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香事——浣若君
时间:2018-09-04 09:05:33

  说完,她捂着嘴,转身就跑了。
 
 
第204章 母虎同笼
  连着几日,张氏都欢腾得很。
  每日催锦棠一回宅子的事儿,跟余桂枝两个好到恨不能穿一条裤子。
  至于葛青章,原本就头疼老娘头疼的要死的,一看老娘竟往家里带了有名的泼辣寡妇,推了个借口说朝里有事,索性就到衙门打地铺去了。
  张氏带着余桂枝,每天来催问一回,问锦棠银子可凑齐了,房子可买下来了,她们甚时候才去看房子。
  锦棠满嘴儿的答应着,甚至还以买宅子之名,带着张氏和余桂枝两个就去看了一家齐齐整整的四合院。
  傍着黑龙潭的宅子,整整齐齐的四合院,院后就是黑龙潭的水,前门却临着街,进出方便,花草成荫,一家人住仅够了,而且不贵,因主人急着要搬去外地,听说是锦堂香的东家要,八千两银子就能拿下来。
  锦棠也爽快,当时就付了三千两的定金。
  然后,便打发了骡驹跟着房主,到顺天府过户,写房契。
  京城一幢整整齐齐的四合院,眼看就要到手了。
  齐如意跟在锦棠身后,气了个仰倒,闷闷道:“二少奶奶,你可真是财大气粗,咱们酒坊去年到今年,统共儿赚了三万两银子,可这些银子,你还把三分之一都悄悄儿捐到河北去了,再买一幢房子,哪咱们今年不是白忙活了?
  等咱们家小少爷生下啦,那一处不是用钱的地方?咱们自己还一大家口人挤在个小院子里了,凭甚给他们买房子?”
  锦棠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扶着如意,叹道:“如意呀,挤了这么些年,我也觉得自己是该给自己买处敞亮院子住着了,救急不救穷,我也照料我表哥好几年了,是时候该撇开他了。等回去以后,你们就悄悄儿的,着手收拾东西,咱们并着嘉雨,等过些日子,一总儿搬过去。”
  “那咱们木塔巷的房子呢?空置着?”如意好奇问道。
  锦棠道:“暂且给齐高高和骡驹住着,但那院子我得给你,供你坐地招夫。那骡驹就是头犟骡子,要我说,他得你可真是不怎么好,你或者太主动了些,让他从一开始就不稀罕你,这可不行,你得重新替自己找个可方的男人。在京城有处小院子,什么样的夫婿招不来?”
  要说齐如意,整日的巴缠着骡驹,盛饭向来都给他堆高尖儿,他的臭衣服脏鞋子,全由如意一手包揽,就这么着,他还整日别别扭扭的呢。
  为甚?
  可不就是女人太主动了,男人不稀罕的缘故?
  如意这才明白,锦棠那新院子不是给张氏,而是给自家买的。
  再一听锦棠竟要把木塔巷的小院儿给她,乐的狠命掰过锦棠的脸就狠亲了一口:“二奶奶,你待我可真好。”
  她又胖,力道又大,捏的锦棠险些喘不过气儿来:“轻些轻些儿,你没看我怀着孩子呢?”
  待到傍晚,陈淮安回来了。
  他上辈子也是听够了张氏的大嗓门儿,烦不胜烦的,先走到隔壁门上听了半晌,只听张氏哈哈哈的笑着,另一个女子谄尖献媚的,听声音还隐隐有些熟悉,不知在说些什么,俩人端地是欢腾的不行,遂簇着眉头回了自家。
  一进门,他便唤来齐高高,问道:“隔壁葛家舅娘那里是个什么阿物儿,缘何俩人如此之吵闹?”
