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城中央——希夷
时间:2018-09-06 09:02:54

  卢思薇看她焦急又不忿的神情,点了点头。
  金莲是个没本事的人,所以才会想靠她这个继女。但是没雄厚的现金流做支撑,大小姐再厉害,也扛不过曼达那群老油条。要是以往,她还会教她几招,现在只想摆手:“这个事情,你去找聿宇。”
  郭嘉卉离开书房,旋转楼梯上便看见卢聿宇,站在落地窗前和一位穿驼色大衣的中年男子聊天。
  “聿宇,今天这么早回来?”她笑意盈盈走过去打招呼。五个亿呢,人现在可是她的财神爷。
  “哦,嘉卉来了。”卢聿宇向对面男子介绍,“彦齐的太太。”再朝郭嘉卉说,“秦朗秦医生。”
  秦朗?郭嘉卉一怔,再瞧这男子面容,没错,就是那位国内精神分析学派的大拿,著名的心理医生。
  卢思薇真有病。她连忙和他握手:“幸会,秦医生,没想到您是我妈妈的医生,我正担心她的情绪呢,您能来,我就放心多了。”
  秦朗第一次见郭嘉卉,微微笑道:“是我该做的。”
  卢聿宇撇头,望着窗外哂笑。“你见过姑姑了?”
  “嗯,脸色很难看,情绪也很低落。”郭嘉卉面露担忧。
  “那是。每次想了个大招对付彦齐后,只要彦齐不肯忍下这口气,乖乖和她回来道歉,她就好不了。”卢聿宇说完,坐回沙发上,端起茶杯,朝水面漂浮的茶叶轻轻吹气。
  郭嘉卉能感觉到,卢聿宇并不为卢思薇的病情担忧,还有一种习以为常的调侃,和嘲讽。秦朗医生也见怪不怪。
  难道卢思薇的病,已经久到他们都习以为常了?
  秦朗医生也拿这个病人头疼。“她要是能遵医嘱,按时服用药物,病情能得到有效控制。不能等到都有严重的生理反应,才想起我来,才想起来要吃点药。”
  卢聿宇用手指着太阳穴:“停药的事情你还见得少吗?就我观察,得这样病的人通常是意志强悍、思维敏锐的人。他们的脑袋里想得和你要求的不一样。就说我姑姑,从初诊到今天,十二年了,她还在战斗,她从不认为这个病能打败她,但是药会让她的思维和情绪都变得迟钝,进而影响她的判断。商场如战场,她是要冲锋陷阵的,反应慢一秒,她都没法忍受。”
  “没有办法把彦齐叫回来?”话虽然是对卢聿宇说的,秦朗却瞥了郭嘉卉一眼,“以前好几次,不都是彦齐劝着把药吃了?不肯吃药,别的都不用谈。”
  “这次,估计没那么快。”
  “有时间,我找彦齐谈谈。”秦朗拿起包要走,卢聿宇和郭嘉卉送到电梯门口。“看住她,这几天不要去上班。”秦医生不放心再多加一句,“不是家里有工人就叫看住了。管校长也很累,你们要有人来替他。”
  卢聿宇点头说:“知道了。”待电梯门关上,面对郭嘉卉,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谁会想陪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精神病人?”他把厚重的刘海撩开,左额露出一道三厘米的浅褐色疤痕,“三年前因为一个项目结算出了点差错,不过损失一千多万,拿打孔机砸过来的。”
  “她是什么病?”
  “彦齐没告诉你?这算不算婚前隐瞒家族病史呢?”卢聿宇双手插兜回到大厅,把秦朗留下的病例再翻一遍,才抬头,“双相情感障碍,俗称躁郁症,听说过吗?她现在是混合期,就是一会儿躁狂,一会儿又抑郁,跟过山车似的,没人能跟得上她的情绪。”
  “怪不得。大家都只以为她脾气暴躁了点。”郭嘉卉心想,凌彦齐这么温吞、得过且过的性格,应该不会遗传吧。
  她坐在另一侧的沙发里,卢聿宇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四下望望,大厅内只有他们两人。他问:“还有事吗?”
  郭嘉卉再轻轻一笑,原来没有凌彦齐的认可,她在卢家真是一个外人。 
  “还真有事找你,我想早点拿到拆迁款。已经和妈妈说过,她点头了。”
  “才五个亿而已,曼达这么缺资金?”
