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彦齐望向车窗外叹气:“我对你没意见,但也不可能喜欢你。我只是不想再欺骗你,必须说出真实感受。我们对这场婚姻的预期最好能够一致。在这里面,我们都不追逐感情。”
“好啊,合作愉快。”彭嘉卉靠向椅背,脸上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她和新加坡那边的关系大有进展。收到戒指后,主动打电话过去,说:“请外公来接电话,”郭义谦接了,她迟疑十几秒,一干人都等得心焦了,她才叫了声“外公”。
“对不起。这么多年,我心里也很矛盾。”
听郭柏宥说,老爷子立马就老泪纵横:“你这兔崽子,总算肯回家了。”
有了这句话,一时间,郭家所有人都乐意接纳这位被他们忽视二十多年的亲人。
郭兆旭夫妇来S市出差,行程紧凑,都要抽半天去彭嘉卉的工作室看看。一起陪同的卢思薇,很满意看到甥舅重聚的场景。回来就质问凌彦齐是不是玩昏了头,连正事都忘了做。
“什么正事?”
“求婚。”
“你不是说,她很成熟,知道我是她最匹配的结婚对象。就算不求婚,也一样会嫁的。”
可他还是在之后的一次约会上把戒指送出去,彭嘉卉也笑纳了。卢思薇听闻后,挑挑眉,便和郭兆旭的太太郭贺美娴商量订婚宴的时间地点。初步定在十一月初的狮城。
不找金莲,是因为现在郭家态度明朗。彭嘉卉的大舅母上次陪着丈夫来S市时,亲口对卢思薇说的,嘉卉的婚事,她会当成亲女儿的来办。
等回到新加坡,嘉卉是要改姓的,改姓郭。
姓彭,姓郭,意义完全不一样。凌彦齐的外公是这么说的。众人点头。
意味着嘉卉能够拿到的遗产,不止是她外婆和妈妈留给她的。大鸣她也有份。虽然我们卢家不缺钱也不看重钱,但是结亲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资源互换,合作共赢。众人点头。
嘉卉能得到郭家的这份认可,也是因为背靠财力雄厚的婆家。众人再点头。
只有卢聿宇,望着对面漫不经心玩手机的凌彦齐,心里别有滋味。
今年刚过三十的卢聿宇,几乎每天都加班,要到晚上十点后才回去。他已结婚,在和凌彦齐差不多的年纪,在家人的安排下,与一位国有银行省级分行行长的女儿结婚。
在这之前,他有一个交往七年的女友,学生时代就坚持下来的感情,七年都得不到家人的支持。
毕业后他一度在外面独立生存,和女友住在一间二十平的小单间里。有次得急性肠炎,半夜里疼得受不了,女友半驮着他出公寓,打车去医院急诊科。
吊点滴时,他躺在女友的大腿上,瞧她累坏了的睡颜,以为自己能这样过一辈子。
只这样过到第三年,他就受不了,回家认输,和家人挑中的女孩子相亲。他的妻子,在和他相亲之前,也有一位交往三年的男友。
男友学历、能力、家世都不如她,自然也得不到家长的同意。所以刚大学毕业,便急着到处相亲。她也答应了,明白只有爸爸手握大权之时,她的人生才有更宽广的选择面。
☆、077
任何人如果只要命运,不要其他东西的话,他就不再拥有同类,会变得相当孤独,围绕他身边的只有冰冷的世界。
——黑塞德米安
他俩确定关系后,都和前面的恋人分了手。
女友也不意外卢聿宇骑驴找马:“早晚有这么一天。早分早解脱,抗战都只打八年呢。”分手一年后,她也结了婚,如今也有了小孩。
这次分手并不像卢聿宇意想中那样,给他造成了不起的伤害。简直可以算平静地分手、平静地再恋爱,平静地结婚。就好像刹那间,所有和爱相关的情绪细胞,通通都死了。
他的妻子也是,眼圈红几天,等到定制的婚纱一来,便欢天喜地去试穿。
恋爱越走越窄,已入羊肠小径,婚姻却是人生迈向新起点的大道。人应该都会喜欢那些能带给自己利益的人。相处不难。
他们结婚第一年,卢聿宇有岳父的钱袋子支撑,已从财务部的资金经理,升任集团财务副总裁。而他岳母隐形控股的建筑公司,亦荣登天海集团的甲级供应商。
即便他妻子不工作,也不找他要抚养费,每年因天海业务带来的分红不低于三千万。
婚后的日子也很平静。除了女儿出生那段时间,家里时常会有客人登门,会有欢声笑语。然而孩子的到来,还是无法阻挡她的父母渐渐活成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妻子不满他的晚归和冷淡,质问他是否移情别恋,外面有了女人?刚开始,卢聿宇沉默不语,后来吵得多了就烦躁,还觉得讽刺:“是你恋过我,还是我恋过你?”
