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香事——浣若君
时间:2018-09-04 09:05:33

  得亏是个死巷,还没有别人。
  葛青章一把将裤子拉上去,张氏又帮他歘下来,他再提上去,张氏再歘,嘴里还开着玩笑:“自幼儿娘把你带大的,这有甚可羞的?”
  葛青章想要跑吧,张氏自来干惯农活儿的,手粗力量大,他一个弱书生,毫无招架还手之力,就叫个老娘压在那儿,问个不停。
  最后还是臂力又大,又江湖道义的陈淮安赶了出来,连唬带黑,把葛青章硬从张氏身边给拽走的。
  窦明娥直到给陈嘉雨喂粥时,脑子里依旧是那簇黑乎乎的毛,中间似乎隐着个什么东西,就是那东西给废了,葛青章才会成如今这样子,便中了状元,也依旧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吗?
  *
  锦棠也给吓了个三魂扫二魄。
  不用说,张氏应该是整个渭河县的噩梦,她来了,锦棠就替窦明娥悔的慌。
  早知道她就不撮和窦明娥和葛青章两个了,有张氏在,葛青章任是和谁成了亲,都不会幸福的啊。
  陈淮安才起来,歘啦歘啦刮着胡子,忽而说道:“糖糖,你怕是是怀上了。”
  锦棠吓了一跳,断然道:“怎会?哪会有这样快的?”
  但随即,她又发现,陈淮安回来都两个多月了,以他俩的功夫,就他回来那一夜,其实就能怀上的。
  她犹还不信,问道:“你怎知道的?我可是一点呕意也无,也没有腰酸腹疼的症状,全然不像是怀上了的,只是觉得自己最近有些懒。”
  陈淮安叹道:“上辈子我看的太多了,你但凡怀了孕,一身的汗毛皆会变的特别顺,便眉眼中央的汗毛,也会顺向的长成个圆,不过你自己从不曾注意过罢了。”
  说着,他不顾锦棠阻拦,抚起她的中衣来,指着她小腹上淡淡的汗毛道:“便这个,只要你怀上孩子,也会朝着一顺儿,生成个圆,不信你仔细瞧。”
  锦棠垂眸去看,看了半晌,扬起头来,捂着小腹笑出声来:“还真叫你给说中了,瞧这细细的汗毛儿,它果真朝一处长呢。”
  陈淮安两条长腿蹬开了椅子,缓缓屈膝,跪到锦棠脚边,双手托压上她的膝盖,道:“这一回,二大爷我是真的要当爹了,我得有个属于自己的儿子了。”
  他乐的什么一样,明明锦棠小腹平坦紧致,全然是个一丝音讯都没有的样子,但只要仔细想想,这孩子至少已经两个月了。
  重又把锦棠压到床上,他道:“不行,从今天起你就得好好儿躺着,每天都得睡足了才能起来,饭都要端到床边来,我是绝计绝计,不能再叫你受一丁点儿累的。”
  往二楼的楼梯,是用木板搭成的,年久,木头渐渐空了,踩上去便要咚咚作响。
  齐如意早晨起来熬了一锅子的皮蛋瘦肉粥,又烙了几大张锦棠爱吃的发面油饼子,端着正准备上楼,便见陈淮安一身绯色的四品官服,怀里抱着帽子,跟那烫到了脚掌心的鸡一样,连蹦带跳,但又悄无声息的从楼上下来了。
  她随即而笑:“二爷,您这脚可是伤着啦,怎的这个样子走路?”
