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香事——浣若君
时间:2018-09-04 09:05:33

  没有烧水的伙计,骡驹去盯梢被貉台绑架的二皇子朱佑镇了。
  齐高高和王金丹在永昌城卫布防,要阻止前来作乱的境外羌人,这院子里,也就陈淮安一个。
  他此时应该立刻就走的。
  因为境外的羌人随时有可能攻进来,而朱佑镇,也随时有可能被貉台绑到国境之外去。
  上辈子,朱佑镇被绑,颠沛流离了几乎一年,是叫林钦单骑出境给救回来的。
  但那一回于大明造成的损害太大了。
  陈淮安想借此事渔利,但他也得控制着事端,要让上辈子的战争消泯于无形才行。
  他不知道锦棠吃了多少酒,烧好了热水,抬进去,便见锦棠在临窗的软床上坐着。
  她似乎是酒醒了的样子,歪着脑袋,唇弯成动人的月牙儿形状,颊侧笑出两粒小小的米涡儿出来。她要高兴的时候,总能笑出两只甜甜的米涡儿,一丁眯儿,能填只小米进去,小小一张瓜子脸儿,叫那米涡儿衬着,又甜又娇。
  好吧,她这会子又欢喜了。
  陈淮安想帮她洗澡,她不肯,连踢带打,好容易给摁到水里头,见他手伸过来,迎面的水就朝着他的头泼了过来。
  “你家黄爱莲所做的所有事情,我要原原本本儿的告诉林钦,叫林钦杀了她。”锦棠通身上下,唯挂着串青金石的串珠儿,一把褪下来,就砸到陈淮安的头上:“她还想拿串珠子哄着我,拢络我到她麾下,给她做个暗娼了,陈淮安,你可瞧见了否?你可知道你上辈子那一堆妾室,全是她的暗娼。
  等你被流放到幽州之后,你那群妾侍,全叫她贩卖到了青楼。当时京里还有句笑话儿,说进了青楼,只要喊一声,请小阁老的妾出来接客,一声未落,能跑出三五个来。”
  其实锦棠也不信,不信陈淮安会收纳那么多妾侍,还会去与她们鱼水之欢。
  她心中的陈淮安,始终带着渭河水的纯朴,不该是那个样子。
  她只是气他为什么当初要退缩,为什么不肯再替自己争,那怕遗臭万年,也比死在幽州的好。
  陈淮安于是奈着性子的哄她:“糖糖,我如今是个连科考都未过的秀才,而你,也不过个酒肆小东家而已,咱们不过螳螂之臂,或者掰得动黄爱莲,但她不过个草扎成的纸人儿,真真隐在她身后的,是首辅,是皇后。
  咱们都已经重生了,日子还长,不要冲动,好不好?”
