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香事——浣若君
时间:2018-09-04 09:0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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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掌握了先机,陈淮安自然也是。
  月上中天的时候,陈淮安一身黑短打,戴着斗笠,单人策马,从城外赶了回来。
  他不比黄爱莲只是暗中操控形势,而是一直跟随着二殿下朱佑镇的亲兵侍卫,亲眼看到他于骡马互市上叫人悄然劫持,并带走。
  而后,他一路于暗中跟随着被劫持的朱佑镇,最后,在确定朱佑镇被劫持的位置之后,叫骡驹盯着,转而,又回到了凉州城。
  就好比锦棠对于黄爱莲有诸多疑问,陈淮安自然也有。
  但他又跟锦棠纯粹的好奇心不同,他早知道黄爱莲的手段,也知道黄爱莲的脑子一般,真正具有智慧的,是她的小姑,当今皇后黄玉洛。
  所以,这次朱佑镇被劫,是黄爱莲敛财谋利的手段,也是皇室成员之间因为权力的相互搏杀。
  陈淮安目前并不会破坏这种平衡,而且,还想借着黄爱莲的手,而为自己而渔利。
  他心急一件事情,顾不得亲自盯稍朱佑镇那只几方追逐的大肥羊,必得要赶回凉州城一趟,因为他恍惚间记得,自己走的时候,锦棠都还没有回客栈。
  陈淮安不知道锦棠是在大都督府,还是回了客栈,会不会有危险。
  但她很有可能会被当作奸细,或者叛徒给抓起来,所以陈淮安必须得赶回来,确认一眼锦棠是否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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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传在大都督府镇衙,至傍晚上,听说二殿下在永昌卫被劫的消息,自然就警惕了起来,要先排查,看这大都督府中是否有内应,奸细,以及别有用心的刺客。
  他是林钦手下的得力干将,行动力自然一流。
  当时按下消息,他便开始查百戏班子的歌舞伎们。一查之下,便发现这些人带的刀枪皆是真刀真枪,这也就罢了,她们所持的各种道具之中,居然装满了□□□□。
  显然,这些人就是准要搞刺杀的。
  胡传当时便将这些人给一锅端了,不过,他端了人之后,一查点,却发现百戏班子的班主早不知何时,已经逃了。
  一群歌舞伎们什么也不知道,就只会哭哭啼啼,胡传短期内也审不出什么,遂将她们全下到了大狱里,转而,径自入后院,就去审被林钦特地交待过,单独关押在内书房的那个,穿着黑衣的小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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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内书房,也算是林钦的寝室,一张简单的行军床,床侧摆着一本《太公兵法》,显然是林钦经常翻阅的。
  床侧架子上挂着两件玄色中单,也是他的常服。行军在外的男子,便再有贴身的小侍卫们帮着打理,但终归皆是男子,难得有心灵手巧之辈。
  中单的两肘,许是因为经常骑马的缘故,皆磨穿了,叫小侍卫用大针带着线,曲曲拐拐串在一处,像两只羊肠子一样扭着。
