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这便也不敢耽搁忙应了一声。
林氏见她接下那封信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倘若如今她身边还有有用之人,又岂会把这样重要的事交托到这个小丫鬟的手中?如今她也只能希望这封信能够送出去,她想到这便又看着立秋叮嘱一句:“小心些。”
立秋闻言是又握紧了手中的信,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又朝人打了一礼,跟着便往外退去。
等到那布帘一起一落,这屋中便也没了她的身影,初画眼瞧着那面还在起伏的布帘,却还是忍不住轻轻问道:“侧妃,交给她,真得不会有事吗?”
林氏听得这话却未开口,她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出事…
只是如今立秋和她的命连在一道,为了自己的命,想来她也不敢大意。何况,除了这个办法,她这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在这坐以待毙,倒不如拼上一回。
…
昆仑斋中。
林老夫人耳听着霍安北的那一字一句,还是忍不住面色煞白,连带着声音也沾着几分仓惶:“你说当年是周承宇派了杀手?这…这怎么可能?”她见过周承宇那么多回,这个大梁太子无论是为人还是行事都是没得说的,何况安北在朝中这么多年从来不涉党争,既如此,周承宇又为何要对安北下手?
许氏虽然未曾说话,可也拧着头苍白着脸朝霍安北那处看去…
霍安北手中握着茶盏,茶水温热,他是又用了一口茶才看着林老夫人说道:“当日天子曾私下托付给我一块虎符,只是因为这其中有些事涉及天家隐秘,儿子此时也不好多说。”
林老夫人听得这话,她心中明白安北是为了怕她们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因此她倒是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想着周承宇这些年呈现在他们眼前的那副温润模样,她这心下便忍不住起了几分怒火,原来杀害自己儿子的人竟然就是他…
亏他还能在他们面前装得一副好模样!
当真是混账!
屋中因着先前这一番话,倒是又变得静谧起来,到后头还是许氏开了口,她仍旧拧着头看着霍安北,手握着一方帕子,口中是轻轻说道:“那王爷您此次回来,若是让那位知晓,可会生出别的事端?”她虽然不知天子托付给王爷的是什么样的虎符,可既然能让周承宇下此杀手必定是要紧的东西…如今王爷安安稳稳得回来,若是让周承宇知晓,必定又得生出一场轩然大波。
霍安北闻言便朝许氏看去,他的眉目依旧是温和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难言的怅然:“我此次回来还有要事,未免周承宇发现,暂时还不能留在家中…“
他这话说完眼看着许氏那骤然变得灰暗的眼睛,心下是又一痛。
倘若可以,他自然也不希望就此离去,他好不容易才能回来,又岂会舍得就这样离他们而去?可若是他留在家中,只会给他们带来无穷的麻烦…霍安北想到这便只好先舍下心中这份不舍,待把手中的茶盏置于案上,跟着是又一句:“等我解决了那些事,我就回来——”
许氏的确是不舍的,她盼了四年,盼了无数个日与夜,总算是盼着他回来了。
可她却也明白…
王爷此举为得还是他们。
因此许氏纵然再是不舍却也未说道什么,她只是转过身子握着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等平复好心中的情绪她才转回身子看着人柔声说道:“王爷且安心去做您的事吧,我和母亲会好好待在家中等着您回来。”
霍安北听得这话,心下是又一动。
他有心想与人好生说道几句,只是此时时机不对,他便也只能忍了。
霍令仪生怕母妃心中再起忧思,索性便开口问道:“父王,周承宇一直派人在找寻那块虎符,我在家中也寻了许久,那东西…真得是在家中吗?”
霍安北闻言倒是笑了笑,他看着底下坐着的霍令仪是说道:“当日天子把虎符交给我的时候,我怕出事便也未带在身上…”等这话一落,他是又朝许氏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我送给你的那块玉佩可带在身上?”