  锦棠白白的牙齿咬着点儿舌头子,忽而又是嬉笑:“傻子,我骗你的。”
  便在醉中,她焉能不知道,以如今自己的力量,想跟当朝首辅和皇后斗,怎么可能。
  但那口气不出,锦棠的心里就不能平顺,脚撩着桶的水她忽而一脚踢过去,淋了陈淮安一头的水,锦棠越发不可自遏的笑了起来。
  面前的陈淮安头上顶着水,双目依旧是惯常的慈忍,唇角带着丝似恼,似无奈的笑。
  自打重生回来,罗锦棠没有别的,就是霸占了天下间的一个理字,而陈淮安上辈子一场大梦,不过一场笑话,留待今生,罗锦棠的畅意人生中,做下酒料尔。
  陈淮安深吸一口气,于一瞬间吻上去。她唇边还残留着酱酒的醇香气息,和着她唇齿间的甘美。
  ……
  她侧过身子,蜷向窗侧,闭上眼睛,轻轻的喘息着,一声声往外叹着。
  香汗蜜透脸颊,一层层的往外渗着。
  陈淮安于她颊侧吻了吻,听外面隐隐传来更声,拉开帘子望一眼窗外之月,已然西斜。
  再不走,真是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解释了一下,加了一段,为什么朱佑镇会突然改道的原因。
  看过的就不必回去看了,我在这里多缀几句。
  一周目,朱佑镇改道,骡马互市之行,对于国家来说是件好事儿,因为他的改道,造福了凉州边陲,开放了骡马互市,当然也没有死过人,百姓安居乐业,所有人都过的很好。
  不过二周目,黄爱莲借机挑起了战火,然后死伤无数。
  现在,黄爱莲依旧占着先机,所以,把朱佑镇给绑了,并且做了一场交易,为自己赢得了很多的财富。
  不过,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淮安会扭转局面哒,么么。
  感觉有危险,临时修改了一下,字数少了太多,这个是补字数的。
  临时修改了一下,字数少了太多,这个是补字数的。
 
 
第93章 秃毛野狗
  从屋子里出来,陈淮安依旧换上往日那件鸦青面的直裰,边系带子边走,几步下了台阶,忽而止步,侧首,便见门侧的樱桃树下,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是葛青章,穿着件秘锦棠一色儿的黑衫子,发凌衣乱的,脸上还有几处拳头印子,显然昨夜大都督府的追兵应该是狠狠儿收拾了他一顿。
  见陈淮安出来,他解释道:“我也刚回来,只想来看看你们可好,真的刚刚进来。”
  此处无银三百两,他咬了咬唇,脸红的就像个小姑娘一样。
  陈淮安本想说句什么的,但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就拍了拍葛青章的肩膀。
  葛青章颇为嫌恶的,躲开了他的手。
  陈淮安胡茬几乎有三寸长,眼眶深陷,葛青章颇嫌恶的看了一眼,脑海中浮起四个字:纵欲过度。
  不过成了婚的夫妻,无论怎么吵吵,夜里躺到一张床上,也不过食色男女,男欢女爱,葛青章能理解。
  他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放心的去即可,这一回我不会再让妹娃出门的。我会搬把椅子,守在这院门前。”
  说着,他从台阶上搬了把椅子下来,放到月门正中,两手搭膝,肩挺背直的,就坐在了门的正中央,玉白的脸上斑驳着青青紫紫的伤痕,两只手上也沾着血痂,却也掩不去他清正的气质。
  陈淮安最后再瞧了一眼,转身便走。
  *
  黎明时分,天将欲晓。
  一只苍鹰于赤红色的山梁上起飞,于鱼肚白的天际盘旋了一圈,随即仰喉一声高昂的雄烈之鸣,接着,它便见,远本该于东方升起的一轮红日,于西方苍茫的地平线上腾然而起。
  于是,逐着烈日,它展开双翅,飞奔而去。
  不过,飞着飞着,苍鹰于天际又发出一阵带着疑惑的嘶鸣来,因为它发现,那非是凌空而起的太阳,而是火焰,大地一片焦裂,处处皆是苍茫的火焰,展翅略过之处,无不是对战撕杀的人类。