  “五个亿也能干不少事。”
  “嗯,你是个实干家。”卢聿宇偏头问,“现在制鞋业的利润率是多少?有5%吗?市场在萎缩,而人工、材料这几年一路飙涨。曼达想要摆脱困境,可不是把销售搬去网上就能解决的,它的工厂得搬去东南亚。正好你外公家在那边,很有优势。还想留在国内生产,五个亿不一定搞得定。”
 
  ☆、104
 
  104钻空子
  我们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呼呼往灵魂里灌着寒风,我们急切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心来填上它,就算你是太阳一样完美正圆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许恰恰是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你填不了。
  ——毛姆面纱
  “怎么盘活曼达,是我的事。”郭嘉卉看过去年的财务简报,曼达的净利润率哪有5%?4.2%而已。一家月营业额上百万的黄金门店,四五个店员,一个月能替她挣回来的也不过五万块钱。这样的生意,要不是黄宗鸣坚持,以郭嘉卉的眼光,根本不屑于做。
  “也对。”卢聿宇点头,“只是我觉得真没必要挣这么辛苦的钱。”
  “那不投资,光留着花吗?”
  “想投资,我倒是可以介绍很不错的朋友给你认识。”
  “好啊。”郭嘉卉想,卢聿宇是名牌大学金融系毕业的高材生,是天海集团的财务副总裁,岳父还是某银行省分行的行长,确实能有这种不为人知,还能轻松收割财富的渠道。
  如果短时间内就能获利颇丰,可以试试。
  正好那位朋友就在S市,晚上便一起吃饭。他姓谭名非,是一家私募基金的操盘手。
  曼达退市已有两年多,郭嘉卉又醉心于网络时尚事业,对中国股市了解不多,但再怎么无知,对于“庄家割韭菜”这个词也不陌生。
  所以卢聿宇和谭非一聊天,她就很感兴趣地听,夹杂许多的专业名词,听得她云里雾里。她也不急,他们叫他来,总不会让她一直做壁上观。
  开场十几分钟后,两人就邀她加入话局。谭非问:“嘉卉知道天海地产目前股价多少吗?”
  “三四十来块?”郭嘉卉确实不太关注这个。
  “今天上午收盘价是57.24元。最近走势很好,一直在破纪录。”
  郭嘉卉笑眯眯说:“那谭总应该挣不少了。”
  “不多。散户们都打算抱着这只股票发财,我们手上筹码不够,成本又高。”
  “那要怎样?”郭嘉卉问道。
  “如果外界知道卢主席的病情,股票一定会跌停。”谭非说得漫不经心,筷子倒是很认真地伸进了那锅热气腾腾的焗鸡煲里。
  “跌停对你们有什么好处?”郭嘉卉理清思路,现学现用,“先拉高出一部分货,散布负/面消息,剩下的货用来砸/盘,等股价到低位后,再建仓?”
  谭非和卢聿宇双双点头:“差不多。”
  郭嘉卉目瞪口呆,没想到卢聿宇的心思打到亲姑姑身上来了,看来打孔机的仇,他一世都会记在心底。
  “可卢思薇是天海的核心人物,她的病情一旦曝光,股价必定狂跌到底,万一起不来呢?”郭嘉卉接着问。
  卢聿宇笑道:“你还是不了解我姑姑。三个跌停板,最多跌一个星期,她一定会出来力挽狂澜,向外界证明,她没有病,她的身体状况完全可以继续履职。而且天海基本面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两年房子卖得也很好。到时我们可以配合来点拉升动作。”
  “她真能出来?”郭嘉卉回想卢思薇的面貌,不太相信。
  “要是一般人被确诊得了躁郁症,这一生差不多也就废了。可我姑姑呢?比今天更严重的情况都有,没什么可担心的。万一要是病情加重,也能让彦齐良心不安,乖乖回来,不好么?嘉卉,我是真的为你着想。”
  “不怕证监会查吗?”
  “怕证监会?我更怕卢主席一点,怕她打击报复我。”谭非耸耸肩笑着说,“赵督察(时任证监会主席)也好,卢主席也好,都是窝里横的角色,一出国他们什么也管不着。”
  卢聿宇也说:“谭非是我大学同学,现在出来单干。在泰国有个团队,那边没有禁止跨境炒股操纵股市的法律,IP地址也不好查。”
  “为什么找我?”
  “天海的盘太大,我们的资金不够。”
  “要多少?”
  “我们已有二十个亿,嘉卉再出十个亿?”十亿的事情,谭非说得像是几千几万似的。
  郭嘉卉看同桌两人,心想谭非肯定不会有这么多钱。卢聿宇的钱,估计是让岳父挪用过来的。
  “我没有那么多。”
  卢聿宇和谭非都是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我们这个庄坐不长,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获利起码能翻一倍,一点也不耽误你拯救曼达。”
  能挣十个亿。郭嘉卉想起郭兰因买的美股,到如今已获利五倍,那还是长线操作,没有规则与内幕消息的漏洞可钻。她沉思片刻,然后说:“可以,这十个亿我出,不过,聿宇,拆迁款你必须一次性都给我。”
  “反正我姑姑点头了,有何不可?”
