹了枕边风,心下很是激动,又自己揣度太子的心思,刁难四皇子的人,就他最卖力。
“太子殿下!”
陈安谨一进来就惶恐下跪。
“殿下救救臣!”
看着脸色煞白身子发抖的陈安谨,太子有些厌恶皱眉,想着他女儿最近确实很得自己心,到底按捺了下来,只道:“慌慌张张也没个缘由?先把事情讲清楚。”陈安谨又磕了一个头,才快速道:“刚才,刚才何公公找自己谈话了!”
宫了除了那位,也没人敢尊称何公公了。
太子坐直了身子,“什么事?”
陈安谨迅速将时间讲了一遍,末了磕巴道:“是不是臣做得太过火了,皇上在警告臣呢?”怕到了极点,竟跪行几步去拉太子的衣摆,“殿下一定要救救臣,臣是为了殿下才这样做的呀!”
何公公会这样做,当然是父皇授意的了。父皇为什么会插手这件事呢?是把老四放在心上了?这个念头却也是一闪而过就消弭了,实在是下午那个老四,真的,读书读太过了,完全不知拐弯,太傻。
难道父皇觉得太傻实在看不下去了?
细想间陈安谨惧怕的声音传来,只觉厌烦,斥道:“这么点事你就慌成这样?”
“以后你补了那个缺儿,也一点事就怕成这样?!”
陈安谨想要那个位置,太子当然知道,他女儿乖巧,而他本人虽没什么建树,但资历熬得也够久了,送上去也是可行的。陈安谨眼睛一亮,哭嚎声卡在喉咙,兴奋再度磕头,“谢殿下,臣一定好好为殿下办事!”
实在不耐见他这副怂样,摆手。
“行了,下去吧。”
陈安谨千恩万谢的走了,太子却心生疑惑,想着这几日父皇连着派了几件差事给老四,心中到底有些不愉,抿唇半响,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