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感慨道:“小雨是个孝顺孩子。”
要想人不吃亏,就得钱吃亏。如今看来,小雨也是知道承包到户之后,自家的人口少,害怕他爸辛苦,这才想着去做生意。
司爱华腼腆的一笑,算是收下了二叔对自家女儿的夸赞。
“小雨人呢?”司丰年接着,便奇怪道。
“我妈带着她上城里,去问果苗的事。”
开了春,男人们开始忙活起来,司雨侬提出去县城,司大娘便决定自己陪着她去。
“奶,就是这里。”司雨侬拿着从面包店要来的钥匙,顺着面包店老板指引的地方,来到一间仓库的门前。
“他们咋跟你说的。”司大娘觉得整件事都透露出一种诡异。
孙女没去大院的居民楼找人,反而直接去了面包店,说是跟人上回就已约定,果树苗到了会找地方放好,钥匙放在面包店,让她自己去取。
仓库分为两层,一层堆满了东西,二楼的楼梯十分窄小。司雨侬让奶奶在一楼等一等,她个子小,一溜烟就窜了上去。
“奶,果苗已经到了。”司雨侬兴奋道。
“那奶去叫人,把果苗拖回去。”司大娘一时来不及细想,赶紧出去叫车,又雇了人搬运上车。
被雇的是辆烧油的三轮车,车主自己改装了一下,可以装的更多,小地方用来拉货的,都是这种车。
司雨侬还了钥匙,便和司大娘爬上车,坐进果苗堆里。
“大娘,这是啥,看着象茶树。”车主心里嘀咕着,他们这里的气候,能种茶树?
“是新品种的沙棘。”司雨侬脆生生的回答道。
“沙棘长这样?”在他们这个地方,沙棘树并不少见,许多人都是见过的。
车主回头再看看,好像还真是沙棘树,可是就没见过这么小的果苗,也不知道种不种得活。
到了龙头村,自家人一涌而上,很快就将果苗搬到仓库里放起来。
司大娘付了车钱,拉着孙女的手进屋。
“那些人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再给奶奶说一遍。”司大娘越想越觉得,这里头处处是漏洞。
她一个孩子,凭什么让政府里的干部替她忙前忙后,张罗果苗。再说,不要钱的东西想要申请下来,哪儿有不到村里开介绍信,盖章的道理。
总之,这果苗的来路蹊跷的很。
司雨侬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只要果苗到家,什么都好说。
拉着司大娘的袖子笑嘻嘻道:“奶奶比包青天还神,什么都瞒不过您。”
她承认,这果苗不是政府里的干部给她张罗的。但的确是她打听来的,知道有一种新的果苗,叫樱桃沙棘。她借着卖蛋糕的时候接触的人多,四处打听。
最后,还是面包店的老板帮她打听到哪儿有卖樱桃沙棘的。也是他出面,帮他们买下来放到了仓库。剩下还有两批,过段时间运到。
“一共多少钱,咱们赶快还给人家。”司大娘听着,暗松一口气,这倒是比之前听上去靠谱。
“我给了面包店老板好几个西点的方子,抵果苗的钱之外,还多一百块。这些果苗,咱们就安心种上,我保证,什么麻烦都不会有。”
一百块早就给了司大娘,也就是说,这些果苗不需要再花额外的钱。
司大娘叹了口气,“这孩子,咋不早说。”
“我怕你们以为我会上当受骗。”司雨侬背着自己的小背篓,从里头拎出半斤稻种。
“人家还搭了半斤稻种,可以旱种。咱们家不是有一亩半的稻田吗?可以拿半亩出来试试,也是新品种。”
果苗就算了,他们本来也没地方买去,既然孙女都张罗回来了,种什么都是种,试试也不怕什么。
一亩半的稻田,才是他们真正关心,并且要花大力气伺候的。因为当地的气候特殊,南方还能种两季甚至三季的水稻,但他们只能种一季。这一季就显得格外重要,一旦出现问题,他们的口粮都得受影响。更何况,还要交农业税。
“那也没关系,一亩半都种县里的新粮种,另外开半亩旱稻田。反正是送的,咱们试试也好。”
山上多的是没开荒的地,到时候多开半亩荒地出来种果苗,把相对好点的地腾半亩出来种旱稻,也是可以的。
司大娘很快同意了这个主意。
等祖孙俩商量好了,司爱华码好果苗进来,有些迟疑道:“果苗怎么这么小。”
路上还被车主错认为茶树苗呢,可见是真的很瘦弱。司雨侬却不担心,“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别看人家小,和我一样,是能干大事的。”
一家人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暂时压下了心底的担心。