  也许侍卫是做到一半就走的,针还别在上头,也不怕他家大都督穿着,叫针给扎了去。
  日落西山,暮色渐浓,锦棠寻着点燃了灯台,百般无聊,遂剪了针线过来,找不到合适的布子,瞧着自己的衣服亦是玄色的,遂于衣掖之下,剪了两小块多余的布出来,削成两个椭圆形的状子,一侧一只,补在了林钦的衣袖上,总算将两只衣袖,给补齐了。
  方才补罢,便听外面一阵乱喊乱叫,锦棠随即扑到窗子上。
  这大都督府的窗子,不比别的地方的窗子也不过做个样子,它是以实木钉成,厚实实的两扇子,于外头一锁,想突也突不出去。
  再扑到门上,借着门缝,便能瞧见外面那群歌舞伎像赶羊似的,叫人从前院赶了出来,一个踩着一个,扑着一个,闹轰轰的赶走了。
  锦棠犹还在门缝上扒着,只见门影一黑,锁镣哐啷啷的作响,哗的一把,两扇大门向外拉开,侍卫长胡传一袭短打兵服,紧腕上铜铆钉叫灯火照的熠熠生亮,就在门上站着。
  他盯着就在门上站着的锦棠看了许久,径自越过她,至内,于案头捧起那坛子酒来,回过头来,说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酒色齐至,徜若舞伎不能得手,下一招,就该是你了吧。”
  锦棠在避暑宫见林钦的那一回,胡传并不在他身边,所以,胡传并不认识锦棠。
  再兼锦棠穿着一袭黑色的短衣,头上又是包的圆巾,瞧着不过一个瘦落落的小童子,胡传自然也只当她是个男人。
  联想到百戏班子是刺客,他就把锦棠也当成同谋了。。
  林大都督三十未婚,也不甚近女色,这其中自然也是有原因的,不过,这原因自然不在他的身体,而在他的心理上。
  胡传身为亲卫,当然知道自家大都督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是人就不可能没有七情六欲,所以在胡传想来,林钦会突然瞧上这么个送酒的,细皮嫩肉的小子怕也是有的。
  毕竟男子不比女子娇弱,受不得颠簸,随军途中带个女子自然不行,但带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却无妨。
  而且,林大都督显然是看上了他,否则,从不叫人踏足的寝室,他不会让这不男不女,个太监似的小少年进来。
  扭开坛盖,胡传轻轻嗅了一口,果真是大都督常吃的那种酒,而且,大都督似乎也不认识他。一个陌生少年,捧着一坛子酒冒乍乍的前来,显然居心不良。
  转过身来,他将坛子伸至锦棠面前,道:“吃了它。”
  锦棠往后退着,断然道:“这酒绝对没有问题,徜若你不信,可以自己吃来试试。”
  做人下属的,对着上司自然除了服从便是服从,但对于外人,尤其是想谋害自己上司的人,像胡传这种人,一般都没什么怜惜之情。
  “小童,你以为本侍卫长傻,会吃你这毒酒,然后躺在这儿,任你跑掉?”胡传说道。
  锦棠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疯狂,冷静的,神经质的疯狂。
  这人应当活的并不长,至少锦棠认识林钦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冷血,忠诚,又刻板的侍卫长,上辈子林钦倒是经常念叨起他。
  因她是女子,而且上辈子除了走投无路的那段日子,男子们待她皆还算尊重,她觉得胡传至少会有应有的尊重予她,所以也不怕,转身坐到了椅子上:“那就等你主子来了再说。”
  但她忽略了一点,此时自己是个男子装扮。女子骨架紧窄,身子本就小,她穿件黑短衫儿,细伶伶,玉白的腕子,略带几分英气夹杂着魅惑的面庞,像极了那等不正经的男子们喜欢狎亵的小奴子。