  陈淮安连忙嘘气,挥着手道:“从今往后,这家的人进了门都给我脱了鞋子走路。尤其骡驹,你再大嗓门儿,小心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还有齐高高,你再敢吵一声,就给老子滚出去。”
  他太凶神恶煞,吓的所有人都噤了声儿。
  骡驹当下二话不说,立刻将鞋子一脱,就开始光脚走了。
  齐如意一看骡驹脱了,立马也把自己的鞋子一脱,光脚走路,自然是没有声音的。
  自打两人睁眼到如今,渭河县三年,到京城两年半,整整过去五年了。
  从相互恨不能立刻戳死对方,到真正意义上抹去那些旧恨前仇,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到如今终于有孩子了。
  陈淮安喜的恨不能跑出去,脱光了衣服于这京城的大街上跑个来回,再大嚎上几声,叫这世间的人都知道,他从此真真正正,要有属于自己的儿子了。
  当然,那不过发癫而已。
  他太高兴了,那种想要冲腔而出的喜悦,高兴的简直不知道该跟谁说才好。
  出了院子,陈淮安手里扛着张饼子,红着眼睛,嚼了两口饼子,头抵上大槐树,轻轻的磕碰着。
  两辈子,物事人非,斗转星移,依旧是这所院子,他总算又要有个孩子了。
  *
  锦棠这一觉睡的又香又甜,起来的时候都中午了。
  自打经营酒坊以来,每日五更就起,操持酒坊,到如今整整四年了,锦棠还从未睡过这样香一个懒觉,起来之后,混身无一根骨头不酸,无一处皮肤不懒,总之就是懒,懒到不想起来。
  齐如意早往酒坊中去了。
  家里本就药锅子不断的,火也是现成的,窦明娥熬了一锅乌鸡虫草汤端了进来,才蒸出来的热葱花卷子,哄着锦棠吃了一碗,见她还想往酒坊里去,赶忙儿的劝住了。
  虽说还未确诊,也才不过一月的功夫,陈淮安个大嘴巴,把锦棠有孕的消息传了个满城风雨,现在连窦明娥都知道她怀孕了。
  锦棠才躺下,在隔壁呆了半天,一丝动静也没有的舅母张氏居然上楼来了。
 
 
第203章 冰糖腌萝卜
  张氏自打入京之后,可是在京城讨吃讨了好久,才找到葛青章的。
  进了家门,她一不找葛牙妹打亲戚,二不找锦棠来吵架,心中是何打算,任谁也猜不出来。
  就在小凉台上,锦棠偷看过两眼,只见她把窦明娥拉进去,大嗓门儿叫着闺女,摸着抚着,又是盘问窦明娥的身世家底儿,又是赞她生的漂亮,直把窦明娥哄了个心花怒放。
  这不,花半天功夫哄高兴了窦明娥,她拉着窦明娥就来找锦棠了。
  鉴于上辈子与她相邻十年,天天叫她隔墙骂的噩梦,锦棠很怕这个舅母,见她进来,也不起来,直道:“舅娘,我身子不舒服,要多睡会儿,您要无事,就到楼下坐会儿?”
  张氏拉过窦明娥的手,笑嘻嘻说道:“锦棠,你瞧这丫头如何?”
  锦棠只看张氏脸上那笑,头皮一麻,道:“明娥姑娘挺好的,不过舅娘你这是?”
  张氏与窦明娥相视一笑,说道:“这明娥姑娘呀,瞧上你表哥啦,舅娘就想作主,把她们的婚事订下来,不过,明娥家提出来,说俩人成亲之后,想在京城置一处四合院叫俩人住着才成,否则就不答应婚事。你舅在你家的酒坊里做牛做马也有好几年了,一处四合院,是你该出得起吧?”