等到龙头村的村民忙起来,镇上的小学也开了学。司青青和司雨侬结伴去学校,一人背着一个斜挎的书包,司青青还多背了一个背篓,里头装着她和司雨侬中午的饭菜。
“你饭盒里装了啥,咋这么香。”司青青抽着鼻子问道。
“奶给炸了两个荷包蛋,咱俩一人一个。”
“炸的啊,那多费油啊。不过真的好香,怪不得这么香。”司青青听到有自己的一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到了学校,司青青先去报名,然后再去厨房把他们的饭盒放到灶间,学校会统一帮他们加热。到了中午,去领个人的饭盒。
最后领着司雨侬到教室,叮嘱她,“今年可得好好学习,不然老师该生气了。”
司雨侬赶紧点头,她是这所小学的异类。这年头农村娃上学晚,都是过了七岁,才会想起这一茬儿,有些家长糊涂些的,到了十岁才往小学送的也不鲜见。
司青青是到了七岁就被司大娘提醒,送去学校。可没想到,司青青上学的事,惹得当时只有五岁的司雨侬,在家哭了好几天。
姑侄俩从小一起长大,司雨侬早习惯了身边有个小姑姑,乍然分开,完全不肯接受。
最后还是柳琴说干脆就提早送女儿上学,如果学的不好,她帮着补课。就这样,把五岁的司雨侬加塞,也送到了镇里的小学,还叫司丰年拎着东西去求人,把她跟司青青分到了一个班级。
司雨侬刚开始上一年级,的确是学的稀里糊涂。柳琴给她补了一年的课,才慢慢有点学生的样子。上了二年级,柳琴一走,她的学习便彻底垮了。
小学一直是垫底的存在,一直到了初中,她才忽然开窍,明白只有考上大学,才能去大城市,才有机会去找她妈妈,这才开始发奋学习。
姑侄俩并不是同桌,司青青有点不放心的跑到司雨侬的座位上,打算威胁一下那个总欺负她侄女的男同学。结果座位是空的,找了男同学同村的人一问,才知道他退学了。
司青青还想说点什么,上课铃响了,刚才还散的满教室都是有同学,慌慌张张跑回各自的座位。
姜老师进门,身后跟了一个男生,笑着跟同学介绍,“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夏慕桑,大家要好好相处。”
然后顺手一指,“你就去第三排中间那个空着的座位吧。”
司雨侬的视线顺着姜老师的手指,滑到了自己的旁边。
没错,她的新同桌,就是新来的同学,也是她前世的老对手,夏慕桑。
可是,这是为什么?
前世,她根本没有和夏慕桑当过同学,从无交集,那这一回,到底是怎么回事?
更何况,他父亲不是在县城上班吗?他怎么会跑到镇上的学校来念书。
她下意识的去问系统,系统的回答却十分模糊,大意是说,蝴蝶翅膀的扇动,总会改变一些身边的人和事。
但是会改变什么人和什么事,这是天道。天道不可捉摸,也不可预测,就是系统,也没办法尽在掌握。
司雨侬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夏慕桑的父亲是卧龙镇新任的镇长,这位镇长没有把家属放到县城,而是将全家带到镇上,所以夏慕桑才会转学。
不管是基于夏慕桑的身份,还是纯粹基于他那张脸,他都很快成为学校里的焦点人物。
经常有同学趁着下课的时间,溜到他们教室的窗户外头,趴着窗户往里看。就连司雨侬也跟着承受了不少热切的目光,要是换个脸皮薄点的,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也幸亏是司雨侬,见惯了大风大浪,始终镇定自若,就当窗户外头的人是空气。
“班上的同学羡慕死你了,恨不得跟你交换座位。特别是咱们的大班长,还跟姜老师说,要新同学跟她当同桌,她好帮助新同桌的学习,让他尽快融入集体呢。”司青青放学的时候,跟司雨侬说着话。
“她咋知道新同学的成绩不如她。”司雨侬闷声笑着,夏慕桑当年考上的是重点大学,还有留学海外的经历。他读的可不是后世那种花钱就可以去的学校,完全是凭本事考上还拿到全额奖学金的知名院校。
“她一惯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真希望有个人出来,刹刹她的锐气。”被司青青吐槽的班长,是镇上干部的女儿,傲气的很。
“你放心,她以后考试还能第一,我跟你姓。”
“真的?”司青青一脸兴奋,但很快,她就品过味来,咬牙切齿道:“死妮子,跟我姓,不还是姓司吗?”
揪起路边一种会沾到人衣服上,扯都不扯不下来的野草,作势就要往司雨侬的身上扔。
司雨侬尖叫一声就往前跑,两个人一路打闹着跑回家。
刚伸手推开院门,就听到有人激动道:“这就是大姐的孙女吗?”