许氏听得这话却是一怔,不过她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声:“在。”
霍安北曾送给她一块玉佩,那东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相较起霍安北早年送给她的那些东西都要薄弱许多,可因着是霍安北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她便一直好生珍藏着,为怕弄丢她还特地放在香囊中。
许氏一面想着,一面是把腰间系着的香囊取了下来,等把那香囊解开,她是从中取出一块玉佩…这玉佩样式是一条鱼的模样,看起来并无什么稀奇。
霍令仪眼看着许氏手上的那块玉佩却是有几分怔楞,这块玉佩她旧日里也曾见过,母妃因着思念父王便日日带在身上,可若当真说起来,这也不过是一块再是普通不过的玉佩罢了。
她想到这便轻轻开了口:“父王,这——”
霍安北接过许氏手上的玉佩,在那灯火的照映下,他的指腹轻轻滑过那块玉佩上的纹路,而后他是说道:“这就是天子交给我的虎符…”等这话一落,他看着屋中人的怔楞,便又是一句:“不过,这只是一半。”
“这玉佩原是块双鱼玉佩,当日天子曾把这块玉佩一分为二交予两人保管,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而另外一个人——”霍安北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他是又掀了眼帘朝霍令仪看去,口中是紧跟着一句:“便是你的舅舅。”
霍令仪的红唇微微张着,面上也是一片怔楞,舅舅?她那个成日逗鸟走鸡、最是纨绔不过的舅舅?这…怎么可能?
除了她之外,屋中其余几人也是一片怔忡的模样,就连素来沉稳的李怀瑾此时面上也有几分轻微的怔忡,他知道许家远不如表面所呈现的那般,无论是许浩倡还是许望舒都在掩藏自己的实力,可他却从未想到那人竟会把这样重要的事交托到许浩倡的身上。
霍安北原本还想说道几句,帘子便被人打了起来,却是一身玄衣的关山走了进来。
他仍旧是素日的那副模样,手中抱着剑,面上也无什么多余的神色…等走到李怀瑾跟前,他才拱手一礼,跟着是一句:“有人发现了王爷的踪迹,想送信出去,已被属下截下了。”
第111章
关山这话一落, 屋中便又是一静——
众人皆朝关山看去, 面上的神色也都有几分凝重,如今霍安北是秘密返京,可不能让别人知晓他还活着的事,尤其不能让周承宇知晓…只是,谁会发现霍安北的踪迹呢?今日来这府中,李怀瑾无论是里是外都有安排, 除去他手下的关山和陆机,他还遣了十数个人,为得就是怕旁人知晓霍安北的踪迹。
可就是这样的情况, 竟然还是出了纰漏。
霍令仪看着李怀瑾面上的神色, 自是知晓他在想什么,她轻轻握了回他的手, 口中是跟着一句:“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霍安北闻言也同李怀瑾说道了一句:“晏晏说得没错,景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王府占地不小,倘若是府中之人自是熟悉路道, 纵然做全准备也防不胜防。”
李怀瑾听得这话是点了点头, 只是他那素日清平的面容依旧带着几分凝重。待接过关山递来的书信, 他便取出信纸, 那薄薄一张信纸上只有一句“霍安北未死…”想来写信的人太过着急, 那笔迹并算不上端正,空白的地方还有不少残墨,可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出这应该是出自一个女子的手中。
霍令仪就坐在李怀瑾的身侧, 眼瞧着他打开信纸便也一道看了过去…
可瞧着那字迹,霍令仪那明艳的面容却又是一沉,虽然这个字迹很是潦草,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林氏平日最爱风雅,一手媲美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在这城中素来都很有名气,纵然这回因为心急使得那字少了几分往日的样子,可一个人的习惯却是不会忘得,林氏最喜欢在那一撇一画之间多上一道弯勾。
坐在软榻上的林老夫人看着霍令仪微沉的面容,便问道:“晏晏,你可是认出是谁的字迹?”
众人听得这话便朝霍令仪看去。
霍令仪闻言也未曾避讳,她是点了点头,而后她抬了脸朝那坐在上头的三人看去,却是过了一会,她才看着他们轻轻说道:“若是我不曾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林侧妃的笔迹。”
林老夫人听得这话,面上的神色却是一顿,是了,在这府中,除了林氏还会有谁呢?这些年,林氏的所作所为,还有当年许氏生产的那桩事,都足够让她死无数次了…如今安北归家,最担心的自然是林氏无疑了。
她想到这,面上的神色越渐黑沉,就连放在扶手上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道。
倘若不是怕外间的人听到声响,此时她早就抑制不住心下的这股子无名火了,可纵然她未曾发火,话却还是说了一句:“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年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把这个作孽的东西抬进家中。”
她这话一落,屋中一时却无人说话——
霍令仪和李怀瑾是晚辈,自然不好接话。而霍安北和许氏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当年林老夫人一意孤行把林氏抬进门,霍安北和许氏身为晚辈纵然再不高兴也不好说些什么,如今亦是如此…何况,如今再说起这些又有什么意思?纵然林老夫人已经承认了当年的错误,可如今事情皆已发生,又岂是一句后悔便有用的?
到后头还是李怀瑾看着关山问道:“可查出是送给何人?”
