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告退。”岑月微微福身,低着头退下。因此没能看到崇熙帝的脸色,有一瞬的微妙。
福公公觉得他们主子的神色好像不大好看,不由放轻了手脚,并在皇上继续处理朝政之时,将殿内外侍候的宫人们都敲打了一遍。免得有哪个不长眼的,做了些不合宜之事,惹了皇上不喜。
等人离开正阳殿,崇熙帝不满又拿起折子,看了一会,突然出声对旁边伺候的福公公问道:“福满,朕方才是不是对她太宽待了些?是不是该让她多做些事,再赏赐于她?”
“……”福公公情知皇上也就是随口一问,这话不是他该接的,便弓着腰看着底下,没有出声。
果然没过一会,就见他们主子冷哼一声,拿起朱笔在奏折上勾写了什么,嘴里没好气道:“算了,就当朕宽宏大量,不与她计较了!”
福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全做什么都没有听到;心里却对那个叫岑月的小宫女多了重视。看皇上的样子,那宫女指不定会有什么大前程;且皇上在女色上向来寡淡,难得出现这么一个不同的……也许日后可以帮上一把,只要皇上还喜欢。
不管他是如何作想的,此时往回走的岑月提着食盒,渐渐地放缓脚步,鲜见地有些神思不属。皇上是对自己有两分上心了罢,这是好事;也许很快就能够进御膳房,甚至直接踏入后宫呢。
可为何,她的心里那般茫然。这样不对!她进宫来,是为了寻出前世自家家破人亡的真相,找出仇人报复的!
清醒些,那是皇帝陛下,不是可以托付真心的良人。岑月在心底说着,努力将那点茫然挥散,略一抬眸,便看到前边凉亭里,容妃坐着与许选侍说些什么。
离得有些远,她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只瞥见许选侍的脸色有些怪异。
岑月放缓了脚步,低下头,迟疑地思忖着,自己是否应该上前去请安。还不等她想好,眼前就出现了一双华贵精致的绣鞋。针线做工是妃位以上方可用的。
她忙福身道:“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万安。”岑月面上不露,心里却是一惊:容妃何时走出凉亭到了她面前的,她竟全无知觉!
“岑月这是刚去给皇上送膳回来?”容妃的声音依旧温和,语气也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就像是随口关切一句。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奉太后之命,送汤品到正阳殿。”岑月毕恭毕敬道。
“嗯,既是如此,本宫就不多留你闲话了,回去向太后复命罢。”容妃无意为难她,温声道。
得了话,岑月终于稍松了口气,还好容妃不是许选侍那般难缠的人,她又向容妃行了次礼,向也跟着走出来的许选侍行了礼,才继续往宁禧宫而去。
背后忽然升起一阵凉意,她加紧了脚步,直到进了拐角,才感觉身后盯着自己的那道冰冷嫉恨的目光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崇熙帝嫌弃碍眼之后——
岑月:哦,那奴婢走远点就是【冷漠.jpg
崇熙帝:别啊那不是朕心里话,全是作者乱写的!
蠢初:这锅我不背!
第21章 时机
会是谁?岑月捏紧了手,思忖着方才那几人中最可能会如此憎恨自己之人。是许选侍?难道她因着被降位之事恨上了自己?
可这分明与自个儿没有关系吧?难道她觉得皇上是为了自己才责罚于她的?这未免有些可笑了。岑月对这个想法嗤笑了声,心中却升起了更高的警惕。不论如何,她都要注意些了。
此时,凉亭外——
“本宫出来走也累了,先回宫了。许妹妹也莫要待太久了,毕竟这天看着,可要有雨了。”见人走远,容妃收回视线,轻笑了声道。
见许选侍只盯着那个方向愣神,她也没有在意,只走上轿子坐下,掀开帘子看了外头一眼,温和一笑,吩咐宫人回宫。
而留在原地的许选侍,则怨毒地盯着那个渐渐走远的身影,直至看不见了,才冷冷一笑,带着宫女回宫。总有一日,她要叫那贱婢生不如死!
总有一日!
***
“月姐姐,你回来啦!太后刚刚叫小徐公公过来问你回了没。”岑月刚进宁禧宫,站在殿外的翠儿就看到了,忙跑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空食盒,催促道,“月姐姐你快去跟太后回禀吧,这个我拿回去就是。”
知道翠儿是担心自己去晚了被责罚,岑月也没有推脱。她笑着向翠儿说了声谢,整理了下衣着,走进殿内。
“皇上可用了汤?”太后免了岑月行礼,直接关切道。
“回太后的话,皇上喝了一盅汤并两块点心。”岑月据实答道,至于皇上赐药那些话,她自是不会傻到多提的。
太后听着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去了这般长时间,可是皇上政务太过繁忙?”