“难道我们结婚前,没有恋爱吗?”他妻子问。
“只不过是给合法买卖披上一层感情的外衣罢了。”
“我哪样比不过那个沈英杰。”沈英杰是前女友。
“哪样都比得过,所以我娶你。”
他妻子要哭。他劝她:“我以为你早就晓得,我们结婚的决定因素是条件,而不是感情。”
卢家的亲人都住在一起,时不时还要搞家庭聚会,没人察觉到他们的婚姻危机。谈及卢聿宇,大家只说他事业心越来越强,做事越来越有章法。谈及他,必定要谈及凌彦齐。这么多年,他们总是被放在一起比较。
每次,都是他卢聿宇赢。可那又怎样?彭嘉卉一出现,他便知晓,做得再好,也不可能是天海的实控人。倒是另一个可能性更大,凌彦齐上位后,不可能像卢思薇一样重用他。
他们虽是一块长大的表兄弟,感情却很一般。
车子入私家车库,停稳熄火。因为不想吵得太难看,每天的回家都变成例行公事。不远处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卢聿宇心想,这么晚了,谁要出去?下意识转头看,是彭嘉卉。他打声招呼:“过来找彦齐?”
“不是,看看聿菡,她生病了。”
卢聿宇笑道:“有心了。”他心道,生病是假,情伤是真。
卢聿菡喜欢的那个凯文到处风流,终于搞大了别人的肚子。人要他娶,他说你非要留下这孩子也是你的事。生下来先做亲子鉴定,是我的,我抱回家给我妈带,或是你带,我给抚养费。娶,我是不娶的,我对自己都负不了责,为什么要对你负责?我了不起只能对射出去的精子负责。
一般话说到这份上,女方都会认清现实乖乖去做人流。但这个女孩子,听说都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感情上比较拧,转不过弯来。
她爸妈也不是普通市民,有点门路,见凯文不想奉子成婚,即刻就找关系去查他家的酒店。国内的企业,只要有心来查,消防税务卫生都能查出一堆问题。一个星期内就让他家两间酒店停业整顿。
凯文的父母只好去到谈判桌,一看这女孩家世性格都不错,并不是儿子以前找的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仔。有这样的女孩愿意嫁,不错了。当场就定下,先办酒再领证。
两方父母齐心合力,迫使凯文就范。凯文干脆逃了,甩下一句话,孩子和儿媳都是你们要的,跟我没关系。乐队和DJ都不干了,现在没人找得到他在哪里。
卢聿宇接到电话,说卢聿菡在一间酒吧喝得酩酊大醉。他赶过去,听了这么个故事,一点也不为堂妹感到伤心,只想发笑,想这凯文能放荡不羁到这个地步,也是个人物。
彭嘉卉和他寒暄两句,便驶车离去。卢聿宇盯着车屁股上闪烁的红灯,也开了车门,驾驶位上坐定,发呆两秒,一踩油门,出了车库。
夜深人静的市中心大道上,路虎始终追着前方那辆白色的法拉利敞篷跑车。直到前方红灯把它拦在人行道前第一个位置。卢聿宇变道,轻踩油门,停在右侧车道。
红灯有一百二十秒。他摇下车窗,看着那张甜美可人的侧脸。女人的皮相,和男人的甜言蜜语,都是极具魅惑性的东西。魅惑二字,代表的是不可信任。
觉察到有人在看她,彭嘉卉转过脸,表情有点错愕,但很快就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卢聿宇看左前方有家咖啡店,朝那里指了指。彭嘉卉点点头。
两人在那里见面。彭嘉卉说:“你找我有事?刚才在车库怎么没说?”
“黑不隆冬的,不方便说话。上去看到彦齐了吗?”
“没有。”她还是那副笑脸,语气带点娇嗔,第一次见到时,他也为这样的一张脸心动。
“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好像凌彦齐和别的女人鬼混的事情,她是一点不知情。
“我这表弟,人很聪明,不过向来没心思做正事。信不信现在去问他,他连订婚的日期都没记住。”
彭嘉卉敛了笑,指尖拨过长发:“聿宇,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彦齐什么样的,我心里有数。”
“那个宁筱,你见过吗?”
卢家所有的人对此是装聋作哑,他倒是问得直白。“见过一面,只看到背影。”
“彦齐是怎么说和她认识的?”
“回S市的航班上认识的。”
“你信吗?这样烂的借口,你们谁都没去查?”
这时卢聿宇点开手机,右手食指点着一张张图片刷过去。他笑得眉飞色舞。“嘉卉,你们订婚,我送一份大礼吧。”
“什么大礼?”
