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清闻言,一双眉眼便又绽开了几分笑意,口中也是紧跟着说道:“其实我堂兄还有不少优点,不拘是为人还是品性都是没话说得…”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掰着手指,把李安和的好如数家珍似得说道出来,待瞧见霍令仪朝她看来的眼神李安清才止了声,红了脸轻轻跟着一句:“我就是觉得堂兄比起那位柳予安要好不少。”
霍令仪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伸手轻轻点了点人的额头,口中是无奈道:“你呀,即便李大公子再好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何况我如今对于这男女之事也委实没有多少心思。”大抵是前世经历得太多,她对这些男女之事早已看淡了,这世间好儿郎的确有不少,可她却没有这个心思再去好好接触一个。
何况人心总隔着这一层皮囊——
即便这幅皮囊瞧起来再好,谁又能真得知道那里头藏着的心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她呀,现在只想好好的守着霍家,守着母妃和弟弟,对于这些男女情。事她没有心思也没有想法。
那位李大公子虽然样样都好,可是这些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关系。
再者…
霍令仪只要想着前世李安和恭恭敬敬唤她“婶娘”的模样,心中难免觉得有几分怪异。
可李安清却不是这般想的,她只当霍令仪今日这般说道委实是被柳予安和周承棠的婚事所伤到了,这才生出这样的想法。她又抬了眼帘看了看霍令仪,见她面上虽然带着笑,眼中却还是带着几分怅然…心中便越发肯定了这个想法。
李安清口中虽然未再说道什么,只是心中的思绪却是没个停的。
近来堂兄去了外地也不知这燕京城中发生了什么事,等他回来她就把这事好好与他说上一遭,霍姐姐这样好的人,值得旁人更好的对待…祖母和母亲不止一次夸过霍姐姐,就连大伯母也曾夸过几回,若是霍姐姐来了家中必定会受尽宠爱。她想到这心思便又定了几分,至于那个什么柳予安就让他离得远远的,省得总惹霍姐姐不开心。
“安清?”
霍令仪见她折着一双眉心却是一副在思索什么事的模样,便又轻轻唤了她一声,等到人回过神才轻声笑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啊…”
李安清见她发问忙摇了摇头,口中是跟着一句:“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
霍令仪见她这般也就未再多问什么。
两人便又聊了会天,等到日暮四斜,李安清才提出告辞。
霍令仪亲自送人出了门,等到回去的时候路过容安斋,她才开口问了一句:“林氏那处如何?”
杜若闻言便轻声答道:“还是跟先前那样,一直都待在屋子里,除了她身边那位云开姑娘也鲜少唤人进去伺候…”等这话说完她才又跟着一句:“不过先前奴去门房的时候,倒是瞧见云开让人送了一封信出去,奴私下打探了一回,那信是送给二公子的,您瞧要不要让人拦下来?”
“不过是一封信罢了…”
霍令仪摇了摇头,她收回了眼仍由人扶着继续往大观斋走去,口中是跟着淡淡说道:“再说霍令章也不是不回来了,他总会知晓的。”
只是不知她这位好弟弟回来后会做些什么呢。
…
翌日午间。
霍令仪把母妃早先准备好的礼物亲自送到了江先生那处,许氏所准备得都是些寻常礼物,倒也算不上贵重…江先生便也未曾说些什么收下了。因着霍令君午后还有课,霍令仪便也未曾多留,只是陪着他说了会子话便与江先生提出了告辞。
等到了巷子口,杜若一面扶着她走上马车,一面是问道:“郡主,我们现在是归家还是?”
天寒地冻的,这外头也没个什么好去的地…霍令仪刚要说声“归家”,临来坐上马车的时候倒是记起了一个地方。那地方也是在西街这处方向,前世的时候李怀瑾曾带她去过几回,她想了想便开了口说道:“去西街的里子巷。”
杜若闻言却是一怔,西街的里子巷?那是什么地方?
这西街三教九流的人太多,即便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鲜少来这个地方,更何况是郡主这样的身份了。她刚要开口发问,便又听得霍令仪说道:“你与王大说一声,他应是知晓的。”
“是…”
杜若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打开槅扇往外头说了一声。等到重新掩了车帘,马车便也跟着往前行驶起来…她把先前暖炉上煨着的热茶重新给人倒了一盏,跟着才又低声问道:“郡主去那处是有什么事吗?”