  齐高高敲着只空盆子,嗨了一声道:“二爷,甭提了。葛家舅娘不是替咱们状元郎找了个寡妇,俩人端地是一样泼辣。
  这不,如意今儿一早起来,替咱们嘉雨炖了一锅虫草花煲猪肝,那寡妇来巡了一圈儿,整锅给端走了。咱们二奶奶说想吃炖的烂烂的肘子肉,如意买了三大只回来,拿自己修眉的摄子一根根儿拨了毛,洗了又洗焯了又焯炖作一锅,是准备晚上咱们一大家口人一起吃的,葛家舅妈来巡了一圈儿,也给起作一锅端走了,我也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陈淮安上辈子就没少叫张氏抢过吃的,一听气的胡子都歪了,拉过他来,在耳畔悄声说了句什么,俩人俱贼笑了起来。
  恰这时,锦棠在楼上伸了脖子出来:“陈至美你给我上来。”
  陈淮安连忙给齐高高使个眼儿,就上楼了。
  没了炖的烂烂的肘子,也没了窦明娥的炸酱面,锦棠今儿吃别的没胃口,脸儿黄焉蔫的,正在床上躺着呢,甫一见陈淮安进来,就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跟骡驹商量着,要把我舅母给拿麻袋一装,又给扔怀柔那深山里去?”
  陈淮安脑袋凑了过来,回家前特地刮了一回胡茬,面庞硬朗而又周正,笑了个灿烂:“怎会可能?你又瞎想。”
  锦棠白了他一眼:“我是不知道你的人还是怎地?”
  上辈子,陈淮安嫌葛青章老娘聒噪,好几回,指使着顺天府的差役们拿麻袋一装,把她给扔到京郊不远处的深山里,还只当她从此就回不来了呢。
  岂知,她一个农村长大的泼妇,连野猪都能打的,初时扔出去半个月才能回来,多扔几回,她三天就能摸回来了,有一回回来,还给葛青章带回来半只野猪了。
  陈淮安道:“要么咱们就搬家,搬到慈悲庵的老宅去,要么我就把她弄进山里去,横竖清闲一日是一日,我能受得了齐梅,受得了陆宝娟,我受不了隔壁这个大嗓门儿。”
  锦棠嫣然一笑,勾过陈淮安来,悄声道:“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治她。”
  她款款撩起短袄来,哑声道:“再瞧瞧,我肚子可变大些了不曾?这都怀上多久了,肚子怎的就没变化呢?”
  陈淮安跪在床前,仔仔细细儿的盯着,良久,叹道:“瞧着是真没变化,你吸一口气我再看看?”
  锦棠于是深吸了口气,俩夫妻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夕阳,俱盯着她犹还细软而又紧致的肚皮,偎在一处悄声儿的说着,盼着。
  那小腹之中,一个小小的胎芽,就在此时,懵然一声砰,就开始发芽了。
  再说张氏。
  人总有个得陇复望蜀的心,而张氏的这种心态,比别人更甚。
  如今,渭河县的罗家酒肆,全权由葛大顺照料着。
  当然,在老酒被逐渐转移到河西与隆庆坊之后,那座小酒肆其实也就只能维持个渭河县的用酒量。
  但那也了不得啊,既由葛大顺照料,那一间酒肆就等于是白白儿落张氏手里了。
  这么些年,她慢说一个铜板儿的利润不曾给锦棠交过不说,见天儿的,就为着说酒肆揭不开锅,在葛牙妹面前打秋风,每每还要说,这钱都是用来经营酒肆的。
  而她此番上京,除了想凭借着儿子,从此就躺在床上吃着肘子享清福之外,还有一桩心事。
  那就是,在她看来,渭河县的酒坊才是锦堂香的根源,而如今渭河县的酒坊有葛家一半,那么京城的锦堂香,也就该分葛家一半不是。
  于是乎,张氏便和余桂枝两个便合计着,把京城的锦堂香也分一半。而且,从此余桂枝管沽酒,张氏管收钱,俩人要把财权先抓到手里。
  商议一罢,俩人就乐呵呵的跑来跟锦棠说这事儿。