  看来,这片昨日犹还宁静,夕阳缓缓而坠的土地上,不过一夜之间,已经发生了战争。
  苍鹰最后停在永昌卫的城楼上。
  城楼上站着个身材高大,面貌俊朗的盛年将军,黑披叫风吹的烈烈而响,回过头来,他脸上带着和沐如风的笑:“这些带着火药的人是从哪里来的?若非有他们的火药做成一道防线,今天只怕永昌卫就得溃城。”
  属下亦在抱臂而笑:“大都督这是准备在战后,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林钦往前两步,走至垛口,展眼望出去,满目疮痍,遍地焦烟,但是在永昌卫之外的戈壁滩上,一道火药阻成的防线,完美的将城池护在其中。
  他道:“当然得抓,如此大量的火药,是不可能有人私自造出来的,徜若非是用在前线,说他们是想谋反都有可能。”
  而在关外,王金丹这个叫老爹压着习文的纨绔正在大叫:“爽,真他娘的爽,老子就该托生在这马背上,谁他娘要读书滚去读,老子从此,弃笔从戎。”
  *
  城楼上的苍鹰看够了战争,跃空而去,越过一重重崇山峻岭,一路向北,褐黄色的大地,祁连雪线越来越远,它于空中长啸着,尖叫着,愈飞愈高,愈来愈疾,向一道乌黑的闪电,于初升的红日下迅疾而过。
  于褐黄色的山脉间投下一道长长的掠影,越过山岭,骤然开阔的一片大平原。
  祁连山清澈的水流奔而下,于阳光下泛着透亮的光泽。
  这便是宁远堡。
  脚下的大路上是一队于这塞外戈壁滩上长见的马邦,马匹皆膘肥体状,马上之人皆是凶神恶煞之辈,马蹄腾开,激起一阵浓烟,正在疾驰之中。
  苍鹰落在一架正在疾驰的马车之上,不过旋即,因为跑的太快,长时间的颠抖,马车旋即就散成了几大块,一个身着青袍,披头散发,被反剪着双手的男子于其中滚了出来,倒栽葱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脸都叫泥土给蹭破,艰难的爬了起来。
  旋即就有人扯着头皮将他拽了起来,吼道:“走,快走。”
  这穿青袍的年青人也不说话,艰难的爬了起来,旋即叫人扔上马匹,骑兵队伍于是又跑了起来。
  苍鹰一直逐着马邦,便见对面的来路上,另有三人,站于来路上。
  为首的男子,穿一件青面直裰,头束青布,瞧打扮,当是个书生,但他面貌阔朗,两颌胡茬横深,眼眶略深,瞧着大约昨夜没睡过,不过双眸之中神彩翼翼,目光柔和,光瞧面相,当是个大明国中最普通的读书人。
  苍鹰之所以如此判断,是因为他手中还夹着一本《孟子》。
  而他身后,站着俩扎头巾,穿短衣,丑到没眼看的书童,加起来,至少得有五十岁。瞧面相,一个痴呆一个愚笨,简直俩傻子。
  一个书生,带着俩傻子,就在这儿拦路了。
  书生自然是陈淮安,而俩书童,就是齐高高和骡驹了。
  “好汉们,小生想要前往宁远堡,迷了路,但不知好汉们可知,要往宁远堡,该如何走?”陈淮安上前一步,高声问道。
  马上被押解的青袍男子,是二皇子朱佑镇,而押解他的,为首的自然是羌人大土司貉台。
  貉台策马而出,话也不说先亮刀,瞧着对方不过一个弱书生,对着陈淮安的脑袋便砍了过来。
  苍鹰的身影于陈淮安身上掠过,他犹还笑着说:“好汉,我也不过个读书人,你这又是何必……”
  一个穿着直裰,手里持着书的书生而已,这种十万火急的路上,处理个把人,就跟割葱一样,所以貉台亲自出手,刀就砍了过去。
  谁知对面这书生袍帘一撩,于身后抽出一把亮堂堂的,二尺多长的杀猪刀来,躲过貉台的砍刀,往前两步疾奔,直接朝着他胯下的马砍了过去。
  短小,精悍,刀柄特地加长,钢柄上用树脂雕出细密的凹槽,以增加持刀者对于刀柄的控制力,积蓄了所有力量的一刀,扬空劈下,头颅高昂的马匹一声长嘶,血溅三尺,带着马上的貉台一起失去平衡,摔倒于地。
  整个河西最大的羌人土司,居然就这样摔到在了土里,啃了满嘴的黄土。
  陈淮安瞧着上百人的队伍围了上来,刀往身后一背,连连儿的笑着:“好汉们,何必打打杀杀,小生也不过个读书人,你们这又是何必?”