  窦明娥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儿了,连忙道:“伯母,便没有院子,我也愿意的,咱们二奶奶虽说做着大生意,但京城物价贵,院子难置呢。”
  锦棠上辈子愧对了窦明娥,当然,葛青章也愧对了她,以致一个大姑娘投梁而死。
  这辈子她有意撮和,葛青章似乎依旧冷冷淡淡,而张氏竟还从秦州杀来了,这是锦棠所没预料到的了。
  而且,张氏此人,泼辣,贪婪又自私,明知外面人人都在传言,说她儿子已成废人的情况下,居然还想娶窦明娥,还想要套四合院,这是一出手就准备把她和窦明娥给一起坑了。
  锦棠忽而便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招惹了窦明娥,以致这丫头又对葛青章动了心,徜若事态再叫张氏捉肘下去,这丫头,必定还会像上辈子一样,投梁收场。
  皱眉之间,锦棠心中已是生了一计。
  这一回,她得把这张氏远远儿的给赶回渭河县才行。
  至于葛青章,他要再像如今这般在老娘面前懦弱,非但窦明娥,他便再是金殿状元,再生的潘安玉貌,就只凭他这种粘粘糊糊的性格,就配不上这普天下的任何一个女子。
  想到这里,锦棠笑着说道:“不就是一处宅子么,我买就是了。正好儿,我瞧上了一处宅院,齐齐整整的四合院儿,离此也不远,不过人家房主要一万两银子才肯过户,我这里满打满算只能挤出五千两来,舅母和青章也出五千,咱们把宅院买了,如何?”
  张氏想要的就是便宜钱,便宜院子,她有钱都不会出的,更何况还没钱。
  于是她又道:“你出五千是应当的,剩下五千两,就当舅母我借你的,你再挤一下,这宅子,我可就等着呢啊。”
  说着,她又对窦明娥说:“明娥,咱们俩儿娘,往后可就要享福啦,有大院子住喽。”
  锦棠冷冷望着张氏,随即就添了一句:“但是窦明娥不行,她如今是我酒坊里的工人,我正用着呢,不能撒手。舅母徜若想要宅子,也得听我作主,我替表哥找房好妻室。”
  张氏旋即就松了窦明娥的手,笑嘻嘻道:“我的妹娃儿,好孩子,快说说,你替你表哥瞧上那家的姑娘了?”
  锦棠当初和葛青章青梅竹马,张氏表面上也是这般亲亲热热的。
  但等他进了竹山书院,考中了秀才,张氏立马就变脸,拿泔水泼锦棠不说,还将葛牙妹也骂了个狗血喷头。
  为甚,就是因为她想要找个家世好,有银子,自己还能拿捏的女子做儿媳妇。
  锦棠性子野,嘴巴又利,那间酒肆生意也不好,她当然就不肯要了。
  而她来京城之后,因为葛青章是状元的关系,一路乞讨着,专往高门大户里打听,想给葛青章娶房高门贵女回来。
  岂知,葛青章坏了身子不能人道的事儿,整个京城,上至没牙的老妇人,下至三岁小童都知道,便媒婆都不好使,就是没人给他说亲。
  张氏这才找的窦明娥,毕竟这姑娘傻,又还痴恋着葛青章么。
  但为了银子和院子,张氏撒手窦明娥时那个爽快,于一瞬间,竟叫窦明娥的脸上都挂不住,转身悄悄儿的就出去了。
  锦棠这才对张氏说道:“这胡同口上有个寡妇,名字叫作余桂枝,今年满打满也不过十八,端地是个好妇人,还有一大笔的嫁妆,正在坐地招夫。
  你也先不必说亲事,把她请到家来住上几日,咱们瞧着品型好了,就给表哥娶了,如何?”
  张氏一听是个寡妇,先就不高兴了:“我家青章还是个未成过亲的大小伙子,找个寡妇怎么成?”
  锦棠冷冷道:“可他已经不能人道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况且,又不是直接作亲,先让她来住俩日,你们相处相处,让她伺候伺候您,摸摸您的脾性,徜若喜欢了再说成亲的事,不好么?”