  对于这等专供男人狎亵的小奴子,像胡传这样的人,可没什么怜惜之情。
  他几乎是在一转眼间就走了过来,一把抓起锦棠的发髻,扬起她的脖子便开始给她灌酒。
  浓似酱的酒液披头盖脸而下,锦棠连撕带打,连连儿往外吐着,但喘息不及的功夫,几大口都已经顺着脖子而下,灌到了胃里头。
  锦棠连蹬带打带刨的,手抓到胡传的脸上,便是两道血痕,只待他一松手,甩了他一耳光,手指扣上自己的咽喉就准备把酒全给吐出来。
  胡传退后两步,防着污秽要溅在自己身上,冷笑道:“既酒没问题,你又为何要吐?你吐了,就证明你这酒有问题,连你自己都不敢吃。”
  脑后一阵阴风,胡传正准备回头,一只带着钢力与疾风的肘子击了过一,正中他脖颈最柔软的位置,眼前一黑,胡传连摇了两摇,再往前一扑,砸在高几上一盆生的正旺的文竹之下,砸翻花盆,砸倒高几,扑到了地上。
  陈淮安从仙客来客栈赶到此,几乎连气都没敢喘过一口。
  将正在往外呕酒的,小脸儿胀成个通红,一对秀发披散着,哭兮兮的锦棠往怀里一揽,他才往外吐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
  *
  放任罗锦棠从仙客来客栈跑出来,陈淮安就是准备好了要叫她给林钦送信的。
  而且他有他的私心。
  上辈子,锦棠和林钦相见,是在林钦家的西阁之中。
  从那之后,林钦就跟只赶不走的蚊子一样,嗡嗡在他和锦棠周围。
  他是内阁辅臣,隔着六天,就要在宫里住上一宿,剩下的日子,于皇帝来说,几乎就是随叫随到。
  而林钦当时手握兵权,功高震主,家中又没有母夜叉一样的黄脸婆,有钱,有权,还有闲,有的是温柔手段,生生儿就把锦棠给哄走了。
  这辈子,想要阻止罗锦棠和林钦相遇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陈淮安觉得,就如同自己上辈子做过的很多事情,罗锦棠全然无知一样,她上辈子对于伪装到近乎完美的林钦的认识,也是片面的。
  这辈子,她注定将不再是个局困于内宅之中,除了绣花便是烧菜的小妇人,她既走出了闺阁,也终将会看清林钦的野心,狠戾,以及他性格中最致命的缺陷。
  所以,他才放任,叫锦棠于林钦相遇,相识。
  当见识过林钦完美表面下的狰狞,他相信她还是会回来的。
  但这个玩笑开大了,谁知道林钦会把锦棠给单独拘押,还叫自己的侍卫给她灌酒。他若迟来一步,锦棠今天就得死在这儿。
 
 
第92章 唇齿留香
  拨开锦棠披散在脸上的头发,她似乎极为委屈,撇了撇嘴,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叹了一声。
  目的达到了吧,陈淮安心说,她对林钦,这辈子从一开始就失望了吧。
  她抵在他胸膛上,一直在哭,而大都督府的侍卫们此时还在四处搜捕,清理这座都督府,想要把不相干的人都清理出去。
  陈淮安得东躲西藏的,带着罗锦棠逃出去。
  “至美。”锦棠唤了一声,眼角浮着两抹绯红:“我难过,我的孩子没了,你瞧见了吗,你看见了吗,他们把她抢走了,他们把咱家丫头抢走啦。”
  每每罗锦棠凶的时候,不理他的时候,或者趾高气扬,踩他啐他的时候,陈淮安就恨不能灌她一点儿酒,叫她成此刻又乖又绵的样子。
  可等罗锦棠真叫人灌醉了,哭了,陈淮安恨不能赔上所有,换罗锦棠一笑。
  他道:“说出来或者可笑,但糖糖,咱们都会好的,你上辈子所有的遗憾我都会替你抹平的。咱们的丫头,我会帮你找回来的。”
  锦棠若醉了,除了喜欢哭,就是喜欢摸一摸,揪一揪,撩一撩陈淮安的脸,她眼中的陈淮安,怎么就哪么顺眼呢?
