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织毛衣透风,陆语交叉在胸前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笑意减了一分。
温泽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不情不愿地拆开袋子,一鼓作气咽下,用牙齿磨了磨舌头,喉管里全是干涩的咸味,消减不去。
直到空袋子被扔进路旁的垃圾桶里,陆语才放下心来,嘴角的弧度再次上扬。
温泽把她眉飞色舞的神情概括为四个字。
小人得志。
要不是看她冻得瑟瑟发抖,自己怎么可能爽快地喝下那么恶心的东西,到现在嘴巴里都是一股咸唧唧的味道。
他撇了撇嘴,想吃草莓的决心更加坚定。
出于大少爷高品质的生活标准考虑,陆语放弃了校内的小水果店,转而奔赴校外。
Z大南门出去不远就有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征询了温少爷的意见,两人步行过去。
温泽站在她身侧,面如刀刻,眉目疏淡,一米九的身高分外惹人眼。
沿路走来收获了不少校内外少女的秋波爱慕,逼得他拿帽子掩住了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陆语。”
温泽突然叫她的名字,彼时陆语正盯着路况,没有及时理会,等待他的下文。
也没注意温泽对她的称呼已经从学姐转变成了大名。
“走了。”
指示灯变绿,陆语往前迈出七八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男人站在原处稳然不动。
她无奈,在路人侧目中原路返回,站在他面前仰头,“不想吃草莓了?”
少爷脾气就这样,心思来得快去得快,随心所欲。
温泽幽幽看了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半响,语气发闷,质问道:“为什么刚才不理我。”
什么狗屁理由?
陆语有点想骂人,强忍着心口翻涌的情绪,好脾气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温泽自动把这句话转换成:你吃饱了没事干?
脸色难看到极点,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问清楚人妖的来历,她就这么不耐烦?
标志性的嘲讽笑容再次扬起,几乎是咬着牙念出两个字:“没、事。”
陆语被他突如其来的戾气惊到,这点小事,至于?
因为温泽的无理取闹,两人在十字路口重新等了一波一分半的红灯。
陆语晚上还有一个小组会议,进了超市,目的明确地拉上个购物车直奔生鲜区。
温泽跟在她身后,双手揣在口袋里,跟个阿飘似的漫无目的地乱晃,怨气不浅。
陆语领着他找到草莓摆放的冰柜,里面都是塑封好的盒装草莓,柜顶打着暖光,看起来又大又新鲜,明媚透红的颜色令人垂涎欲滴。
应该能满足他的要求。
陆语暗以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把他扔在冰柜前,自己推着购物车四处张望。
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这段时间换季降温快,汐汐晚上睡觉不注意,冻感冒了,咳嗽不停。
她准备去买点梨给她炖汤喝。
不过很快,陆语就觉察到不对劲。
身后的男人如影随形,自己走一步,他往前就跟一步,如此几次,她回头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要吃草莓吗?”
“颜色不好看。”
他说得漫不经心,眼神飘忽不定。
“嗯?”
超市里人潮拥挤,当地居民居多,彼此间的议论招呼声不绝于。两人的身高差又摆在那里,空气传播阻碍太大,陆语没听清他的话。
温泽弯腰,鼻尖快对上她的,一字一句道:“我说,颜色不好看。”
没你的好看。
不想吃草莓了。
滚烫的呼吸扑在陆语的脸颊上,白皙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粉桃色,从耳后根开始,蔓延到脸颊。
喉头涌上痒意,温泽把拉链往下扯了点,暴露出性感滚动的喉结。
陆语忽地呼吸不稳,闭了闭眼,摒弃杂念。
一只手松开握栏,往温泽的额头探去,拧眉,“你是不是发烧了。”
神志不清,情绪波动极大,胡言乱语。
“没有。”
他回答得快速利落,视线在陆语纤白的手腕上滞留一瞬,没有推开。
身体很好,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常。
唯一的不对劲,来自面前的女人。
她好像,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怎么会这样。
汪主任说过,他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的。
又骗他。
再也不要回家了。
第13章
逼仄的气息在周身环绕,陆语惊慌地收回手,后撤一步,和温泽保持安全距离,反问道:“那怎么办?”