屋中原先凝滞的气氛因着这句话倒是散了开来,众人皆朝关山看去,就连林老夫人也握着一方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朝人看去。
关山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他抬了脸,屋中的烛火打在他的身上,映衬出他那张一如旧日冷冰冰的模样,可那话间的语调却要比往日多几分紧绷…烛火轻晃,而他轻轻说道:“凤梧巷,江宅。”
“凤梧巷,江宅?”
霍安北听得这话却皱了一回眉,他依着关山的话轻轻念了一回,而后是又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还不等关山开口——
李怀瑾却已接过了话,他撑在红木案上的手有些握紧,眼看着那轻轻晃动的烛火却是一句:“那是周承宇亲信江亥的住宅,平日周承宇有事,皆交由此人去做。”此时夜色已深,外间的寒风较起先前也越发凛冽了几分,他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让屋中众人的心中都泛出了一片涟漪。
无人说话…
每个人的面色都是一片暗沉。
霍令仪放在膝上的手更是忍不住攥紧了几分,她纵然再不喜欢林氏,却也未曾想到她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在她的记忆中,林氏待父王的情谊应该不低才是。当年她替周承宇行事,尚还能说道一句“父王已逝”。
可如今呢?
如今她明明知晓父王还活着,也知晓对于周承宇而言,父王的存在必定会让他食不下咽…倘若周承宇当真知晓父王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寻父王,可这个女人,她明明知道,却还是做了。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
真是死不足惜!
林老夫人原先就不好的面色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越渐黑沉了几分,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生气的缘故,她只觉得气血上涌,身子更是忍不住轻轻一晃,倘若不是恰好扶住了那扶手,只怕她就该这般摔落下去…她的手撑在那扶手上,等稍微缓过几分劲道却是再难压抑心下的情绪,厉声斥道:“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现在就让人去解决了她!”
这么多年——
是她想得太多、考虑得太多,才一而再再而三放过林氏。可如今看来,她放过了林氏,可那个混账东西却是想要他们全家人的命啊!
“还有一事…”却是关山开了口。
关山面上的神色仍旧未有什么变化,连带着声调也没有任何波澜,待众人止了声循声看来,他是又一句:“先前属下拦截那个丫鬟的时候,那丫鬟为求属下饶她一命说想将功折罪,有个秘密要同老夫人说。”
“这会那个丫鬟,属下是让人在外头看管着,老夫人可要见见?”
林老夫人听得这话,原先暴怒的面色却是添了几分怔忡,秘密?什么秘密?她拧了眉细细想了一回,却是应了。
关山见此便点了点头,他也未说道什么只是转身往外走去,没过多久,他便提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林老夫人看着他手中的那个丫鬟却是一怔,她的手撑在那扶手上,似是想辨清人一般,身子也往前倾了几分…等到那丫鬟被关山扔在了地上,她才开了口,惊声问道:“立秋,怎么会是你?”
霍令仪听到这个名字,也循声朝那地上的丫鬟看去,昆仑斋几个丫鬟,她自然是认识的…这个立秋手脚勤快,为人也老实,很得玉竹的眼缘,因此她虽然不是家生子,可还是被林老夫人提拔成了二等丫鬟。
平日林老夫人洗浴、穿衣皆是由她一手打点的。她以前不是没有想过,林氏会在这昆仑斋中安排棋子,却从未想到这颗棋子竟然会是立秋。
立秋听得林老夫人这一句,身子是又忍不住轻轻打了个颤,她今日受过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刚才她受林侧妃的吩咐原先挑一条隐蔽的路去寻江管事,谁曾想到刚刚走出内院便被人抓了起来…倘若不是她急中生智,只怕如今她早就性命不保了。
可此时她偷偷抬着一双眼帘扫着屋中的众人,尤其是扫到那个坐在王妃身侧的黑衣男子时,身子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的手撑在地上,借此来稳住身形,声却还是打着几分颤:“老夫人,是奴,是奴起了贪心…”立秋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人磕着头,口中是紧跟着一句:“是奴对不起您。”
日子渐寒,地上却还未曾铺个毛毡等物——
立秋怕被人训斥,这磕头却是用足了力道,可屋中众人看着她这般却是谁也不曾说话…到后头还是霍令仪开了口:“你说有事要同祖母说,究竟是什么事?”
立秋听得这话,原先磕头的动作一顿,只是腹中的话却还是有几分踌躇,先前她对那个黑衣人说道那话的时候不过是想着无论如何都先逃过这一劫,可这些话若当真说起,她还是逃不过一死。
她还年轻,不想就这么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