  能在打完马邦的老大之后,还笑的跟个傻子似的,那肯定就不简单。
  马邦番子们觉得,自己怕是碰上刺儿头了。
  旋即环形阵势摆开,将陈淮安三人团团困于中央,马匹整个儿跑了起来。
  于远处望,青天如洗,荒野苍凉,一股黄烟越腾越高,半个时辰后,黄烟阵中踉踉跄跄跑出两个人来。
  齐高高和骡驹。
  齐高高背着拼死救出来的朱佑镇,骡驹持刀断后。
  而挑起事端的陈淮安,是马帮们追逐的焦点,还在马阵中撕杀。
  俩人从马阵中突出来,跑进一片白杨林中,把朱佑镇架到马上,齐高高抹了把脸,吼道:“骡驹,犹豫甚,快走。”
  骡驹持着把刀,还想冲回去:“二爷还没回来了,咱们如何能走,让这人先走,咱们救二爷去?”
  齐高高急眼儿了:“便他死了,罗家大姑娘也有我了,不跑,你要等马邦的番子们吃了你?”
  说着,他翻身上马,将好容易解救出来的朱佑镇一拖,转身就跑。
  骡驹连着吼了几句没良心,跺了跺脚,遥遥瞧着一片乌云飘过来,一咬牙,又朝着黄沙漫天,马蹄疾走的战场冲了过去。
  这时候陈淮安也逃出来了,正在戈壁滩上玩命的奔跑着。
  他身上所受最重的伤,是左臂上一道深及三寸的口子,肌肉整个被拉伤,几乎划断一条胳膊,是他在抢夺朱佑镇的时候受的。
  叫骡驹拖着跑了几里路,俩人躲进河里,一人含了一根麦管子透气儿,才能躲得过马帮的追兵。
  骡驹不比齐高高是只总想抱窝的大杜鹃,老还想着人家娘子,是真心实意拿陈淮安当好哥们,瞧着陈淮安一件袍子上满是血迹,抹了把脸上的泪,颤声问道:“二爷,你咋样?”
  陈淮安从水里凫了出来,啐了口泥沙,道:“骡驹,过来仔细瞧瞧,你二爷我脸没破相吧。”
  骡驹瞧着他一脸胡子横生,两颊深陷,瘦脱了相,蜕光了毛的野狗一样,点了点头:“瞧着已经没相了。”
  陈淮安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摊成个大字在河摊上:“那完了,你家嫂子是不会再要我了。”
  却原来,是为着这个。
  这段日子,他们东奔西躲,在戈壁滩上忙着实验火器,虽说吃住都不错吧,到底因为劳苦,全都瘦脱了相。
  而陈淮安的相貌,以男子来论,阔朗大气,便一件直裰,也满身风骨。可有一点不好,只要胡须长一点,瘦一点,真真儿的马瘦毛长,又仓惶又寒酸,再兼他昨夜一夜从凉州府奔赶至此,又受了伤,简直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骡驹瞧他伤心成这个样子,只得又违心的夸了两句:“大哥的相貌,没得说的,就连方才咱们救的那位公子,于逃跑之时,还不忘赞您,虽说一介书生,但相貌堂堂,顶天立地,一瞧就是能成大气之人。”
  陈淮安苦笑了笑,一把掰上骡驹的手腕,道:“走吧。”
  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葛青章一般如花似玉的面庞,还是省了瞎折腾吧。
  作者有话要说:  葛青章:凑不要脸,纵欲过度。
  陈淮安:我要说我这脸是憋青的,有人信吗?
 
 
第94章 书生擅武
  三日之后,凉州府大都督府。
  二皇子朱佑镇由大都督林钦陪同,就在正殿,等候救他性命的那几个书生。
  朱佑镇生于宣宁三年,肖蛇,而今年恰是个蛇年,也是他的三十六岁本年。
  大明的国境线,北不过宣府卫,但是西边,却一直要到永昌卫,而塞外这一片大平原,朝廷一直很重视,因为它算是除了两淮之外,最大的粮食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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