温泽瞥她一眼,眼神不乏失落,转身原路返回,“不吃了。”
陆语:“……”
陆语发誓,对甲方她都没这么好的脾气。
温泽身高腿长,步子迈的大。
陆语匆匆挑了几个梨子去称重,然后去追他的背影。
温泽迈了几步,没听到尾随的购物车轮子摩擦声,微微偏头,拿余光搜寻陆语的身影。
然后在就近的货架边停住,百无聊赖地打量上面的商品,等后面的女人慢吞吞地追上。
陆语跑得气喘吁吁,靠着购物车勉强支撑直立。
这段时间每天忙得天昏地暗,睡眠时间严重不足,连三餐都是想起来才吃一两口,体力有点跟不上。
听到“噔噔噔”的脚步逼近,温泽漫不经心地把手伸向最高的货架,盒装的进口巧克力。
盒子被他翻过来又背过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总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太在意她了。
站在旁边的导购员看不过去了,翻了个白眼,走上前从他手中夺过盒子,“易损物品,不买勿碰。”
温泽从她蔑视的眼神中准确读出了这几个字:长得挺帅,可惜没钱。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穿了高跟鞋才勉强够到一米六的导购员,嗤了一声,长臂一伸,扯着陆语的肩膀走了。
伏在购物车上看好戏的陆语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这样,努力憋住笑意,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
鼻腔发出的嗡嗡声实在太刺耳,温泽终于憋不住扭头看她,“有这么好笑?”
她眨了眨眼,“我没想到你会息事宁人。”
温泽拧眉,自己在她心目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不然呢?她对我这么恶劣的态度我还要把整个货架买下来吗?”
陆语沉吟,在思量怎么样能够不伤及大少爷的自尊心,又能让他有自知之明。
不过温少爷已经从她长久的沉默中了解到了自己的对外印象。
默默问了一句大实话,“我在你眼里就是白痴吗?”
陆语摇头,“怎么会。”
低龄儿童而已。
然而,沉浸在心上人“夸赞”中的温少爷哪有那么多的脑容量去思考其它,美滋滋地往外走,就差后面摇晃着一根小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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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门进校,距离男生宿楼更近一些,陆语先送他回去。
“明天好好休息,周六要早起去丹湖校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官方的告别语,温泽自动带入的情绪太多,变成了——
看吧,我就知道她还是在意我的哼哼。
不过对部分内容抱有疑虑,问道:“为什么是一场?”
陆语语塞,抚额,“抱歉,口误,两场。”
比赛还没开始怎么就能笃定自己学院进不了决赛,还是要主力队员面前,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出去她这个经理就不用做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温泽一眼,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智商是会传染的啊……
结果温泽还是拧眉,低下头方便和她对话,“为什么又变成两场了?”
陆语糊涂了,不就剩半决赛和决赛了吗?
她抬眸看他,反问道:“不然呢?”
究竟是谁的数学有问题啊……
“为什么你会觉得和法学院医学院那群菜鸡打会很艰难?难道拿冠军不是很轻松的事情吗?”
他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坚定到陆语都差点被说服。
明白了温泽的意思,陆语低笑,倒也没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
“承你吉言。”
如果新生杯夺冠,等万蕊出了月子回来她也就可以顺利卸任了,说起来都可以开始物色新的经理人选了。
她交叠的手指轻轻叩击,开始在脑海里搜索新生名单。
半响无果。
陆语微微撇嘴,算了,还是先不想这个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指不定还要和这群兔崽子待上小一年。
刚回神,正好听到温泽问道:“半决赛你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嗯?肯定呀。”她说得斩钉截铁。
无论成败,她作为球队经理都是要在场的。
获胜了,要和他们一起欢呼雀跃。落败了,更需要担起振作人心的责任。
灯光下亮晶晶的眸子含笑,看得他心神荡漾。
“就你一个人吗?”