“福公公说这几日的奏折要多些,政务确是比先前繁忙。”皇上确实是忙着批阅奏折,但是岑月不能说自己看到了,便巧妙地借用福公公偶然念叨的话作为答话。
“哀家知晓了,你退下去罢。”太后让她退下,想了会又如此吩咐道,“明日你照旧送汤去正阳殿,交给小福子就是。免得扰了皇上处理正事。”
“是,谨遵太后娘娘口谕。”
刚退到正殿门口处,岑月一转身,就看见了准备进殿的温家小姐温容琊,连忙福身见了个礼。
温容琊笑嘻嘻地上前拉住她,阻止了她行礼的动作,嗔道:“岑月,不是说好了不用这么多礼的吗?难道你不记得答应过我的话了?我可会不高兴的。”
前些日子,这位温家嫡小姐总是若有似无地观察着自己,像是在考量什么。
昨日估摸着是确定了,岑月没有在太后跟前多言自己与人私会之事,便待她亲近了许多,言语里颇有真心交好之意。
“温小姐,宫规不可废。”心里明白温容琊说的话,很可能是真心实意的,但岑月很清楚在太后眼前,谨言慎行、守好分寸是十分必要的,否则只会让太后提前厌弃了自己。故而,她并没有立即接受温容琊的提议,只是恭敬道,一如以往表现的木楞。
“我待会儿去小厨房找你,想学做一道菜品,你等我一会可好?”温容琊没有介意她的不识趣,仍旧笑着说道。岑月迟疑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然后才得以离开正殿。
殿内,太后看着自个儿的侄女居然拉着小厨房的宫女说起了话,看上去还很是亲近,眉头不觉皱了一下。
“容琊,你何时同一个宫女走得这般近了?”她有些不赞同道,“你身份不同,还是莫要与他们过于交好,免得有失主仆之分。”
“姑姑,岑月不是您跟许嬷嬷都觉得品行不错之人吗?再说,我就是想让她教我做几道菜,可以孝敬姑姑您。容琊可不傻,您就无须担心了。”温容琊眼珠子滴溜一转,抱着太后的手臂语带撒娇道。
听着自家侄女的打算,太后释然地松开紧缩的眉头,赞了一句,道:“不错,容琊你有如此想法也好。正好日后可以多做些吃食,送给你表哥用。瞧着他也是中意岑月那丫头的手艺的,你能学到几分,于往后……也有利无害。”
这算是太后头一回如此明显地暗示,要让她进宫为妃嫔。温容琊故作没听出来,又说了旁的俏皮话,逗太后开心,不再提之前的话。
闲话了半个多时辰后,姑侄二人一道用了晚膳,温容琊便同太后说了声,去小厨房寻岑月。
入夜后,太后要歇息了,坐在梳妆台前,闭着眼,由着许嬷嬷给她通头。半晌,她忽然开口问道:“容琊几时与岑月那宫女交好的?她可有做什么不该做的?”后边那个她指的自然是岑月。
“奴婢特意问过了,容琊小姐脾气好,一向对宫里头的宫女太监们都很和善。不过也就是这两日,才与岑月走得近些。”许嬷嬷对于那个安静懂事、知分寸的宫女还是有几分喜欢的,不希望她遭到太后的厌弃,“岑月仍是如往常一般,也不曾做什么不该做的。”
太后听罢未置一词,但脸上的不悦之色却褪去了些,随后便在许嬷嬷的服侍下,上榻歇着了。
***
其后好长一段时间,温容琊都会三不五时地寻岑月说话,打着学做菜的幌子。别说宁禧宫,就连崇熙帝都在岑月去送汤品的时候,问了一句她是否在教温家嫡女做菜,与之交好。
尽管这不在她的预计之内,但是温容琊的真心相交,让岑月不能不以真心相待。两人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私下成为了知交。
不过说是私下,还是瞒不过太后的。太后显然很不喜自己的侄女与一个宫女走得太近,有意冷落岑月,不准她去正殿。送膳的事,也交给了翠儿去做。
温容琊知道后,有些自责,便去寻太后辩解,想让她的太后姑姑不要因此不喜岑月;可是并无甚用处。
好在宁禧宫的宫人们都很好,未曾因之故意针对岑月,也没有到外头说什么。故此,她每日仍旧过得还算不错。
许贵仪被责罚后,也不再寻她的麻烦;其他宫人的闲言碎语也消停了些,岑月这些日子过得很是平静。
不过她的日子过得平静,外头却是风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年四月起,平西水患、山南大旱,哪一件都是事关百姓和熙朝安定的大事。崇熙帝登基不过四年,就遇上了如此天灾,若是不能妥善解决百姓之苦,实在有失为君之德,免不得要被史官记上一笔。
崇熙帝为这两件事,忙得焦头烂额,终日一心扑在朝堂。商讨出可行的解决方案,安排大臣前去处理之后,他每日早晚都要召见大臣,询问进展与商议后续解决之策。
这一忙碌起来,崇熙帝全然无心踏进后宫,崇明五年的宫宴、寿宴也因水患大旱之事,被崇熙帝下旨免了大办,只在宫内小办;而且他也只在宴席开始时匆匆赶来,与太后说了几句,便又要离开到前朝处理政务去了。