  此时八月,鲜核桃新下来。
  齐如意听说核桃能补孩子的脑,把锦棠圈在床上,不许她下床,正在给她剥鲜核桃吃呢。
  锦棠听了来意,立刻便道:“这有甚?酒坊是我的,也是我娘的,是大舅和青章的。不过,咱们酒坊里如今不缺沽酒的,只缺一个管钱的,舅母和桂枝商量一下,去一个管钱即可,两个人我不要的。”
  齐如意以为锦棠说的这是真话,急的直瞪眼,锦棠却笑着摇头,示意她不必着急。
  张氏和余桂枝,算得上两只母老虎了,母虎同笼,有共同利益的时候,当然争不起来,这时候扔一只兔子进去,她们就得露出彼此的獠牙和利爪了。
  锦棠如今要的,正是要激这俩母老虎,同笼相斗。
  果然,这天夜里,锦棠一觉睡到天亮,正站在凉台上,揉着腰肢趁着凉风在涮口,便听隔壁院里一声扬天的尖嚎,不一会儿,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从屋子里扑了出来,爬在院子里大吼一声:“杀人啦!杀人啦,余桂枝杀人啦。”
 
 
第205章 黄汤解毒
  且说昨天夜里。
  余桂枝和张氏两个一个亲亲热热的叫着娘,一个亲亲热热的叫着闺女,就从锦棠家出来了。
  锦堂香酒坊,多大的生意啊。据说,罗锦棠今年卖出去的酒,总价要在十几万两银子。
  十几万两银子是个什么数儿?
  像渭河县那样大一个县,一年百姓的产出,也不过十几万两。
  要能到这样大的酒坊里去管帐,一年挪个三五万两银子出来还不是轻轻松松?
  如此挪上个三五年,存上十几万两银子,可不就得富甲一方?
  但是罗锦棠只肯要一个人去管帐,这可就难办了。
  余桂枝瞧着又高又胖的张氏一脸横肉,两眼冷森森的望着自己,心说她终归是个乡里来的妇人,怕她作甚。
  她道:“娘啊,那算账,可得是要个精明人儿呢。”
  张氏道:“可不是嘛,挖钱,可不是一般人能挖得,得是个精明人儿。”
  余桂枝伸出两只纤纤细手来给张氏瞧着:“我家原来开着金铺的,您可知道,就是大户人家的金银器戴的旧了,到咱家来销,同样的首饰,进来的时候重二两,出去就只剩了一两八,钱么,就从那一进一出里慢慢的攒下了。”这是暗示自己最会从中渔利了。
  张氏轻轻了一声,掰了块肘子肉下来,炖成皮冻状的凝脂,和着烂烂的瘦肉,连皮一裹,蘸上醋与蒜泥和成的汁儿,再裹上些酸辣椒在里头,那味儿,甭提多美了。
  “娘您是乡里人,不懂得,大酒坊的账可难作呢,三角账么,进出项要作平,那一把打算盘的好手就少不了。而且呀,你瞧那个骡驹,那个齐高高,再有那个齐如意,不定从酒坊里掏腾了多少钱出来,到时候,有女儿管账,保管把他们掏腾的,一股脑儿全给咱们拘来。”
  张氏连啃了两只大肘子,便把醋蒜汁儿全拍到大骨头上,连舔带唆,嚼着筋,吸着骨髓,嘬到一根大骨头油光明亮了,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骨头,用大胖手捏着只牙签,从牙缝里剜了丝肉屑出来,放在指尖搓着。
  “识字打算盘,几文钱雇个小子就使得,齐高高那几个,等到我去了,全得滚蛋。桂枝呀,关键是那双挖钱的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余桂枝一听这话,立刻就了然了:张氏这是贪财如命,想自己上,不想叫她搀和。
  俩人皆是贪财,又还性如虎狼之辈,当时打了几句哈哈,仍还像往日似的,就一床睡下了。
  不过,张氏心里依旧在嘀咕。
  她是没想到罗锦棠如此大方,转眼之间,价值一万两的宅子有了,再接着,又是一间价值几十万的酒坊,这要叫她一双挖钱的大手挖上个三五年,不全成她的了?