温泽的眸子垂得很低,将眼中的神色藏得严实,陆语只能看见他扑扇的睫毛。
摸不透他的意思,又担心待会儿哪句话戳中了大少爷的雷点,她斟酌着说道:“教练会跟去给你们做战略指导,卓然也会来加油,说不定早两届的学长也会来看,毕竟新传已经很多年没有拿过这么好的成绩了。”
温泽拧眉,她不是学策划的吗?怎么连个重点都抓不住,谁要问他们来不来,他好奇的是那个人妖!
憋闷了半天,他觉得自己要是不问个清楚,晚上估计会睡不着了。径直道:“今天下午站你旁边的人是谁?”
“嗯?”思维太过跳脱,陆语一时跟不上,转着眼珠子想了半天,试探道:“裁判?”
温泽朝她翻了个白眼,脸上的嫌弃不言而喻,似乎在说:你是智障吗?
陆语皱了皱眉,忽地击掌,恍然大悟般道:“你说的是Tacy吧!”
温泽沉闷不已,提到个名字而已,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陆语拿手背抵住下巴,娓娓说道:“她叫汤易珊,和我同届,是隔壁舞编的系花……”
女生啊……
那也不行。
系花算什么?很了不起吗?
路军还说他是队宠呢。
温泽的眉头时拢时疏,有趣极了。
陆语不自觉地就把目光投放到他有意思的小表情上,唇角的笑意快要溢出脸庞。
“不过你们日后也会有接触,她会在我这次的广告秋季赛视频中担任女主演,到时候可能还有对戏。”
“你们关系很好吗?”他突然问道。
和自己聊天的时候可没见她笑嘻嘻的,要么愁眉苦脸,要么无可奈何,好似他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陆语不解,“是挺好的,有什么问题吗?”
“比我们的关系还要好?”
陆语:“……”
一定要问我这么具有哲理性的问题吗。
究竟谁给了你我们关系好的错觉。
第14章
丹湖校区是前年建成的新校区,场馆容量大,各类校级体育赛事都在那里举行。
和本校区之间的间隔不算远,一个小时左右就可到达。因为是代表学院出战,安排了来回接送的直通校车。
半决赛有两场,同时进行,时间定在上午九点。
然而,七点钟就该出发的校车在原处滞留了二十分钟,仍然没有发动的迹象。
陆语没有来,也没给任何人留下嘱托,手机关机。
队里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温泽置身人群之外,坐在路边的小石阶上,双手握拳,青筋毕露,愤愤地揪着泛黄枯败的杂草。
说话不算话。
卓然正好在场,同样为陆语的缺席担忧。
学长到底是学长,了解情况的途径总是要比这群黄毛小子多一些,他拨了电话给孟娇。
悠扬的铃声反复响了好几次后才被接通,电话那端的声音含混迷蒙,“哪位?”
卓然自报家门,简单解释了一番当下的情况,问她能不能联系上陆语。
孟娇伸了个懒腰,用手背搓了搓眼睛,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外,关上门。
这才回复道:“陆陆昨晚突然高烧不退,我带她来医院了,挂了水,折腾了一晚才睡踏实。”
卓然的心定了定,关切道:“严重吗?”
“不舒服是肯定,不过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你们安心比赛。”
卓然是当着众队员的面打电话的,虽然没有开免提,但只要有心,大致的语句还是能听清楚。
大家默契地保持安静。
“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孟娇唔哝一声,无意间靠上了门背,发出轻微的砰响,“这段糟心事多时间压力太大了,前两天又受了风,让她吃点感冒药总是忘记。生病难免的,下次就记得教训了。”
温泽没和其他人一样围着卓然,耳朵却竖得比谁都机灵。
是陪他出去买草莓的那一晚着凉了吗?
体质真差。他嫌弃地撇嘴,眼里的愧疚和心疼却怎么也藏不住。
昨晚落过雨,草地上还带着凉凉的湿意。
枯草黏在他的指缝间,温泽用大拇指拨了下,没剔开,索性也就让它留在那里。
“不和你们说了,陆陆醒了,我去看看,比赛加油啊!”
电话被挂断,传来忙碌的嘟嘟声。
卓然看了眼锁屏上显示的时间,击掌示意集合,“好了好了,现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大家赶紧上车,别让法学院那群兔崽子以为我们是怯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