  想想会有一大笔的嫁妆,张氏于是又高兴了。
  两只大脚踩的楼梯哐哐作响,她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锦棠因为疲累,也懒得去酒坊,横竖生意有骡驹,齐高高几个照料,她便歇上几日也没关系,索性,她就准备好好儿休息上几日,顺带着,也把自己这泼妇舅母,给治褪一层皮去。
  至于那个余桂枝。,虽说才不过十八岁,可已经死过两个丈夫了。
  上辈子的明年,她还会再嫁,不过,再嫁半年后,婆家除了丈夫以外的人就全死了。
  然后,案子还是移到顺天府,陈淮安审的。
  却原来,余桂枝这个妇人,面热心毒,心肠极为毒辣。
  嫁人之后,但凡觉得丈夫不好,一包鼠药将其毒死,卷走所有钱财,便回家再度招婿。
  把前两个丈夫毒死之后,她都躲过了官府的追查。
  到第三个时,她回回下了鼠药总不管用,后来才发现,是卖老鼠药的江湖郎中卖给她的是假货,于是便跟江湖郎中打了一架,叫郎中告发,她毒杀两个丈夫的事,这才败露。
  这样的妇人,与张氏可谓是棋逢对手,半斤八两了。
  这天傍晚,隔壁就欢乐的不得了啦。
  那余桂枝听说状元郎的母亲相召,焉有不来之意?
  至于状元郎能不能人道,寡妇不比处子,她也得亲自试过了才行呀。
  而张氏呢,想要打听这余桂枝有多少嫁妆,看够不够自己下半辈子的吃喝,也是热情的不得了,于是乎,夜里吃饭的时候,俩人已经彼此称娘称女儿了。
  窦明娥今夜做的炸酱面,端给隔壁时,张氏已经明显的开始嫌弃她了,还动不动就呼来喝去,只当窦明娥真是她家的仆人了。
  窦明娥给锦棠端了炸酱面来,俩人便对坐无言。
  寻常人做炸酱面,用的皆是黄酱,黄酱味咸,色好,但是口感不好。
  窦明娥是标准的老京城口味,做炸酱面用的是甜面酱,七分甜面酱和三分黄酱,颜色虽淡,但口感咸甜,更加好吃。
  锦棠今日胃口大开,就着黄瓜、甜萝卜做成的菜码子,连用了两碗。
  窦明娥陪着她,却只是吃了半碗。
  她道:“二奶奶,我不想再此作工了,从明儿起,我就不来了吧。”
  锦棠还在吸溜着面条,挟了一块萝卜,窦明娥用冰糖腌的,脆甜。
  她搁下碗拉开抽屉,直接取了只十两的银元宝出来,双手压在窦明娥手中:“正好儿,最近我想休息几日,呆在家里管作饭,从明儿起,你就不必再来了。”
  窦明娥还只当锦棠会挽留自己呢,握着银子,突然明白过来,锦棠如此厚礼打发自己,是真的不需要自己了。
  她本天性软弱,也不多说什么,怀揣着一锭银子,两腿软软的下了楼,出门,边掉着泪,就边往家走了。
  出巷子的时候遇上葛青章,如今在御前行走的翰林院修撰,绯色公服笔挺,身姿纤瘦,肌肤在月光下都闪着莹润的光泽。
  这样俊貌的少年郎,又还是当朝状元,居然因为身子不行,就只能娶个再嫁的寡妇。
  而他的母亲,显然是个嫌贫爱富的主儿。
  至于那余桂枝,同一个巷子里住着,她是什么样的人窦明娥又焉能不清楚?
  擦肩而过时,窦明娥从怀里掏了块腰带上的金锁扣出来,猛的一把就塞到了葛青章怀中,低声道:“总听街上的人说状元郎身为六品修撰,居然连只象样的腰带扣也没有,居然系只铜腰扣。这只是金的,您拿去。”
  葛青章知自己贫,但从不因此而自卑,毕竟他本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
  断然止步,他道:“窦姑娘,拿去,你的东西我不能要。”
  窦明娥家里只经营着个红糖摊子,俩老人每日里起早摊黑,也只挣个辛苦钱而已。
  这枚金锁扣,还是她这一年多来在罗锦棠这儿作帮工,跑腿儿,一总儿攒下来的钱买来的,也是因为看葛青章腰间一只牛皮带太寒碜,才替他买的,见他不肯要,哭道:“你不想要,就把它扔了吧,横竖我是不会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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