霍令仪接过茶盏用了一口,等润了喉间才开口说道:“也没什么事。”
她也不知怎得今日竟会想起这么一个地方,索性也没什么事便去看一看罢。
马车等到了里子巷的巷口便停了下来,赶车的王大在外头说道:“郡主,巷子太窄,马车进不去…”西街这处地方本就狭窄,马车进不去也是正常的。
霍令仪也未曾说什么,只是搁下了手中的茶盏与杜若说道:“走吧。”她这话说完便由人扶着走下了马车,里子巷住得大多都是民户,此时巷子里也没多少人…偶尔倒是能瞧见几个小童,远远瞧着她们进来也只是睁着一双圆碌碌的眼睛看着她们,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杜若不知她要去哪儿,便一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前走去…
等到约莫走了有一刻的功夫,霍令仪才握着杜若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却是停下了步子…她抬脸看着眼前的屋子,屋子瞧着也像是一个民宅的样子,只是在那墙壁上挂着一块木牌,上头刻着“孙记”两字。
霍令仪眼瞧着这两字,面上的笑便又浓了几分。
门是开着的,只是悬挂着一块蓝色布帘,她径直打了布帘走了进去。
杜若眼瞧着她进去也忙跟着迈了步子,等到那布帘一起,里头的布景也就跟着显露了出来。她把屋子瞧了个干净,原来是一个吃食店,屋子虽小,大厅里头倒也摆着不少桌椅,隐隐还传来一阵香味,闻着倒像是热汤火锅的味道…
大抵是里头的人听到声响,便打了帘子迎了出来,却是一个年约四十余岁的妇人。
妇人眼瞧着两人这幅装扮却是一怔,不过也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她便笑着迎了过来,口中是笑着说道:“两位贵人想要吃些什么?”她是个爽利的性子,待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咱们店里煎、炒都有,不过这样的天气倒不如来口热腾腾的汤锅,在里头放些菜啊肉的又能暖胃吃得也能开怀。”
霍令仪闻言便轻轻笑道:“那就来口汤锅吧…”
杜若听她这般说道却还是忍不住拧了眉心,这店面瞧着这般小,也不知道干不干净…郡主是金贵身躯,若是吃坏了可如何是好?不过她眼瞧着郡主开怀的面容便也住了嘴,只是瞧着里间那面布帘便又问道:“店家,里头可能坐人?”
外头摆着这么多桌椅,若是过会再来什么人,让郡主跟他们拥挤在一道…那瞧起来像个什么话。
妇人闻言面上却显了几分难为,里头自然是可以坐人的,只是这会那位还在…她刚要开口说话,布帘却被人掀了起来,一个身穿墨色衣衫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手中如旧日那样抱着刀,却是径直走到了霍令仪的跟前。
等走到霍令仪跟前——
他是与霍令仪先拱手一礼,而后才开了口,声音淡漠也没个温度:“我家主子请您进去。”
霍令仪在瞧见黑衣人的时候,面上的笑便凝滞住了…眼前人便是当日救她的关山,而他的主子是谁自然也不言而喻。她抬手压了压眉心,只觉得那处疼得厉害,连带着先前那要吃口汤锅的心情也消散了几分。
不是说首辅大人事务繁忙,怎得在这处都能碰见他?前世在被柳予安送给李怀瑾的时候,她只有在随父王参加宫宴的时候才远远见过他几回。
可如今…
往日怎么都见不到的人,如今仿佛转个弯便能碰到。
不过想着这个地方还是李怀瑾带她来的,在这处见到他倒也没什么稀奇…霍令仪想到这便也未说什么,只是迈了步子朝那处走去。
杜若见她迈步忙牵了她的袖子,她一面是抬着眼警惕得看着关山,一面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郡主。”
“没事…”
霍令仪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无碍,又想着那人大抵不喜见外人便又说道:“你就在外头候着吧。”
里头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何况这个黑衣人瞧起来却是比李安等人还要厉害几分…杜若心中自是不肯让霍令仪独自进去,只是眼看着郡主这幅不容置喙的样子,她还是咬了唇屈了膝低低应了“是”。
霍令仪打了帘子走了进去,关山和杜若便立在帘外。
里头的汤锅大抵刚刚上来,这会不大不小的一个空间被热气遮盖得有几分瞧不真切。霍令仪伸手轻轻挥了挥眼前的热气才瞧见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仍旧穿着一身青衫,听到声响也未曾抬头,只是在她走近的时候递了一双筷子,口中是跟着平平一句:“你若不介意,便一道吃吧。”
霍令仪闻言也未曾说什么,她伸手解开了斗篷挂在一侧,跟着便接过了他递来的筷子道了一声“多谢。”
汤锅上头飘着蔬菜和肉片,这会已开了锅,汤水沸腾,那股子香气也跟着一道四溢出来…霍令仪眼瞧着这幅模样,倒也觉得食欲大振。她挽了两节袖子刚要伸手去拣,待想起对面坐着的那人便又停了手中的筷子,只抬了一双眼透过这些氤氲的热气朝人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便先吃了?”