  2016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周二
  早上司芃睁开眼睛,想起昨晚凌彦齐最后的话,还是有点恍惚。她想不出和气的金莲和温柔的陈洁,会是杀人犯。她一直以为,她们的敌意只针对她和她妈。
  糟了,她猛地想起一个人,掀开被子就起床。凌彦齐被惊醒:“怎么啦,司芃?”
  司芃往腿上套裤子:“我得赶紧去找彭光辉,他可能被她们害死了。”心里想时,还不觉得骇然。一说出来,她脸上颜色都变了。
  凌彦齐去抓她的手。司芃挣脱开:“你不要管我。”
  “他没有死。他呆在山里,一个很偏僻的一个地方。”
  “你知道?”
  “嗯。我去过。”
  “在哪里,快告诉我。”
  “查一下,”凌彦齐在手机地图上搜“金隅疗养院”,具体地址出现,鹿原山XX路12号。
  司芃记下,穿好衣服拿起包就要走,凌彦齐扯住她,“你先别急,我陪你去好不好?”
  “不好,你要这样跟我跑去山里,你妈会以为是我拐了你,信不信她隔几千里都能像只猎犬一样,闻到你的气息。”
  “可是,你还得和我去见黄宗鸣。”
  “金莲和陈洁到底做了什么,彭光辉是最清楚的那个人。我必须先找到他,把事情问清楚。分头行动,我去搞定彭光辉,你去搞定黄宗鸣。”
  司芃就这么背着包毫不留恋地走了,凌彦齐有些吃醋。回味过来哑然失笑,外父的醋有什么好吃的。昨晚聊一宿,聊到彭光辉,司芃总是直呼其名,他还以为她会接着避而不见。他本来是想说,彭光辉病重卧榻,跑不掉的,还是去见黄宗鸣更重要。
  话到嘴边咽下去。不过意识到这只是他的想法,原来为司芃心痛过后,他还是希望她回郭家。可是司芃的行为,显而易见地表明,彭光辉的安危,对她而言更重要。
  他回忆起病床上的彭光辉,虚弱客气地笑,和他说“有人很喜欢改身份。”只不过当时他会意错了。由此可见陈洁母女的作为,他未必全赞同。
  凌彦齐给陈志豪打电话:“豪仔,你还能帮我去办件事吗?”他没有别的好人选。回国两年,他在朋友圈和社交人脉上的建设,几乎为零。
  陈志豪在灵芝区土生土长。就算不靠舅舅管培康的名号在外招摇,他在这个片区里有太多的狐朋狗友。公安局、派出所、交警大队,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有些事情,不是靠按部就班走程序就能发现端倪,陈志豪的机灵劲足够。
  “当然可以,可是你还愿意相信我?”
  凌彦齐不言语。电话里陈志豪低声笑着说:“那次,凌晨五点接到你的电话,他妈的——心里就像被谁的爪子挠过。我跑去小楼,是真心想带司芃走掉的,她不肯。”
  “我知道了。”
  “你放心好了,小凌总,我再没用,也不会出卖你第二次。”
  “我已经离开天海,以后叫我阿齐就好。”凌彦齐说,“五年前发生一起交通肇事案,死了一个女孩,叫陈洁,帮我去查查。”
  “你想查司芃身份了?”
  “她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但不查清楚以前的事,我担心她有危险。”
  离开宿舍后,凌彦齐没有回小楼,而是匆忙赶往市内一家五星级酒店。
  黄宗鸣临时飞抵S市的消息,并未特意瞒住郭嘉卉,昨日下午她已派人亲自去机场接机,安排住宿。凌彦齐原本打算晚上去拜访,结果司芃突然遣陈雨菲来找他,只得把见面时间改在今日上午十点。
  酒店的行政套房内,黄宗鸣见只有他一个人,有些意外:“那个女孩呢?你昨晚说今天可以带过来。”
  凌彦齐摸摸鼻子:“她又跑了,去办别的事。”
  “什么意思?”黄宗鸣不解,“你没告诉她,要来见的人是我?关系到她身份的确认,数十亿遗产的领取,……”
  “说了。可她要是很在意,她五年前就会找你,五年前就不会在电话里骂她外公是个老不死。”凌彦齐来之前打印了一些照片,全推到黄宗鸣面前,“你要真的接受叛逆这个前提,就应该了解,她就没那么好控制。她跑去找彭光辉了。”
  黄宗鸣一张张翻看,看小司芃和郭兰因的合照,看她倚靠在咖啡店花架上的照片,越看,呼出的气息越沉重,他抬头问:“你在哪儿找到她的,她和你什么关系?”
  凌彦齐还没想好,要不要坦白相告,一时语塞,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
  大家都是男人,这种没法诉说的神情已告诉黄宗鸣真相。他叹气,怪不得妻子身份有问题,非但不惊慌、不帮着隐瞒,还如此热忱地要揭开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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