“皇儿一心为天下百姓,醉心政务,也莫要耽误了用膳歇息。再如何,身子硬朗才能好好处理政事不是?”崇熙帝临离开前,太后着实不放心,又对着他温声劝道。
崇熙帝对太后微微颔首,淡淡道:“朕明白,母后不必忧心。前朝大臣们还在等着,不能陪母后多留了。”
他说完,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没能见着自己想要看的人,便收回了视线,大步走了出去。
去尚食局寻小圆,得知她送膳过来的岑月正好看到皇上出来,坐上御撵,忙避让到一旁,低头行礼。
御撵起步离开,她趁机偷偷觑了一眼,发现崇熙帝清减了不少,身上也笼罩着一层冷意,看上去比之前要更有帝王威仪了。
前朝的事后宫多多少少都是知晓的,虽说岑月遭太后不喜,但温容琊却依旧每日都来寻她闲话一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听了不少。
本来平西水患、山南大旱二事就够皇上忧心的了,偏偏还总是有人跟皇上唱反腔、拖着不办好差事……
直到后来,因为平西官员贪了朝中拨下去的救济粮款,没有安置好受灾百姓,导致平西水患的百姓流离失所。崇熙帝一怒之下将平西知府等官员都斩首示众了,那些官员的家人也被收押入狱。此后更是手段狠厉地将不作为的官员都撸掉官职,换上另一些人。
这番雷霆手段威慑住了朝堂上以及两地的大臣们,淮安王也难得地没有再出声反驳。对平西水患和山南大旱的应对之策,也终于能够妥善推行,救济安置百姓之事也得以顺利施行。
看着御撵消失在宫道拐角处,岑月心中似有所感,崇熙帝越来越像前世她听到的那个帝王了。可她还缺一个顺其自然的时机。
“岑月,你怎么在这啊?是来找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小天使们不喜欢看到作者求收藏,可是蠢初真的好想下一周还是有榜啊。暗戳戳求一发收藏评论好不好?理我一下呗~~~~(>_<)~~~~
第22章 用心
耳边忽然传来了带着惊喜之意的问话声,岑月顿时回神,看向来人。
“温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宫宴还没结束,温容琊应该要在里头陪着太后的,岑月有些诧异。
“姑姑让我出来送送皇上,聊几句。还好皇上走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温容琊皱了皱鼻子,又高兴道,“不过出来能看到岑月你,也是件好事。对了,这几天姑姑心情不错,我和她说到跟你学做点心,她还夸了你。也许再过几日姑姑就会改主意了。”
太后突然不喜岑月,温容琊觉得这事全怪她忤逆了太后姑姑的意思,让姑姑误以为岑月蛊惑了自己,所以深觉愧疚。
可是岑月却知道,许嬷嬷给她的,每日调理身子的药膳从没有断过;得知她癸水初至,许嬷嬷很高兴地出去一趟后,回来还特意吩咐翠儿照顾自己,别让自己碰了凉水。没有太后的吩咐,许嬷嬷定不会这么擅做主张。
太后并没有弃了自己,另选他人。而且前一日,许嬷嬷还带了尚衣局的宫人来给自己量身……
但是这些事,岑月不会也不能跟温容琊说。
“温姐姐不必在意,如今这样也很好。”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又道,“你喜欢吃的那几样点心,我方才试着改了点做法,做出来的味道尚可。温姐姐若是不嫌弃,今夜我做给你尝尝。”
“那可说好了,今夜我去小厨房寻你。”温容琊不由喜形于色,正想再说些什么,殿内就有个宫女走了出来,请她回殿内。她只能先与岑月说了一声,转身回了殿内。
没有见到小圆,岑月也不敢在殿外逗留,看温容琊进去之后,她就回宁禧宫去了。
她进宫已经三年多了,前世的事情仍旧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依照前世的情形来看,害了她家之人身份肯定不是寻常人。照她在后宫里知道的,除了最上头的那两位主子,容妃容玥是淮安王之妹,云妃云瑶是当朝户部云尚书之嫡女,都是有这个权势的。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也许是她忘记了什么,阿兄和小弟前世有可能碍到谁的眼,所以才招致仇杀?那为何又会牵扯到后宫?
“岑月回来啦?”小厨房跟她比较熟识的宫人看她进来,指了指一边木桌上放着的东西,道,“王掌厨回来了,那些是你家里托他捎进宫来给你的。”
她微微露出笑道了声谢,快走两步过去拿了东西。刚想打开来看,可转念一想,她还是拿起来在做菜灶台边的木桌下放好。