霍令仪这话说完见人点了点头,便也当真不再理会人径直挑了些自己欢喜的菜肴放到了自己的碗里,跟着是又把一旁的酱汁匀了一半放到自己的碗里。
孙记家的汤锅其实也不过如此,左右不过是汤汁鲜美了些,只是像霍令仪这类吃惯了好东西的委实也算不得什么。不过他家的酱汁却是独有的一份,把刚刚舀上来的菜伴着那酱汁一吃,当真是再美味不过的事了。
等到那腹中暖了…
霍令仪一双眉眼也跟着绽开了几分,她近来鲜少吃用,今日倒是真得开怀。
李怀瑾素来不重口欲,对于这些吃食从来不过是浅尝而止,于他而言,这世间无论再美味的佳肴都是一样的。可如今眼看着霍令仪这幅弯眉含笑的样子,一时之间,面上倒是也难得显露了几分怔然。
他往日从未与人一道吃用,自然也是头一回见到霍令仪吃膳的模样…
原想着她贵女出生,面对的又是外男,左右也该拘束一些,哪里想到她倒是半点拘束也没有、反倒开怀的很。
李怀瑾想到这也抬了筷子拣了些菜放到了自己的碗中,学着人的样子拌了酱汁吃了起来。这吃用的法子与往日都是一样的,可也不知是不是瞧着人这幅开怀的模样,他倒也觉得今日的菜肴也多了几分别的味道。
屋中无人说话,只有那汤锅仍在沸腾得发出声响。
霍令仪看着旁边放着的酒壶,她刚要伸手取过来,只是还未曾等她倒酒便听得李怀瑾抬了脸淡淡与她说道:“女儿家在外还是少用这些。”
“我自幼便与父王一道喝酒,虽说不如男儿,倒也不是这般容易醉得…”霍令仪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替自己斟了一盏,而后才又抬了眼帘笑看着李怀瑾,口中是又跟着一句:“何况大人是父王的故交好友,想来我即便是醉了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怀瑾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难得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想起旧日她曾问过的两个问题…心中倒是难得生出几分无奈,还真是个小丫头。
他摇了摇头,倒也未再说道什么。
霍令仪说完前话便低了头,这会正捧着酒盏慢慢喝了起来。
酒是好酒,倒也的确有几分烈性,她已许久不曾喝酒,一时倒也被呛得红了眼眶…只是想着先前与人说出的豪言壮语,自然不肯就这般露了怯。她仍旧捧着这盏酒慢慢用着,等一盏用完,脸已红了几分,不过倒也未曾像先前那般难受了。
没过一会——
那酒的后味倒是涌出来了,没了头先那股子辣意倒是显露出了几分甘味。
霍令仪刚要再倒了一盏,却被人抬手拦住了,她抬了眼帘朝人看去,见那氤氲的热气之后那人依旧是那副清平的面容。她笑了笑,伸手轻轻推开他的手,仍旧斟了一盏酒,也替人倒了一盏,口中是跟着一句:“大人不必担心,我没那么容易醉…先前只是许久未曾用了。”
她的酒量的确不错,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也只醉过一回。
当初和李怀瑾新婚那日,她自斟自饮把自己灌了个醉,原是想着醉了也就不用面对许多事了。不过朦朦胧胧之中倒是记得李怀瑾只是低垂着一双眉目看着她,临来也只是唤人进来服侍她洗漱。
后来她在床上睡了一通好觉,而他却依着灯火看了一夜的书。
霍令仪想到这,一时倒也觉得人生际遇委实有些妙不可言,以为今生再也不会有来往的人,如今却能这样面对面坐在一处喝着酒…她想到这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手中却是仍捧着那盏酒慢慢用着。
李怀瑾看着霍令仪低垂着眉目自然也未能看清她此时面上的情绪,只是在思及前话时却还是拧着眉心说了一句:“你就这么喜欢他?”
霍令仪闻言却是一怔,她抬了眉眼看着李怀瑾的面容,却是想了一瞬才明白…这人大抵是觉得她今日用酒是因为知晓柳予安和周承棠的婚事后,这才想来一个借酒浇愁。她想到这心中便觉得好笑,一双眉眼自然也跟着绽开了几分笑,她仍旧捧着酒盏,口中却是跟着缓缓说道:“大人觉得我是因为心中伤怀才想借酒浇愁?”
她这话说完也不等人答便又笑着开了口:“人活一世,该伤心的事有许多,又何必为这虚无缥缈的情意伤心?”
霍令仪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又饮尽了盏中的酒,跟着才又淡淡说了一句:“何况即便真要伤心,我也早就伤心够了。”她这话说得极轻,虽然屋中静谧,可汤水却仍旧沸腾的厉害,外头的风声也显得格外响亮,即便是李怀瑾一时也未曾听清她在说道什么。
李怀瑾虽然未曾听清,可看着她面上的情绪倒也的确不像是在为那事感伤的模样…既如此,他也就未曾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