第23章
司大娘本名姓沐, 名叫沐枝。家里的客人, 也姓沐, 是司大娘的大弟沐晨东。
司雨侬顺着司大娘的介绍, 叫了一声舅老爷,沐晨东一脸欣慰道:“大姐的孙女都长这么大了,好, 真好。”
“是啊,一眨眼,我们都老了。”司大娘想到从前, 也不由得感慨万分。
“姐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你就不能回去看看吗?爹妈临终前都在念叨你,妈之前病得厉害的时候,谁都不认识了, 就记得你的名字。看到十几岁的小姑娘, 就把人家当成你,拉着别人的手不放。”
沐晨东说着说着,眼泪都淌出来了,可见是真伤心。
司大娘当年对娘家有一肚子的怨气, 嫁了人便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还扬言说只当他们死了。几十年过去,背叛也好,伤心也好,不好的记忆逐渐在模糊。而相反的是, 温情的,美好的记忆却时不时会在脑海里翻腾出来,戳中心中最柔软的位置,闷闷的发疼。
“回去还能看谁,你不是已经来了吗。”司大娘苦笑一声,父母都不在了,两个弟弟也早就各自成家。
对于大弟沐晨东,她还没有那么深的怨气,典型的懦弱无能罢了,倒是没有害人的心思。只是那个小弟沐晨阳啊,是全家最聪明的一个,可是这聪明却用在对付自家人身上,这就是入了邪道。
“姐。”沐晨东叹了口气。
他叹气的模样和神态,家里人一看就知道,司爱华像足了他的大舅沐晨东。
哪怕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面,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可是血缘就是血缘,永远也没法从人的身体里抹去。
可能就是看到了这一幕,司大娘最终松了口,“不管怎么说,回去祭拜爹娘是应该的。”
司大娘的父母去世的时候,正是那十年运动闹的最厉害的时候。沐家一切从简,他们不敢随意走动,甚至没有来龙头村告诉司大娘一声。
几年后,沐晨东才找人带信回龙头村。
司爱华听母亲这么说,赶紧道:“咱们一家人都去,让小雨给太姥姥和太姥爷磕个头。”
沐晨东有些激动,“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一直在旁边听着,却没有吱声的司丰年立刻发了话,“大嫂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我盯着那些人干活,是一样的。”
“那就拜托给你了,离得又不远,我们歇一个晚上就回来。”沐家在奉岭市,是真正的城里人家。从龙头村到卧龙镇,再到横山县,最上头才是奉岭市。虽然不是省会城市,但离省会密兰市很近,经济环境在他们省内属于相当不错的。
“咱们明天就走。”沐晨东喜滋滋道。
司大娘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刚决定好,立马转身安排好一切。司青青帮司雨侬请假,司爱华跟帮工打好招呼,又跟司丰年说清楚安排。
很快祖孙三口再加一个沐晨东,一块坐上了去奉岭市的火车。
“也可以坐汽车,不过得七八个小时,还是火车方便,只要四个小时。路上要经过李集镇,他们那儿的烧鸡最好吃,我给小雨买上一只,等啃完就能下车。”
可能是接到了大姐,沐晨东的兴致高涨,从很多的细节里,流露出他对这条线路的熟悉。
司雨侬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对烧鸡的期待,然后一脸天真道:“舅老爷是不是经常来往这条路。”
前世,不管沐晨东还是沐晨阳,都没有出现过。还是八年后,司大娘为了他们姑侄俩的大学学费,一咬牙去了趟奉岭。想着不管怎么说,两个弟弟都是城里人,手头怎么都比老农民宽裕一点,若是肯借钱,两个孩子便都可以去读书。而且大学生本身也是一种保证,保证毕业以后,工作不会差,肯定能还得上这笔钱。
可是回来后,司大娘一句话都没多说,可见是没借到钱。
司雨侬倒没为这事记过仇,毕竟两个舅老爷跟他们几乎就是陌生人,人家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借钱给他们。
那么,这一世,大舅老爷为什么会忽然现身,劝司大娘回娘家看一眼呢。
沐晨东对这条线路这么熟悉,说明不是第一回到横山县,既然掂记着大姐,为什么以前到横山县的时候,没有再多走一趟,去龙头村看看呢。
没人知道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司雨侬想了这么多。
沐晨东的脸色有点尴尬,但很快就笑道:“我是本地人,肯定熟悉的。”
司雨侬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垂眸陷入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自己扇动了什么样的翅膀,才把这位舅老爷给提前扇出来呢。
到真有一件事,是司雨侬催着司丰年跑到县城里去办的。如果和这件事有关,司雨侬紧紧蹙住眉头,不安的看了一眼奶奶。不知道要不要给她提个醒,又或者自己应该相信奶奶,交给她自己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