  这时候她就觉得余桂枝这个妇人不顺眼了。
  你瞧她虽说嘴上绵绵软软儿的娘叫着,但她居然还想去管钱?
  一个寡妇,死过俩男人的东西,要真让她管了锦堂香的银子,哼哼,那她还不得翻了天呢哇?
  但余桂枝心里也犯嘀咕啊。
  她要真嫁了状元郎,管他是不是废的,横竖她姘头多得是,不急着要状元郎来替她解馋意,但锦堂香那么一间大酒坊,只要她下得下狠心,很快就是她的了呀。
  唯独这老毒妇,又胖又壮,又泼辣,还指气饴使的,一个乡里穷婆子而已,还真拿自己当个人了呢。
  俩个妇人背靠着背,都在心里默默的谋划着。
  然后,次日一早,张氏自然是五更就起。起来之后,便使着余桂枝下厨去烧饭,待余桂枝烧好了粥端了来,又嫌弃了几句,意思是余桂枝烧饭的手艺不好。
  余桂芝当时也没说什么,直接将自己烧的粥给倒了,转而到外面的街市上,给张氏买了油条和豆浆回来。
  还跪在张氏面前,笑嘻嘻的唤着娘,请她吃饭。
  张氏又焉是个傻的?
  葛青章没别的爱好,搬家之后养了只小乌龟,就养在外面的石盆子里,隔三差五换回水,给喂点东西吃的。
  张氏端了碗出来,往那乌龟池子里倒了点子豆浆,转眼的瞬间,乌龟就翻了白眼。
  张氏于是大怒,一心认定余桂枝这是要毒死自己,进门将她扯出来便是一通暴揍。
  她力大,又蛮横凶残,连葛青章都打不过她,余桂芝又岂是她的对手?
  一番撕打之后,张氏把豆浆捏着喉咙全喂给了余桂芝,这才撕烂自己身上的衣服,扯乱了自己的头发,从屋子里冲出来,跪在院子里就开始耍她泼妇的这一套。
  *
  锦棠把两只母老虎凑在一块儿,同笼子里圈了几日,就是等着两虎相斗呢。
  她今天还特地留了骡驹和齐高高在家,就是等着结果呢。
  是以,她连忙穿上衣服,带着哼哈二将就出来了。
  骡驹持棍,齐高高持盾,俩人将自家东家紧紧护在身后,一脚踢开院门,便见在院子里披头散发,歇斯底里而嚎的,居然是张氏。
  葛青章家的小院子里,四处是散乱的衣服,还有女人被剪掉的头发,徜若再有血流成河,简直就称得上是命案现场了。
  张氏本就高大,又还胖壮,手里还提着一捋子头发,遥遥见了锦棠,立刻就要往前扑:“妹娃,妹娃,那个贱妇,毒妇,她居然想杀我,想杀了我独吞锦堂香酒坊。方才一早儿起来,给我的粥碗里下老鼠药,叫我给发现了。”
  锦棠已然确定自己是怀上了,上辈子怀了身孕就连喷嚏都不敢打的人,当然不敢叫张氏这胖妇人撞到自己,她往后一躲,骡驹一把就把张氏给搡到了地上。
  “人呢?”锦棠问道:“那余桂枝人呢?”
  张氏扬起脖子怔了半晌,忽而双手拍地:“她想灌我老鼠药,我又岂能着她的道儿,锦棠,我把一碗老鼠药,全灌给她啦。”
  虽说以毒攻毒,以暴治暴,但锦棠只想着余桂枝这样厉害,大约能把张氏从京城赶走,到了那时候,她和葛青章没有三媒六聘又没有成亲,她只要揭发出作余桂枝杀夫的事情来,俩个人也就了了,可没想过张氏会闹出人命来。
  “高高,快给咱们看一下去,那余桂枝怎么样啦。”锦棠连忙道。
  齐高高于是进了屋子,过了一会儿直接把人给背出来了。
  余桂枝穿的还是粉红色的中衣,两只脚上倒是绣鞋穿的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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