“看微信,照片我发过去了。”
彭嘉卉拿起扣在桌面的手机翻看,四张照片全是表格。点开第一张放大看,是份人员名单。她抬头看卢聿宇。后者收拢西装门襟,正等着她惊讶的表情。
“没错,6月15日上海飞S市HU72**航班的旅客名单。你看第一张第三行,便是彦齐的登机信息,但是这趟航班里,压根就没有宁筱。”
“这份名单哪来的?”
“当然是在民航系统调出来的,绝对真实。”
“你姑妈不是都已经默认彦齐在婚前的——这种放纵么?”
“我姑妈的默认,是基于彦齐没有任何的欺骗。那你的默认呢?你有信心,彦齐在婚后就会收心?早除掉早好。”
彭嘉卉想了想:“只能说明,他们不是在正当场合认识的,”她把手机放下,“算不上什么大的欺骗。”卢聿宇,难道你认为我会笨到给你当枪使吗?
卢聿宇摇摇头:“只要被我姑妈从宁筱那里撕开一个口子,更多的欺骗都会暴露出来。彦齐是表面听话而已,私底下做的事情,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彭嘉卉不做声。卢聿宇说,“宁筱不足为惧,你婚姻里真正的对手隐藏在她后面,就看你敢不敢婚前就撕了?”
“除了宁筱,还有别人?”
卢聿宇故弄玄虚地耸耸肩,起身离去。“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照片我已经给你,你要怎么处理,那都是你的事。”
走几步远,他又转过身:“嘉卉,这次你要是斩小三成功,就是我第二次帮你了。我觉得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以后也该多多合作。”
眼见彭嘉卉的一张脸变得铁青,他心中的快乐难以抑制:“你说,要是你亲爱的外公和舅舅们知道,你连外婆和妈妈的墓在哪儿都不知道,还会像今天这样要认你回家么?”
彭嘉卉心底窜出火苗,他在威胁她。
今年春节,她见了卢奶奶一面,最后告辞时,想上楼和老人家打个招呼。结果卢奶奶竟然问,她外婆和妈妈葬在哪里?她想去上香。
她怎敢讲,彭光辉为这两人买下的海边公墓,至今是空的。她含糊其辞,只想快点走,卢奶奶抓着她手,非要问个明白。一拉一扯间,老人摔到地上,正巧卢聿宇上楼,看到这一幕。
她一个人在咖啡店里静静坐了十分钟,然后给卢思薇发微信:“阿姨,有件事情我还是想和您说,就是那个叫宁筱的女孩,我还是比较在意。所以托朋友去查彦齐搭乘的那趟航班所有的旅客信息,结果上面没有她的登机信息。我也不清楚彦齐为何要说谎骗我们。为这件事,我心里一直挺难受的。”她把四张照片全都转发过去。
不出几分钟,卢思薇直接打电话过来:“你那个朋友查的渠道可靠么?”
第二天上午,宁筱被辅导员叫到管培康副校长的办公室,看到声名赫赫的女企业家时,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叫宁筱?艺术学院表演系大三学生。”管培康先确认身份,免得被卢思薇开炮误伤。
“是的。管校长,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和凌彦齐什么关系?”卢思薇直接开问。
“哦,”宁筱张大了嘴巴,心道妈呀,凌彦齐是卢思薇的儿子,早知道人有这么来头的妈,她就不应该接他的单。这种级别的妈妈,哪是她能对付得来的。
她看卢思薇两眼,低下头说:“是我男朋友。”
“什么时候认识的?”
“上海回S市的航班上,那天下大雨,飞机晚点,很晚才到……”
卢思薇从桌上抓起几张纸扔下来,手指着她:“你自己看,看了后再想想该怎么把这谎圆下去。”
宁筱慢吞吞地捡那几张纸,大班桌后的卢思薇不耐烦,朝她一吼:“动作快点!”这女孩被吓得身子一抖,干脆跪坐在地上看那几张纸。
管培康指着她,朝那个满面怒容的女人说:“她是我的学生,不是你的犯人,好好说话。”
看完后,宁筱沉默不语。管培康半蹲在她跟前:“这位是凌彦齐的妈妈,想必你也猜到了。她想了解儿子的恋爱情况,也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你实话实说,出这门,该念书就念书,该毕业就毕业。”
“管校长,你不会处罚我,也不开除我?”
怪不得凌彦齐要找她。女孩子真精明,坦白之前要先拿到免死金牌。
“那要看做的事情,该不该受到纪律处分?我不包庇,也不威胁你。”
“我要是说实话了,钱就拿不到了。”
“我给你双倍。”话是很平静,但卢思薇的气势已经很吓人。
宁筱想不到两分钟,全给招了。管培康和卢思薇面面相觑,彦齐这次玩得真大,他再问宁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