  他的胡茬格外的浓黑,正蓬勃的,加速往外迸发着。
  若是刺在她脸上,会有一股痒酥酥的疼意,锦棠很喜欢那种触感,于是费力的扬起头,往他面颊上蹭着。
  这时候陈淮安已经出了内书房,绕到偏殿的柱子后面了。
  都督府四道大门,三道锁死,只留一道西北角上的窄门此时还开着,以供府衙中的人等出入。
  府中所有侍卫,武官,指挥使们,本是为了准备迎接二皇子朱佑镇而集结在前院的,此时占满了整座府衙,处处都是人,皆在跑来跑去,虽杂,却一丝不乱。
  陈淮安是翻墙进来的。
  但凉州府的墙都比一般地方高一点,他抱着锦棠很难翻得出去。
  而吃醉了的罗锦棠,越发的不省人事儿了。
  她鼻尖轻嗅着陈淮安颌侧的胡茬,男子略凌厉的味道,很好闻,而且,他始终在往外迸着的胡茬,瞧起来格外的有意思,硬的钢茬子一般,鼻尖蹭过去,痒痒的,锦棠于是深深叹了一气。
  恰此时,一队巡逻侍卫快步跑了过来,陈淮安一手捂上锦棠的唇,压息了她的声音,隐到了柱子后面。
  锦棠掰着陈淮安的手,笑嬉嬉的在他颊侧吻了吻,她道:“至美,你今儿可真好看。”
  两道浓眉弯弯,鼻梁高悬,眉刚目毅,满眸的慈忍,光凭面相,他确实是锦棠喜欢的样子,锦棠在醉中,愈发心酸,心说,我心里是爱他的呀,爱他这容貌,爱他的阔朗,天宽地广的性子。
  喜欢在他身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念,就这样躺着,好好睡上一觉。
  于是,她又哭了起来。
  陈淮安背着锦棠,在夜色的掩映下,从府衙中隔壁两院的夹巷之中穿过,便到了角门侧,隐到了柱子后面。
  就在这时,内书房的位置忽而传出一阵轰闹,显然,侍卫长胡传已经醒来了,而且,说府中就有刺客,于是,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人全部集中在了后院。
  陈淮安等的就是这一刻,也是瞅准了胡传醒来之后大喊大叫,召集人的当口。
  因为胡传是从内书房的位置在吼,在喊有刺客,基本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全都转到内书房的位置去了,此时,角门上防守的人便减了一半,但是门并没有被关起来,因为还有接受过搜身之后,准备要往外走的人。
  就在这时,陈淮安手中一枚霹雳炮,也是他早叫王金丹造出来,填埋在永昌卫边防之外的,这东西用起来简单,因为火药的量少,杀伤力并不大,但是会造出很浓的烟雾来。
  点燃,丢于院前人比较稀少的空地上,陈淮安背起锦棠,趁乱就跑,赶在侍卫们关门搜人之前,从府衙中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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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青章居然就在大都督府衙之外。
  陈淮安一跑出来,追兵也就跟出来了。
  葛青章几乎是在陈淮安跑过来的同时,往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然后说了声快跑,自己朝着追兵的位置跑了过去。
  他这么一来,算是替陈淮安引开了追兵,否则的话,背着锦棠,陈淮安真怕要叫人追上。
  心中叹了声表哥为人真够忠义,陈淮安自然是拨腿便跑。
  回到客栈,闹腾了半天的锦棠已经睡熟了。
  陈淮安本是想把她放回她自己的客房的,可她一身的酒气,又是这么个身体,等葛青章回来,会不会……
  转念一想,还是自己带着比较安全,陈淮安于是径直往后,回了自己那所带月门的小院子里。
  一坛子二斤的酒,除了灌进她肚子里的,全在她身上,衣服全是湿的,一身酒气。
  连头发都叫酒酱给打湿,一股馊酒味子,这样子把她扔在床上,显然不行。
  她吃酒量浅,徜若吃的多了,陷入昏醉之中,有时候会连呼吸都停掉,这时候得替她洗澡,把酒给散出去,否则的话,陷入昏睡,她怕要醉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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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客栈是有小厮供差遣的。
  尤其是最后面几进小院子,每一间院子,内里装饰堂潢,再兼绿树环绕,又是整体掏空之后,做过地龙的,每一所小院,光一日的房费就得五两银子。
  所以,每所院子都配备一名伙计专供差遣。
  不过,因住这院子的人非富即贵,大约干的也都不是正经勾当,所以基本每个院子,都不会用客栈的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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